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那是,鳄鱼的眼泪。”
白檀也不想再说什么,只是身后再次传来绵绵的声音。
“这么些年,你对白沉赶尽杀绝,让他的家支离破碎,有过半分愧疚吗?”
白檀沉默。
绵绵猜到了,白檀不可能后悔,嗤笑了一声:“我刚才在后院发现有块土被翻动过,我已经将这个发现告诉警方了,现在他们应该在后院挖掘了。”
为了给白沉出口恶气,绵绵在当下就直接招呼了回去。
白檀身形止住,背影瞬间萧瑟了许多。
他清楚,他的一切再无力回天,其他罪证或许还需要司法鉴定走流程,但顾青轮的发现,却是一击必杀。
后院埋着一具女尸。
正是那个对白沉穷追不舍,曾经是白景未婚妻的女人。
因为她无意间发现白檀在买凶杀人,而被灭了口,因为白檀忙着资产转移而焦头烂额,没时间处理尸体,就近掩埋。
那些被吓到的猫咪们,正是看到那血腥的一幕才那么恐慌。
回答绵绵的是,白檀沉重的步伐。
走廊的冷光照着的,是他的不归路。
绵绵刚转头,就对上一双洞悉一切的眼,那是不知什么时候出来的白沉。
绵绵想到刚才自己为人出头的样子,当着本人的面,他脸皮再厚也有点不好意思。
白沉越过绵绵,落下了一句话。
“白檀有句话,倒是没说错。”
绵绵:“?”
引狼入室。
这是一匹,疏忽大意就会被蚕食殆尽的狼崽子。
回到白家,已经是半夜,花园附近还有警戒线,幸好这里是独栋别墅,没有引起别人的围观。
后院挖出了女尸,这件事让胆小的白若楠直接不敢在这里睡了,说什么也要回景家休息。
白凉生眼看着小妹都要自己去开车了,连忙拦住。
她可还没驾照,这是嫌自己命太长吗?他想招呼弟弟一同陪着妹妹,但白羽生所有注意力都在白沉身上,完全没注意自己这边的动静。
他们是双生,白凉生能感知到白羽生如今的痛苦懊悔,也不再多说,拿了车钥匙带着小妹驾车离开。
白景发现吴恕的欲言又止,问:“女尸的身份?”
吴恕报了个名字,白景几乎站南边的风不稳,倒在沙发上,曾经的匆匆别过,再见却阴阳两隔。
其他人没在这时候打扰白景,给他缓过来的时间。
一群人中,唯有白沉像是个局外人。
分明白檀这个庞然大物能落网全是他一手布置,但他反而是最平静的,就好像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中。
白羽生不喜欢这样的白沉,就好像谁也无法影响他分毫。
如果一定要形容,就像是一个高高在上的神祇俯瞰人间。
这样的白沉,离他们很远,远到够不到的距离。
他三步并作两步上了楼,没一会抱着个大型纸箱下楼。
里面装着的是,十年来他私下给白沉准备的礼物。
这事,就算亲近如白凉生都不知道。
这十年间,他都觉得边恨着白沉,边关注着的自己,像个精神分裂。
赶在白沉进屋前,喊住了他。
虽然一旁还有始终跟在白沉身后,像个小尾巴缀着的顾青轮,白羽生也没停下脚步。
“白沉,这是从你八岁那年开始,积累下的生日礼物,一年一个,一共十个……”白羽生低着头,他恨得太久了,当恨意消失,他显得手足无措,“你、你能不能收下?”
这些礼物补偿不了这些年他做过的事,但他希望白沉,至少给他一个弥补的机会。
他是小心翼翼的。
与绵绵印象中那个肆意自我的白羽生相去甚远。
绵绵探头看了下纸箱里的礼物,有些看得出是上了年头,的确是准备了许久的。
白羽生屏住了呼吸。
他听到白沉向他走来的脚步声,心快提到嗓子口了。
“白羽生。”
“你的弟弟,早就死了。”
很平淡的一句话,却像是一根绳索,遏住了白羽生所有想说的话。
白羽生怔怔的。
是死了,被他亲手扼杀的。
白羽生浑然间,听到白沉对着另一人说:“知道现在几点,还不睡?”
绵绵一下子被点名,哪敢忤逆,乖巧点头,表示听到。
白沉关门。
也将白羽生渴望的机会,彻底隔绝。
绵绵看向失魂落魄的白羽生,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
如果他是白沉,可能也不会接收这份迟来的礼物。
也许在八岁以前,白羽生是有机会成为白沉生命中不可或缺的存在的。
但八岁后,哪怕不是主观意愿,伤害已经造成,这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打破隔阂的。
白沉不怨,但也收回了对亲情的所有渴望。
白羽生再也等不到他想要的弟弟了。
白羽生抱着纸箱,站立许久。
他缓缓转头,看向无声陪伴他的绵绵,眼神间流露出强烈的情绪。
“我好羡慕你。”
白沉在乎你。
很在乎,也许我们加起来,都及不上你一句话。
你知道你得到了多少人梦寐以求,也求不到的东西吗?
.
咚咚。
十几分钟后,又是那间连通两间房的浴室门被敲响。
绵绵见里头没反应,一点也不见外地转动门把手。
不怪他着急,经过刚才一系列折腾,已经四个小时过去了,他在这个世界的时间正在倒计时。
虽然情圣们再三保证,代替他的傀儡与他一模一样,是他的复制体。
他的魂魄一旦离开,复制体就会根据他往期的言行挂机。
但绵绵还是有些不知名的担忧,他把这归咎于即将离开的恐慌症,症状类似于婚前恐惧症。
绵绵抱着枕头,他的头发柔顺,碎发下是一双勾人的丹凤眼,整个人看起来柔软而没攻击性。
他看向坐在床上,正翻著书的白沉。
台灯的黄光倾泻在白沉身上,打上了一层浅浅的金色,让人产生了一丝温暖的错觉。
绵绵堂而皇之地走进来,白沉却根本没睇哪怕一个眼神过去,像是早就对小孩会到访有所预料。
绵绵:“有点睡不着,我能不能过来和你一起睡?”
仔细想想,他也很不容易,在这个世界过了那么长时间,他连白沉的床都没蹭到过,更别说同床共枕了。
绵绵不信邪地翻看前两次穿越的剧情梗概,企图找回点面子,可里面也同样没提这四个字。
他这样,是不是攻界的耻辱?
绵绵无语地望向天花板。
没得到回答,绵绵自觉地前行,快摸到被角了,喜上眉梢。
白沉终于开了口,声音有些沙哑:“睡那儿。”
指了指一旁。
地板!?
绵绵面如菜色,我没听清,你能不能给我重复一遍?
我、我为什么要受这种委屈!?
可恶,小爷不干了!
谁稀罕和你一个屋啊!
绵绵边在脑内撂挑子,边怒气冲冲地回自己的屋子,颇有种一去不复返的架势。
整个过程,白沉连眼皮都没抬。
一分钟不到,绵绵抱着一叠厚厚的软被再次出现在门口。
软被是垫在地板上的,厚到完全看不到绵绵的脸。
所以绵绵也看不到,白沉绷直的嘴角,微微上扬。
作者有话要说:
大白:可爱
第69章 学霸了解一下16
气死我了!
绵绵恼怒地铺好软垫, 又往上盖了一层,从头到尾都没说话,也没再看白沉。
铺好后就脱了外套钻了进去, 眼角余光注意到放在床头柜上的烟盒, 顺手一拿扔向远处的垃圾桶。
抽什么抽,还嫌自己身上的毛病不够多?
白沉看了眼垃圾桶,没说什么,将书一放, 关了灯。
室内暗了下来,唯有溶溶月光洒入室内,绵绵瞪眼望着阳台移门边, 半透纱帘似卷非卷。
绵绵翻来翻去, 心里装着事,属于身体疲惫但精神清醒的状态。
背后传来白沉清淡的声音:“要给你讲睡前故事吗?”
如果绵绵不是气头上,也许能发现此刻白沉的语气不是平时那种冷了性子的样子,是带着笑意与纵容的。
这是在哄人。
这是个从没哄过人的人。
太罕见,反而无法发现。
绵绵气鼓鼓的:“我是小孩吗?”谁要听童话啊。
白沉漫不经心的:“嗯。”
绵绵:“……”
就离谱,我们分明同岁好不好!
你这长辈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绵绵翻滚间,脖子上缀着的那根疑似骨头的挂件垂在锁骨上。
绵绵微微凝神了一会,想起那两次回忆梦境, 他还想知道白沉更多的事, 正是临近离开, 才更想抓住点什么。
绵绵问:“你是不是早就认识老谭?在你进五中之前。”老谭, 全名谭坦,他们敬爱的老班。
白沉的中考成绩名列前茅, 在全市都数得上号, 不然当年也不会一入学就引起那么多老师关注。
明明能进火箭班, 为什么会进全是差生的九班?
虽然绵绵突然提到了个与今天的事完全无关的人,但白沉早就习惯小孩想一出是一出的性格。
“认识。”
……
说来也是巧合,谭坦高考结束那天,兴奋地拿着特意打印出来的成绩单想给父母看,但他们的反应很平淡,母亲又转而回到弟弟的房间垂泪。
谭坦活得太压抑了,他去了附近的商场逛逛,却不知怎么的来到天台上,看着底下川流不息的人群,他摇摇晃晃地站了上去。
他咬牙想纵身的时候。
却有一道稚嫩的少年声打断了他。
“这样跳下去,可能会砸到人,换个地方吧。”
谭坦转头,看到站在那儿的小少年,恍然间好像看到了自己的弟弟。
小少年就是白沉。
他甩脱了想展现“父爱”的白檀,来到无人的地方寻求清静,没想到遇到这一幕。
小白沉捡起落在地上的成绩单,盯着上面的成绩看。
谭坦眨了眨眼,才发现这不是他弟弟,不过那张面无表情的小脸,在他眼里却像是重合了。
在那一刻,他突然就不想死了。
他从天台边缘回来,看了小白沉很久,一段话脱口而出:“我是海原五中的,这个高中还不错,你长大后……要不要来?”
见小白沉乌黑的眼眸望着自己。
谭坦说不清自己为什么激动。
“我想考师范大学,你以后来,我教你怎么样?”
说完,谭坦自己都觉得太不靠谱了。
他在对那么小的少年许什么宏图大愿啊,也许都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吧。
在谭坦要放弃的时候。
没想到白沉同意了。
“好啊。”
那之后,谭坦与白沉都没联系过,他甚至不知道那小少年叫什么。
直到谭坦如愿当上了老师,那年开学季,他在新生中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哪怕过去那么多年,哪怕小少年长成了比他还高的少年,他也一眼就认出来了。
谭坦鼻头一酸,差点哭出来。
他抹了下鼻子,看着白沉笑了。
居然记得啊。
他们从没摊开说过当年不算约定的约定,但比起其他学生,谭坦的确更关心白沉。
……
白沉从回忆中回来,将他与谭坦的相识大致与绵绵说了。
绵绵沉思着,虽然白沉对前两次穿越没记忆,但也许是次次死于非命,那解决太痛了,他对曾经的亲人会有隐约的熟悉感吧。
绵绵转身,望着床上白沉影影绰绰的身影,像是又回到了他们待的宿舍,这一刻他和白沉的灵魂好像离得特别近。
时光回溯让绵绵承受了不小的精神压力,他开始昏昏欲睡。
一件被绵绵丢在角落里的事被想起来了,那是他第一天报道去办公室做题的时候。他分明看到白沉拿着禾田菊的外卖盒与何老师面对面走,以何老师的性格,绝不可能放过这么嚣张的白沉,外卖肯定要没收的。
但事实上,绵绵被罚站时还把那份外卖给消灭了,白沉是堂而皇之带上来的。
这说明他们也是认识的。
绵绵强撑着眼皮,又问了出来。
白沉很少与绵绵这样长时间谈话,也没不耐烦,娓娓道来,与何老师也算是旧识。
何老师失去儿子后,常年陷入悲痛中,后来去了失独家庭互助会。
稍稍振作后,有段时间成了白若楠的美术家教,与白沉见过几次。
他们交集并不多,不过每次何老师都会特意带些男孩喜欢的玩具给他,为此白若楠还吃味过。
白沉虽然对玩具没兴趣,但每次都会收下。
白沉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顾青轮会问他们,甚至能猜到是旧识,但这并不重要。
顾青轮有意无意的关心,让他心中熨帖。
这小孩,看着没心没肺的。
竟,会主动关心我。
白沉不嘲讽人的时候,那声线磁性又透着古典的韵味,好听地让人流连。
绵绵觉得,这天晚上的风,有点暖。
欲睡不睡间,绵绵实在撑不住了。
他的声音轻得像是呢喃:“如果我暂时不在,你能不能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