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一圈人都神情肃穆,也不开口,只直勾勾盯着中年男人。那人脚步变换,东南西北走了几步,忽然顿住,手上比了个手势,口中一声轻叱!
霎那间,一道黑影自地面缓缓升起,在树下形成人的模样——可是,周围人好像并不能看见,仍然在看那个男人。
恰在此时,男人微微侧目,看向谢云氤的方向。
“咦?”
第45章
谢云氤眨眨眼。
节目组的车还没来, 他也权当旁观看热闹。中年男人看了他一眼,微微皱眉,而后收回目光,和人群快速说了句什么, 挥挥手, 那黑影消散掉了,周围也为之一清。
不知是不是错觉, 盛夏的那种闷热烦躁感, 都少了一些。
那些人站在原地没动, 小声议论着什么。中年男人却又看向谢云氤的方向, 并且……
他走了过来。
谢云氤微微一怔, 以为自己被认出来了。可转念一想, 他就是个小舞蹈演员, 认不认出来, 有什么关系呢?
于是, 他就没动。
中年男人走到他面前, 目光很仔细地打量他,从头到脚, 最后定格在他手腕处。不过谢云氤今天外出穿的是长袖外套, 他也没看出什么,只是眉头愈发紧锁。
然后他开口道:“这位小哥, 请问你最近是不是遇到什么不同寻常的事?”
谢云氤:???
此人好奇怪。
他微笑摇头:“没有。”
“……你确定吗?”
中年男人又盯着他,谢云氤忽然注意到, 他眼睛的瞳孔不太寻常。
好似隐隐有些蓝色的光,但不仔细看的话,也看不出来。
谢云氤忍不住后退。
中年男人似乎意识到自己这样很突兀,略和缓些, 主动说道:“小哥,我不是坏人。”
他指了指大树下还未散开的人群,“我是受人之邀,过来帮客户办事的。”
说着,他递过来一张名片。
谢云氤接过名片,看到上面白纸黑字,写了几个每个都认识、但连起来糊涂的字。
【青玄宗柏京办事处】
【李其言】
谢云氤:……
这年头,骗子都有全套流程了吗?
他哑然失笑,顺手把名片收起来,客客气气道:“好,有需要的话,我会联系您的。”
中年男人看多了这种态度,倒是接受良好。只是,他神色变幻,最后还是定格在谢云氤的手腕处。
谢云氤转身要走,他顿了顿,开口道:“小哥,我能不能看看你的手腕?”
手腕?
这一次,谢云氤却并非毫无所觉。
若说他手腕上有什么不对劲的,好像……只有那个红痣?
很多天了,一直不疼不痒,也看不出像什么毛病,他都没有管。
他心念转了转,卷起袖口,给对方看了一眼。
只一眼。
中年男人脸色忽然变了。
他猛地伸手,抓住谢云氤的手腕,后者本能要收回,惊讶反问:“你干什么!”
李其言只得松开手,面色严峻道:“小哥,你这红痣出现多久了?你有没有什么感觉?”
“……我没什么感觉。”
谢云氤现在再看此人,只觉得对方形迹可疑、非常诡异,他后悔和对方打交道了。
他再次后退,与对方拉开一个安全距离,疏离说道:“您还有别的事吗?我得走了。”
李其言见他排斥,冷静了一下,镇定说道:“年轻人,你能不能告诉我,这红痣出现多久了?”
“……”
他态度坚决,彷佛没有回答就不罢休。此时树下那些人议论完毕,也都往这边看过来。
谢云氤依稀觉得,里面有个人有点眼熟,但说不上来。应该不是他认识的人,而像在哪里见过。
他收敛心神,快速说道:“没几天吧,大概快一个月。”
算算时间,拍那个鬼屋综艺距离现在,确实是一个月左右。
“一个月?”
李其言听他说完,目光又有些奇异。
彷佛一个月这个时间段在他的认知中,很难以置信。
“对,就一个月。”
谢云氤有点想走了,他扫了扫停车场边缘,看到一辆疑似节目组的车,挂着电视台的LOGO。
他对中年男人礼貌点点头,迈开脚步,中年人又拦住他。
谢云氤:……
他有点不太高兴了。
李其言道:“小哥,这个给你。”
他递过来一张类似寺庙那种平安符的东西,神色复杂道:“不要钱,我不是骗子,这东西也不会伤害你。”
“今天碰见了,就算有缘,你拿着吧。”
说完,他先一步转身,回到大树下。
谢云氤只能收下那张平安符,但还是没太在意,随手塞进外套口袋。
恰好,节目组的车也过来了。
谢云氤打开车门,钻进保姆车。司机不住和他表达歉意,生怕他为此生气。谢云氤说了句没关系,又自后面车窗看过去一眼。
那个他看着有点眼熟的人靠近中年男人,不知说了什么,李其言收回视线,摇摇头。
然后,他们就在视野中远去。
谢云氤缓缓收回视线,前面司机似乎一直注意他的动向,好奇问道:“谢先生,医院那边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吧。”
谢云氤语气不太确定,笑了一下,“我只是有点好奇他们在做什么。”
不料,司机却道:“可能是做法事呢。”
“做法事?”
谢云氤万万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回答。
司机耸耸肩,笑着说道:“上过本地社会新闻,所以我也知道一些。这家医院前些天出过医疗事故,私立医院嘛,来的都是些非富即贵的大人物……”
“听说医院态度倒是挺好,说配合走流程,家属有什么愿望也都尽量满足。结果他们就说,要做法事。”
“您瞧瞧,越是有钱啊,其实就越信这些……嘿,毕竟有些东西,还真是说不好。”
司机絮絮叨叨的,打开了话匣子。谢云氤摸出手机,搜索新闻版面。
果不其然,看到一则上周的新闻。
他随意划拉几下屏幕,弹出一张照片,就是他刚才觉得很眼熟的那个男人。
对方确实是个大人物,经常上电视、接受各种采访等等。所以谢云氤才会觉得他很眼熟,但又不认识。
这样的人请来的……
他心里念头转了转,继续看那则新闻。
是医疗事故,但其中不尽详细,医院这边虽然很配合家属,但坚持说是意外。相关部门都在跟进调查,再详细点的就没了。
也是,涉及到隐私,肯定不能在报导里悉数透露。
谢云氤放下手机,不由翻出那张中年男人给的平安符。
叠成三角形,黄纸红画,瞧着有一丝神秘感。只是他左看右看,也没看出什么不同。
……也不能拆开。
谢云氤想了想,重新装进口袋里,暂时放下这件事。
不过……
他却没注意到,平安符在他身上之后,他手腕上的红痣,就隐隐有些黯淡。
像是……被攻击些许似得。
***
第二天早上,傅斯隐再度出现在谢家门口。
“傅先生!”
谢云氤开门看到他,微微一笑,“你回来了?”
青年笑容灿烂,在夏日清晨似一道明媚阳光。高大男人站在门口,眉目平静,唇角勾起,“嗯。”
是,他回来了。
不过只离开了一天,却恍惚漫长。直到重新来到这里,才觉得……
心上的一块空档,被填满了,留下印迹,再无从磨灭。
二人惯例上了车,开往拍摄地点。路上无话可说,谢云氤提到季明昀的生病,匆匆几句话带过,刚要说别的,忽然瞧见傅斯隐侧目看过来,一双黑眼珠一眨不眨,盯着他看。
他眼眸中好似深海。
像之前那样,那双眼睛又深、又暗,似无底的海中漩涡,对上了,就会牢牢吸引住全部心神,彷佛沉沦。
谢云氤茫然与他对视,瞬间恍惚了下。
“……傅先生?”
回过神来,谢云氤耳根微红,忍不住反问:“……怎么了?”
是不是因为他提到了季明昀,傅斯隐不高兴了?
回想起之前的“吃醋”,他干咳一声,连忙解释道:“季明昀和我聊了聊,应该不会再……”
不会再做什么了。
然而,傅斯隐却还是看着他。
他眼眸起初是幽邃的,寂暗一片,像深不见底的海沟,无光无声。可现在,他凝视谢云氤的眼眸,分明如同星空,广袤无垠,但不再死寂。
渐渐地,他眸中有笑意。
“我知道了。”
傅斯隐如此道:“我很高兴。”
高兴……
谢云氤脸上一红,嘴上半开玩笑道:“你高兴什么?”
“我高兴……”
男人微微靠近,密闭车厢内,有什么正在酝酿、流动,交织成无声亦动人的旋律。
他近在他耳畔了,悦耳的男低音沉沉说道:“我很高兴,你在意我的感受。”
因为在意,所以证明谢云氤对他并非毫无感觉。
证明谢云氤对他……亦有动心。
谢云氤心里某点被戳中了,说不出话来。
青年想别过脸,躲开对方微凉的呼吸交缠,但下一秒,口袋里有什么忽然灼热滚烫,紧接着一阵淡淡异味散去,消逝了。
谢云氤一怔,低头看了下。
今天拍摄和昨天相同,所以他穿得是外套是同一件,没有换掉。此时此刻,在口袋里的只有昨天那奇怪中年人给的名片,和那张免费赠送的平安符。
谢云氤分别查看,只见名片还在,平安符却不见了。指尖探入,只摸到一手灰烬。
……这是烧没了?
他吓了一跳,急忙翻倒口袋,把灰烬全部倒出——还好,衣服没事。
然而……
在看到那张烧尽了的平安符时,谢云氤身侧,傅斯隐眸中翻涌,似海上风暴正在酝酿。
紧接着,彷佛不经意般,男人轻声问道。
“……这是哪来的?”
第46章
“昨天别人给的。”
谢云氤注意力还在那堆灰烬, 随意答道:“去医院探望季明昀的时候,就遇到了。”
说着,他几句话把中年男人描述了一遍,顺手又把那张名片塞进别的兜里。
“……看着倒不像是骗子。”
确定衣服确实没事, 人也没事, 只是平安符烧了以后,谢云氤抬头笑道:“对了, 你是不是也了解一些这方面的事?能看出来什么吗?”
“……”
傅斯隐默然。
他久久没有开口, 谢云氤诧异反问:“傅先生?”
此时此刻, 男人面上并无表情, 看不出喜怒, 但一双眼眸沉沉的、幽幽的, 却像蕴含了千言万语。
……和许多谢云氤不知道的事。
一刹那, 谢云氤脑海中也转过许多念头。
平安符……好像是保平安的啊?
那平安符烧了……是不是、是不是有什么不好的寓意啊?
谢云氤思来想去, 忍不住念头漂移, 渐渐转到某些方面, 不由慎重开口:“傅先生?是不是这符有哪里不对?”
是不灵验?还是太灵验?
他一时紧张,小心翼翼看向傅斯隐, 等他的回复。
……待得男人思绪回拢, 瞧见的,便是青年黑亮眼眸直勾勾地, 一心一意盯着他。
尚未理清心念,傅斯隐唇角已有了弧度。
“不是坏事。”
既想看到那双漂亮眼眸只专注于自己, 又不希望它流露半分的惊惶之色,最终,男人首先说出的,是安抚的话。
“只是一点小把戏罢了。”
……对他来说的小把戏。
平安符是真的, 但很可惜,他就是最大的“邪”。那么自然而然地,在稍一接触时,这点微薄的“正气”,理所当然就被冲撞磨灭掉。
“小把戏吗……”
谢云氤语气居然有点点失落——他却是误会了,以为傅斯隐的意思,是这平安符就是忽悠人的。
傅斯隐看出他的误会。
他当然不会纠正这点错误,反而巴不得谢云氤一直这么以为。
谢云氤倒干净那点灰烬,重新穿好外套,想了想又问:“那,世界上有没有那种大师啊?”
“……有的。”
傅斯隐轻描淡写道:“确实也有一些,只不过比较少见。”
“少见吗?”谢云氤有点困惑,“好像最近也遇到了很多古怪的事。”
酒店的怪异、拍摄外景地的湖中黑影、和一些可疑事件……他已经遇到这么多次了,要是大师很少,那普通人都该怎么办呢?
而另一方面来说,要是那天那个疯魔的老太太也算的话,那他遇到两次了。
这频率,可比过去多年多得多。
“你会遇到,是因为特别的原因。”
傅斯隐声音淡淡的,身体却又靠近他些许,似是要承诺誓言,那话语落入谢云氤的耳朵,却变重了、下沉了,一直探进心底。
“不用担心,有我在,它们不能伤害你。”
它们当然不能伤害到他。
青年已打上他的烙印,任谁都不能将他们分开。
傅斯隐挪开视线,在车内残余的丁点儿灰烬处微微一顿,随即重新看向谢云氤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