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顾总，我哥他之前……玩得可厉害了，来者不拒，他还跟我说过，他就算死也不会喜欢上你……他不是个好人，配不上你，但是我不一样，我……”
　　“滚出去！”男人突然转身，一脸阴鸷的看着他。
　　苏瑾瑜从来没见过对方这样，被吓得脸色白了白。他还想说话，一旁的刘奇见状不对，一把将他推了出去，然后“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办公室里的气氛压抑沉重，苏瑾昱打开休息室的门钻了出来。
　　又生气又害怕。
　　顾裴朗听见声音朝他看了过来，脸上的表情微微柔和：“醒了？”
　　苏瑾昱点了点头，小心翼翼的来到男人跟前，蹲下身将头靠在了对方的腿上。
　　“你别听他乱说，我从来没有那么说过。”说了也不会承认的。
　　顾裴朗摸着他的头没说话。
　　苏瑾昱心里有些不安，恨不得暴揍苏瑾瑜一顿。
　　“你都听见了？”
　　苏瑾昱：“嗯……”
　　顾裴朗：“我没放在心上。”
　　“我可以找人打他一顿吗？”苏瑾昱自然不信，他以前有多垃圾他再清楚不过，但是现在不能提。
　　顾裴朗没忍住勾了勾唇角，心里方才因为青年的话而产生的阴暗淡了不少，他说：“打人是犯法的。”
　　苏瑾昱：“那好吧。”语气里满是遗憾。
　　他想着男人之前说两人不是夫夫的话，有些难过，心里默默的把复婚这件事搬上了日程。
　　两人静静地待了一会儿，直到刘奇再次敲响办公室的门。
　　下班之后，苏瑾昱开着车载着顾裴朗，向着刘奇提供的地址而去。
　　A市的郊外是一片老城区，七十年前还算得上是A市的商业中心，可是随着经济带的转移，这里也逐渐变得没落，到了近几年更是贫困。
　　政府已经决定重新开发这里，然而文件却迟迟没有下来，住在这里的都是些上了年纪的老人，又或者是从其他地方来的打工人。
　　经济条件跟不上，治安环境就自然差了许多。
　　苏瑾昱一路开着车过来，看着地面上的坑坑洼洼，好看的眉头都拧做了一块儿。
　　即便是大冷的天，空气中仍然漂浮着一种怪异的味道，像是动物腐烂，又像是一堆馊臭的衣服捂在一起发出的，说不上来的难闻。随处可见的垃圾和动物家禽的粪便，目光所及之处皆是一片混乱。
　　苏瑾昱绷着脸合上车窗，情绪有些低落。
　　前世落魄之时的躲藏之地，就和这里差不多。
　　顾裴朗察觉到了他的情绪异常，唇瓣无意识地抿出了锋利的弧度。
　　这个时候正是下班的点，看着就价值不菲的车子和这个脏乱的地方显得格格不入。
　　两旁的住户都从窗户里探出脑袋，看着两人的车子指指点点，目光羡慕又嫉妒。
　　苏瑾昱按着手机上的导航，车子七转八拐之后，终于在一条不到两米宽的巷子前停了下来。
　　“就是这里了。”
　　他熄了火，下车核对了一下地址，提着的心终于放回了原地。
　　巷子里全是青石板路，对于坐着轮椅的顾裴朗来说，有些困难。
　　苏瑾昱原本想让男人在车上等自己，可是对方坚持要和他一起。
　　短短的十几米路，两人走得颇为艰难。
　　巷子的尽头是一扇紧闭的铁门，经年久月，已经显得锈迹斑斑，两旁的墙壁上挂满了爬山虎的藤蔓，墙缝里挤着墨绿色的青苔。处处透着几分森冷的气息。
　　苏瑾昱推着顾裴朗来到门前，抬手晃动了挂锁的铁门。
　　两人等了许久，听见了一声稚嫩的嗓音：“是谁呀？”
　　苏瑾昱和顾裴朗对视了一眼，啪啪啪的脚步声响起，一个五六岁的孩童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中，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好奇的看着两人。
　　“你们找谁？”


第八十一章 治腿
　　苏瑾昱看着眼前虎头虎脑的小孩，微微弯下腰和对方平视。
　　“你好，我们是来找张医师的，请问他在家吗？”
　　小孩听见男人的话，目光落在对方身旁坐着轮椅的顾裴朗身上，小大人一样的挑了挑一双和蜡笔小新有几分神似的眉毛，拖长了声音：“哦……你们是来找爷爷看病的吧？”
　　刘奇给他们的资料里面并没有说老人还有一个孙子，不过苏瑾昱还是点了点头：“是的。”
　　小孩伸手扒拉开铁门让他们进来。
　　院子里空荡荡的，除了角落里的一口井和一颗已经掉光叶片的柿子树外，再无其他。萧条又冷清。
　　“阿宝，你又乱带人回来！”
　　上了年纪的声音突然从屋内响起，声如洪钟。只不过其中明晃晃的透着不耐烦和压不住的火气，让人一听就知道这声音的主人不是一个好相处的人。
　　叫阿宝的小孩轻轻抖了抖身子，回头冲苏瑾昱和顾裴朗做了一个鬼脸，而后“哒哒哒”的跑进了屋。
　　顾裴朗和苏瑾昱站在院子里，没一会儿就看见小孩小心的牵着一个老人出来。
　　对方八十左右的样子，一头银白色的头发，面颊凹陷颧骨突出，瘦得有些脱相。裹着绿色军大衣的身子细细长长的一条，像极了冬天枝头染雪的翠竹。
　　苏瑾昱看着对方在阿宝的搀扶下慢悠悠的踏过门槛，而后准确无误的朝他们的方向看了过来。
　　对上那双无神且没有焦距的眼睛，苏瑾昱一颗心陡然颤了颤。
　　“你们是来看病的？”老人开口问。
　　苏瑾昱：“是，请问您是张医生吗？”
　　“你们走错了，这里没有什么张医生，有的只是个瞎眼的老头子和一个小娃娃，赶紧走吧，不要扰人清净。”
　　老头言辞之间带着几分不近人情的刻薄，苏瑾昱抿了抿唇，弯腰动作轻柔的将顾裴朗脖子间微散的围巾重新系好，这才抬头看着对方。
　　“我们没走错，刚才您孙子说的您可以看病。”
　　老人额头上的青筋跳了跳，抬手就给了他身边的小孩后脑勺一巴掌。
　　“让你嘴上把门把门，一天天的非要给我找事才安心是吧？”咬牙切齿的声音带着恨铁不成钢的味道，阿宝摀住了脑袋不敢吭声。
　　“滚进来吧。”老人说完这句话后自顾自的转身进了屋，没再管身后的几人。
　　苏瑾昱轻轻握住了顾裴朗的手：“裴朗……”
　　阿宝看两人没动，扬着声音：“爷爷让你们进来。”
　　顾裴朗垂眸敛去眼底的所有情绪，这才抬头看着身边的人勾了勾唇角：“进去吧。”
　　不大的房间里燃着炉火，空气中漂浮着一氧化硫的味道，有些刺鼻。低矮的天花板上吊着一盏小小的白炽灯，昏黄的光线照亮了脱皮的墙壁和破旧的家具，处处透着贫穷。
　　老人正坐在炉边的长凳上点烟。手中的火柴“嚓”的一声亮了起来了，点燃了烟枪里的烟丝。他凑到嘴边深吸一口，而后缓缓吐气，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青烟，烟气的味道逐渐弥漫开来。
　　“推他过来给我看看。”过足了烟瘾的老人抖了抖烟灰，这才开口。
　　苏瑾昱推着顾裴朗走过去，
　　近距离看，老人那双眼睛在灯光下更没有一点焦距。
　　苏瑾昱下意识地抬手在对方面前挥了挥。
　　老人正在给顾裴朗诊脉，眼皮也不眨。
　　“不用试了，老头子我就是个瞎子。你们呢，要是想让我看病，就别质疑我的能力，不然还请出门左拐。”
　　苏瑾昱“嗖”的一声缩回了手，老人冷哼一声没说话。
　　片刻后他收回手，抬手捻着下巴下的一撮胡须，瘦削的脸无端透着几分严肃。
　　“张医生……”
　　“都说了，这里没有什么医生。”老人冷着声音。
　　苏瑾昱改了口：“张爷爷。”
　　老人捻胡须的动作顿了顿，倒底没再出声。
　　“你腿瘸多久了？”他这话问得毫不客气。
　　顾裴朗握着扶手的手紧了紧：“五年。”
　　“难怪了，你股骨有裂痕，还有轻微错位，腿上筋脉枯竭，连肌肉都快死光了，早些的时候不治疗，现在知道后悔了？”
　　老人每说一句，苏瑾昱的脸色就白上一分，一旁的阿宝嗦着一根棒棒糖歪头好奇的看着他。
　　“还……有得治吗？”
　　老头翻了个白眼：“质疑我就别找我。”
　　苏瑾昱：“对不起张爷爷，我只是……”
　　“小子，你很在乎他，他是你什么人？”
　　苏瑾昱在顾裴朗跟前蹲了下来，握着对方温热的手，看着人的目光专注且深情。
　　“他是我爱人。”
　　老头神色微凛，手中的烟枪“咔哒”一声就掉在了炉盘上。
　　“两个男的？”他意味不明的开口。
　　苏瑾昱：“有什么问题吗？”
　　老人没开口，像是独自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
　　空气莫名的变得有些压抑，许久之后，他才颤巍巍的将手中的烟枪塞进嘴里，可是早就已经没了火。
　　“你的腿要想彻底恢复成原来的样子是不可能了，但是让你站起来还是可以做到的，你是治还是不治？”
　　他这话是问坐在轮椅上的男人。
　　顾裴朗握着扶手的手指尖泛白，安静得一根针掉在地上都清晰可闻的房间里，他听见了自己紧绷的声音。
　　“治。”
　　苏瑾昱屏住的呼吸陡然一松。
　　老人微不可察的勾了勾唇角，继而又冷着声音道：“老头我丑话先说在前头，治疗期间，什么都需得听我的，不听话的人没资格当我的病人。”
　　顾裴朗：“好。”
　　两人离开的时候，顾裴朗的怀里放满了老人给他们开的中药，还有一本人体穴位书。
　　阿宝将两人送出门，在巷口旁探出个西瓜头看着他们上车，脑袋后的小辫子一晃一晃的。
　　苏瑾昱将药材全都放进后备箱，在看见里面躺着的一只小黄鸭时，拿出来送给了小孩。
　　阿宝显然很喜欢，小心翼翼的捧着小鸭子和挥手和他们告别。
　　回去的路上，苏瑾昱上扬的唇角就没放下去过。
　　顾裴朗坐在他身边偏头看着他。
　　“很开心？”
　　苏瑾昱点头：“裴朗，这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一天。”
　　“你不开心吗？”他侧目看了一眼身旁的男人。
　　顾裴朗微微垂眸，唇角的笑容是前所未有的轻快，他说：“开心。”


第八十二章 泡脚
　　两人回到顾宅，张管家已经等在了门外。
　　在看见苏瑾昱从后备箱里提出大包小包的中药时被吓了一跳，还以为是他们先生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
　　顾裴朗路上的时候接了个电话，一回到家就进了书房。
　　苏瑾昱抱着药看着面前一脸担忧欲言又止的女人，懒得和对方废话，只是问有没有泡脚的木盆。
　　张管家一头雾水，却还是从仓库里找出了一个已经积了厚厚一层灰的木桶。
　　“这个可以吗？”女人端着桶来到男人跟前。
　　苏瑾昱点头，一个人蹲在洗衣房哼哧哼哧的将桶洗干净，然后又去烧了热水，最后摇摇晃晃的端着满满一盆水进了两人的卧室。
　　手中的中药被悉数倒了进去，不多时房间里便弥漫着一种辛辣苦涩的味道，说不上好闻。
　　苏瑾昱谨遵老人的叮嘱，掐着时间守在一旁，一边认真的翻看着对方给他的穴位图，仔仔细细的辨认上面的每一个穴位，时不时的在自己腿上实验一下。
　　定好的闹钟响了起来，苏瑾昱如梦初醒，抬手掐断闹钟就起身去书房寻人。
　　顾裴朗一从书房出来就闻到了走廊上蔓延的中药味。
　　男人手上的动作顿了顿，下一秒就看见苏瑾昱从卧室出来。
　　对方看见他，扬着唇角上前。
　　“药材泡好了，我正要找你呢。”
　　顾裴朗面无表情的任由对方推着自己往前走，在看见房间里冒着热气的木桶时，微微僵硬住了身子。
　　轮椅突然无法推动，苏瑾昱有些疑惑：“裴朗？”
　　顾裴朗背对着他，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我自己来吧。”
　　苏瑾昱脸上的笑容陡然凝滞，他抿了抿唇瓣：“张爷爷说……”
　　“我一个人也可以。”顾裴朗轻声开口打断他。
　　苏瑾昱不说话，只是沉默地想要推人进屋，可是轮椅一动不动。
　　顾裴朗将它锁死了。
　　“我想帮你……”苏瑾昱开口，放软的声音带着乞求。
　　顾裴朗闭了闭眼睛，许久之后紧绷的身子陡然软了下去，他开口，声音满是疲惫：“很丑。”
　　他怕吓到他。
　　苏瑾昱鼻头一酸，却还是道：“我知道，你说过的，肌肉萎缩退化，只剩一层恶心的皮，还有狰狞丑陋的疤痕……可是，我不怕。”
　　“它们是你身体的一部分，我爱都来不及，又怎么会怕呢？”
　　男人身子微不可察的抖了抖，像是被他的话烫到了一般。
　　片刻之后，他再一次妥协：“随便你吧。”
　　苏瑾昱红着眼睛笑了笑，手上用力，轮椅已经没了阻力。
　　房间里的药味比走廊上的更浓烈，苏瑾昱推着顾裴朗走到床边。
　　男人还是工作中的那一身西装，连鞋都没来得及换。
　　苏瑾昱试了试水温，而后在对方面前蹲下来。
　　顾裴朗紧绷着身子，面无表情地垂眸和他对视。
　　“要我坐在床上吗？”男人略微僵硬的声音突然响起，苏瑾昱目光温柔的看着他，眼底一片澄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