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他们之前,陈喧已经派人将濯音接了过去。
“这里住着还习惯吗?”余舟朝濯音问道。
“很清静。”濯音道。
来庄子里的时候,濯音将琴也带了过来。
余舟和裴斯远过来的时候,他正在调音。
“我教你弹琴吧?”濯音突然朝余舟道。
“啊?”余舟忙摆了摆手道:“我不行,我很笨的。”
“你可不笨,你只是不像其他人那么聪明而已。”濯音道。
余舟忍不住失笑,心道没别人聪明不就是笨吗?
他下意识看了一眼裴斯远,裴斯远冲他挑眉一笑,拈了一颗果脯塞到了他嘴里。
余舟含住那枚果脯时,嘴唇不小心在裴斯远指尖上擦过,惹得裴斯远登时有些不大自在。
“来,你坐这里。”濯音朝旁边挪了挪位置,示意余舟坐在他方才坐着的地方。
余舟自认没什么音乐天赋,但还是依言坐了过去。
“这只手,像这样按住琴弦,这只手这样……”濯音耐心地跟他说着。
余舟依言在琴弦上轻轻一拨,果然发出了一声琴音。
裴斯远坐在不远处,目光一直落在余舟身上,半刻都没有挪开过。
“哎!”濯音动作突然一顿,一手按在小腹上,“他方才踢我了。”
“是不是因为我弹琴太难听,他不高兴了?”余舟笑道。
濯音闻言被他惹得失笑不已。
说话间,便有人抬了个箱子过来,里头是给濯音送的衣裳。随着他身量不断增加,先前的衣服已经有些穿不上了,负责打理他饮食起居的人便去给他置办了几身新衣裳。
“你要不要试试??”余舟问道。
“也好。”濯音扶着余舟的手站起身,问道:“你能不能帮我一下?”
余舟忙点了点头,接过小厮递来的一件衣服,跟着濯音去了屏风后头。
裴斯远拧了拧眉,像是不大放心似的,起身走到了屏风旁边立着。
知道濯音要换衣服,他便没有进去,但他站着的位置离屏风很近,可以随时留意到余舟的动向。
“四个月以后,基本就不怎么用得着腰带了。”濯音解了外袍,露出了轻薄的里衣。
余舟递过新衣服给他,打算帮他穿上。
濯音却看向余舟,问道:“你想看看吗?”
“啊?”余舟一怔,一时没太反应过来。
屏风外的裴斯远拧了拧眉,眼底闪过一丝凌厉。
“我的肚子,你想看看它现在是什么样子吗?”濯音问道。
“这不太好吧?”余舟开口道。
“大家都是男人,有什么不好的?”濯音说罢解开了里衣,露出了圆滚滚的肚子。
余舟目光落在他肚子上,表情看起来很是茫然。
片刻后,他问道:“会很撑吗?”
“会。”濯音道:“不过慢慢就习惯了。”
他说罢伸手执起了余舟的手,按在了自己隆起的小腹上。
余舟第一次毫无阻隔地接触到孕肚,只觉得紧张又新奇。
“会疼么?”余舟问道。
“不疼。”濯音道:“其实除了一开始会有些不安和奇怪的感觉之外,后来几乎就没有太大的感觉了。不方便是肯定的,身体也会有些发肿,胃口会不好,有时候又好得过分……总之挺奇怪的体验。”
“真不敢想象,将来他会长成像咱们一样的人。”余舟道。
“有时候我会有种与他血脉相连的感觉。”濯音道:“我既忐忑害怕,又有些好奇,想知道他会是什么样的人。”
余舟想了想,道:“他肯定会是个很好的人。”
“希望你说的是对的。”濯音道。
他说罢系好了里衣,又接过余舟递给他的新袍子试了试。
屏风外,裴斯远眼底的凌厉渐渐褪去。
他忽然意识到,濯音此举是在试图帮助余舟。
对方大概是念着上次裴斯远朝他说过的话,说余舟是真心在为他奔波。
所以他才投桃报李,想在余舟得知真相前,先帮他尽量适应和熟悉一些东西。
这样等余舟知道的时候,就不会那么不安。
“我从前一直都觉得他好厉害,一个人经历那么多,还能有这样的心境。”从濯音的住处出来之后,余舟朝裴斯远道:“不过今日我突然就明白了一点,他或许也是希望能保护自己的孩子吧。”
保护幼崽,是大部分动物的天性。
人类自然也是如此。
哪怕濯音的孩子,并非是他主动选择的,但如今父子俩已经相处了近七个月,血脉早已连结到了一起,密不可分。
“其实我也说不上来这样究竟是好还是不好。”余舟道:“但是我想,那既然是他的孩子,他无论是选择接纳,还是选择放弃,我都能理解。”
“若他不想要这个孩子呢?”裴斯远问道。
“尊重他的选择。”余舟道:“很多事情不能勉强,还是要顺其自然。”
在余舟看来,一个孩子活着被生下来,只是人生的开始,往后的路太长了。
裴斯远闻言看向他,表情很是动容。他原以为,以余舟这样的性子,若遇到琴师说要放弃孩子,必定会极力劝阻,但余舟显然不是那么想的。
“你……”裴斯远转头看着他,问道:“你有想过成为一个父亲吗?”
“我懂事之后就没想过做父亲。”余舟道。
“为什么?”裴斯远不解道。
“因为我不喜欢女子,也不打算与女子成婚耽误人家大好前程。”余舟道:“像我这样的人,注定了不会有子女的缘分。”
裴斯远闻言心情十分复杂。
“你呢?”余舟脚步一顿,突然看向裴斯远,问他:“你有想过做父亲吗?”
“从前我是没想过的,我觉得那离我很远。”裴斯远看着余舟,目光中涌动着某种难以克制的情绪,“如今……我也不知道,不太敢想……”
裴斯远这话倒也不假,毕竟他至今也不确定余舟肚子里这个孩子究竟会如何。
他不知道余舟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若余舟对这孩子毫无留恋,他自然不会多说一句话,因为他没有立场,也没有资格说什么。
哪怕余舟决定保住这个孩子,结局也未必一定会如愿。
万一这孩子的存在危及到了余舟,只要条件允许,裴斯远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保护余舟。
“那就是想过?”余舟问道。
“想过一点点可能,稍纵即逝的念头。”裴斯远道。
余舟似乎对他这个答案不是很满意,忍不住拧了拧眉。
裴斯远这意思,难道是盼望着将来能结婚生子?
他想得倒是挺美的,也不知道哪家的姑娘将来倒霉被他祸害!
作者有话要说:
裴斯远:余家的,不过不是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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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当日两人回到住处之后, 裴斯远便觉察到余舟似乎不大高兴。
他略一思忖,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了话。
他家余贤弟都说了,身为男子, 从未想过做父亲的事情。
那他同样身为男子, 若是动过做父亲的念头,在不明真相的余舟看来只能是和女子成婚了。
念及此,裴斯远朝余舟解释道:“我同你一样,也未想过要和女子成亲。”
余舟没想到他竟会朝自己解释这个, 当即有些惊讶。
“我这种浪.荡之人, 又凶名在外,京城哪一家人会舍得将姑娘嫁到我们家?”裴斯远一手在余舟的手指上轻轻勾了勾,“别说是女子, 哪怕是男子,恐怕也只有余贤弟不嫌弃我了。”
余舟只觉指尖传来微痒,稍稍躲开了些。
他抬眼快速瞄了裴斯远一眼, 见对方正一瞬不错地盯着自己。
“我……”余舟闻言下意识想要反驳,但是又没反驳出口。
他总不能说, 自己也嫌弃裴斯远吧?裴斯远可是他最亲近的朋友。
可他若是不反驳,好像又有哪里不大对劲。
“余舟。”裴斯远又伸手勾住了余舟手指, “你嫌弃我吗?”
“我……”余舟只觉得耳朵有些发烫, 想要抽回手, 却被裴斯远一把攥住了。
裴斯远宽大有力地掌心, 紧贴着他的手背, 令他无力挣脱。
余舟只觉心脏猛跳了几拍,紧张地几乎不敢去看裴斯远。
“嫌弃?”裴斯远问。
“不是……”余舟忙道。
“那就是不嫌弃了。”裴斯远这才松开他的手, 如释重负地道:“我就知道,满京城只有余贤弟不会嫌弃我。”
余舟张了张嘴, 又实在不知该如何反驳,只能默认了。
当日入夜前,章太医又循例过来替余舟和裴斯远诊了脉。
如今他们一同住在庄子里,诸事倒是很方便。
“如何了?”余舟一脸紧张地盯着对方问道。
“不错。”章太医道:“两位的药,暂时可以停一停了。”
余舟闻言当即高兴不已,他喝药早就喝腻了。
不过裴斯远却有些不大放心似的,“当真不用再喝了?”
“裴副统领放心,若没有十足的把握,老夫不会轻易下结论的。”章太医道。
说罢他又细细叮嘱了两人一番,无非还是不可剧烈活动,要懂得节制以及莫要磕着碰着之类的。
“我还是不大放心。”裴斯远将人送出门之后,开口道。
“裴副统领这些日子照顾得当,余舍人腹中胎儿已经十分稳妥了。”章太医道:“这安胎药虽好,但毕竟也是药,是药就有三分毒,总不能让他一直喝到临盆吧?”
裴斯远太过紧张,倒是将这茬忘了。
如今经章太医一提醒,他才打消了继续给余舟喝药的念头。
“裴副统领不必过分担忧,老夫如今就在庄子里,若余舍人身子不适,可随时差人去寻我。”章太医道:“往后我依旧隔日为他诊脉,若有异样定会发觉。”
裴斯远点了点头,“他这几日胃口不大好。”
“有孕之人胃口时好时坏,这没什么的。”章太医道:“只要不是一点东西都吃不下,裴副统领便不必担心。”
“那就好。”裴斯远想了想,又道:“我打算……找个合适的时机将事情告诉他。”
“也好。”章太医道:“不过此事宜循序渐进,裴副统领不妨先给他一些暗示,待时机成熟了,再朝他和盘托出,免得吓到他。”
裴斯远点了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尤其今日去看过濯音之后,他突然有了个新的思路。
既然濯音愿意帮忙,那么他让余舟多和对方接触一二,对余舟接受有孕一事,应该会有积极的帮助。
于是,自那日之后,裴斯远几乎每日都会带着余舟去看濯音。
濯音是个聪明人,约莫也猜到了裴斯远的打算,所以经常和余舟分享自己有孕的心得。
余舟并不知裴斯远和濯音的心思,怕濯音不安,甚至还时常宽慰对方。
眼看着一切都非常顺利。
然而这日,濯音正指导着余舟奏琴时,却突然有些腹痛。
裴斯远不敢耽搁,忙差人去叫了章太医过来。
“如何?”余舟守在一旁有些紧张地问道。
“这两日我替他诊脉时便觉得胎儿有些不安,胎动也有些过于频繁。”章太医道。
余舟略一计算,琴师肚子里这孩子,满打满算也就七个月。
若是现在就发动,只怕胎儿未必能保住性命。
更重要的是,章太医他们的试剖如今还不算特别成熟,贸然给琴师剖出取子,就怕会有危险。
“男子与女子的体质本就不同,这胎儿能长到这么大,已经算是侥幸了。”章太医朝濯音道:“这几日我会尽量为你施针安胎,能稳住一日是一日吧。”
濯音似乎早就有心理准备,淡淡道:“生死有命,我并不执着,能活到今日,我已然知足了。”
“你莫要灰心,如今我等的试剖虽不算万无一失,但终归还是有几分胜算的。”章太医道:“若到了实在等不及的那一日,我等便会为你剖腹。”
濯音闻言点了点头,看起来倒是颇为坦然。
章太医先是帮他施了针,又开了副安胎的方子。
不一会儿便有小厮端了煎好的安胎药过来。
余舟目光在那药碗上逗留了一瞬,觉得这药味儿挺熟悉的。
不过他转念一想,估计所有的药煎出来都是这种味儿。
因着这一变故,这几日章太医他们不得不加快了试剖的进度。
可这种事情本就不是一蹴而就的,着急并不能起到任何作用。
“琴师的胎非常不稳,只怕随时都有发动的可能。”章太医道:“哪怕我为他施针加上药物安胎,估计顶多也就能撑个十天半个月,再晚恐怕会危及他的性命。”
“那目前为他试剖,有多大把握?”裴斯远问道。
“四成吧。”章太医道。
余舟闻言深吸了口气,四成说少不少,说多也着实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