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孤零零被受委屈的小怪兽,终于变成了大怪兽。
终于能够保护自己。没有人宠爱它,它学会自己宠爱自己。
然后努力去收集这个世界上一切美好的东西,添补过去的空虚。但是往往裴临会看到类似的罪犯,由于曾经的遗憾过于刻骨销髓,导致那空洞永远都填不满,最终只会沉沦在欲壑难填的深渊里越陷越深,一步一步走向灭亡。
迟来的满足,或许已经算不上满足。
所望一旦满足,反而索然无味。最后才发现,这世上已经没有任何东西能真的让他们开心。
万一seth其实也是这样呢?
一旦得到了,或许裴教授也并非会是他的终点。而不过又只是一个过客,添补他没有止境的欲望黑洞无足轻重的饵料。
霍修珣:“你,笑什么。”
笑?裴临微微眯起眼睛:“笑你可爱啊,叉子一直卷、一直卷,像一只春天的小仓鼠。”
霍修珣沉默了,偷偷咬起后槽牙,他就不该问。
Seth心理学101,他不喜欢被人形容为“可爱”。
Seth心理学102,更无法接受被心上人比喻成“仓鼠”。
可霍修珣还是第一瞬间怀疑了自己,怀疑自己此刻的样子是不是真的很可笑。他看向旁边,披萨屋一侧的茶色玻璃倒映着他的影子。
没有,他没有像仓鼠一样两颊塞满,为了成功融入国外权贵,他特意学过利益,吃饭的样子一向优雅。他十四岁,已经有了棱角分明的帅气模样,比裴临高,眼神比裴临凌厉,比裴临气场强,样子也和憨萌的仓鼠扯不上半毛钱关系。
谁是仓鼠?!他明明有才华、聪明、内敛,成熟、绅士。
至于用叉子卷意面——这是意大利厨子专门教过他的正规吃法,都像裴教授那么散漫,吃意面吃方便面似的?
裴临:“是是是~我不会吃。你那么会吃,你喂我吃?”
霍修珣:“你干什么,别闹……”
如果有一天,事实证明,他不是seth的终点。
如果有一天,seth实现了多年的感情幻想,却觉得原来一切也不过如此。裴教授也不过只是一个普通人类,无法满足任何人不切实际的过高期待。
如果真到了那种时候。
“……”
那又如何。
一处的研究员,为什么要在意自己能不能满足犯罪分子的妄想?
裴临虽然不会去看很多乱七八糟的书,也从来没有妄想过要把喜欢的人栓上链子关进变态小黑屋,却曾经以各种合法手段,送了一大堆人活该的人进小黑屋窝着。
所以,就算犯罪分子最终欲壑难填,那又怎么样呢?他充其量无非,也就是感情上受点伤而已。
然后,他可就要把人给抓了。
所以其实褚巡说的真没错,像他们这种跟犯罪分子脑回路一线之隔的科学家,有时候和对面谁更神经病一点还真未可知。
在他看来,无论seth怎么样,他俩在一起根本不可能有坏结局——要么seth乖乖的,他宠着他由着他纵着他作妖。要么Seth不乖,那么牢房黑屋那么小,还戴着镣铐,他随时想要去摸一摸亲几下也挺容易的吧?
“……”
如果seth知道,他刚才的微笑其实是在笑这个,会觉得不寒而栗吗?
但裴临并不觉得这种想法疯。
不管事情是往好的方向发展还是不好的方向发展,最后都能尽力走向殊途同归的好结局,这怎么能叫疯?这叫计划高明,这叫“有预案有理性且可行性高”的方案,他是再靠综合自身实力在给感情上保险。
如果这都不叫对感情负责,什么叫对感情负责?
世界这么大,人与人,如此的不同。
一直以来,裴临看到seth喜欢一个人时谨慎小心的样子,一度以为当自己有一天喜欢上一个人时,也会变成他那个样子。患得患失、小心翼翼,太在乎而怯于碰触。
万万没想到,结果是正相反。
为什么不敢碰触?有什么可怕的?他反倒觉得自己像是被赋予了无坚不摧所向披靡的力量,变得更强了、更坚定了,更不容易受伤了。
好奇怪啊。同样都是感情,其中的差别怎么会那么大呢?
……
第一次成功的约会结束后,下一个周末,又继续甜蜜地约会。
小Q有点替主人委屈,实在是裴临“追”人的时候,简直要了命地心安理得地自降身价。
每次从精心约会策划到接送到买小礼物到费用全包,开车门开店门走路把霍修珣护在里面,将一个二十四孝追求者的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小Q惊叹于这种无怨无悔,舔狗竟是我自己?
而霍修珣那边,则是全程毫无心理负担地享受着这一切,两人这种互动模式在学校里也可见端倪,很快大家都看在眼里。
在他们初二那个年代,还没有流行“舔狗”这样的词汇。那时候对人好就是对人好,真心就是真心,大家有眼睛都看得见,且并不会被人认为是怨种。
一部分同学很羡慕:“他们两个感情真好,又都是学霸,还能一起学习,这强强加成太厉害了。呜啊啊啊我也想有学霸带啊。”
另一部分同学则在陶小宁的带领下,浅浅地磕上一口。
“就说……那其实是同款钢笔和橡皮吧?”
“绝对是,钢笔我上次在商场看到了,一金一银装一盒一对装的,好贵呢!还能刻名字,他们都刻了,一人一支好秀啊。橡皮就不用说了吧,一款四个水果系列的,一人正好两个。”
“他们俩是不是还有同款棒球帽?”
“我看棒球帽根本不是同款,就是同一个吧。一个戴了一阵子腻了,另一个再戴。”
“啊,他们俩共用衣柜吗??”
……
然而,荒谬的是,
霍修珣被这么舒舒服服被“追”了整整一个月,伺候了整整一个月,高高在上应有尽有,居然还毫无理由地病了!
低烧不退,医院查不出原因。鉴于原剧情里没有这么一段,医生也说了可能是情绪原因,小Q只能感叹这男主就是离谱。
正好那段时间,赵星路家的狗也病了。
宠物医院恰好就在霍修珣家楼下。
楚真淮和赵星路每天来看住院的狗,顺便经常也会上来看看病人。
楚真淮:“你说咱家那只小狗东西,也是绝了!明明阿星收它养之前,在外头天天翻垃圾桶吃塑料袋和别的野狗干架神气得很。成了家养小狗以后突然娇气,也吹不得风了,也受不得气了,高级鸡胸肉稍微放凉了一点点直接肠胃炎差点挂掉你敢信?”
“人都说山猪吃不来细糠,野狗禁不起细养,这不就是典型案例?你宠他他反而什么毛病都来了。”
最后幸而治愈了,结账医药费两千八。
“瞧瞧,两十八都没人肯要的小菜狗,如今一病身价两千八。压岁钱都没了!”
“哎,”赵星路踢了他一脚,“这话在外面说说算了,回家不能在狗子面前说啊,小狗都能听懂的,小狗也要心理健康。”
小Q:【……】
它默默看向床铺,男主刚吃了退烧药,此刻睡得很沉。
不饿不说,人狗同命啊。当年在国外流窜作案的男主,不也是可以照顾好自己,可以吃好喝好混得风生水起,还可以唯恐天下不乱搞出几个挑动恶势力家族内讧?
什么时候见他如此这般柔弱不能自理过!
裴临:“我都听见了。”
“但你不觉得正是因为这样,才会更觉得他非常的……”
非常的怎么样,裴临没有说。
只在帮霍修珣换下额头上冰敷的毛巾时,躬下身子偷偷亲了一下他的额头,眼神温和怜爱。
【……呜。】小Q觉得自己矛盾极了。
以前在主人不这么温柔地对待男主的时候,它总希望主人能像很多治愈文里写的一样对他好一点。可如今真的看到主人真的开始理解包容无脑宠,又觉得没到里,古往今来都是先爱上的先输,从没听过先爱上的倒过头来作威作福的!
主人会不会心太软,过度奉献啊。
毕竟这位男主确实挺能作妖的!万一将来得寸进尺翘尾巴,主人要受委屈的啊。
裴临:“我,受委屈?”
小系统认真的吗?他竟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
霍修珣这一病,没想到竟然就反反复复了小半年。
他会带病去坚持上课,但日常精神不佳。裴临最近照顾人的功利大涨。给他带毛毯,带各种补维C的水果,随时肩膀给他靠。而偶尔雷雨气闷的天气,会让他比平时更早地进入气息奄奄的状态,上楼都需要裴临帮忙背着。
霍修珣其实烧得糊糊涂涂的时候,会比平常坦诚不少。
会拉着裴临,絮絮叨叨说一些胡话:“以后……”
“嗯?”
“以后,”他嗓子哑涩,声音很轻,“以后,就没有了么?”
“有没有什么?”
长久的沉默,霍修珣眼眶逐渐湿润,却不说话。裴临晃晃他,又问一遍。
“不再跟我,一起出去玩了……”
“你好久,没带我出去吃饭、看电影了……你以前,周末,都会带我去玩的……”他声音很低,迷迷糊糊委屈得很。
裴临好笑:“不是你生病么?”
“真想去,你就快点好起来,好了咱们再去。”
“不是的……是你不想要我了,以后……都不带我去了。”
“不会,我一向是一个做事很有长性的人,你应该知道。从小学剑道,后来念书、做工作,在我身上从来说没有“三分钟热度”这种情况,不是么?”
“嗯,现在就去,我起得来……”
某人努力在被子里酸软得蹬了蹬腿,然后自顾自昏睡过去。裴临照顾了他半夜,隔天清晨,他好不容易终于退烧了。
结果,刚一退烧,就又开始作妖。
霍修珣:“裴教授,你、你在做什么?”
做什么?裴临在习惯性地俯身偷亲他,就一下,还是在额头,没想到这次被抓了个正着。
“裴教授,你……”
一时安静,窗外的鸟都不叫了。配合着霍修珣的表演,他居然真的表现出了一种特别真实的茫然。
整个人薄唇动了动,有点无措,仿佛陷入混乱,又仿佛难以启齿。铺天盖地的真实迷惑在那张无辜的脸上真情实感地一闪而过。
“我、我一直以为,我们是朋友。”
“我以为裴教授带我去吃饭、看电影,只是想和我一起玩……我,我从来没想过,你会……”
【……】
“我从小就没有朋友,裴教授是我交到的第一个朋友。我很重视和裴教授的友谊。但我从来,没有用别的方式看待过你。”
“所以现在这些对我而言,可能稍微有些突然,我得想一想。”
“我知道裴教授以前一直单身,可不知道原来是因为……”
小Q:【…………】
男主,真的,咱可还能要点脸了???
小Q感叹自己博览群书,也没见过这么炉火纯青的绿茶!
不是,等一下,该不会事到如今,男主还天真地以为他的感情其实藏住了吧?
不仅觉得能藏住,还觉得真能把事情洗成“是你先喜欢我的”是吗,为此甚至不惜直接极限甩锅,玩一出“全世界都知道我们在一起了就只有我自己还在傻白甜死木头反正就是我呆我萌我天真不肯认账文学”???
离谱啊,离大谱!
这真的是前所未有的得寸进尺、得尺进丈,给他三分颜色他毫不客气把染坊开成了个全国连锁并正在打算拓展海外市场了!
更离谱的是,在小Q在被这份无耻充分震惊的同时,它的主人却显得很淡定。
【……我现在,是不是应该配合一下,表现得有点难过?】
你还想着配合!!!
真就一个敢演,一个敢接啊???
第60章
在这大半年里,还发生了一件事,就是裴利斌和陶阿姨终于离了婚。
面对这个工具人一样的老婆,裴利斌的嘴脸确实说不上好看。好在和上辈子不同的是,这时候的陶阿姨已经偷偷有自己的蛋糕店。有事业的女人总归有了属于自己的底气。
而陶小宁又没了爸爸,有一点点受打击,幸好也有小学长陪着。
霍修珣也默默陪着裴临。
他其实也想说些什么安慰的话,记得他以前有这种能力的,到哪里都冠冕堂皇、言行得当,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在那些商政名流千年老狐狸面前也能糊弄过去。
可这几年,泡在蜜糖般的温水里,却让他越来越活回去了。
裴临:“我还好,毕竟,现在是宁宁难受,我这边看的话,是父母复合。”
“最多是觉得有些别扭,还有暂时有点难以面对宁宁和陶阿姨,但是没问题,假以时日一切都会好的。”
都会好的,是吗?可后来,你再也没见过她们母女俩。
霍修珣知道,对二十八岁见过世事的裴临来说这样的事情重来一次,确实或许已没什么再值得难过。可他始终还记得十四岁时的裴临独自一人坐在紫藤花下落雨的台阶不想回家,还有宁宁转学走了座位空下那天,看似面无表情的脸上,也会有一闪而逝的黯然。
而那个时候,他一直就站在不远处的走廊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