鲤追猜想,也许是宗主陨落,他祖爷又疯癫了,他身上带着正阳宗首席弟子的重担,整个正阳宗的担子都放在阿霁身上,每个人都希望他迅速成长接下宗主的位置。
许是他累了。
鲤追开始努力的修炼,在一众黄金一代弟子里,唯他的修为最高,只差一步就能突破瓶颈,进入合体期。
他兴奋雀跃的期待阿霁的夸奖,却见他只是微微笑了,眼底还是无限忧愁。
这到底,是怎么了。
他到底,要如何才能让阿霁开心呢?
鲤追默默跟在他身后,担忧的看向那个心事重重的身影。
因为京坤师兄已经不住玉霄峰,他们见过潋华剑宗的宗主与曲长老夫妇后,便朝着京坤师兄所在的引凤台飞去。
而路上,一个娇小的身影从草丛里窜了出来,鲤追一下感觉到那人修为不低,却见那人有些匆忙,穿着鲜黄色衣裳。简简单单梳着流云髻,刘海厚厚的垂着。
她微低着头,衣服有些凌乱,手里拿着个锦盒。
吓了一跳的鲤追看清来人,疑惑道。
“熙苒师妹?”
那清丽女修抬起头,眼下一片乌黑,满是憔悴,眼神略有些呆滞空洞。见到叶初霁,微打起精神道。
“两位师兄是不是要去见京坤师兄?我手里有雾夜安神果,刚采的新鲜,你帮我,送给他好不好。”
那女修背对黄昏,眼里说不尽的哀伤。
鲤追微微一愣,这果子极其难得,要进凶兽频出的荆棘丛里,等着雾夜到来,偶尔会在雾里飞舞发光。可是安神有神效,对现在的京坤是最好不过的药。
鲤追看着她衣裙袖口都有划破,仔细一看,手臂,裤脚,脖子,脸上都有细微的划痕,心里不由一阵感慨。
“那么难得到的东西,你该随我一起去。你亲自送他好不好。”
少女听闻,眼里忧郁更重,犹豫道。
“不了,我怕,给京坤师兄带来坏运气。”
说着把锦盒放到鲤追手中,转身留给他一个单薄的背影。
鲤追微微一愣,这熙苒的传闻她是听过的,而且在凤凰传宝,和扫平天阴山的事件里,都是她无意中破坏了。也听闻,这个修为不俗的女天才,在轮回剑门,处处受排挤,连那安语竹看见她也扭头就走。
明明是那么善良,那么有朝气的人呢。
鲤追看那孤单的背影,忍不住跑上前去,往她手里塞了几瓶药,关怀道。
“有伤就好好治,别怠慢了自己。”
女修眼眶含泪,撑起一个支离破碎的笑容,两行清泪落下,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天际。
鲤追带着叶初霁去到引凤台。
鲤追望着阿霁,对那道路上开着的绿牡丹,路上镶着的绿松石,看了又看。
鲤追以为他喜欢,便跟上去道。
“我们峰上也种一些好不好?”
阿霁没有回话,摇摇头,随后抬头看向那个金碧辉煌的宫殿,楞楞出神。
进入宫殿深处底层,那阴暗不见天日的地方,便看见被数十根碗口粗的沉水精铁所铸的锁链困住的京坤师兄,只见他垂着头,头发乱糟糟的披着,华贵的衣裳露出结实的胸膛。
不再是发狂了的打伤人,不再是日月狰狞的咆哮,安安静静的在层层禁锢下坐着。
叶初霁握着那精铁铸的栏杆外,看着那不复意气风发的人,抑制不住的,流下泪水。
韶华寺的年华师兄看着阿霁悲戚,忍不住温柔安抚道。
“他好上许多,也不闹了,成日昏昏沉沉的睡着。”
叶初霁神色微动,看着司华年在铁门外,一直席地而坐,面前摆放着流光溢彩的仙琴,见他眼里红丝密布。惊讶道。
“年华师兄一直在外面抚琴弹奏安抚他吗?”
司华年垂下眼眸,俊美无双的脸上多了些忧伤,浅浅道。
“我也只能做这个了。”
叶初霁矗立不言,不知该说些什么,两个华丽衣裳,地位颇高的年轻弟子的,竟都是满脸疲倦,不欲多言。又见进门探望的司马赋,彼此见了礼。
叶初霁见多年好友锁着在层层叠叠的禁锢里,却无能为力,心里难受,却只能深深呼了一口气。转身欲走,却忽然想到什么事情。对着司马赋问道。
“那闻人厄和藤维也可有来探望京坤师兄?”
司马赋一时结巴,脸色闪烁道。
“剑派事多,两位师弟身兼数职....”
叶初霁见他神色尴尬,不欲为难,只狠狠的甩了衣袖,转身便走。
叶初霁回了玉霄峰,与苍远道告别。
归途中,遇到面带微笑,切磋剑法的藤维也和闻人厄,藤维也腰间的首席弟子信物与玉牌晃当作响。
叶初霁面有怒气,转身急走,步伐极重,惊飞了一地仙雀。
本来正欲带着笑容上去打招呼的鲤追,便只得先跟着阿霁,他看着阿霁走路带风,神色不悦,衣袍吹的嗦嗦作响,鲤追很是不解,边追边问道。
“为何不打招呼啊?我们从前不是最要好的吗?”
叶初霁未放慢速度,寒风急急笼着他的身子,他身边气压降了下来,连语调都是冷的。
“那是从前。”
鲤嘴眉头深皱,单纯的脸上难受的纠在一起,大声问道。
“到底怎么了?我们到底怎么了?我们从前五人形影不离,一起闯祸,一起修炼,一起经历那么多那么多的事情。怎么一下就不好了,我们从前最不喜欢年华师兄那个做派了,怎么如今和他这般亲近。”
叶初霁听闻那小鲤懊恼,停下身来,带着厚重的哀伤,眼里带着深意对他说。
“因为日久见人心,怪不得京坤师兄早早的与他们生分了。又和熙苒,司华年交好。原来深谋远虑,看人比我们透彻。”
鲤追听不明白他的话语,只觉得非常难懂,只知道,自己好像以后不能和他们玩了。而那京坤师兄,到底怎么了?他难过的问道。
“京坤师兄到底为什么走火入魔啊?他如今位高权重,身上异宝无数,又有穹苍异火加持。宗主已死,他是正道唯一的大乘期,还不到百岁。他有这世间修士想有的全部东西,他为何还会走火入魔。”
叶初霁缓缓转头看向夕阳,微微出神道。
“因为那些对他来说都不重要,他生命里最重要的东西,不见了。”
鲤追忽然委屈,这是怎么了,大家都怎么了。年少时修为低微,到处闯荡,活的恣意开怀。而每个人现如今修为深重,在仙门里都有着权势,怎么每个人都不开心了。
阿霁不开心了,京坤师兄疯了,每个人都带着那样沉重的表情。
“为什么呀,京坤师兄和熙苒师妹,是仙门里最有朝气,最有活力的人了,怎么他们眼里都没有那种光芒了?”
叶初霁缓缓的抚着他的头,眼里有着无限忧伤,温声道。
“因为他们长大了。”
鲤追不知为什么,听着很难过,眼眶一红。
“长大了,就会不开心吗?那我宁可不长大了。”
叶初霁看向那红霞满天,萧瑟的风扬起他细软的发。眼里忧虑更重。
“可你终究要长大的,很多事情,也只能你一个人走。”
鲤追看的疑惑,嘟起嘴来生着闷气,因为阿霁总是这样和他说着莫名其妙的话。
又是几年之后,鲤追在与魔道大战里,中了蛊毒,沉睡不醒。
醒来之后,听闻,是那京坤师兄抓了一个魔教里一个修为高深的人给他解了毒。
他心中讶异,那京坤师兄竟能被放出来了吗?不是神志不清吗?
又见到那人挪揄的眼神,忍不住多嘴和鲤追说道。那治他的魔修,长得妖艳无比,媚态动人。那衣裳包不住脖子,尽是那红色的咬痕,而他身上全是那京坤长老的味道。
随即一脸坏笑的感慨说,那京坤长老当真艳服不浅,真男人啊,那床第之上,果然凶狠。那貌美的魔修身上好像没一处好地了。
据说他还把那魔修锁在引凤台里,日日享用着呢。当真风流人物,有那安语竹和司华年相伴,还有这魔修,修真界最美的人物都收入囊中了,羡慕不来啊。
鲤追皱着眉头,看着他的意淫,并不说话。京坤师兄的谣言他是知道的,只不过因为他修为高些,爱喝酒些,满身风流气,便以为他到处招惹。
后面那些年传的更加厉害,说他有好多相好,连合欢宗里都有一个温婉可人的姘头。
后来还扯到司华年和安语竹身上,那些人仿佛非要给人按个污点,好平衡自己,每个人喜闻乐见的讨论京坤师兄的私事。
讲的这般难听,但鲤追心里明白,那京坤师兄常年连个伴都没有,连女修的手都没牵过。怎么可能会见色起意,占了谁的身子呢。
而谣言传的更甚,魔宗好多人上门要人,却被京坤师兄打退。鲤追按耐不住,便上了引凤台。
在那富丽堂皇的宫殿里,鲤追看着司华年走了出去,听到里面传来喊声,便偷偷探出他看了看。
在那金碧辉煌的大殿里,地面上是温润白玉,连柱子也是白玉铸成,地上花纹是金子铺就,惟妙惟肖的雕刻着花鸟鱼虫。
在这修真界最强者的宫里,他看到身穿锦绣黑袍,金线纹路的京坤师兄,那背影高大雄壮,那头上带着高高的尊贵金冠,流光溢彩的镶着最稀有名贵的灵石。那拖地的黑袍大气磅礴,也只有京坤师兄这样的人,穿着霸气威武,如同人间的帝皇。
只见京坤师兄此时正对着什么人说话,低哑又带着威压的声音,那声调缓慢,带着冰冷的温度,盯着那人道。
“我不是说过吗?叫你不要乱动别的心思。”
这几句话,周围气压骤降,远远在外看着的鲤追都忍不住颤了颤,差点忍不住跪倒在地,大乘期的威压如此可怕?!
京坤师兄接着便是微微抬起一只手,掌心上缓缓燃烧着蓝紫色末端带着白光的火焰,火焰之上覆盖着滋滋作响的金色雷电。
鲤追一看到那雷火,心里恐惧莫名,好强,只是看着就恐惧万分。
那火焰如液体般倾倒在地,在地上游走,形成一个困阵,熊熊燃烧的将一个人困在其中。熊熊烈火之中,鲤追看清,有一鲜红色衣袍的人,头上未扎起,披着乌黑长发,颓然的瘫坐在白玉地板上。
那人忽然回头,露出洁白如玉的面容,那红色到道印,显得他更加美得不可方物,那消瘦的身子在大红的衣袍里,露出的脖颈,手臂,显得更加苍白。
只见那人转过头来,露出美丽的侧脸,凝望着那个朝他走过来的高大男人,带着不可置信和脸上自嘲的笑容,满脸凄然。
美丽的脸庞仰着头,难以自抑的不断下滑着泪珠,那泪珠滚到满是咬痕的脖颈,那白皙是皮肤显得那痕迹更加狰狞暧昧,新新旧旧的咬痕重叠在上面。
只见他侧着头,露出优美的弧度,一下一下的抽泣着,那乌黑长发随着抖动,一晃一晃的覆在他侧脸上。
他眼里猩红一片,仿佛眼前是破碎的虚无。
他眼里默默看着那个身影走近,脸上泪痕错乱,眸里光芒闪烁,带着种难以置信的神情,语调平静,面容悲戚。
“我心甘情愿的把穹苍异火给了你,没想到有一天,你竟然拿着它来对付我。”
然后语调一变,带着哽咽,那泪凄美的在他脸下大滴滑落,眼里带有几分破裂的绝望。
“是了,是了,我这样的人,我这样的人。怎么配有好运呢?”
那高大背影对那凄凉的陈述毫无波澜,轻轻俯下身子,宽大华丽的衣袍里伸出宽厚的手臂,手指抓了那人下巴,极其用力,在那白皙的脸上马上留了红印。
接着高大的身子吻了上去,两个人影重叠在一起,之后便是衣裳撕裂的声音,那宽大的手轻轻一拉,那华丽的红衣尽碎,露出暧昧白皙的的身子来,顿时觉得媚态纵生,而那高大的背影,散发着滔天的欲望,浓浓野性的气息蔓延开来。
而那鲤追只能神色苍白的落荒而逃,步履维艰,不知往何处走,盲目的走着,他全身僵硬,血液凝固的回想那一对纠缠的背影。
那是栖梧,是栖梧啊!他这世上最害怕的栖梧啊!京坤师兄强迫着的是那个手执月华之镜和镇灵之剑的栖梧啊,是那个平定鬼川,解救琉璃境的栖梧啊。
为什么,为什么师兄会强迫他做这样的事情。
栖梧竟然会哭,那样的栖梧,哪怕活生生撕开血肉也不动一动眉头的栖梧,竟然会哭成一个泪人。
而那神智不清的京坤师兄,竟然对栖梧做了这样的事情。
这一切,到底怎么回事。命运究竟是如何安排的,会带领他们走向何方,是万劫不复,还是否极泰来。
只是,一切,不是他能掌控的。
第30章 万兽谷十二
此时鲤追再看向现今,年轻脸庞的京坤师兄,笑容如同山上的泉水,清澈又香醇。那个领着他们闯世界,满脸阳光的大男孩。现在脸上还没有布满沧桑,眼里没有那么忧郁。额头上,没有那个灿金色不知道是什么道的道印。
这是他们几十年如一日挡在他们面前抵挡伤害,为他们披荆斩棘的兄长啊。
可是后来....
他看着师兄和栖梧,原来他们,那么早就认识,他们是什么关系呢?是仇人吗?朋友吗?算什么呢?怎么算呢,太过复杂。他不知道,也许阿霁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