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个晚上,沈庭柯脑子里几乎全是浴室里淅淅沥沥的水声。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被抱回了床上,只知道那天晚上的月光太不懂得避嫌,他一偏过头就能看到自己和关沉交叠的双手,十指紧扣。
夜晚被拉拽得格外漫长,沈庭柯的思绪慢慢变得迟钝,他无暇感受别的什么,也不去考虑他们之间跨过的十二年时间,反正关沉在他身边,他就只能感受到关沉。
意识渐渐抽离的那一秒种,沈庭柯听到关沉俯下身,在他耳边轻声说着“爱”和“永远”。
沈庭柯闭上眼,一滴眼泪从脸颊上滑落,很快又被关沉吻掉,他装作只听到了“爱”,并没有听到关沉说的“永远”。
……
早上醒过来时,沈庭柯躺在床上,记忆空白了两三秒钟。
他感觉自己浑身上下疼得就像是被拆掉重新组装了一样,酸软毫无力气,连动动手指都需要巨大的勇气。
“关沉……”沈庭柯的声音沙哑,他几乎快分辨不出自己到底说了什么话,伸手去摸身边的床铺,居然是空的。
沈庭柯再度陷入一种茫然和紧张的状态之中,强撑着坐起来,裹着被子想起身去拿搭在椅背上的浴袍。
脚沾地的瞬间他就摔了,痛感传遍全身,他趴在冰凉的地板上,几乎又落下泪来。
沈庭柯有点后悔,他怎么想都想不明白,自己昨晚为什么能那么大言不惭地说出“哥让着你”这种话……
正当他以一个诡异的姿势趴在地上时,房间门被推开了,关沉穿戴整齐出现在门外,看到这幅状况,愣了一下,很快把门关上,向沈庭柯走过来。
沈庭柯看到关沉,昨晚的记忆又涌现出来,他有点怯地缩回脚,扯过被子盖住了身体。
关沉的手一顿,随即避开沈庭柯的目光,眼底露出一些懊悔的神色。
沈庭柯果然是被他吓到了……
没等关沉想好怎么办,沈庭柯却突然哑着嗓子问他:“你……不打算抱我起来吗?”
关沉抬起头,“哦”了一声,从耳根到脖子红了一片。他走过去,带着被子把沈庭柯抱回床上。
“你干嘛去了……”沈庭柯伸出手,拉住关沉,有点可怜地问。
“我给你买点早饭,还有……”关沉轻轻咳了一声,小声道,“消炎药。”
沈庭柯又不作声了,低下头沉默着,过了一会忽然发现自己左手无名指上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
“咦?”沈庭柯把手抬起来,发现无名指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枚素圈戒指,“这是……”
“等等……”关沉有点紧张地挡住他的手,却不小心暴露了自己手上一模一样的同款。
沈庭柯好像忽然明白了什么。
“你……你说要送我礼物,是这个对戒吗?”
关沉在床边坐下,看了沈庭柯一会,破罐子破摔地点了点头:“嗯……昨晚你睡着了,我想试试合不合适,结果忘了摘。”
沈庭柯歪过头,靠在关沉肩膀上,举着手在空中看了半天,苍白着嘴唇笑了起来。
其实那只是个很朴素的戒指,可以说几乎没有任何特别的装饰,但这是关沉送他的第一份礼物。沈庭柯几乎可以想象得到,关沉站在柜台前,揣着不多的奖学金,犹犹豫豫地挑选,笨拙得有些可爱的样子。
“我拿奖学金买的,有点便宜,以后再给你买贵的。”关沉也笑起来,侧过头在沈庭柯凌乱的发丝上吻了一下,“抱歉……我没等到更好的机会送给你。”
第63章 持续低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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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沉抱着沈庭柯到浴室里洗澡,看到他身上那些惨不忍睹的痕迹,这才良心发现觉得心疼。
洗完澡后他给沈庭柯擦干身体,又用干燥的浴巾把人裹起来重新塞回被子里,拿着吹风机坐在床头给沈庭柯吹头发。
头顶的吹风机嗡嗡作响,沈庭柯坐着坐着,觉得整个人昏昏欲睡的,脑袋很重,眼皮也抬不起来,干脆把头抵在关沉肩膀上,蹭湿了他半边肩膀。
关沉把沈庭柯收拾利索,拆开自己拎回来的早餐盒,把一勺熬得很糯的小米粥送到他嘴边。
沈庭柯偏过头躲了一下,跟关沉说:“不舒服,不太想喝……”
关沉哄着他喝了几勺,沈庭柯耍赖又躺下了。
“你是不是发烧了?”关沉放下餐盒,俯身靠过去跟沈庭柯贴额头,觉得温度确实有点高。
“没有吧……我可能就是太困了。”沈庭柯揉了揉眼睛,说,“别担心,我睡一觉就好了。”
关沉绝对不会就让他这么稀里糊涂睡的,立刻下楼去借温度计,回来的时候发现沈庭柯已经睡着了,刚吹干的头发乱蓬蓬的,刘海遮了眼睛,被子堆在胸口,露出半边白皙的肩膀。
关沉叹了口气,早知道昨天晚上不该这么折腾他的。
“醒醒……”
关沉在一边坐下来,拇指轻轻蹭了蹭沈庭柯的脸颊,沈庭柯的皮肤很软,出了点汗,关沉摸上去的时候有点滑腻。
沈庭柯闭着眼,推开了关沉的手,皱着眉重重地呼出一口气,最后还是没醒过来。
关沉觉得沈庭柯的呼吸很烫,十有八九是发烧,就捏着沈庭柯的下巴把温度计塞进他嘴里,过了一会拿出来看看,三十七度五,低烧。
这下有点难办了,关沉隐约觉得担心,看着沈庭柯一脸难受,自己也跟着难受。
“沈庭柯,你得吃点东西……”关沉轻轻推沈庭柯的肩膀。
沈庭柯病着,特别容易耍小脾气,被关沉吵醒之后,哼哼唧唧地翻了个身不理人。
关沉把沈庭柯搂进怀里,亲在他侧脸上:“哥,听话,喝点粥把药吃了……”
沈庭柯真的烦死他了,困倦地睁开眼睛,软绵绵地给了关沉一手肘。
关沉按住他的肩膀,不厌其烦地叫他:“哥,沈庭柯……宝宝……”
魂都给关沉喊没了,沈庭柯才勉强坐起来,食不知味地喝掉了小半碗粥,把关沉倒在他手心里的药吞掉。
关沉松了一口气,在沈庭柯身边躺下,哪也不想去,抱着他一起睡了一觉。
没想到中午时分岛上突然开始下雨,雨势越来越大,风从开着的窗户口灌进来,淅淅沥沥的声音吵醒了关沉。他低头看了沈庭柯一眼,起身去把窗户关了。
回过头的时候沈庭柯已经醒了,发了一身汗,头发被打湿贴在脸上,一缕一缕的,眼神空洞没有生机,哑着嗓子开口:“关沉……”
关沉心领神会,把早就给他晾在床头的水杯端过去,让他喝了几口水。
“几点了……”沈庭柯放下杯子,病恹恹地说话。
“十二点半。”关沉问他,“饿不饿?我叫前台送点吃的过来。”
沈庭柯摇了摇头,心想反正自己也吃不下。
“太可惜了……今天不能出去……”沈庭柯遗憾地说。
关沉回到床边坐下,伸手贴了贴沈庭柯的额头,发现他已经退烧了。
“没事,以后有的是机会。”
沈庭柯意识混乱,失落地摇了摇头,轻声说:“可能没有下次了……”
说完之后,半晌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发现关沉正担忧地看着自己。
“我是说……下次不会再来这个海岛了。”沈庭柯解释道。
关沉过来躺下,把沈庭柯拽到他胸口趴着,手掌贴着他的背部滑下去。沈庭柯浑身都是汗,稍稍一碰就轻微地发抖,关沉把他抱得更紧一点,替他盖好被子。
“没事。”关沉也刚睡醒,语气很倦,“我喜欢跟你待着。”
沈庭柯笑了笑,听着窗外越来越大的雨声和电闪雷鸣,把脸埋在关沉胸口:“我们聊聊天……”
“我的事情你都知道。”关沉笑了笑,抓着沈庭柯的手,看着他无名指上的那枚素圈戒指,“……说说你吧。”
沈庭柯闭了闭眼,忽然发觉这是关沉第一次问他的身世。他在执行任务之前给自己编过许多身份背景,但现在一个都用不上,因为他想对关沉说实话。
“我小时候过得很枯燥。”沈庭柯顿了顿,又说,“我爸妈都在蓝星的研究组工作,很忙,经常把我丢在家里,一个人学习,和机器人保姆一起生活,偶尔视频通话……”
关沉牵着沈庭柯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地咬住了他食指的指节,听见沈庭柯喊痛,又低头抓着他的手亲了一下。
沈庭柯笑着说,“你是小狗崽?磨牙期还没过……”
关沉松开手,又问他:“他们对你好吗?”
“他们?”沈庭柯后来才反应过来,“哦,你说我爸妈……他们对我很好,会在最大限度内给我自由,支持我的决定……从小到大,关于我的所有事情,都尊重我自己的意愿。虽然他们看上去对我没有任何期待,但是……如果我取得成绩,他们也会为我骄傲的。”
“这样就算是好了吗?”关沉的语气第一次有点茫然,他不明白这些。
从出生时,关沉就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人总是要依恋与父母、亲人或者兄弟姐妹。在他眼里,血缘这种东西只会给他的人生徒增折磨,关志鹏没有教会他什么是亲情,以至于关沉对所有的一切都很淡漠。当他看到一个人拥有幸福完满的家庭,他能理解,但一点也不明白为什么。
沈庭柯看着关沉,说:“没错。他们很爱我,我也同样爱着他们……这种爱是无条件的,只是希望对方过得开心快乐,拥有自由罢了……”
关沉听到“爱”这个字的时候,皱了皱眉,似乎觉得沈庭柯不该把这个字用来形容除他之外的任何人,但关沉没有说什么,在他心里沈庭柯永远都是对的。
“你会不会想家?”关沉顿了顿,又问,“……待在我身边的时候,会不会想家?”
沈庭柯想了想,虽然不忍心,但还是说了实话:“会。关沉,待在你身边我觉得很幸福,但我同样放不下他们……”
关沉的眼神有点错愕,焦急地跟沈庭柯十指紧扣:“但是我和你,不是已经有一个‘家’了吗?”
“关沉,那不一样……”沈庭柯笑了笑,带着一些无奈对他说,“你和他们,对我来说都是无法代替的存在。人的感情很复杂,并不是所有人都可以拿来比较,列一个优先级出来。”
关沉点点头,语气有点失落地对沈庭柯说:“……懂了。”
“懂什么了?”
关沉抬起手,在沈庭柯胸口的位置点了点:“你这里装了很多人,但我这里就只有你一个。你爱这个世界,但我只爱你……”
沈庭柯的呼吸一滞,忽然觉得很对不起关沉,他是不是说错话了。
“关沉,我不是……”
“我知道,正常人都会这样,只是我跟别人不太一样。”
沈庭柯的眼眶有些湿润,他凑过去,抵着关沉的额头:“就是因为你跟别人都不一样,你是独一无二的,我才爱你啊……”
“嗯。”关沉说,“我也爱你,所以我希望这个世界上除了我之外,还有人能对你好。”
沈庭柯的眼眶有点热,于是把眼睛闭上了,关沉低下头看了他很久,眼底蕴藏着很深刻的情绪。最后他俯下身,在沈庭柯额头上亲了一下……
海岛之旅由于沈庭柯身体不舒服的缘故,比计划中早结束了几天,回到家之后,沈庭柯隐约觉得关沉对他有些不一样了,但他说不上来具体是哪里不同,大概是更黏人了吧……
关沉这个假期没有出去兼职,反而经常在家陪着沈庭柯,沈庭柯不上班,他也经常在家一呆就是一整天。
岛上的那一晚好像解除了关沉的某种封印,小情侣现在几乎不能对视。
对视就想吻,吻了就想做,一做就停不下来,反正失态朝着一发不可收拾的方向发展了起来……
沈庭柯彻底被关沉折磨怕了。
某天中午沈庭柯肿着眼睛从睡梦中醒过来,发现自己的衣服已经换过了,澡也洗过了,关沉躺在他身侧,支起手臂垂眸看着他,好像已经注视着他很久了。
沈庭柯动了动,艰难地抬起手臂摸了摸自己的头,生无可恋道:“我怎么还不发烧啊……”
关沉笑了笑,低头凑近他耳边,说了句话,让沈庭柯整张脸都通红通红的,看上去比发烧还像发烧。
伶牙俐齿的沈庭柯第一次在口头上吃亏,气不过地推了关沉一把:“你就是想弄死我吧……”
“没有。”关沉摇了摇头,面无表情地说,“是你想要我的命。”
沈庭柯气得吐血,想立马下床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结果差点摔倒,还是关沉搀了他一把。
“以后真的不能这样了,听到没?”沈庭柯扶着腰,慢慢地往浴室里走,“你还年轻没问题,我还想多活几年呢……”
第64章 胡思乱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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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期很快就要过去,开校前一周的时候,关沉接到了席墨的通讯。
席墨打来的时候关沉正陪着沈庭柯在阳台上种多肉,沈庭柯最近在家待着太闲,平白无故多出来一堆老年人的爱好,关沉也不说他,喜欢种什么就让他种。
关沉接完通讯,又折返回来,接过沈庭柯手里的铲子:“你看着点,别弄得满地都是土。”
沈庭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找了张小板凳坐在一边看关沉帮他弄。
“刚刚是谁找你?”沈庭柯问。
“席墨。”
“哦,席墨怎么样?他哥同意让他回学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