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迟的父亲是个老古板,母亲季仙卿是他后妈, 两人属于商业联姻,平时季仙卿是个女强人, 工作之余也能把生活过得风生水起, 在外玩得很开,基本不着家。
要是平时也就算了, 宿清在一些小事上都很纵着霍迟的意愿, 不过……
他垂头勾着手指揉自己的衣摆,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不知道高兴还是不高兴,“下次先问我。”
霍迟乖乖:“嗯嗯!”
好耶!得逞了!
霍迟就是故意的, 他想哄骗宿清去自己家里好久了,每次宿清都有各种理由拒绝, 他们可是最最最最最好的朋友, 要一起过一辈子的那种, 怎么能不带小天鹅去自己家里呢。
平稳行驶的汽车猛地来了下刹车, 惯性带着宿清直冲着前面座椅的屏幕磕了上去。
“小心!”
霍迟用手心垫住了宿清额头,自己手指骨节的部位瞬间就红了。
司机吓得连声道歉,惊惧不已:“对不起少爷,前面有人闯红灯,您没事吧?”
霍迟落下了手,想收回来,“没事。”
宿清挡住了他遮掩的动作,两只手掰着霍迟手背关节处仔细看了看,精致清冷的眉心紧紧蹙起。
都撞红了。
“……下次不要这样了。”宿清松开了霍迟,小声。
“那可不行,万一把你磕坏了怎么办,你可是玻璃做的。”霍迟动了动自己手指,表示自己不仅没事,还非常强壮,完全可以肩负起保护易碎小天鹅的艰巨任务。
说着,霍迟还想伸手来碰宿清肩膀,宿清垂着眼帘往后躲了一下,刚好错开他的触碰。
霍迟掌心落空,顿在半空中停了两秒才落下,意识到宿清好像有些不太对劲,“你怎么了?从出了校门开始就又不怎么爱说话了,是因为明天的演出紧张?”
宿清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他,就避开他的视线撒谎点了下头。
霍迟信了,把这一切异常都归因于他在焦虑,宽慰道:“你放心就好了,你是我见过跳舞最好看的人,你相信我的审美眼光绝对没有错,明天你的演出一定可以大获成功!”
宿清脑袋很乱,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好,就胡乱点了点头。
抗拒霍迟的亲近又不愿意真的将他推开,这种情况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了。
他在升旗仪式上当着所有人的面说想要跟自己当好朋友,自己羞耻又尴尬,气得想堵上他的嘴也还是跟他一起站在那里丢人。
学校西门口傍晚的商业街,他连哄带拐把自己弄出去喝多肉葡萄,攀比心爆发非要跟自己牵手,自己明明应该拒绝却不知道什么原因,到口的话就变了。
还有那天晚上,霍迟突然出现,从床帘外面钻进来,装可怜说需要安慰,闹着想要跟自己一起睡觉,自己被他裹着被子抱住的时候明明有机会让他走。
不是突如其来,也不是一时兴起,宿清脑内飞速闪过记忆里这段时间的画面,每一帧都写满了霍迟的名字。
无从寻找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宿清只知道,此刻坐在他身侧的这个人,哪怕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说,也是最特殊的。
宿清苍白无趣的人生里只出现过霍迟这样一个蛮横霸道又不讲理的人,他不管不顾闯入宿清的世界,将原本平静安宁的生活彻底颠覆,浓墨重彩涂满了颜色。
见过五彩斑斓,如何再去面对枯燥单调长期不变的空白?
“到了。”
霍家祖宅占地面积极广,宿清下车往后看了眼,车道蜿蜒无尽头,整体偏传统式样的建造构成了一整个山林古宅,假山鱼池一步一景,古色古香的环廊挂着昏暗的灯笼,恍惚间给人造成一种穿越时空的感觉。
老管家还没睡,特意迎了出来。
一见到宿清,老管家眼睛都亮了。
他颇为局促地整理了一下自己整齐的衣服,凑到霍迟身边小声询问:“少爷,我是不是应该配合你,说那句什么‘这还是第一次见少爷带人回家’?还有‘好久没见少爷笑了’对不对?我最近也上网冲浪了一下。”
瞧瞧这小同学盘亮条顺,气质绝佳,一看就是他们少爷喜欢的类型!
这老管家都伺候多少年了,打小看着少爷长大的,这种事儿都门清!
“什么鬼,你别给我丢人,”霍迟在家也要维持他的B格,“他害羞,我好不容易哄来的,你可别跟其他人说,都来凑热闹的话再把人给我吓走了。”
老管家比了个ok的手势,拍拍胸脯表示一切都包在他身上。
“少爷啊,今天不太凑巧,家里客房有虫子,刚喷了杀虫剂现在味道还很大呢,没法睡人,今晚委屈同学和少爷挤挤,将就一晚上吧。”
宿清呆呆环视这占据半个山腰的建筑群,不可置信:“这么大的房子,一个空房间都没有?”
老管家特给力:“对啊!都闹虫子,这老房子了,年久失修又阴暗潮湿,难免嘛。”
霍迟简直在自己心里给管家点了一万个赞,太给力了!
刚刚在车上还遗憾今晚是不是不能搂着小天鹅睡了呢,现在这就峰回路转了!
“对对对!我这个家是不太好,乖悄悄今晚将就一下,下次我带你去市区那处宅子,那个超级大,你随便选。”
宿清不太信,一看他那压都压不下去嘴角就知道有鬼。
但是最后也没说什么。
霍迟房间倒是很大,床也大,睡两个人绝对没问题,很宽敞,比在学校好很多。
宿清双手搭在膝盖上,坐在床边看着霍迟美滋滋抱了一床被子出来,“给你睡新的被子。”
注意到他还是蔫哒哒的,霍迟忍不住凑过来,“怎么了,还在紧张?”
“没有。”
宿清摇摇头,就是不知道要怎么面对霍迟。
“我带你去看个好玩的,去不去?”
宿清眼珠动了动,从霍迟眼底星星点点的亮光中看到了未知的新奇。
跟他在一起,好像总有数不完的惊喜。
宿清又有点心动。
霍迟一看他这样就是有戏,立刻从柜子里翻了两个红外线眼镜出来,兴高采烈:“走!”
宿清脸上被霍迟歪歪垮垮带了大眼镜,霍迟带着他绕过花园到了一个黑黢黢的房子,里面温度很高,宿清通过一侧的温度计和检测表猜测这里应该是一个温室。
“嘘——”
霍迟小心翼翼越过几条红外线,招呼着宿清做贼似的往里面走,四周隐约能闻到花香,借着细微的光线勉强能够看清楚道路两侧都是植物。
到了一处低矮一些的台面,霍迟招呼宿清蹲下。
“准备好了吗?”
“什么?”宿清话还没问完,沿着花台一周的浅色暖光突然亮了起来。
微弱的光芒唤醒了沉睡的萤火虫,一个个小灯笼从四周飞起来,萦绕着花坛漫天飞舞。
“这是……”
萤火虫如梦境般美好,宿清情不自禁伸出手去触碰,企图握住一点点稀薄的光。
“这是我爷爷种的朱丽叶玫瑰,宝贝着呢,平时都防贼一样防着我,不让我来碰,怎么样,好看吗?”
花坛一整片都种满了朱丽叶玫瑰,数层花瓣层层叠叠,外层白色透粉,内里是极为漂亮的橘色,在萤火虫的衬托下花叶堆积交错如幻影般。
宿清捉不住萤火虫,但他只需要一伸手就能碰到玫瑰的花瓣。
是带有香气的,轻柔娇嫩的花蕊。
“……我碰到了。”宿清低喃。
“嗯?”霍迟不看朦胧虚影般的萤火虫,也不看价值千金的朱丽叶玫瑰,只盯着宿清的侧脸不眨眼,“你喜欢吗?我们悄悄偷几朵也没事。”
宿清沉默着落下指尖,“不用了。”
能够触碰到短暂的美丽已经足够了,如果为了一己私欲强行将原本就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占据,那最后也不过是伤人伤己。
不要更贪心了。
“我困了。”
宿清站起身,不再回头看那些过于美丽的短暂绚烂。
·
第二天在现场,宿清的演出非常成功。
除了霍迟,宋飞跃和李轶旦也都来了。
临下台前,宿清在如潮般的掌声里看见了坐在前排的他们。
霍迟还是偷了他爷爷的花,一大捧朱丽叶玫瑰精致包装成束,橘粉满怀,宋飞跃举着相机神情激动在说着什么,李轶旦则捂着脸莫名其妙哭得喘不上气来。
真好。
这就是有朋友的感觉吧。
宿清下台后喘着气缓了缓,正打算去后台卸妆换衣服,就被一名高高瘦瘦的男子拦住了路。
对方穿着棉麻质地的国风上衣,外形瘦削冷峻。
“你好,这是我的名片。”
宿清一愣,继而反应过来眼前的这个人是谁。
他的老师。
宿清没想到他会出现在这里,抓着他给的名片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原本的计划是先演出,等自己觉得想离开了再去找老师自荐,随后跟他训练,出国深造。
现在老师突然出现在这里,还将名片直接递到了自己手里,宿清的计划全都乱了。
如果现在答应的话……那很快就要出国了。
“上面有我的联系方式,如果你感兴趣,可以联系我。”
宿清缓缓抬手,接过了那张名片。
“好。”
作者有话要说:
霍狗狗:“我不好T^T!”
第41章 生气
“他是谁啊?”
霍迟过来的时候刚好看见宿清在跟一个陌生人说话。
宿清收好了名片, 不做声张,“一位前辈。”
“哦。”
既然也是跳舞的那霍迟就不问了,讨赏似的将一大捧朱丽叶玫瑰送到宿清面前, “看, 我包的玫瑰花好不好看!”
朱丽叶玫瑰花苞都很大,霍迟又专门按照他的审美标准挑选了最完美的, 这么一大捧, 宿清怀疑他回家会被他爷爷打死。
今早从霍迟家里离开的时候他们还跟霍迟爷爷打了个照面,那时候霍迟是空着手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去偷的。
霍迟轻咳一声, 有些拉不下脸又很想要跟宿清炫耀的样子,小声靠近一点, 说:“这是我第一次给别人送花,你要是喜欢的话, 以后你的每一次演出我都给你送, 只给你一个人送。”
宿清抱着玫瑰的手顿了顿,听着他这样毫无顾忌的话, 心跳恍惚漏了一拍。
“他俩在等着我们吃饭了, 咱们快点吧?”
宿清魂不守舍:“哦。”
吃饭的地方是一家民俗菜馆,两桌之间隔有半块木制花窗。
宿清坐在里侧,霍迟坐他旁边,将外套给了宿清让他搭在最里面横着的空位置上。
李轶旦红着眼睛将抽纸盒抱到了自己面前, 看着宿清继续大哭。
“呜呜呜呜宿清你太厉害了,你跳得太好了呜呜……”
宿清尴尬笑笑, 真的从来没见过班长这么伤心, 居然还哭了。
“谢谢。”
李轶旦没有霍迟那么重的偶像包袱, 到了伤心处也不在乎有没有看他, 或者是不是丢人。
他抱着抽纸盒子倒垃圾一样吐槽:“呜呜呜呜我也好想回去打游戏啊,昨晚我最喜欢的那家战队联系我了,我好想去,我特么在学校装孙子一样上了这么几天的学我感觉自己都快要憋疯了,我也好想像你一样呜呜呜呜呜……”
“我爸刚出院,我完全不敢在他面前提起这件事,一提我就想起那天他一口气喘不上来,被我活活气晕过去的场面,而且我们家家庭条件很一般,父母工作也辛苦,我从小成绩好,他们一心就想我能考个好大学,至于电竞什么的,在他们眼里就是不务正业玩游戏罢了。”
第一道菜是糖醋鱼,服务生端着碟子给他们摆到了中间,霍迟和宋飞跃第一时间竖起筷子精准瞄向了那块最鲜美的鱼腹。
宿清走了下神,指尖捏着筷子摩挲,开口说:“我从小就在学习跳舞,在别的小男生崇尚变形金刚与蝙蝠侠的时候,我就在跳芭蕾,和……其余的十七名女生一起。”
“学校的同学都知道我跳芭蕾,他们说,只有女孩子才会跳舞,男孩子跳舞就是男不男女不女的人妖,是怪物。”
霍迟听见他的话,挑着鱼刺的筷子一压,重重撞到了碟子。
宿清温声继续:“大家都不愿意跟我玩,他们说,除非我不再跳舞,做个正常人,那么他们才愿意接纳我。”
“我不愿意,所以我一直没有朋友,直到我遇见了你们。”
“跳舞是我的梦想,是我宁愿永远独自一人也要坚持的选择,但我走下来,也还是拥有了朋友,也许你可以试试找一个合适的机会与你父亲好好说一下如今的电竞行业,说说你的想法、你的热爱,或者你可以等高考结束,拿到一个满意的录取通知书,那时候再和他们商量这件事。”
“如果都行不通,那就选你最舍不下的,选了就不要后悔,也不要回头。”
李轶旦被宿清这碗高质量鸡汤给灌得晕晕乎乎,没想到宿清平时不吭不响,打起鸡血来却是一把好手,他只觉得自己心里现在好像有一把火在熊熊燃烧。
难怪霍迟天天舔狗似的往上凑!
“咳,吃鱼。”
霍迟将挑好刺的一小碟鱼肉放到宿清面前,宣示主权似的往他边上靠了靠,提醒李轶旦不要用那种眼神盯着自己的人看!
宿清见他将全部的鱼肉都给了自己,忍不住抓紧了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