夏实然紧绷的心脏不受控制的狂跳起来,他死死抠着掌心,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宗楚。
宗楚脸黑到吓人。
“你闹什么脾气,嗯?你他妈和我闹什么脾气!”
他甚至连宗酶和那小子都绕过了,还有哪点激得沈余非要跟他对着干?
男人气急败坏到极点,他狠狠捏住沈余的下巴,掐着抬高,两人的鼻尖几乎顶上,“你他妈看着我说话!”
沈余唇瓣颤了颤,他闭上眼,再睁开时视线一片平静,他看着宗楚,缓缓开口:“先生,我累了,我想过普通的日子。”
不需要时刻担心他身边会有别人的日子。
宗楚不懂爱,不懂尊重,他没有本事去教会他,只能仰仗他时不时给与的喜欢过活,而这一切,早晚有一天会耗尽。
“普通?”
宗楚气到极点,忽然笑了,他死死盯着沈余,轻声开口:“沈余,你拿什么去过普通日子?你那个精神病母亲?嗯?还是你那个不定时旧疾复发的弟弟?”
沈余要离开这件事踩了宗楚的底线。
他阴鸷的看着青年的面容,口不择言的威胁:
“茶根,你想清楚一点,你有今天仰仗的全是我,你要离开,没得可不只是这些东西。”
沈余就是他娇养的一只雀,宗楚不觉得他离开自己还能活。
他阴恻恻的开始回想是哪一步,哪个人让沈余有了这个大逆不道的想法,要是让他揪出来---
这才是沈余熟悉的枕边人,他从来不会对任何人手下留情,包括他这个玩物,现在的离开,已经能算得上是好聚好散。
沈余轻轻笑了声,笑得有些艰难,他握紧手,平直的看着男人,涩然说:“我知道的,先生,我都记得。您对我有大恩,以后不管让我做什么,我都会拼尽全力。”
他他妈想让他闭嘴!
宗楚彷如困兽。
他从来不知道沈余有这么难缠的一面,说什么都改变不了他的想法。
粗气喷在青年脸上,往常那双总是温顺的眼睛眨也不眨。
很好。
很他妈好,就他妈一心想走是吧!
宗楚眼底发红,他掐着沈余的脖子,咬牙切齿的问:“我再给你一次反悔的机会,茶根,别任性。”
从来也没有人反抗他,从来也没有人敢这么和他说话!
宗楚甚至开始想沈余服软后要怎么让他记住这次教训,这些话只能是他最后一次听到!
沈余几乎是静默的看着男人发红的眼底,他想摸摸宗楚,但是他不能。
如果这次不离开,他不保证自己还有勇气和力量再提起一次。
他低下头,握住男人在他脖颈上的手,拉住,一点一点放下来。
椅子发出‘咔嚓’一声轻响,沈余站起来,正对着宗楚,缓缓躬下身体。
“先生,您让我走吧。”
宗楚高大的身影往后退了一步,下一秒,椅子被狠狠踢到墙上,坚实的红硬木瞬间四分五裂,餐具‘哗啦啦’顺着沈余低俯的视野砸到地板上,他维持着鞠躬的姿势,一动没动。
夏实然看着暴怒的男人,喉头微动。
沈余的确敢,就连他也要佩服他,没有人敢面对这样的宗楚一而再再而三的冒犯。
而对于夏实然来说,这是个绝佳的好机会,他眼底流光划过,夏实然努力让自己找回说话的能力,手指用力握着衣角,在死一般的寂静中往前走了一步,他需要再加一把火,让沈余这条路毫无回头的可能。
“沈余,你是---有什么不满意的吗?五爷从来没差待过你,你这么说是不是太没有良心了?如果你有什么不满意的,说一说呢?说不定---五爷就会满足你呢。”
夏实然了解宗楚的脾气,他一向眼里不容人,看不得别人一点反抗,更别提这反抗是来自于他一向认定乖巧本分的情人。
他给了沈余三次确认的机会,沈余全都拒绝了,这相当于一巴掌直接打他脸上,宗楚不可能再留下他,他只要浇一把油,就能把男人的火浇得更旺。
时间一点点过去,除了男人野兽一般粗重的喘息,没有人说话,夏实然逐渐握紧手指,他几乎要维持不住站立的姿势。
宗楚没开口,他默认了,他默认了?!
他竟然这个时候都在给沈余留下的台阶!
夏实然笑不出来了,他甚至开始发抖,手掐的死紧也没感觉,要是沈余这时候开口要求宗楚和他在一起,是不是,是不是宗楚眼睛都不眨的就会同意?!
他就会彻头彻尾成了一个笑话!
这场闹剧最后演变成了沈余操控的审判台,不只是宗楚,甚至连他都只能惶惶不安的等待着最后的结果。
一分钟,夏实然从来也没觉得时间这么漫长过。
直到阴沉的一声爆呵在耳边炸开。
沈余收到了‘滚’的指示,他仍然鞠着躬,纤白的十指放平垂在裤线两边,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再也没办法抬起身来。
宗楚离开了,侧身从他身边走过时一步也没有停留,卷起一阵沁到心底的冷风。夏实然怔楞了一秒,紧跟着跑下楼。
很快,二楼大厅流水一般的清净下来,最后只留下了战战兢兢收拾的佣人,以及神情恍惚的宗夫人。
四年的孽缘,她一直看不顺眼的沈余,就这么结束了?
她审视的看着仍然没动的青年,忽然不知道说些什么,半晌,才咳了声:“小宗已经走了,你也离开吧。”
沈余仿佛一个上了枷锁的机械,迟钝的直起身来。
血液长时间凝固在同一个部位,逼得他手脚冰凉。
他达成所愿了不是吗?
他能离开了。
沈余忽然笑了一声,听起来像哭一样。
没关系,他想,以后他还能去拜访男人,等他收了一切不该有的妄想的时候。
而从现在开始,他会有一段之前从没有过的、陌生又新奇的新生活。
沈余忽然感觉全身一轻。
果然人要扔掉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才能轻装上阵。
他哑声和宗夫人道别:“打扰了。”
宗夫人视线复杂的看着他,等他走出大厅门,忽然说了句:“谢谢你帮了酶酶。”
宗酶说的没错,这个家里的人,加起来似乎都没有一个沈余更关心她。
沈余摆了摆手。
没有什么该不该,只有愿不愿意。说到底,他离开宗楚还不是自私的觉得自己忍受不了。
他欠宗楚的太多了,或许永远都还不清,但是他不能把自己困在宗楚身边。
他不能。
出乎意料的,一楼比二楼还寂静,宗酶形容狼狈,一头黑发在刚刚挣扎的时候散开披到了身后,像长了一头蓬松的海草。
她眼角还带着点水痕,无神的蹲坐在沙发上,听见脚步声傻乎乎的抬头,一看到熟悉的身影立马睁圆了眼睛:
“沈哥…二楼怎么了?”
六姨就站在她边上,正在满脸心疼给她梳头发,沈余从楼梯上下来,先检查了眼宗酶身上有没有伤口,还好,宗楚没来得及上家法,他站住,没着急回答,侧头看了眼同样傻愣在门口的年轻男人。
对方穿着一身板正的西装,不过上边脏兮兮的蹭着不少土和血痕,俊秀的脸也青青紫紫,是刚才闯进来时被景六他们收拾的。
李天一一接触到沈余的视线立马拘谨地站得更直了,破了皮的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嗖一下背到身后,磕磕巴巴的说:
“啊,那个,您好,您是酶酶经常说的沈哥吗?我是李天一…”
话说到一半,他灰颓的住了嘴,像是忽然想到宗家没一个人欢迎他。
沈余竟然被逗笑了,连离开宗楚的冷清都被冲淡了一点。
他还真没想到宗酶这个暴脾气会找一个愣头青的男朋友…不过也很好理解,他视线暗淡的垂下。
至少就刚才来看,李天一是个满心满眼都只有宗酶的合格男朋友。
宗酶这会儿没时间管自己那不知道是傻是勇的男朋友,她不安的站起来,扑过去抓住沈余的手,观察他的神色惙惙的问:
“沈哥,你告诉我,你在上边到底和我哥说什么了?”
她本来以为自己今天要完蛋了,当然是和自己的倒霉男朋友一起完蛋。
天知道李天一从哪得到了她哥要收拾她的消息,不要命的非要闯进来。
景六他们虽然手下留情了,但是李天一一个富家的小公子对上他们根本没有一点抵抗之力,但是他咬死了牙不走,甚至不管丢不丢脸的紧扒着门不放手,宗酶有一瞬间真的以为她哥要让人打死他。
她咬着嘴,当时都开始想就这么冲出去干脆私奔的可能性,不就是宗家的大小姐,她不当了。
但是也就是下一秒,她哥下楼了,宗酶愤恨又畏惧的眼神几乎立马盯了过去,结果宗楚看也没看她,阴沉着脸半步没有停留直接出了门,甚至把扒着门不放手的李天一都当成了空气。
夏实然紧随其后叫着‘五爷’蹬蹬蹬追了出去。
景六等人同样紧随离开,原本热闹的宗宅瞬间寂静下来。
宗酶几乎是傻眼的看着这一切发生。
能让她哥有这么大反应的,天底下也就只有一个沈余。
她脑子里立马开始风暴想象是不是沈余为了救她说了什么惹她哥生气的话。
沈余最容易心软,她知道的,她其实一开始就不应该把沈余扯进来,要是他哥因为沈余为她求情发火,她该怎么办?
宗酶几乎要悔恨死了,这会儿看见沈余愧疚的说不出话。
沈余好笑的摸了摸她的头,低声说:“从今天之后我可不能再帮你了,酶酶,你要自力更生了,别总惹他生气。”
宗酶瞬间睁大眼睛,“沈哥,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沈余现在已经平静下来了,他抿了下唇,看向大开的门,缓缓摇头轻笑了一声:“分手了。”
“分手?!”
宗酶无神的喃喃:“是因为我吗?我哥生气了吗?不对,这不可能…”
她哥只会想打死她,而不会去打任何沈余的主意!
沈余没有再回复她,他轻轻吸了一口气,离开宗楚,哪怕还没离开宗家的范围,他甚至就觉得一切都和原来不一样了。
原来离开一个人,也这么容易,只是几句话的功夫而已。
他推开宗酶拉着他的手,轻笑着说:“欢迎你随时去找我玩,以及---”
他抬眼看向李天一,对方立马收了好奇的视线,又变回仿佛正在接受对方家长考验的好女婿模样,沈余笑着对他说:“我当初的定义太片面,你找了一个不错的男朋友。”
李天一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挂着彩的脸嘿嘿憨厚笑了两下。
他是完全不自在乎什么公司不公司,甚至宗楚搞掉李家,他是最拍手称快的那个人。
他知道宗楚不好说话,也没想自己会被承认,就是想着不能让宗酶一个人承担,而且他来就是要告诉她,没什么东西比她更重要,工作而已,没了他还可以找别的,如果因为这个让宗酶和宗楚闹起来,他是绝对不愿意看到的。
宗酶压不下心里的慌张,不过她抽空瞪了自己男朋友一眼。
这俩人什么都没说,但是每个眼神和动作都充斥着亲昵。
沈余笑着看她们,心口有一点刺疼,不过他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准备,或许接下来一段时间内都会忙得他忘记宗楚这个人。
“我走了,等安顿下来后再给你报平安。”
他和宗酶道别,宗酶却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沈余不解的看她,小姑娘一脸不确认的犹豫,“沈哥,这不对,这不对劲,你答应我,有任何事情你都要和我说,我还是你妹妹,对不对?”
宗酶整个人都表现出一股巨大的慌张,沈余有些不能理解,明明宗楚已经答应了不再阻拦他们,而且现在他人也不在这里,宗酶为什么会这么紧张?而且她看上去,甚至更像是为他在害怕。
沈余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放心吧,我会安排好自己的。”
宗酶没再拦他,失神的看着沈余离开的背影。
宗夫人对李天一的存在毫无兴趣,根本没有再下楼。
趁着佣人收拾一地的狼藉,李天一赶紧上前把宗酶扶起来,手抖着摸她脑袋:“酶酶,你怎么了?你别害怕,不管你哥---怎么对我都没关系,我是绝对不会放弃的。”
这不是他们的问题。
宗酶咬住嘴唇。
她知道她哥是什么人,更知道沈余在他心里的分量,他绝对不可能轻易放沈余离开。
她不知道沈余究竟说了什么话让她哥直接气到夺门而出,但是这段关系一旦没有被强势的那个人放开,沈余的处境只会越来越艰难。
谁知道一个疯子会做出什么事来?
李天一不了解她的不安,宗酶握着他的手臂,抿紧嘴唇,颤巍巍的想,不一定,也不一定,毕竟她哥弄谁都有可能,可他绝对对沈余下不了手,又或许,真的是他已经看腻了沈余了呢?毕竟他都要和夏实然结婚了。
对,一定是这样,四年……四年也够长了。
虽然宗酶心里清清楚楚宗楚根本不可能因为夏实然放沈余离开,但要宗酶安心,她只能依靠这一个原因。
毕竟她想不出来任何合理的理由,一头恶龙会放弃在肚皮底下藏了多年的财宝,还轻松松看它们被别人收入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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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宗酶在思索什么,走出宗家老宅的沈余深深吐出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