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航摇头,礼貌道:“抱歉,我们家暂时不招工。”
就算有,他也并不打算找面前这个人。
心头有种隐约的直觉,对方并不值得信任。
“我就说说,万一有呢。”唐长言并不气恼,核对好订单后便站在一旁同他闲聊:“你对你们家鲛人真好,这还是我第一次碰到有雇主愿意为仆役花大价钱定制海水的。”
云航不喜欢“仆役”这个词,纠正道:“他叫做沧月。”
唐长言脸色一僵。
废话。
我能不知道他叫什么吗?
然而嘴上却说道:“这个名字真特别。”
云航“嗯”了一声。
只是客气的闲聊,他并不指望旁边的人真的能说出什么特别来。
唐长言话很多,似乎是为了和他拉近关系,见他如此关心自家鲛人,问题总围绕沧月展开。
“海水已经到了,他不下来看看吗?”
“他在睡觉。”今天早上的治疗有点久,或许是海域即将到来的原因,最近天气越来越热,沧月泡在水里不肯起来,云航去拉他,却不像往常一样听话,反而摆动双腿,游到了泳池中央。
云航是个旱鸭子,拿他没有办法。
结果就是治疗超标,午饭都没有吃就困得不行。
虽然海水兑剂没有副作用,但到底不是真的海水,对沧月这样有严重基础病的鲛人来说,治疗负荷超重了。
唐长言笑了笑:“他一整天都待在家里,就不出来吗?”
云航总觉得他在试探什么。
也或许是他的错觉,但云航还是警惕起来。
“不出来的,医生不建议。”
“这样啊……”
云航不再接话,两人之间安静下来。
海水全部倒进池子后,运输车慢慢开出来。
上车前,唐长言突然靠近他,对他悄声道:“过几天政府会回访,他们希望能看见鲛人过得很好。”
不等云航回话,就跳进了车里。
车子渐渐远去,消失在居住地尽头。
云航抿着唇,眉头微微蹙起。
0300什么意思?
是怀疑他虐待沧月,还是想让他把沧月带到政府跟前“验货”?
无论哪一种,都让他感觉被冒犯到。
很不爽。
张叔过来,问:“小少爷,遮阳棚重新搭起来了,现在要过去吗?”
“去。”云航转身往楼上跑:“我去叫沧月。”
看着他飞奔的身影,张叔嘴角绷直,但什么也没说。
……
云航带着沧月下楼,两人到了泳池边,云航还没开口,沧月的眼神就变得十分明亮。
下了水,整只鲛在里面不停摆来摆去,潜入池底半天不出来。
云航喊了一声:“沧月。”
水面上多了几个泡泡,是沧月在同他打招呼。
看得出来他真的很开心。
云航坐在遮阳伞下,不再出声打扰,目光随着池子里的影子来回晃动。
阳光晒在涌动的水面上,特别好看。
云航脱掉鞋子,将长裤挽到膝盖上面,在池边坐下来。
水是热的,甚至能闻到海水专属的咸腥味。
又有两个泡泡破裂,云航低头,是沧月在下面玩闹。
两人四目相对,沧月朝他伸出双臂。
云航明白他的意思,摇头:“我不会游泳,你自己玩吧。”
沧月干脆浮出水面,去拉他的手。
云航吓了一跳,想把手往回缩,却敌不过沧月的力量:“别——”
噗通——
水花四溅,云航被拉进了水里。
头发和身上的衣物湿透,但想象中的溺水感并没有来,沧月扶着他的腰,让他不至于沉下去。
云航有一点点生气,旱鸭子怕水,沧月还这样搞他。
但沧月很开心。
海水让他感到十分自在,是他的故乡,心灵像是找到了归属感。
他非常非常喜欢这里。
他想把最好的带给航航,也希望航航能够喜欢。
然后看见云航的神情,那股无可比拟的兴奋慢慢消散。
“不喜欢吗?”
对上他的表情,云航还能说什么?
况且他也没有受到实质性的伤害。
他后怕地抓紧沧月的手臂,无声叹气,而后教育他:“我没有不喜欢……但你不能这样不打招呼就拉我下水,我不会游泳,我会害怕。”
“不害怕。”沧月双腿在深蓝色的水中摆动,想告诉他水里面好玩,不危险。
他牵着云航的身子,慢慢游起来。
脚底没有实物,一开始云航并不习惯,但两圈过后,也逐渐能体会到里面的乐趣。
有空了去报个游泳班,或许会是个不错的决定。
游了十来圈后云航就想上去了,沧月虽然没有玩到尽兴,但云航不在,他也不想游了。
接下来一段时间,沧月每天都要在海水里泡上好几个小时。
海水的作用确实比兑剂好上一百倍,不到一个星期,沧月的伤口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愈合,就连鳞片脱落的地方也恢复成正常皮肤那样。
政府来回访时,沧月的精神状态跟换了个人一样。
雷泽坐在云航对面,0300站在他身后。
或许是上次的原因,这次云航忍不住多注意了他一点,见他直直看着沧月,有些不快,下意识往前坐了坐,挡住沧月半个身子。
唐长言发现他的动作,将目光收回,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你把他照顾得不错。”雷泽严肃的面容都带了欣慰:“我们很高兴看见这样的结果。”
“应该的。”云航想起了另一个问题:“看得出你们很努力在为非人类种族寻找落脚点,为什么放弃遗弃城呢?那里的流浪者,几乎都非人类种族不是吗?”
这个问题其实有些敏感,但雷泽并不避讳。
“政府有政府的考量,遗弃城的人救助了能做什么?政府需要花大量的人力财力去管理他们的终生,这是一笔不小的支出。”雷泽摇摇头:“没有这么简单的。”
云航耳朵发红:“抱歉。”
他只是想到了沧月的过去。
确认被收养的鲛人生活得很好,雷泽就表示他们该回去了。
0300站出来,突然道:“我们加个终端好友吧,这样有什么情况可以第一时间找到我们,我们以后的回访也方便预约时间。”
云航抬头看他,心中十分拒绝,但又找不到可以拒绝的理由。
过了两秒,他把终端打开,报出自己的ID。
两人很快互加了好友。
云航刚通他的好友申请,正要写备注,眼神一瞥,看到了姓名那栏——唐长言。
唐长言。
唐长言……
“……”
唐长言?!
男主啊!
“沧月你的呢?”唐长言向前走了几步,微笑看着面前的鲛人:“我们也加一个吧。”
沧月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看向云航,却只见到了一道残影。
云航猛地挡在了沧月面前,将他遮得严严实实。
“不可以!”云航语气坚决,看着唐长言的目光不善:“你不能加他!”
唐长言:?
云航的反应让他皱眉。
他好不容易找到的机会,只要有沧月的联系方式,就算不见面,也有办法说服他。
但云航却不允许。
刚才明明很正常,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
或者说,这位云小少爷占欲性特别强?
想到云航的名声,唐长言觉得不是没有可能。
大意了,之前竟然没有考虑到这个问题。
他心中懊恼,脸上还是笑吟吟:“既然如此,那我不加了。”
雷泽并未发现他们的不对劲,带着人离开。
直到他们的背影消失,大门落锁的声音响起,云航那根紧绷的神经才松了下来。
怪不得之前一直觉得这人不对劲,原来一直是有目的地在接近他们。
他来做什么?
剧情线已经改变,未必沧月还是逃不过被他斩杀的命运?
云航脑子一片混沌,背脊一阵阵发冷。
他把情绪压下去,严肃叮嘱道:“以后看见那个人离远点,不要和他有任何交流,如果他对你有任何危险的举动,你一定要反击回去,出了事不要怕,我给你撑腰。”
而后强迫自己冷静:“不对不对,护卫队在这里,肯定不会让斗殴的事情出现……”
可万一呢?
万一护卫队不在,唐长言偷袭呢??
云航觉得不是没有可能,当下什么也不做了,打开购物网站,眼睛眨也眨地下满了一购物车的防身用品。
觉得不够,又在招工网站找公司下单一票保镖。
他整个人惶惶然,担惊受怕。
“航航。”腰身被抱住,沧月察觉到他情绪不对,额头抵在他身后,小心蹭了蹭。
“不生气。”
云航慢慢冷静下来,转身回抱住他:“我没事。”
沧月看着他的脸色——眉头皱起,面色惨白,神情严肃,就连嘴唇都抿成一条线。
看起来并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去触碰云航的眉心。
抚不平。
沧月有些着急,把脑袋凑过去:“摸耳朵?”
可惜云航现在不想摸耳朵。
沧月便有些无措。
他不会安慰人,毕竟过去那么多年,他都是忐忑地过活,没有谁给他这样的机会。
想了想,他试探道:“看尾巴?”
见云航看过来,沧月受到鼓励,握住他的手指:“我变尾巴给你看。”
两人又来到泳池边。
沧月没有急着下水,而是坐在池子边,双腿放进海水里。
然后,云航就看见那双腿慢慢地、慢慢地,化出了一条鲛尾,比人类都高的鲛尾。
长长的鲛尾上满是银色鳞片,没有伤痕,没有脱落的鳞片,布灵布灵的,比任何珠宝都好看,正轻轻拍打在水面上。
鲛尾高高抬起,阳光折射在鱼鳞上面,恍惚间,仿佛有粉色的银光闪过,只是阳光炽烈看不真切,云航不禁眯了眯眼。
空中的尾鳍薄而有力,仿佛能轻易削开任何坚硬的物体……也可能是谁的脖颈也说不定。
鲛尾摆动,而后狠狠向下一甩——
砰!
哗啦!
两声巨响,鲛尾在泳池中砸下巨大的水墙,遮天蔽日,溅出来的水花喷在四周的草地上,就连云航的衣服也未能幸免。
沧月愣了一下,而后见云航并没有生气或者怎样,便有些小开心,得意地摆了摆尾巴,池水跟着晕起一圈圈波纹。
他眼巴巴瞅着云航,似乎想要一个夸奖。
云航掩下心中的惊艳,问:“尾巴不痛了?”
沧月不答,只又甩了一下鲛尾,水面不停地被他拍打,像是在上面踩着玩。
云航有些忍不住。
他蹲下身子,伸出手摸摸。
沧月便乖乖把鲛尾露出来。
滑滑的,坚硬的鳞甲下却又很软。
十分神奇的体验。
他在摸摸的时候,垂着的鲛尾不停在水中欢快地画圈圈,池水不停涌动,仿佛真的海浪一样。
亲眼见到的鲛尾,比图片上要漂亮许多许多倍!
云航摸够了,看着他满眼亮晶晶:“再来一次。”
作者有话说:
光摸摸有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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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晚上,云航请郝守来为沧月做了一次体检。
下午他们在泳池旁玩了太久,云航意犹未尽,海水他并不心疼,并不是买不起,他比较担心沧月的身体。
最后他主动提出不想玩了。
两人上了楼,沧月不想回自己的卧室,可是云航要洗澡,不能陪他。
人类和鲛人到底是不同的,海水不可以黏在身上。
洗完澡出来,郝守正好到。
这次他一个人,没有带上小助理。
在张叔的引导下,他直接去了主卧,而后看见一个人正乖巧坐在床边,像个玩偶一样,一动不动。
郝守怔愣,要不是那对鲛耳,他还以为走错了房间。
不过半个多月不见,沧月的变化竟然如此之大。
断裂的耳鳍长回来了,身上伤痕的颜色已经变得很浅,皮肤依旧黝黑可已经正常许多,再也看不见鱼鳞脱落的痕迹。
听见有人进来的声音,沧月往郝守的方向看了一眼,但很快就把目光挪开,似乎十分嫌弃。
郝守:……
这家伙不会还在记上次检查身体的仇吧?
想到等会儿还要再做次检查,郝守决定先和病人培养信任。
他走过去,主动打招呼:“沧月,好久不见。”
沧月没有看他,耳朵小幅度动了一下,表示听到了。
郝守没有放弃,继续和他拉近关系。
“一段时间不见,你漂亮了好多。”
“……”
“最近和云航有什么好玩的事情吗?我想听听。”
“……”
“听说你今天变出鲛尾了,我可以看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