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早先猜到自己太子妃身份不会太简单, 也隐约知道和玄云楼挂钩, 但真被人一语道破时, 景玉危依旧感觉不真实。
原因无他, 先前他狠狠坑了玄云楼一波。
这会儿景江陵揭露郁云阁是楼主, 多少让他有些尴尬。
坑人坑到自己人身上, 实在太不厚道。
“原来这就是你让我藏好郁双泽的原因。”
旁听全程也反应过来的景弍辞阴沉着脸, 不满随之弥漫开来。
“你为了扶持他长大能和我们平分秋色的争斗, 真是煞费苦心。可惜, 他不领你情。”
景江陵丢开沾着血的丝巾,以指腹为布轻轻擦拭剑身:“他领不领情不重要, 重要的是你们因此将他放在眼里, 变得更想欺负他。这便达成了朕的目的。”
“我的好九弟,听见他怎么说得了吗?”景弍辞转脸就挑拨离间, “他对你的心思从小到大没变过,一直拿你当傀儡, 如今他身子要不行了,你不会还想护着他吧?”
景玉危眉头微拧,实则对这两人的话都不相信。
“朕对他如何,他心知肚明。倒是你, 光明正大带人来侵占王庭,是当朕死了?”景江陵缓缓走几步,许久不曾露过杀意的眼眸此时光芒闪动,“朕可以容忍你们几个明争暗斗,却不想见你们闹到面前。”
“父王,你不会以为我两手空空地来吧?”景弍辞毫不畏惧,堂堂正正站在殿中央,“只需我一声令下,整个梁溪内外全是以我马首是瞻的人。他们早受够你了,受够你的偏袒,和贪婪。”
这份自信耀眼得让景江陵发笑:“哦,原来不知不觉之中,朕的王朝让自家儿子釜底抽薪了不成?”
景弍辞知道私自带人进来围堵景江陵很不理智,但他等不及了。
之所以选在今晚,是景弍辞得知郁云阁归来的消息。
本一个按兵不动的景玉危足够给人危机,更别提还有个生来便喜欢作得到处血雨腥风的郁云阁。
他怕事没成,先让这两人伙同景昭给梁溪来个大清洗,趁景江陵还活着的时候,有个鸡毛能当令箭。
这迫使他早日下手,只是没料到下手过程中会遇见溜进来的太子夫夫。
景弍辞叹了口气:“九弟,你来得不是时候。”
话里话外流露出来的杀意比景江陵还盛,很难让人察觉不到。
“三王兄很有信心。”景玉危意味不明道。
景弍辞自然是有的:“我谋划了这么多年,就等着这天。别看父王还能站起来,身体里流淌着的毒血并不允许他情绪过分激动,不然你问问他此时是不是感到心口烧得慌?”
景玉危的目光随之投向高台之上没往前走的景江陵身上。
“他不仅心口烧得慌,还觉得双腿沉重,重到连脚都抬不起来。”景弍辞唇角抿着抹看透一切的笑,讥讽道,“我想能走能行几十载的尊贵王上肯定没想过自己会有这种时候,你不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不妨问问被你耽误十几年,时不时要坐轮椅的太子殿下?”
一句话刺痛两个人的心,景弍辞确实是个说话艺术修满分的人才。
“我亲爱的九弟,你难道不恨他吗?”
景弍辞有种唯恐天下不乱的情绪在,见殿内只有自己在说,不免感到孤寂,非要拉个下水的陪着玩。
拉不动景玉危,他又看向进殿后便没开过口的郁云阁。
“与太子妃只见过寥寥数面,但我对玄云楼早有耳闻。”说到这,他表情动了动,似乎想起件极为重要的事来,“不,是我亲身体会过玄云楼暗调的高明手段,借燕国宁逾白之手铲除妄想撼动本楼的旁支,属实有两下子。”
这事儿是郁云阁被迫所为,只是后面越想越气便有些顺势而为,给自己背锅找个出气筒。
他没否认,只道:“三王子客气了,当初也是无奈才出此下策。”
“是吗?可惜了,我这九弟对你过分喜爱,既然能在证据确凿面前仍藏有几分包庇之心,让我那上等翡翠白白送了个空。”景弍辞极为失望地叹了口气,“做王之人,不能有太多的儿女情长。”
原来他入小馆二楼做敲门砖的那枚翡翠戒指是景弍辞送给景玉危的。
是用在梅园归来途中被人追杀的那次吧?
那时妄想挑拨他俩的原来不止景江陵,还有景弍辞。
“难道三王子觉得他做得很成功吗?”
景弍辞顺着他的手势看向已挪回王座坐下的景江陵,那张常年笑面虎的脸庞呈现出死人才有的灰白之色,瞧着便是活不久了。
“我与他不同,做不到那般绝情。只是我也不想像他那样风流,有一个血统纯正的继承人即可。”
“那我祝三王子愿望成真。”
景弍辞闻言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他才是太子,即便景江陵死了,也是他做王,你怎么反倒祝贺起我来了?难道郁楼主也觉得我更能胜任大统,将南川治理得更好?”
“这就不用再扭曲了吧?”郁云阁抓起和景玉危交握的双手,“我只是祝你愿望成真,并未说其他的。三王子这算不算不打自招?”
犯不着冒险试探,在聚龙殿看见景弍辞,该知道他的野心。
郁云阁之所以这么说,是给以后留证据,往后景玉危要率兵归来清除余孽,总得有个名正言顺的理由,他可不想景玉危赢得天下,输了名声。
这份小算计成功之后才被大意的景弍辞意识到,他恍了下神,后笑了:“郁楼主心思巧妙,倘若我身边也有这么个人相助,何必走得这么辛苦?”
危机突然降临,景玉危猛地收紧手,看向景弍辞的眼神很不善。
“九弟不用这么看着我,我没有夺人之爱的习惯,只要你肯放手点东西给我,一切好说。”景弍辞笑得像只正在算盘的狐狸,这就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人。
景玉危心里很清楚他想要什么。
“给了他,你连最后的保命符都没了。”
远远地,传来一道声嘶力竭的吼声,出自于将死的景江陵,他脸色陡然间红润起来,诡异得似从地狱归来的杀戮恶魔:“景玉危,你该清楚你这几个哥哥都不是好鸟,假使你为了个男人,将手里东西交出去,最后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死到临头还有心思说教,我为你选的死法不够残酷。”景弍辞冷冰冰道。
景江陵哈哈大笑:“你当真以为朕没防着你?景弍辞,你是我儿子,自古以往老子压儿子天经地义,你所谓的准备在朕眼里什么都不是!”
“别嘴硬了。”景弍辞根本不怕他,“你真有这本事也不会被我毒死。”
景江陵脸上的红润仿佛被水晕染开的红色,慢慢褪去逐渐恢复成淡如水的惨白:“朕知道这是朕太不信任太医的下场,也是朕罪有应得,但,你也不会好过到哪里去。”
话音将落,发黑的鲜血顺着他的唇角往外冒,很快他的呼吸微弱下去。
“瑾妃,王后,你们来接朕了啊。”景江陵的双眼睁得大大的,笑容是没有负担的轻松惬意,渐渐地,他的胸口不再有起伏。
最该被声讨的人轻松结束了罪恶的一生。
徒留下一脉相承的两人你提防着我,我警惕着你对立而站。
景弍辞觉得自己是有资格成为这里的新主人,毕竟梁溪内情况他最清楚,这王庭也被他的人占领,还有谁比他更适合做新王?
“九弟,我知道你对这个位置没多少感情,不如让三哥哥替你受这份罪?”
景弍辞假笑,看眼将要开口被抓住的郁云阁。
可惜。
“此时不是谈这件事的时候,该让蕉公公带人进来替父王收整遗容。”景玉危说。
借口太飘忽,显得没走多少心。
连郁云阁听了都要忍不住说假。
“九弟,他对你那般不好,你还替他想那么多?”景弍辞绝不相信他以德报怨,一个窝里出来的,谁能不知道谁啊,“他已经死了,九弟想说什么便说什么,三哥哥不会告诉旁人的。”
从这称谓转变不难看出景弍辞的野心。
景玉危脸色不变:“孤以为人死如灯灭,前尘往事一笔勾销。三王兄若是觉得不解气,大可去他面前骂上几日几夜。”
他的不识好歹让景弍辞非常不满,笑容也淡了下来:“我不信九弟不明白我的意思。”
“三王兄想要什么便说出来。”景玉危撩起眸子冷冷道,“孤不爱猜谜语。”
“那我便说了,帝王信物。”景弍辞直言不讳,“他手里的那半块在我这,只差你那半块,我便能以新王身份光明正大登基。”
当真可笑,谋杀先王,还妄想凭借所谓的帝王信物得天下老百姓的认可。
这简直是痴人说梦,有过之而无不及。
“孤没有。”景玉危婉转的拒了。
景弍辞多少有点儿生气:“你九岁离宫那年,他亲手给了你,你真当我不知道?”
“难道三王兄不知道他惯会做表面功夫?”景玉危反问,“当日他让蕉公公又去了趟东宫,不为别的,只为取回那半块信物,该不该说,那块信物还在他手里。”
景弍辞猛地回头看向死不瞑目却很温柔的景江陵,睚眦欲裂:“不,不可能!”
再一转头,发觉先前站在对面的两人消失无影踪。
景弍辞怒气爆表,就这么被人耍了,是个猴儿都得生气。
他疾步走出大殿,守在门外的护卫立即跟上,他随手从身侧人腰间抽出长剑,杀气腾腾:“居然敢骗我,这次就是杀到东宫,也要将他给我抓出来!”
景玉危本没想跑,想稳住景弍辞,回到东宫再跑路,哪里想到郁云阁艺高人胆大,抓着他就开溜。
或许是景江陵没了的缘故,王庭护卫不如进来前那么严格,逃跑的很顺利。
“不能回东宫,他肯定会去抓你。”
郁云阁和景玉危停在王庭几步之遥的街角暗处里,飞快想着对策。
“我让江开通知东宫的人快退,殿下随我这边走,赶在他们追来前离开梁溪。”
景玉危半晌没动静,这让郁云阁往外走的脚又收了回来。
“殿下?”
“走。”
郁云阁放心了,还好他没有所谓的英雄主义偏要留下。
这夜,梁溪陷入满城灯火通明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
景玉危日记:
我带走了他。
第67章 远走.
“人还没找到?”
听见有人轻手轻脚进来, 景弍辞头也没抬地问。
被推出来汇报当替罪羊的人跪在案台前抖了抖,含混又胆小道:“回王子,是、是。”
景弍辞脸色当场变了,抄过砚台砸过去, 怒道:“要你们何用?找个人找了五日。我有这五日时间, 整个梁溪都被翻个底朝天了!”
不怪景弍辞生气,意识到被人耍了, 他当即带人去了东宫, 谁知东宫早已人去楼空。
明明他的人早早监视着, 却还是没能查出人是如何溜走的。更为诡异的是他派去东宫搜查的人, 会莫名其妙消失在里面, 走着走着人不见了。
如今正是用人之际, 景弍辞不欲在这上面多费功夫, 便留下几个高手琢磨下东宫内置情况。
自己则带人去了城内最著名的郁家商铺。
这里是郁云阁老巢, 总不会又没人吧?
景弍辞低估了郁云阁的狠心, 郁家商铺也是大门紧闭, 看不出有一丝人生活的痕迹。
他命人连夜砸开门锁,进去一看, 里面空空如也, 只剩下几张破桌子,仿佛嘲讽着他的愚蠢。
这算是让他见识到郁云阁有多行事果断, 又有多雷厉风行。
能在短时间内做下决定,又能一下子大变活人。
景弍辞很生气, 这一生气就会折磨手下人,命令他们就算挖地三尺也要找到景玉危和郁云阁。
这番举动很难不惊动梁溪城内另外几位王子。
首充当前搞事情的就是景昭,这人脾气倔得像头八十头驴拉不回来的臭石头,一旦认准要和景弍辞作对, 那是不撞南墙不回头。
景弍辞让人搜查,他便传命令下去,不准人搜,愣是给景弍辞营造出他要窝藏景玉危等人的势头来。
这个时候怒气上头的景弍辞没有景江陵这尊大佛压着,想做什么就放开手脚的做,当即拍案和景昭干了起来。
两人打得惊天动地,苦了梁溪的老百姓,每天水深火热不说,为保小命,闹的家庭不和睦,每每还要配合搜查,整个苦不堪言。
得知消息的郁云阁简直想给景弍辞修书一封,说他们此时已在燕国,不必挂念。
考虑到景玉危刚在淳于太医帮助下解毒,还需要大把时光修养,只得作罢。
能逃跑得如此顺利,还要多谢玄云楼那次提供的从盛歌到梁溪的偏僻路径,无人知晓固然可怜,但胜在安全。
他便是带着景玉危等人从那回到了安全地方。
夜深了。
他看完玄云楼近来各地情况汇报账簿,起身揉揉肩膀和腰,见江开浑身沾着寒气和药味进来:“不是让你守着殿下吗?”
“他睡下了。”江开说,“他身边还有折柳。”
好歹在自己地盘上,处处都是暗藏的高手保驾护航,没个江开,问题不大。
“让左右护法掰扯的事,查清楚了吗?”
他回到盛歌,首先解决的就是饶江带出来的麻烦事。
“查清楚了,一个异军突起的不明帮派,行事诡异,行踪成谜。”江开说,“近来查到这个帮派和永乐知府汤蕉志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