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神情太过严肃，小铃铛下意识地抱紧了商弋的脖子：“爸爸……”
　　商弋摸了摸她的头，然后将她交给了一旁的保姆。
　　“铃铛乖，爸爸和医生伯伯说点事，你先跟着阿姨去病房，帮爸爸照顾一下爹地好不好？”
　　小姑娘泪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他，片刻后乖巧的点头：“好……”
　　商弋赞赏性的吻了吻她的脸，又对身边的保镖吩咐了几句，这才转身跟着医生进了办公室。
　　半个小时后，男人从办公室出来，脸色苍白得有些难看。
　　病房里，麻药还没过去的人静静的躺在床上，双眼紧闭，像是睡着了一般。
　　一旁大大小小的仪器尽职尽责的运作，时刻监控着病人的身体情况。
　　粉色公主裙的小女孩踮着脚尖站在床边，手里拿着一块浸过热水后的毛巾，正小心翼翼的盖上，床上的人因为扎针而变得青紫的手背。
　　商弋推开门进来的时候，正看见小姑娘在换毛巾，动作略显笨拙。
　　“爸爸？”
　　一只大手从天而降，拿走了她手中的毛巾。小铃铛回头，看着身后的男人，小小声的叫了一声。
　　商弋揉了揉她的头，然后看了一眼站在角落的保姆。
　　保姆会意，上前将小姑娘抱了起来：“小姐，睡觉的时间到了，我们先回去吧？”
　　小铃铛摇头：“我要在这里陪爹地，我不回去。”
　　保姆有些犯难，坐在床边的商弋抬头。
　　“不睡觉的孩子会变丑，你爹地要是醒来看见你变丑了，就不要你了。”
　　小姑娘最是爱臭美，更害怕爹地不要自己，听见自家爸爸这么说，瞬间红了眼眶。
　　商弋：“铃铛听话，乖乖跟着阿姨回家，明天再来看爹地好不好？”
　　“那我乖乖听话，爹地就会醒来吗？”小铃铛吸了吸鼻子，可怜兮兮的看着他。
　　商弋：“会的。”
　　“那我听话回去睡觉。”
　　小姑娘的声音里满是不舍，最后让阿姨将自己放下来，然后踮起脚尖轻轻吻了吻床上的人，又吻了吻坐在床边的商弋，这才跟着保姆离开。
　　小铃铛走后，病房里瞬间就安静下来。
　　商弋起身进了洗手间重新弄了一张毛巾，然后动作轻柔的给人热敷。
　　男人手背上的血管很细，每次输液的时候都要遭罪，若是遇上没有什么经验的护士，一手的青紫是必不可免的。
　　手中的毛巾冷了又换冷了又换，如此反复三次之后，商弋才重新在床边坐了下来。
　　“你一点都不乖。”抬手摸了摸人修剪整齐的鬓角，商弋轻轻勾了勾唇角，声音略微沙哑。
　　床上的人静静地闭着双眼，没有回应。
　　“肯定又是趁我不在，没有按时吃药了对不对？”
　　男人目光落在苍白的唇瓣上，上扬的唇角染着苦涩：“等你醒来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苏先生脑部的肿瘤已经开始压迫神经，这一次的昏迷就是一个信号，以后他昏迷的次数会越来越多，时间也会越来越长……”
　　“再不及时治疗，他只会在某一次昏迷之后，再也无法醒来。”
　　“七爷，手术虽然只有百分之十的成功率，但是好歹还有一线生机，我和其他几位医生的建议是，立刻进行手术，苏先生的病，不能再拖下去了……”
　　医生的话还言犹在耳，商弋看着病床上的人，俯下身，慢慢的，轻轻的，抱住了对方，就像是抱住了世间最珍贵的东西。
　　“阿漓，你答应过我的，会给我送终的，我不允许你走在我前面。”
　　男人轻轻的蹭了蹭对方冰凉的脸颊，缱绻温柔的嗓音微微哽咽。
　　“我知道你累了，我给你休息的时间，但是你不能睡太久，明天一定要醒过来……不然，我会很生气的……”
　　安静的房间里除了滴滴作响的仪器声外，就只剩下了男人的低语。
　　……
　　第二天天微亮的时候，病床上的人终于缓缓醒来。
　　苏漓睁开眼睛，最先映入眼帘的，是无比熟悉的白色。
　　他眨了眨眼，鼻间嗅到了医院特有的消毒水的味道。
　　昏迷前的记忆如潮水般争先恐后的涌入脑海，最后定格在了小铃铛惊恐的小脸上。
　　吓着孩子了……
　　男人心里叹了口气，轻轻动了动身子，却一不小心惊醒了趴在床边打盹的人。
　　商弋一下坐直了身子，在看见床上睁着眼睛的苏漓时，急忙打开了一旁的灯。
　　“阿漓，你终于醒了！”
　　胸前一下埋进了一颗黑色的头颅，苏漓看着眼前的天花板，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男人紧紧抱着他，彻夜未眠的声音沙哑不堪。
　　“商……弋？”
　　苏漓张了张嘴，声音里带着惊讶。
　　商弋微微抬起了头，一双满是红血丝的眼睛定定的看着他：“是我。”
　　苏漓看着他眼底的青黑和布满胡茬的下巴，觉得有些梦幻。
　　“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在A市吗？”
　　商弋抬手按下一旁的呼叫铃，然后动作轻柔的摸了摸男人的眼尾，彻夜未眠的声音沙哑不堪：“你都晕倒了，我怎么能安心呆在A市。”
　　苏漓听着他的话，轻轻抿了抿唇瓣。
　　商弋目光温柔的看着他：“怎么样？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苏漓摇了摇头：“我没事，就是有些口渴。”
　　男人闻言，急忙兑了一杯温水，然后扶着他从床上坐了起来。
　　苏漓半靠在人怀里，就着对方的手喝了半杯水，这才彻底缓过神来。
　　“小铃铛呢？”
　　商弋小心翼翼的将他抱在怀里，动作轻柔的替他揉着手背上的瘀血。
　　“在家里和保姆在一起呢。”
　　苏漓眨了眨眼睛：“我昨天肯定吓到她了。”
　　商弋抱着他的手紧了紧，声音里带着后怕：“你也吓到我了。”
　　“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商七爷，竟然也会被吓倒，说出去不知道会有多少人笑。”清冷虚弱的声音带着淡淡的揶揄，商弋将头埋进对方温暖的颈窝，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第七十三章 苏苏和阿漓
　　医生很快就赶了过来，一番检查后摘下了耳朵上的听诊器。
　　“病人没什么大碍，再休息两天，各项指标都正常后就可以出院了。”
　　全程一直屏着呼吸的苏漓在听见医生的话后，这才偷偷松了口气。
　　一旁的商弋将他脸上的表情全都看在了眼里，神情有一瞬间的的痛苦，而后转瞬即逝。
　　等到医生都离开后，男人重新上前将人抱进了怀里。
　　“肚子饿不饿，想吃什么，我让阿姨做了从家里带过来。”
　　苏漓摇了摇头：“我没胃口……”
　　“按时吃饭身体才能好得快，”商弋抬手摸了摸他病服下的肚子，柔声道，“我让阿姨做点你喜欢吃的，你多少吃一点，嗯？”
　　男人本就缱绻好听的声音在刻意放轻之后无比的磁性，带着浅浅的征求意味。苏漓平日里最受不了的就是他用这样的语气对自己说话。
　　白皙的耳垂染上一抹好看的薄红，苏漓不自在的动了动肩膀，声音都小了下去：“随便你……”
　　商弋扬了扬唇角，在那双稍显清冷的眼睛上轻轻的落下一吻。
　　苏漓配合着仰头，睫毛微微颤抖。
　　“阿漓……”商弋低叹一声，轻声叫着他的名字。
　　苏漓：“嗯？”
　　“没什么，就是想叫一下你的名字。”
　　“幼稚。”苏漓语气有些嫌弃，没过两秒后又偷偷扬了扬唇角。
　　中午的时候，小铃铛跟在保姆阿姨身后来了医院，在看见床上醒着的男人时，小姑娘红了眼眶，提着裙摆就扑了过去。
　　“爹地呜呜呜……”
　　怀中的小孩止不住的哭，苏漓心疼得急忙给人擦眼泪。
　　一旁的商弋看着抱在一起的父女两人，等到小姑娘哭得差不多了之后，这才一把将她抱了起来，哄好之后又找了个借口让阿姨把她带了回去。
　　苏漓坐在床上，吃着小姑娘剥得坑坑洼洼的橘子，回想着对方依依不舍的小眼神，没忍住横了一眼床边正在削苹果的男人。
　　“她想留在这里你就让她留下来就好了，干嘛要让阿姨把她带走？”
　　商弋手上动作不停，不多时，一条完整的苹果皮就掉进了他脚边的垃圾桶。
　　“她太吵了，在这里会影响你休息。”
　　男人将削好的苹果切成块，然后用牙签戳起一瓣放到苏漓嘴边。
　　“尝尝？很甜。”
　　苏漓看着男人唇角带笑，一副丝毫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的男人，一时默然。
　　看着人张口将苹果咬了过去，商弋勾了勾唇角。
　　“我这次去A市，见到那孩子了。”
　　商弋低头继续戳苹果，一抬头就看见男人神情复杂的模样。
　　“他……”
　　“长得很像你，”商弋想了想，轻轻笑了起来，“阿漓，你们苏家的基因真奇怪，儿子长得不像老子，却像从未谋面的小叔，如果我不是在你十二岁的时候就遇到了你，说他不是你的孩子我都不会信。”
　　苏漓想起三年前那场婚礼报导上的匆匆一瞥，抿了抿唇没说话。
　　“他过得好吗？”
　　商弋：“好得很，和顾裴朗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就差长在一起了。”
　　苏漓皱了皱眉：“网上说他们离婚……”
　　男人看出他的担忧，抬手将他的手握进掌心。
　　“离婚是真的，但是两人的感情很好也是真的。”
　　“他们两人现在过得很好，可见网上的传闻并不一定都是真的，你不用担心。”
　　苏漓皱着的眉头并没有因为他的话而放松多少。商弋自然知道他那么关心对方的原因，可是他也私心的不希望自己的爱人将注意力过多的放在别人的身上。
　　“我把斯塔克博士的名片给了他，他是个聪明人，知道该怎么做的。”
　　苏漓点了点头：“我只是希望他能过得幸福。”
　　“我知道。”商弋心疼的抱住了对方，把玩着那双修长如玉的手，轻声道，“他会幸福的。”因为有你这么好的小叔。
　　“你不是一直都想见他吗？等你病好了，我就邀请他们夫夫来B市做客好不好？”
　　苏漓没说话，像是有些纠结。
　　“你放心，我会安排好一切，不会让苏家找到你的。”
　　苏漓垂眸，两人缓缓十指相扣：“我不是害怕被苏庆找到，我只是……”
　　“担心苏瑾昱不能接受你的存在？”
　　苏漓沉默，算是默认。
　　商弋：“不会的，有你这么好的小叔，他高兴都还来不及呢。”
　　“如果不高兴呢？”苏漓微微仰头看着面前的男人。
　　商弋：“要是不高兴……我就打到他高兴好不好？”
　　苏漓：“……”
　　他没忍住勾了勾唇角：“你又犯浑。”
　　商弋看着他脸上的笑容，在那小小的酒窝上吻了吻，声音温柔如水：“我只想你开心。”
　　苏漓眸子里的光芒暗了暗，放软了身子靠进男人的怀里，沉默许久后轻轻点头：“我知道。”
　　“你别担心，医生说你脑袋里的肿瘤很稳定，等到顾裴朗那边的芯片制造成功，我们马上就开始治疗，你一定会没事的。”商弋枕着苏漓的头，目光看看向窗外绵绵的雨丝，像是在对男人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
　　“我没担心。”
　　脑袋里的肿瘤已经跟了他二十多年，多活一天，对他来说就已经是上天格外的恩赐。
　　自己早就已经看淡了，唯一觉得遗憾的，就是不能陪着男人到老……
　　苏漓这次在医院足足待了半个月，临近出院的时候还被商弋拉着做了一套全身的检查。
　　检查的结果一出来，他自己都还没来得及看就被男人一把抢走了。
　　苏漓不知道检查的结果是什么，却知道出院的时候，商弋车子的后备箱多了好几袋东西。
　　大大小小的，全是他一个人的药。
　　深秋的天气一天比一天冷，在秋风裹着浸透寒气的秋雨淅淅沥沥的下了大半个月之后，初冬终于悄无声息的降临在这片大地。
　　苏瑾昱最近很惆怅，距离斯塔克博士来A市的时间越来越近，然而他却一直没有和顾裴朗提及看腿的事。
　　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第七十四章 冷战
　　手中是当年男人出车祸住院治疗的记录，原本平整光洁的边缘已经发皱打卷，隐隐有着破损的痕迹，像是长时间被翻看造成的。
　　顾裴朗出车祸那年，苏瑾昱才十八岁。
　　时间已经过去很久，当年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他无从得知。只是凭着报导和听来的只言片语拼凑出男人当年所经历的痛苦和绝望。
　　就连手中的资料，都是他拜托刘奇帮自己找来的。
　　苏瑾昱还记着他找到男人说明自己的来意时，对方脸上掩饰不住的惊讶。
　　“苏先生，Boss虽然总是一副刀枪不入的样子，但是当年的事，一直是他心里的一个禁区……”
　　“我知道，”苏瑾昱垂眸看着手中的档案袋，眸色沉沉，“所以这件事，别让裴朗知道。”
　　刘奇皱了皱眉，犹豫挣扎片刻后还是答应了下来。
　　苏瑾昱提着档案袋回了顾宅，将自己锁在房间里，把里面的东西从头到尾，全都看了一遍。
　　其中的病历单上和诊断书上有太多的专业术语，但是并不妨碍他看到最后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