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职重身可见申屠柞吾是多么器重和满心信任他,且不说是唯一的御札异姓王。
李竭南当上异姓王后,闲来无事便想起这个因为某些原由没被申屠柞吾赐死的方仕城,便想着还他恩情。
不做什么大事?至少能让这人在申屠柞吾眼皮底下继续活着。
当年方仕城给他一命,便还他一命罢。
而这个方仕城却为了自己可笑的自尊心不屑他这种恩报,还大骂他卖国求荣。
李竭南只是冷笑,从左眼取出安放在内的琥珀琉璃珠丢给方仕城。
也没劝解只是对他说了句“你会找本王的。”
现在算了算这时日,只不过五年半载。
无助又可怜之时,有人给撑着却还端着可笑的自尊,还是畜生活得好,无忧无虑随心所欲。
李竭南抬手揭开了扁平闭着的左眼皮,把手里把玩的琉璃珠安放上去。
睁眼琥珀色的珠眸无神却又乏着野兽的凶光。
第三章 附子
二月的杨花快要落尽,清风一片柳絮飘,飘满了屋头,又飘过了深院内的墓碑。
方仕城手执酒壶坐在一旁自啖又自顾说着话。
“当年,我。。我就不该心软听了你的话。。。”
“现在活着就是折磨。。可是终于要解脱,该来的总要来的。”他眼里中有着死意,带些许哀愁。
“老爷,禄王爷到了。”下人的声音从外门传来。
方仕城一惊,勐的站起,抹了把充血的眼睑。在打开门后又恢复了那端庄祥和的模样。
“老李,都安排妥当了?”方仕城深知申屠柞吾不会放过他,便想着遣散些无关的人,至于家室妻妾,帝王诛臣必连九族,终究是对不起她们罢。
“是的老爷,该遣散的都给了银子,人都走得七七八八,没收拾妥当的也快了。”老李恭敬的回答。
方仕城看他无言示意后,便去大堂会禄王李竭南。
方仕城入堂时,李竭南此时正握着翡翠冰裂杯,无名指和尾指带着指套的右手在红木桌上敲打着节拍。
一旁站着的青铜狼面的是苏德。李竭南闻声抬眼看向来人“别来无恙,鸠翎王?”
方仕城颔首带着未疏散的酒气落座不答,执起紫砂壶给自己添茶,倒出的却是清水。
李竭南喝的是清水。
他顿了顿放下茶壶没有喝杯里的水,开口“你是申屠柞吾的亲随,想必是知道了本王的处境。”
“当年可是给了鸠翎王你一个保命法子,是你放弃了。”李竭南转玩着空杯,事不关己的笑着说。
方仕城闻言不屑漠然道“本王并不后悔当初的决定,叫你禄王爷,摆驾我鸠翎王府也不是为了让你救本王一命!”
李竭南收起了漫不经心的把玩,放下空杯,右手依旧敲着红木,开始觉得有意思起来,方仕城既然不是求保命法子,那到底是为了什么?
李竭南不回,方仕城也不语。
过了片刻,是方仕城先开的口“你背弃族人,助异族把朝,你不后悔么。”
李竭南笑,左眼琥珀无神,右眼却生辉他看向方仕城“后悔什么?要学着鸠翎王那样天天忏悔么?”
说着说着便笑了起来,他看着鸠翎王郁结的脸色,红唇启继续说道。
“同族异族于我来说不过如此,你说本王是申屠柞吾的亲随,不如说申屠柞吾看得清本王这个人,他给了我想要的,本王就回他想要的,正如你我当年现在。再来本王母上是异族人,本王不过也是选择了对自身有利的一方,叛国这种罪名鸠翎王可不要随意乱安。”
“当年,本王在李院内看到你在被迫害后眼神依旧漠然,当时便诧异一个小小的孩童竟有如此冷漠坚毅,他年必定不凡,只是想不到你心性如此无情,于同族人于国家,你都太无情,就像本王救了你,你却没有常人的恩德心,偿还人情却像还因果。”
方仕城也回看李竭南,他深感这禄王就像没有情感的活死人,一颦一笑皆无真心,并不是因为经历幼时迫害改变,而是天生如此罢。
“如果你叫本王特地来此一遭,讲的却是这许废话,那么本王告辞了。”
李竭南不耐烦了,他不想回忆什么往事。
方仕城抿嘴脸色突然苍白终于说起要事:“本王却是不想活了,只是想让禄王帮本王照顾独子方炎生,他自小患有脑癔,如孩儿,本王不想因为诛连,害他本该无忧虑的一生就此结束,本王不忍心呐”
说着他眼里泛红“况且还是个痴儿我前面从他母亲那待会,所以申屠柞吾不知本王有此智儿,就算他知道只要犴儿是你庇护的,他就不会做什么了,所以请求禄王你能帮我这个忙。”
说到最后方仕城没有再自称本王,用的却是一个父亲求人的角色。
“哦?让本王想想要不要接受这个可怜的麻烦,照顾孩子比还人命麻烦多了,还要一辈子放在本王眼皮底下”
“鸠翎王你莫不是在打什么主意?”李竭南突然勐的紧盯方仕城,也不笑了像毒蛇似的看着。
方仕城心下一惊放在腰侧的手下意识握紧,脸上依旧坦然和哀求。
“老爷,不好啦,。。。后院。。后院进了只大白狼。。少爷。。少爷在里面。。我们都不敢上前。。”来者老李,他满脸惊恐,说话哆嗦着。
方仕城看李竭南听闻后望向老者,心下一松,紧握的手也放开了。
他脸上装作惊恐站了起来“哪来的白狼?犴儿了,有没有事?”
“老爷,莫担心,那狼暂时没有要害少爷,只是我们旁人上前就会呲牙,我们还是担心这畜生会害少爷,这不赶过来禀告”
李竭南不紧不慢的站起,拍了拍衣摆“无事,御神是我的狼,它不会吃不干净的东西。”
苏德看李竭南起身,便上前示意老李带路。
方仕城看着走在前的人心里暗想,差点他就破功了,幸好老李来得及时。
曾听闻禄王驭狼,爱狼,看这样子必是时常带在身边,这白狼这会真是及时雨。只是不知炎生那边怎样,便也跟了上去。
李竭南来到院内,老李指了指那房,说那白狼和他们少爷就在里头。
一旁的仆人家眷不知道这异瞳男子和带着青铜狼面的人要做什么,只是告诫里面刚进了一匹狼,雪白雪白的,熊大似的。
李竭南不予理会,带着苏德推门入房。
他踏入一眼便跟那摸着御神听到声响而抬头的人对上。
只见那人剑眉高骨,眼陷而锋,生得威风凛凛,脸上却只有孩子懵懂无知硬是生出几分傻气,此时望着李竭南眼中带着惊艳和好奇的胆怯。
御神看到自己主人,便撇弃了那蹲着的抚摸他的人,来到李竭南脚下来回蹭。
这人该叫方炎生,他好奇的望着御神,时不时还偷偷看几眼那有着像他爹送他的西域波斯猫的异瞳,好看又妖冶的人。
李竭南背手对后来的方仕城说“他就是方炎生?”
那呆傻的好笑的方炎生听到自己的名,茫然的看向说话之人。
“正是犬子,犴儿过来父王这。”
方炎生看到他爹,怯怯的喊了声,就站了起来走向方仕城,个头竟比苏德这个本就高于常人的人,还要高两个头!
御神看到方炎生走向方仕城,而不是来它那,于是不满走到方炎生跟前叼着他裤脚往李竭南那边拉。
李竭南觉得有趣极了。
御神本就不是普通的狼,它是阿莫克族最凶狠的狼王,天生的野性使它很轻易的把对它不谋和警惕的人感受出。
而孤傲的狼王对不认同的人和事物,基本是不屑理睬,除非是单纯弱小的崽儿。
不管是狼王还是普通的狼对崽儿都会下意识呵护。
方炎生既不是强者,也不是什么危险的人,那么真的是个智障了。
他再想到,刚才进来御神不就是把这方炎生当崽子,看它舔这人的姿势,不正是给幼儿舔舐皮毛。
李竭南发觉自己似乎已经忘记御神到了青年期这茬。
他什么都没想突然对一旁无语的方仕城说“本王答应你,庇护方炎生一生无忧。”
说出这话时连自己也惊了,怎么就答应了,而后也不在意反正答应了不是?
“那就多谢禄王爷了,允本王同犬儿谈几句。”李竭南摆手走出门外。
回府时出奇的顺利,李竭南原以为方炎生会大哭大闹一翻,毕竟生离死别,悲伤总是要水到成渠。
不管方仕城与方炎生说了什么,反正李竭南很是满意。
因为这些世俗烦忧,他只会觉得恶心。
第四章 川乌
回府后,仆人告知李竭南,他带回的人和狼正在车厢睡得香熟。
李竭南便吩咐先给方炎生准备厢房且要离御神住的近些,等人清醒了带去。
这有些许御神认的崽,让它自己来养的意味。
李竭南寻思着申屠柞吾在书信中提及鬼鸽密组的事,便在虚空中打了个手势一人闪现“叫苏德来芳楼找本王”
至书阁后,李竭南按了按墙上的暗格,内里的柜子弹出。
他从柜内拿出一个长方盒子放置书桌面,又把右手的两只指套脱下,露出了截口处透出着粉色的断指。
打开那方盒需用这两根断指,盒开后,内里皆是清一色的琉璃珠还有几封信件密密的排布着。
李竭南把左眼的琉璃珠取下放了进去,合上放回暗格。
少顷,苏德在门外恭告。
李竭南走出,开口:“蓟州城怎么回事,余琴有来信了么?”
“无,只是蓟州又死了个县令,这是第五个”
“死相都一同,刀毙命,或许是鬼鸽密组的手笔”苏德垂眼。
他知道李竭南这会又提及前日蓟州之事,肯定是因为帝王给他来信了。
帝王与李竭南来信的手法他是不知的,即便他跟了李竭南几年,李竭南还是没有完全信任他。
或许应该说李竭南疑心颇重,除了那头白狼和他的狼群,信的永远都是自己的判决。
“申屠柞吾派的人查到些许,鬼鸽这密组根部确是在西域境内,虽像是新崛起的组织,但本王看来他们还没出世。”李竭南看着断指沉思。
苏德没有被问话不语,蟋声被放大百倍。
李竭南突然出声问“苏德你认为他们到底在的意图什么?”
苏德青铜狼面下一片诧异,这是李竭南第一次询问他的想法,他思绪突然凌乱。
李竭南听他没有立即回复,眸光开始幽深地看向走神的人。
苏德有感一惊忙回:“这鬼鸽密组,是在乙吾觉帝上任后的第三年后开始有点小动作,倒是今年胆子似乎大了些,开始对朝官虐杀,属下认为这应该是旧朝余孽的示威,只是这做法有点愚妄。”
“你的想法跟申屠柞吾倒是异曲同工。”
“本王还听闻,当年新暨帝还有一遗子没被斩杀,鬼鸽密组就是为他而立,这消息几方都没查出,现在却泄世。”
“到底是故意混淆视听还是真实存在,本王都有点思惑了,鬼鸽到底要做什么,实在是有意思极了,至于蓟州悬案是不是鬼鸽所为,这还得查查啊。。”
李竭南轻笑的说着,却是在喃喃自语。
烛灯打在他没有空洞的左眼上,那脸显得艳糜诡异,像极志怪书记里的妖怪。
敲更响,李竭南一顿仿佛惊醒。
他吩咐“蓟州的事让余琴盯紧些,有消息立回,你退下吧。”
苏德走后,李竭南皱着眉怎么突然犯病,他拿起桌上狼毫给申屠柞吾书回信。
如白驹过隙,这三日里李竭南处理了些事后,突然发觉那时常黏蹭他,恨不得李竭南能把它栓在腰上的御神竟一次都没来过。
牵一发的想到它带回的那个崽子方炎生,寻思着去一趟后院厢房看看。
打开那房门,内里飘着一阵恶臭,桌上放着几盘饭菜,食物因堆积了三日发着霉臭。
躺在床上的人没有动静,也看不见模样,他身旁倒是随处可见的肉块,有些带着轻微的牙印缺口。
李竭南突然好像知道了什么,正巧门外的御神正叼着一大块肉踏进来。
御神看见来人是他的亲亲主人,嘴里的肉,吧唧一声掉落后又反应迅速的叼回,大尾巴却学狗似的摇晃。
李竭南想,要不是它嘴里有肉,估计还要嚎几声欢迎他。
他伸出细长的手指了指床上的人“你干的么?被玩死了。”
这御神把方炎生认作自家崽儿后,时常叼来的带血的肉块喂方。
它一跃到床,放下肉块用头拱了拱床上的人。
李竭南无言上前把人翻了过来。
方炎生此时脸色苍白,深邃却懵懂的眼睛微眯着看了他一眼后又紧闭起来,嘴唇都干裂得起了皮。
李竭南就知道,御神显然也不是什么好父亲,每次过来把肉扔了就跑。
不过这方炎生也真是个傻子,有膳食也不吃,御神给的肉块倒是啃了几口。
这个智障警惕性倒高,他拿起桌上盛着水的茶壶,伸出空闲的右手掐住方炎生的脸颊。
那带着指套的手都快要戳进肉里,李竭南给方炎生灌了些水,那被灌的人下意识挣扎,呛了一喉,发出咳嗽声。
李竭南喊来下人,收拾妥当这满屋狼藉,又让大夫过来看了看方炎生。
“只是虚脱之症,胃空缺许久,饿得而晕厥过去而已,清醒后不得吃油腻荤腥,清淡些既可。”大夫收着药箱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