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他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兵,再一次比赛摔跤时,有幸看到姜将军以一敌十,将周围扑过来的人全摔在地上。
他是排在最后上场的将士,看到这一幕后瞪大双眼。
姜将军猛然回头,一眼看到了他,笑着问:“过来,咱们打一场?”
“好。”吴将军不受控制地说出这个字。
再然后……
“吴将军,承让了。”沈隋旸伸手去拉躺在地上的吴将军。
吴将军整个人都是恍惚的,他不敢相信沈隋旸居然打赢了他,要知道他的功夫还经过姜将军指导。
他拒绝了沈隋旸的搀扶,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
沈隋旸知道他需要好好静静,便没有去打扰,转身吩咐人去安置被打趴的士兵。
看着有条不紊整理现场的人,沈隋旸明白,今天这次足够让他站稳脚跟。
次日一早,吴将军和几位见识过沈隋旸本事的将领找到沈隋旸,表示愿意听他调遣。
沈隋旸来者不拒,统统收归麾下。
离开前,吴将军看着沈隋旸叹息道:“不愧是姜将军的外孙。”
沈隋旸心中一动,不动声色道:“姜将军不是因为叛国被斩杀了吗,听吴将军的话,倒像是对姜将军感官很好。”
听到这句话,吴将军脸色一变,随后绷着脸看了眼四周,确认没人后笑着打哈哈:“怎么说姜将军对我都有知遇之恩,以后这句话,五皇子还是不要随便说为好,省得让人误会。”
虽然沈隋旸是姜将军的外孙吗,但吴将军还是信不过他,姜将军的罪名一看就知是栽赃陷害,里面甚至有皇帝的手笔。
若是这话传到皇帝耳朵里,说不准他也得倒霉。
外孙再怎么亲,能亲得过父子吗?
吴将军不知道沈隋旸会选择父亲,还是选择从未谋面过的祖父。
既然如此,那还不如什么都不让他知道。
可吴将军不是习惯官场戴假面的文官,他的伪装并不好。
“原来如此。”沈隋旸看了眼明显说假话的吴将军,并没有揭穿他。
和吴将军一样,就算现在吴将军看上去对姜将军十分追念,沈隋旸也不敢全然信任他。
毕竟,他要做的事情太过惊世骇俗。
在确保吴将军态度之前,沈隋旸不会跟他提及一个字。
吴将军显然也是这样想的。
来日方长。
时间一天天过去,炎热的夏季过去后,气温一天天凉爽下来。
入秋时,边关传来一个好消息。
带队巡逻时,五皇子一行人意外遇到一千敌兵。
五皇子亲自指挥,以少胜多,不仅如此,还抓到敌军一名大将的儿子。
消息传到宫中,皇帝大喜,只觉久病缠身的身体都突然一轻。
“什么事让陛下如此高兴,可否说给臣妾听听?”穿着粉色宫装的余贵妃脸上带笑,款款朝他走来。
皇帝又咳嗽两声,靠在床榻上,声音欢快的说:“刚刚传来消息,老五带人抓到个敌军大将的儿子,达到振奋军心。”
“陛下先把药喝了,然后慢慢说给臣妾听。”余贵妃接南过夷苏端着的托盘上的药碗,坐到床榻边说。
皇帝连忙点头,将碗接过来,大口大口喝起来。
在他喝药时,余贵妃正细细叮嘱周围伺候的宫女:“这段时间气温变化大,夜间窗户千万别开,陛下身体不好,容易着凉。”
看着为他忙碌的余贵妃,皇帝眼中划过一抹满足,他就知道,余贵妃是整个后宫最在乎他的那个人。
当初余贵妃被誉为京城第一美人,每次出现都会吸引无数人的目光,但去相府提亲的人都被拒绝了,很多人私下猜测,最终谁能抱得美人归。
最终余贵妃入宫的消息传出去时,不知让多少才子心碎。
但余贵妃心里装的始终只有他,这让皇帝的虚荣心得到很大的满足。
等余贵妃吩咐完后,他笑着说:“辛苦爱妃了。”
余贵妃看了眼放在床前柜子上的空碗,眼中笑意更甚:“为陛下分忧,怎么能叫辛苦呢。”
看到她这样善解人意,皇帝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抱怨道:“要是如嫔有你一半好,就让我省心了。”
余贵妃没有回复这句话,而是捏着一颗甜蜜饯,递到皇帝嘴巴前:“不说这些,陛下吃颗蜜饯,去去苦味。”
那副与世无争的样子,让皇帝十分满意。
前段时间如嫔用担心陛下身体的借口过来见他,话里话外说的都是劝他早立太子的意思,皇帝怎么可能听不出来。
正是因为听出来,他才会极其生气,导致身体更差。
如今如嫔被关在殿内禁足,没有允许不得出门,但就算如此,皇帝还是觉得不舒坦。
又不是只有如嫔一个人有儿子,怎么就她这样着急,那副样子像是生怕他晚死一样,看一眼都让他觉得晦气。
再一看从未提起过五皇子的余贵妃,皇帝暗自点头,这才是宫妃该有的样子,不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反而成天想着怎么让儿子当太子,根本就是逾越的举动。
要不是念在跟如嫔夫妻多年,换成任意一个新妃子,皇帝都会毫不犹豫拉下去打入冷宫。
“有你真好。”想着想着,皇帝庆幸的拍了拍余贵妃的手。
虽然他跟余贵妃爱情开始时并不纯粹,有他算计的成分在,可他这么多年除了亲生孩子外,什么都能给余贵妃,他甚至考虑过,未来将太子的位置给沈隋旸坐。
余贵妃心底毫无波动,甚至因为皇帝自我感动的样子,有些想笑。
她算了算时间,随后叹了口气。
快了。
最多半年,这一切就能结束了。
*
余钦收拾好东西,打算离开户部,谁知尽然看到迎面走来的殷府小厮。
“有什么事吗?”余钦有些惊讶。
就算皇帝不会怀疑,为了避嫌,殷老家主也不会轻易联系他。
小厮估计是一路赶过来的,停下来就开始大喘气,等缓过劲后立刻说:“小少爷,老爷让我过来跟您说两件事,让您早拿主意。”
余钦脸上笑容消失,带上几分严肃气:“你慢慢说。”
他就知道,肯定发生了什么事。
“老爷将您想要的东西存好了,但东厂那边突然来人,说要高价收购咱们的物资。”小厮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老爷肯定是拒绝,可东厂实在不好摆脱,这次上门说要收购物资的,居然是大名鼎鼎的孔权。”
孔权这个名字,对普通人而言并不陌生,甚至可以说如雷贯耳。
皇帝为了掌控朝中动向,特意效仿前朝,开设西厂和东厂,西厂权力比东厂大,比东厂更占优势。
可东厂更受皇帝信任,因为他的组成人员都是宦官。
这几年皇帝身体不好,脾气也变得怪异起来,时不时还会对手下大臣发难。
加上皇帝在丞相等人的建议下,打算整顿朝堂风气,不少贪污官员落马,抄家的事全是孔权去做。
单是这样,只会让人大快人心,不可能让人闻风色变。
只因孔权做法太过狠绝,不仅在抄家时斩草除根,就连沾到一点好处的人都会遭殃,以此向皇帝示好,得到重用和信任。
朝中谁见到他不得骂一句,在西厂的暗中运作下,孔权的恶名就这样传出来。
余钦“我知道了,你让殷老家主放心,这事我来解决。”
在其位谋其职,余钦不是人云亦云的那类人,看待孔权时,不会戴有色眼镜。
小厮连连点头。
离开时,余钦不忘对小厮说一句:“麻烦你了。”
小厮受宠若惊,连忙说:“不麻烦、不麻烦,我先走了。”
余钦点头,目送小厮离开的背景,心里绕过好几道弯。
西厂和东厂向来不和,而丞相派又跟西厂站在对立面,之前余钦他们跟孔权长期保持着似友非友的关系,双方一直维持井水不犯河水的态度。
也不知这次见面,能不能达成他想要的结果。
余钦叹了口气。
不管怎么说,这一趟是非去不可了。
次日,东厂。
“余小少爷尝尝,上好的金茎露,咱家好不容易才从陛下哪儿讨来一壶。”孔权为对面的人倒了杯酒,亲手递过去。
余钦盯着酒杯,稍微犹豫两秒,还是没接。
他摇了摇头,说:“我不喝酒。”
孔权倒也没勉强,意有所指的说:“听外面那些传言,咱家还以为余小少爷肯定会喝酒,没想到传言不可全信。”
余钦顺着他的话往下接了一句:“督主大人也是。”
孔权没想到他会这样说,短暂愣神后就是大笑。
笑完,他没再跟余钦打哈哈,而是开门见山的问:“余小少爷找我过来,是不是为了殷家那批物资?”
说起这个,余钦忍不住身体稍稍前倾,脸上表情也正色起来:“不知督主大人缘何突然要这批物资,如果督主大人不急用,不如让给我。”
来之前,余钦就和殷老家主对过口供。
殷老家主在孔权找上门时,并没有把真相说出去,只说这批东西余小少爷要了,让他们两个私下商量。
“咱家要这批东西,自然有咱家的用处,倒是余小少爷,怎么突然想起要这么多物资?”孔权脸上挂着完美无缺的笑,让人半点都猜不出他的真实情绪。
余钦知道这老狐狸要是不打听出他要那批东西的用处,肯定不会让给他。
思考几秒,余钦装作浑不在意的样子说:“督主也知道,五皇子在边关打仗,而朝中下放到边关的东西向来不多。实不相瞒,眼看着已经入秋,天气一天比一天冷,我这次想要这批物资的目的,就是送去边关。”
孔权摩挲着手中白玉酒杯,似笑非笑地说:“这些话都是与小少爷的真心话吗?”
“自然。”余钦毫不犹豫地点头。
孔权紧紧盯着他的眼睛,释放威压。
余钦坦然自若的看着他,半点也没退缩,他说:“想必督主想要这批货,也是打着送去边关的想法吧。”
这话他是肯定的语气说出来的。
余钦肯定孔权想买下那批物资,就是送往边关的。
眼下南朝国土范围内,没有任何需要用到大批粮食物资的地方,唯独战事吃紧,若是物资供给不少,大家都得玩完。
“你倒是聪明。”孔权笑了,随即他突然变脸,沉着脸问:“可你怎么知道,我不是为了阻止你把这批东西送去前线?”
“你不会的。”余钦摇头。
不知道为什么,他有种强烈的直觉,孔权绝对不是敌人。
就是这种直觉,促使他过来见对方。
孔权看了眼余钦,低头抿了口酒,再次感叹道:“你倒是聪明。”
这句话等于表面态度。
孔权起身,朝余钦鞠了一躬,随即站直身,正色道:“余小少爷,既然您是真心为五皇子好,有些事我也不瞒着你了。”
余钦心里一动,听孔权这话,他貌似也是站在沈隋旸这边的人?
虽然知道孔权不是敌人,但当知道对方是友军时,余钦内心依旧十分惊讶。
要知道东厂可是凌驾于各派之上,直属于皇帝。
而孔权更是皇帝身边最受信任的宦官。
宦官能接触到很多其他人接触不到的东西,也是最容易得到上位者信任的一类人。
这等同于打入敌军内部。
余钦之前还想过,若是和东厂对上,该用什么法子摆脱麻烦。
如今得知东厂可能是自己人,怎么不让他感到惊讶。
“方才的举动实属无奈,毕竟知人知面不知心,我也不知余小少爷是否真心待五皇子,便使出这个法子试探,余少爷莫怪。”孔权叹了口气,将事情慢慢说给余钦听。
孔权在入宫前,是姜府管家唯一的孙子,因为姜家出事时,被父亲送回老家养病,意外躲过一劫。没想到等他病好,再听到父母消息时,就是天各一方。
杀亲之仇不共戴天,孔权报复的目标十分明确。
——皇帝。
姜大将军戎马半生,比谁都要忧国忧民,怎么可能背叛南朝,这就是莫须有的罪名!
但皇帝连查都没查,直接下令诛杀。
管家孙子这种小啰啰,自然不会引起上面的人花时间找回来诛灭,九岁的孔权就这样逃过一劫。
但他放不下仇恨,一心想要报复。
想靠近皇帝寻仇,并不是件简单的事情,孔权咬咬牙,跑到宫里净身做了太监。
他不知道他一路往上爬,费了多少心血,吃了多少苦。
当孔权终于能站到皇帝面前,开始报复时,年纪不大的沈隋旸找到了他,和他说了个绝妙的复仇办法。
听到沈隋旸的话后,孔权才知道还有种复仇方法,那就是杀人诛心。
想要一个人死太容易了,但让仇人生不如死的去死,或者死不瞑目地去死,才是最高境界。
从那以后,孔权成为沈隋旸埋得最深的暗桩。
要不是沈隋旸不放心,害怕他离开京城后有人会对余钦不利,让孔权暗中保护余钦,或许孔权到现在都不会跟余钦有一点交集。
能独自走到这一步,孔权自然不是一般人。
沈隋旸愿意堵上一切信任余钦,孔权做不到。
所以在知道余钦筹集物质时,一边帮他扫除痕迹,不让其他两派和五皇子不对付的人知道,一边使出这个计策,逼余钦过来,试探他的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