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时晴道:“还说了些赈灾应急之策,日前我已经整理好了,可以看出王爷对此颇有见解。”
工部侍郎柳铮问道:“还有吗?”
夏时晴皱起眉头,直言道:“大人们有话不妨直说,你们这样一个个追问,我也不知道你们想要问些什么。”
在场诸人除夏时晴外,柳铮官职最低,所以此时他开口说道:“水泥,忠王可曾提起过水泥一事?”
“水泥?”夏时晴想了想,摇头道:“只字未提。”
“唉!可惜忠王不接拜帖已久,我这样冒然上门怕是不太好,夏编撰可能见到忠王一面?”祁阳舒扼腕叹息后问道。
夏时晴犹豫道:“应该能吧。”那日他和王爷相谈甚欢,王爷亲口说他是他唯一的朋友,所以他这个友人,应该还是有点分量的吧?
柳铮忍不住道:“那夏编撰可愿带我们面见忠王殿下?我们有重要的事情要与王爷商谈。”
夏时晴道:“此事还要先问过王爷,若是他允许的话。”
祁阳舒就又连连叹气,路之言知道他的潜在意思——要是忠王还在朝就好了。
路之言最近也很郁闷,本来大好的局势,他只用在旁边搅搅水,不让他们其中一方一家独大就行,等摄政王和左相斗得两败俱伤,那时候小皇帝也该长大了,有自己的支持,亲政不是问题。
可是现在,摄政王的突然退出打了他个措手不及,本以为那摄政王是真的命不久矣,谁知道,现在不仅没有死,还搞出不少动静,这让路之言怀疑之前的消息根本就是摄政王有意为之。
这位可真是心机深沉之辈啊,一切都伪装的那么好,看来他所图谋的绝对不小,可惜天下人竟无人能看穿他。
若是先帝还在就好了,先帝雄才大略、知人善任,还心怀百姓,必是能够开创盛世的帝王,可惜,先帝死得早……
前些时日,吏部尚书告老还乡,路之言与楚海德相争,最后棋差一招输给了楚海德。
如今路之言手里掌握的不足以与楚海德抗衡,也是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摄政王对朝堂稳固的重要性。
他心中有要将忠王重新请回朝堂的想法,但几次送去拜帖都没有回应,他不知道宴云河早忘了别人上门前会给他送拜帖的事了,所有人送去的帖子一律被堆在书房角落吃灰。
恰逢工部尚书前来与他商议水泥一事,祁阳舒在见识过水泥一物后,立刻意识到了此物的重要性,尤其是水利建设方面,作用极大。
然而水泥价高,运输起来也不方便,不如取得制作方法,在要兴修水利的地方现用现做,偏这物又是忠王的产业,即便他们工部推断出了水泥方子,那也要先知会忠王一声才是。
没错,工部能推断出方子,水泥配方简单,当初宴云河也是看这个方子简单好操作,才用的这个,只要分析出所用的原料,一点点尝试原料比例,总有一天会做出来的。
有钱财也有人才的工部,不可能缺少做试验的原料,但这若是别人的产业,那一切都好说,工部直接用也行,但这是忠王的产业,是忠王府首创,那他们就不能无所顾忌了。
祁阳舒同样上了拜帖,理所当然的石沉大海,这就相当于主人家拒绝见面。无法,祁阳舒向路之言说明了情况,忠王总不会连右相的面子都不给吧?
忠王他还真不给,据说,自摄政王离朝之后,只见过两位朝廷官员——夏时晴和梅乐。
其中,忠王对夏时晴更是亲自招揽,虽然夏时晴拒绝了,但忠王并不以为意,反而与他知己相交,引人艳羡。
路之言和夏时晴的老师是同窗,自然找上了夏时晴,看看他是否能得忠王面见,于是才有了今日之事。
夏时晴没有把话说死,但也算是接下了此事,路之言和祁阳舒都算是暂时松下一口气,只嘱咐夏时晴一定要尽快。
待送别夏时晴后,路之言对祁阳舒叹息道:“我终究是老了,忠王年富力强,这朝堂还要他来坐镇啊。”
路之言年轻那会儿不得重用,还是先帝上位之后,发现这是个忠君的人才,这才破格提拔,之后虽然也是朝中一员大将,但到底资历不如别人。
祁阳舒就宽慰他道:“右相何出此言?这朝中少了哪位大人都是损失,更何况,您是先帝亲自任命的辅政大臣,陛下以后还需要您辅佐。”
“先帝啊……”路之言想到驾崩的惠文帝,忍不住心下悲伤,竟至落下泪来,“若先帝还在,哪有魍魉容身之处?”
祁阳舒和柳铮见他落泪,俱是沉默不语,可惜先帝死得早啊。
第29章
◇
舞姬
宴云河不知他人正为先帝的早逝而悲痛,他正为王府的后续发展而头疼。
王府现在看似正在发展,但在宴云河看来,却是一盘散沙,什么人空闲了就去管一摊子,这个摊子收了就去下个摊子,太乱了,缺乏管理。
如今人少还好说,若是后期想要持续发展,就不能这样,必须有个组织框架。
饭后消食的时候,宴云河独自一人思考着此事,想着这个组织架构该是什么样的,自己想要的效果以及最终的目标。
最终他决定分设各部,明确各部职能。
至于职能的具体划分,和两位长史等人商议决策。
打定主意,宴云河正好消食结束,转身朝散步的园子外走去,刚出院门,就见一个女子朝他冲了过来。
守在园子口的侍卫当即就拔出了刀,大喝一声:“再上前立斩!”
那女子一身纱裙,不似王府奴婢打扮,不等跑到宴云河跟前就「噗通」跪倒在地,口中疾呼:“王爷救命!”
宴云河阻止拔刀的侍卫,说道:“你们把她带过来,莫伤了她。”
侍卫领命,上前将那女子押来,动作虽粗鲁,但并未使那女子受伤。
等女子上前来,宴云河才发现这还是个美人,虽形容狼狈,但梨花带雨、楚楚可怜,且看上去有几分面熟。
“你是何人?为何呼喊救命。”宴云河问道。
女子跪坐地上,哽咽道:“王爷,奴是府中舞姬鱼晚,奴要状告内侍孙简。”
说完这句,她像是提起了些勇气,不等宴云河继续问下去就接着道:“孙简因王爷近来甚少召见奴等,竟私下传舞姬去为他跳舞,但有不从,动辄打骂挨罚,姐妹们忍饥挨饿,身上还有伤,已经病倒了好几个,眼看就要活不成了,王爷救救她们吧。”
说完她就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哪里还有之前的楚楚之态?
“孙简?”宴云河一时震惊到没反应过来。
鱼晚强忍眼泪,“这半年来,孙简克扣奴等用度,将奴等囚禁在小院中,每日派内侍看守,奴并非要冒犯王爷,实在是姐妹们支撑不下去了,求王爷救命。”
宴云河听完只觉一股火冒出来,这是哪里来的人渣?他记起自己确实在宴会上见过这女子,所以才会觉得面熟,既然已经确定她的身份,那就要验明她所说是否属实。
宴云河强压下火气,对侍卫道:“把那什么孙简叫来……算了,孤亲自去看,去个人将大夫请来。”
转头对鱼晚道:“你带路,让孤去看看她们病的怎么样。”
鱼晚哭声虽停,但眼泪却没止住,边流泪边为宴云河带路,不一会儿就到了舞姬们住的小院。
宴云河之前不知道这些人也跟着来了王庄,他一天天的除了去田间记录数据,就是在各个厂子间忙碌,得空了,还要和苏墨商讨字典一事,每天不是在忙,就是在去忙的路上。
谁知道,外面还好好的,王府内倒是先出幺蛾子了。
这个院子很小,二十几个歌姬舞姬住在一起,一眼望去甚是拥挤。
他们一来,小小的院子瞬间就满了,几声惊呼过后,响起了见礼声。
大夫来的很快,宴云河前脚到,大夫后脚就来了,宴云河看向鱼晚,“病人在哪?让大夫为她们看看。”
院子里的女子本来不敢抬头,听见宴云河发问,才抬起眼睛瞟了一眼,见是鱼晚将王爷引来的,就都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有几名女子忍不住偷偷拭去了眼泪,但即便如此,她们仍是安静的。
鱼晚忙带着大夫去了一间小屋,宴云河也跟了过去,鱼晚在门口犹豫道:“里面狭小肮脏,王爷还是在外稍等片刻吧。”
宴云河道:“无事,还是先让大夫诊治,不用在意孤。”
鱼晚只得推门进去,就见这屋子果真狭小,进门就是两张床,那床还不是什么正经床,是用两条长板凳加个木板架起来的,人躺在上面连脚都伸不开。
上面躺着的两个姑娘都瘦的脱了形,病的不省人事,他们进来都毫无反应,大夫忙上前为她们诊治。
拉开衣袖,上面缠的布上满是血渍,解开一看,条条鞭痕已经化脓了。
宴云河沉默不语,只是一张如结冰的脸,却能看出他正在暴怒的边缘。
大夫为这二人诊治完,开了方子,擦擦额头的汗,虽然他不是没见过比这病更重的人,但此时王爷的压迫感却是前所未有的。
“还有其他生病的人吗?”宴云河看向鱼晚,一双黑沉沉的眼眸像是酝酿着风雨。
鱼晚拭去脸上不自觉流下的泪水,点点头,引着他们又去了另外一间屋子,如此诊治下来,受伤的人数竟有十人之多。
等抓完药熬煮好,喂这些病人喝下去后,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半时辰,期间宴云河也不曾离去,他像是要让自己看清这里,以便记下今天的每一个细节,时时提醒自己,不能忘记。
“走吧,去召集府中所有仆从,到大厅外等候。”侍卫领命而去。
宴云河走出小院,见里面的女子都在跪下恭送他这个王爷,扯了扯嘴角,“送什么?留下两个照料病人的,剩下的也一起去厅外,过后再来收拾东西。”
舞姬与歌姬面面相觑,像是明白过来了,一个个露出惊喜的表情,她们的苦日子终于结束了吗?谢天谢地,终于有人来救她们了。
她们忍不住紧紧抱住彼此,泪水模糊了双眼,只不过这一次终于不用强忍着,可以痛快地哭出声音,发泄这些时日的恐惧愤怒与压抑。
王庄内仆从不断向大厅聚集,这是王爷第一次召集仆从,显然是有什么大事,是以,这些人在达到厅外之后。
非但没有嘈杂,反而个个都安静的像个鹌鹑,只敢私下以眼神交流。
内侍之中以孙简为首,此时他已经得到了消息,有舞姬在王爷面前告了他的状,之后王爷就随那舞姬去了她们住的小院,他几次想要入内面见王爷,都被侍卫拦住,此时王爷怕是什么都知道了。
孙简想到王爷或许会因此震怒,就不由额上冒出冷汗,虽然他从王爷还小的时候就在他身边伺候。
但架不住这些事王爷都不记得了,醒来之后,甚至很是厌烦他的接近。
他尝试了两次,都被王爷赶了出去,之后每次面见王爷,王爷都是不耐烦的脸色,让他再也不敢往王爷跟前凑了,当然,这些并非只针对他一人,之前在王爷身边伺候的内侍都这样。
无奈之下,孙简只得派了两个胆小的内侍跟着王爷,渐渐也就固定了下来。
虽然孙简不敢在王爷跟前伺候了,但他的地位仍在,王爷就像是把府内的一些边缘人物都忘了一样,只一心忙外面的事业。
加上那时候王爷病重的传言,孙简作为当时王爷身边最亲近的人之一,自然知道这不是空穴来风,若是王爷死了,他们这些下人还不知有何下场呢。
既然如此,何不趁着此时能享受,再多享受一会儿呢?
于是,孙简行事就猖狂了起来,内侍们都是他管的,王爷已经放手,清荷也管不到他头上,他就在自己那一亩三分地里作威作福起来。
谁知,王爷最后不知怎么的,病竟渐渐好了起来,随着他的好转,孙简这边是越来越提心吊胆,这王爷不会不死了吧?
于是入秋以来,孙简又开始连连补救,但内侍那边虽然被恐吓住了,舞姬那边却没有,出了个胆大的鱼晚,借口献舞,中途偷溜出去见到了王爷,揭露了孙简的恶行。
不一会儿的功夫,宴云河就带着一群侍卫过来了,观雨搬了把椅子摆在宴云河身后,让他坐下,宴云河没有拒绝。
歌姬和舞姬安静站在一旁,在场仆从隐晦地打量着她们,迟钝的人此时才想到,府中好像许久不见她们的身影了。
“今日有一桩案子,孤觉得可以给大家提个醒,就将大家都叫来看看。鱼晚,你来说说怎么回事。”宴云河面上无甚表情,就连声音都是冷淡的。
仆从们噤若寒蝉,这是近半年来第一次见王爷这个神情,让他们想起以前王爷不可冒犯的权威,那种压迫感让现场落针可闻。
或许是王爷最近太和善了,乍一看到神似以前的王爷,竟颇有心惊胆战之感。
鱼晚站出来一步,她不似之前面对宴云河时未语泪先流,反而神情镇定,收起了所有泪水,“奴状告孙简,以权谋私,克扣奴等用度,私囚歌姬舞姬,擅自调用舞姬为自己取乐,对不从者动用私刑,致使舞姬十人命悬一线。奴所说句句属实,若有半句谎言,立时死无葬身之地。”
众歌姬舞姬纷纷上前道:“鱼晚所言属实,奴等愿以命担保。”
宴云河看向颤抖的孙简,“你有何话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