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景平数次要杀顾云起的账正好一并算。
顾云起将手中的碗递给谢兰亭,谢兰亭喝药从不用汤匙,端过碗一饮而尽,苦味蔓延至口腔,他早就习惯,无所谓,不过一扭头,唇上就被放上了块蜜饯。
谢兰亭张嘴,让顾云起把蜜饯喂了进来。
很甜。
*
尽管顾景平专门来放了狠话,可打那之后过了好几天,宝地上空也没劫云聚拢,顾云起还特意又召来一些暗卫,避免人手不够,大家等啊等,忍不住抱怨顾景平怎么这么废物。
说好的突破呢,赶紧啊花都要谢了!
没等到顾景平突破,反而是苍行山请老祖传承的事抢先一步,终于来了。
请传承的事早在苍行山弟子间传得沸沸扬扬,上下大家都盼着,包括修为不高的弟子们,因为传承选人很随缘,所有人都有机会,如果只看修炼资质选人的话,当年早该有苍行尊者继承了,没别人什么事。
终于要再度请传承,也算是给跌落低谷的苍行山众人心里回回温,不管传承这次有没有选人,大家都能在重大的仪式里重新找回点希望和凝聚力。
顾家的弟子旁修,列在了弟子队伍的末尾,凑个数看热闹。
毕竟没人觉得苍行老祖的传承会选择外人。
一大早主峰上最大的钟就被撞响,苍行山众人齐聚主峰,山主长老们事先都有沐浴焚香,虔诚地主持着仪式。
仪式选在苍行山的石砌祭坛,中间是一座石台,台子上方空空如也,但因为刻有凹槽,显然本来是放着什么东西的。
这样的仪式虽漫长,但也有必要,表达了对老祖的敬重,谢兰亭懒懒地靠着顾云起,瞧着苍行尊者面色严肃地祭拜,心中不由嗤笑:若真的敬重,不如将苍行老祖良好的品行继承下来,再发扬光大。
苍行山如今落魄,全是他们咎由自取,养凶兽害人命,桩桩件件都是恶事,门庭衰落怨不得别人。
由苍行尊者来读老祖当年写下的训言,何其讽刺。
随着苍行尊者最后一拜,剩余长老齐声道:“请老祖传承——!”
声如洪钟,阵阵回荡,中间石台底部泛起光辉,一块裹着光芒的石牌凭空出现在石台凹槽处,这就是老祖留下的传承。
石牌虽小,但此刻所有灼热的视线都聚集在上面,可石牌只是泛着浅浅的光辉,安安静静待在那儿。
自老祖去后千年,传承不知被请出来过多少次,这回一如既往,没什么异象和动静出现,也就意味着传承又没挑人,二长老叹了口气,不过说不上多遗憾,毕竟他们已经习惯了石牌这般模样。
请都请出来了,趁机还可以继续说点鼓舞人心的话,二长老清清嗓子,正要开口,石牌突然爆发出巨大的光芒,照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大家都被刺得闭上眼睛,再睁眼时,石牌已经悬浮在半空中,周身又恢复了浅浅的光辉。
二长老在短暂的怔忡后惊喜道:“传承选人了!?”
根据记载,石牌内有空间,若是发现有合适的人,会把人吸纳进去,而后再进一步考核,可多年来别说通过考核了,压根儿就没选过人。
终于!
比起长老们欢喜老祖终于后继有人,苍行尊者看着石牌,却是久久无言。
很久之前,苍行山里就传言,说如果能得到老祖传承,或许就有希望成为化神期,苍行尊者一直以为自己是能得到传承的人,可等他都修炼到化神了,石牌也从没对他有反应。
他心情复杂,但老祖传承终于有望被人继承,对苍行山确实是好事,他没有将任何情绪写在脸上,只刻板吩咐:“今日到的弟子都写了名,把名册拿来,清点人员,看看哪些人被选进去了。”
大伙儿都清楚,以石牌千年未动的脾气,多半不可能选中很多人,没准就挑了一个。
可当长老们兴奋着把在场所有苍行山弟子挨个点完,却发现所有人都在,并没有少人。
苍行尊者皱了皱眉:“难道有人没留名?”
因为涉及传承,上来的弟子都有写下名字,这是规矩,逃脱这一环并没有意义,有谁疏忽忘了写?
二长老拿着名册也蹙眉,他看着手中的名册,视线移到最末尾,心头突然咯噔一声。
“……只剩旁修弟子没有清点人数了。”
此话一出,偌大的祭坛广场瞬间静了,弟子们齐齐回头,盯住了末尾的顾家弟子们。
顾家弟子们不敢吭声,因为刚才石碑爆发光芒后,他们身边确实少了人,还少了两个。
苍行山的人看他们反应,顿时觉得更不妙,二长老开始念起顾家弟子的名字,细听之下,居然发现嗓音都在抖。
“……顾之章。”
“在。”
“顾云起。”
“……”
没人作答。
二长老拔高声音再念:“顾云起!”
还是没有回音。
二长老捏着名册的手不住颤抖,心头拔凉:传承,老祖留下的传承,千年不吭声,一招出手,居然选了个外人!?
他两眼一翻,差点要晕过去,被苍行尊者一把按在肩上:“别晕。”
他面色也阴暗无比,但好歹沉住了气:“他还不一定会通过考核。”
二长老颤抖着点点头,他当然希望如此,虽然已经确认石牌选了谁,想了想,还是把顾家的名字都念完,反正也就还剩最后一个。
“谢兰亭。”
哦,揽月仙君,对了,他是顾云起道侣来着。
然而念完这个名字后,也没人应声。
苍行山众人:“……”
好吗,原来不止选了一个人,直接选了一对啊!?
石牌白光爆发时谢兰亭也闭了眼,再睁眼,他发现身边所有人都不见了,自己处在一个周围十分混沌的空间中,面前有三条路。
这是……自己被传承挑上了?
谢兰亭摸出传讯玉牌,发现不能使用,也不知道顾云起有没有被传承选上,没办法,他只好观察起面前的三条路来。
站在谢兰亭的位置,只能看见路口颜色:一条漆黑,一条光明,还有一条灰色。除此之外别的什么也看不出。
谢兰亭用神识扫了扫,发现无论从哪方面都没法甄别路径,只好随心选了一条。
他踏上了那条光明的路。
路面很宽敞,道路两旁有边界,但边界外白茫茫一片,看不清,走上这条路后,一个声音在白色的空间内响起。
“此乃证心之道,从此刻开始,你走在这条路上时,只能说实话。”
考验开始了?谢兰亭点头:“知道了。”
那个声音并没有说如果说假话会如何,它发出了第一个问题:“你年岁几何?”
可谢兰亭只顾往前走,并没有说话。
空间:?
那声音没等到答案,再问一遍:“你年岁几何。”
谢兰亭还是沉默着往前。
问到第三遍时,整个空间颤了颤,似乎终于意识到了问题:谢兰亭压根就没准备回答问题!
只能说实话意味着不能撒谎——可如果我不说话呢?
考核空间似乎惊呆了,按理说来的人就该老老实实接受考核,哪能这样!?
它立刻修改规则:“问题不能不回答!”
谢兰亭叹了口气:“还能临时修改规定的?好吧,一百岁有余,余几个月就暂时不算在内了。”
而进入考核空间的顾云起选了同样的路,只是他选路比谢兰亭晚了一点,踏上光明路时,他听到有声音道:
“此乃证心之道,从此刻开始,你走在这条路上时,只能说实话,面对提问必须回答,不能不说话。”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顾云起总觉得最后的话里语气好像更重,仿佛在着重强调,让他务必记住。
这是什么很重要的点?
作者有话要说:
谢兰亭:考核不易,仙君叹气。
考核空间:……我谢谢你
第60章 谢兰亭:惊不惊喜?
“下一个问题, 你最讨厌的人是谁?”
谢兰亭思索着,没有立即开口,他停顿时间不过一眨眼, 空间就立刻警告:“记住, 必须回答问题。”
“你急什么。”谢兰亭道,“讨厌的人太多, 我只是在思考谁是那个‘最’。”
空间:“……哦。”
左思右想, 谢兰亭道:“果然还是顾薄。”
杀顾云起父母、养着顾云起就为得到顾家秘法, 跟他比起来,刘弃风和殊道等人暂时都能靠边站。
证心之道并不止是普通的提问, 从方才起,随着每个问题落下,周围白茫茫的空间就有发生变化, 会出现一些场景, 谢兰亭给出新的答案后, 左前方白色空间一变, 又有了新画面。
画面中,顾薄正面目狰狞, 拿着一根荆条,抽打着一个孩子。
那孩子痛苦的哭泣,连连求饶, 面孔虽有些脏兮兮, 但不妨碍谢兰亭在上面找到顾云起的影子。
是顾薄在恶狠狠抽打小时候的顾云起。
空间声音缥缈:“心疼吗?”
谢兰亭:“心疼。”
“不去帮他?”
“不了。”
证心之道确实是有股力量直接牵连着内心, 在明知画面是虚假的情况下,情绪却抑制不住地激荡, 而且它要勾起的负面情绪不是惊慌一类, 就是要点燃愤怒、憎恨, 想让怒火吞噬理智。
在征心之道上每走一步,内心的焦躁愤怒就会增加一分,这才是这条道路真正的效果。
谢兰亭理智还在脑子里,他冷静道:“顾薄不会当着其余人的面直接抽打,他要面子。还有,云起哭的样子太假了,他即便装弱装哭,也不可能求饶。”
空间道:“你真冷静。先前也已经看过许多画面,按照主人预估,走出这么长的距离,心中怒意早该压不住了,你居然还能这么平静地说话。”
“我其实已经很烦躁了,别看我这样,我正在生气呢。”谢兰亭道,“你没发现我都没笑了吗?”
他用灵力凝了把匕首,抬手朝着顾薄脑袋一丢,正中眉心,画面晃动着消散,谢兰亭心口处萦绕的怒气似乎也散了点,舒服些了。
他想了想,把听雪握进了手心,继续朝前走。
空间道:“没什么危险,你握剑干什么?”
谢兰亭:“方便待会儿直接砍。”
空间:“……”
“你用特殊法子在人心内堆积负面情绪,愤怒和焦躁最容易让人失去判断,然后冲动做事。”谢兰亭用剑指了指白茫茫的一条路,“我猜能走出去的路只有一条,冲动之下只要踏错一步,应该就意味着失败。”
“你很聪明,但是聪明并不意味着能冷静走到最后。”
“你说得对。”谢兰亭承认,“比如我现在就特别不开心,你有形体吗,现身出来我砍砍?”
空间:“……”
它沉默着放谢兰亭安静走了几步后,这才又丢出下一个问题,来加深谢兰亭的烦躁程度。
谢兰亭庆幸自己选的是证心之道,他其实对自己能保持冷静走完很有信心,大部分人在愤怒的情况下确实容易冲动,但谢兰亭属于愤怒也不会丢掉脑子的人,只要知道正确的路在哪儿,他就不会容着自己走偏。
其他两条路如果也是对负面情绪的增大,没准哪条路上就可能是恐惧,那只要直接来个雷雨夜,哪怕知道是假的,谢兰亭也会直接走不动路,飞快失败。
……只是不知顾云起若在,会选中哪条,虽然谢兰亭相信无论哪条他都能过,但对这个年轻人来说,哪一项都会是煎熬。
可能是受证心道的影响,想想谢兰亭觉得更气了。
空间又丢出几幅更过分的画面后,问了个闲话问题:“你为什么在笑?”
谢兰亭嘴角的笑很冰冷:“或许你听过怒极反笑这个词?”
所以当顾云起和顾安两人的身影牵着手在他面前一出现,还没来得及表演,就被谢兰亭一剑斩断。
这一剑气势非常,带着摧枯拉朽的架势,不仅打散了画面,连着周围都传来声响。
谢兰亭笑容愈加深邃:“你还想让他俩来给我表演节目?很有创意,如果我能通过考核,能把这空间拿来玩玩吗?”
空间直觉他说的“玩”绝对不是什么好词,气到这个份上还没失去理智,明确知道怒火目标该在哪儿,也是厉害。
当谢兰亭终于走完证心之道,踏出白色道路的一刹那,心头那股快要爆炸的火气突然消失,猛地一下获得轻松,沉重的步伐变得轻飘飘,谢兰亭停在原地缓了缓。
他面前站着一个人,穿着简单,开口道:“恭喜你通过证心之道。”
声音非常耳熟,正是问了他一路的那个,谢兰亭挑眉:“方才是你在发问?”
此人沉默片刻后才道:“我是按规矩办事。”
言下之意你不要迁怒我,有话好说别动手。
谢兰亭和煦地笑笑:“除我之外还有别的考核者吗?”
“有,”那人点头,“看样子也能通过第一道。”
谢兰亭闻言便站在一旁等待,他打量了下这个“人”,苍行老祖的传承已经千年没有吸纳过人进来,石牌的空间中却有看门人,仔细瞧了瞧灵力波动,谢兰亭道:“傀儡?”
傀儡点头:“我是主人毕生心血所成,被主人留在此处,替他看守传承,选继承人。”
“我不是苍行山的人,为什么会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