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床边的花瓶。
原本躺在床上的女人不知何时裹着薄被坐了起来,她重新拿起另一个花瓶,表情几近狰狞地瞪着斛律偃:“小叫花子,谁让你进来的?给我滚出去!”
斛律偃如梦初醒,猛地张口咬住男人的手臂。
他咬得狠,隔着一层衣服都尝到了血腥味。
男人猝不及防,吃痛地嚎叫起来。
“滚出去啊!”女人披头散发的样子像个疯子,她扯着嗓子用最尖锐的声音骂道,“小叫花子,连我的房间都敢进,你不要命了吗!”
在女人癫狂的骂声中,斛律偃松了口,扭头就跑。
男人骂骂咧咧地想追,却被女人从后面一把抱住。
再后来的事,在斛律偃的刻意遗忘下,已经记不太清了。
他想遗忘的不止这些,还有很多。
可此时此刻,他再次清晰地记起那个女人的长相。
以及那个女人发出声音。
和小圳一样,绵软无力,做作恶心,令人作呕。
柔软的触感从手臂爬到胸膛,他一把抓住攀在他胸膛上的那只手。
没有衣服的遮挡,那只手的皮肤摸起来相当嫩滑,犹如一块刚织出来的绸缎,就和那个女人的手一样。
可斛律偃只觉得恶心。
他好像陷入了一片肮脏的泥沼里,淤泥困住他的双腿,黏腻的触感一寸寸地没过他的皮肤。
他恶心得快要吐了。
他手上的力道不断加重。
直到听见小圳求饶的哭声,他才骤然从那种可怖的状态中挣脱出来,随即发现小圳的手腕已经被他硬生生地捏断了。
小圳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也不知是被痛的还是被吓的,他哭道:“小公子,我错了,我一时被鬼迷了心窍才做出这种事,求求你放过我吧。”
斛律偃嫌恶地扔掉小圳的手:“这就是你的目的?”
小圳顾不上穿衣保暖,哆哆嗦嗦地跪趴在地上,哭得声音都哑了:“我是真的爱慕小公子,可小公子的目光始终追随着大公子,我实在是心急,才不得不出此下策,我没有别的目的,我只想跟在小公子身边。”
出了这么大的动静,让本来在装睡的芈陆也装不下去了。
芈陆装出刚醒来的样子,茫然地问道:“发生何事了?”
小圳闻言,赶紧爬向芈陆:“大公子,都怪我,我太喜欢小公子了,我忍了好多天,真的忍不住了呜呜呜……”
说着,小圳将头埋在雪地里,痛苦地呜咽起来。
芈陆沉默片刻,叹气道:“人家才十四岁啊,你也下得去手。”
“十四岁不正好到了适合婚嫁的年纪吗?”小圳哭哭啼啼地说,“我也是担心小公子寂寞了。”
芈陆道:“我看是你寂寞了才对。”
“大公子,我错了,你帮我说说话吧。”小圳卑微地恳求道,“以后我再也不做这种事了。”
小圳浑身上下只穿了一条薄薄的里裤,在这冰天雪地里冻得随时都能厥过去,再这样下去,他肯定会活生生地冻死。
但他不敢擅自穿衣,他知道斛律偃究竟有多厉害,指不定他连衣服的一角都没碰到,就死在了这片雪地里。
芈陆起身捡起脱在地上的外衣扔到小圳身上。
小圳手忙脚乱地裹紧外衣。
但芈陆没有帮小圳说话的意思,只是以旁观者的角度开口:“这是你俩之间的事,你俩如何解决该由你俩自个儿决定,与我无关。”
小圳本以为芈陆见他可怜答应了他的请求,可听完芈陆的话后,顿时有一盆冷水从天而降,浇灭了他心底那簇小小的火苗:“大公子……”
芈陆没再理会小圳,重新钻回被褥里,这次他连头也埋了进去,显然不想管这件事。
外头一派安静。
似乎过了很久,没睡着的芈陆终是没忍住好奇地探出头。
却没再看见任何一个人的身影。
小圳不见了。
斛律偃也不见了。
芈陆百无聊赖地等了一会儿,才等到独自回来的斛律偃。
他隐约猜到什么,但想了想,还是问了出来:“小圳呢?”
斛律偃说:“扔了。”
“扔哪儿了?”
“很远的地方。”
芈陆哦了一声,转眼看见被小圳脱下来的衣裤还安安静静地躺在地上,便猜到小圳只带走了他扔过去的那件外衣。
如今雪越下越大、天越来越冷,也不知小圳能否独自走出这片森林。
不过小圳多少是个修真人士,虽然只有炼气期的修为,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走出这片森林。
至于接下来如何,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然而芈陆不知道的是,斛律偃的确放了小圳,却在放走小圳之前折断了他的四肢,一个四肢尽废的人被扔在森林深处,等待他的只有慢慢到来的死亡。
-
夜很深,离天亮还早。
闹剧收场后,他们只能继续休息,等天亮后再接着赶路。
芈陆困意来袭,很快睡着了。
倒是靠坐在树干前的斛律偃迟迟无法入睡。
他脑子里塞满了乱七八糟的杂念,从前的、刚才的、未来的,伴随着夜里的风声,被搅动着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斛律偃!”他听见芈陆在喊他。
他循着声音往前走。
走了一段路,竟然走出了这片困扰他许久的黑暗。
他看见了翠绿的草地,无边无际。
微风拂过,吹得草地荡漾出一圈圈涟漪,向远处蔚蓝的天空扩散而去。
阳光很刺眼。
他睁着眼,被刺得眼角溢出几滴泪水。
“斛律偃!”芈陆又在喊他,欢快的声音里溢满了笑意,“你还在磨蹭什么?快过来呀!”
“来了。”他下意识应道。
很快,一道身影映入眼帘,那道身影被阳光笼罩,浑身都是黄灿灿的金色,看不真切。
斛律偃知道那个人就是芈陆。
他走过去,半跪在草地上,动作自然地抚摸上芈陆的脸颊。
芈陆的脸很小,他只用一个巴掌便能盖住,芈陆的皮肤很细嫩,像是他小时候摸过的豆腐。
他仍旧看不清芈陆的脸。
仿佛被一层薄雾遮挡,他试图用手擦掉那层薄雾,可惜都是徒劳。
但芈陆的笑声十分清晰,如被风吹动的铃铛一般悦耳。
紧接着,芈陆抬起双手圈住他的脖子,温暖的身体像藤蔓一样地缠了上来。
“斛律偃。”芈陆软软地说道,“我等你好久了。”
斛律偃垂下眼睑,目光定格在芈陆发红的脖颈上。
他不受控制地低下头,灼热的气息犹如密密麻麻的雨点,喷洒在芈陆的锁骨处。
他的吻一路往下。
躺在草地上的人发出无措的低吟,似乎找不到身体的支撑点,不得不紧紧攀附着他:“斛律偃……斛律偃……”
作者有话要说:
十四岁也是该开窍的年纪了(点烟)
第034章 逃避
一声声的斛律偃, 仿佛一声声的魔咒,在斛律偃耳边回荡。
他喉头滚动。
突然间感觉口干舌燥。
芈陆语不成调,薄弱的胸膛上下起伏, 嘴里求饶地喊着他的名字。
可斛律偃的理智早已被持续不断的微风吹得溃不成军。
他觉得不够。
还是不够。
怎么做都不够一样。
他看不清芈陆的长相。
他只看见一张模糊的、雾里雾气的脸。
此时此刻, 他如此想知道芈陆长什么样, 他想知道能发出这种语调的芈陆究竟长什么样……
当黑暗袭来, 重新覆盖整个世界, 斛律偃用了很长时间才从那种状态中抽离出来。
下一刻, 他又听见了芈陆的声音:“斛律偃?”
声音离得很近,就在耳边响起。
有那么一会儿, 他以为自己又回到方才的梦境。
可显然不是这样。
“你怎么了?”芈陆慢慢焦急起来, 小心翼翼伸手地推了推斛律偃的肩膀,“你没事吧?”
眼下已是天光大亮, 芈陆等了许久都没等到斛律偃从睡梦中醒来, 于是他不得不在收拾好东西后过来喊斛律偃。
可斛律偃始终没有反应。
芈陆怀疑斛律偃直接睡死过去了, 毕竟这天寒地冻的,斛律偃睡觉竟然连被褥都不用。
犹豫片刻, 芈陆蹲下身,抬手摸上斛律偃的脸, 对方皮肤的温度比他想象中还冷, 好像在摸一块冰似的。
就在他准备探一下斛律偃的鼻息时,斛律偃搭在膝盖上的手陡然一动,随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芈陆心头一颤, 吓得声音都变了调:“斛斛斛律偃?!”
斛律偃苍白的脸上笼了一层浓郁的戾气, 甚至夹杂着若有似无的杀气, 他没睁开眼皮子, 却是猛地将脸贴近芈陆。
芈陆身体僵硬、一动不动, 睁圆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斛律偃。
他毫不怀疑,若是他再动一下,斛律偃便会毫不迟疑地捏断他的手腕。
两个人就这般僵持了半晌。
直到斛律偃察觉到什么,脸上的戾气混着杀气迅速散去,他愣了下才道:“芈陆?”
“是我。”芈陆拧着眉头,嘶着气说,“你能松手吗?抓疼我了。”
斛律偃立即松手。
芈陆赶忙把手收回去,他握着手腕轻轻转了转,等疼痛有所缓解,才抬眼看向睁开眼皮子后一脸呆滞的斛律偃。
他从没见过斛律偃这么失控的样子,回想起刚刚怎么都喊不醒,不由得猜测道:“斛律偃,你做噩梦了?”
斛律偃似乎没有听见他的声音,专注地做一块木头。
芈陆见状,只好又伸手扯了下斛律偃的衣服。
结果他刚扯第一下,斛律偃就好似受到巨大的刺激一般,噌的一下弹起来,却又因为冷不丁感受到什么,起身的动作僵硬了一瞬。
但芈陆被斛律偃这突兀的动作吓到了,并未注意到对方僵硬的一瞬,他跟着站起来,匆忙地问:“你怎么了?”
斛律偃还是没有作答,茫然、无措、惊讶等情绪纷纷从他脸上闪过。
很快,全部化为清醒过后的震惊以及难以接受的狂怒。
芈陆还是第一次在斛律偃脸上看见如此精彩且复杂的表情,正要开口,却见斛律偃惊慌失措地往后退去。
斛律偃仿佛经历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事,转身夺命而逃。
留下芈陆一脸莫名。
芈陆摸了摸鼻子,心想他长得有这么吓人吗?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太对。
斛律偃不是看不见吗?又如何得知他长得是否吓人?
还是说做噩梦了?
芈陆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见斛律偃短时间内不会回来的样子,便找了块地方坐下休息。
约莫一个时辰过去,昏迷了一天多的明遂醒了过来,睁开眼瞧见面对他而坐的芈陆,明遂一时半会儿连芈陆是谁都记不起来了,他头昏脑涨,目眦欲裂,身体也疼得要命。
芈陆正在吃干粮,见明遂眼巴巴地望着自己,想了想后问道:“你要吃吗?”
明遂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喉咙也干得好似要烧起来。
可比起这个,他更在乎另一件事:“你是谁?”
芈陆把剩下小半块干粮塞进嘴里,鼓着腮帮子慢慢咀嚼,等咽下去后,他才回答明遂的问题:“我是谁不重要。”
说完,又补充道,“重要的是你和斛律偃以前认识吗?”
提起斛律偃,明遂肿胀的眼里有一闪即逝的惊恐,但片刻过后,惊恐散去,只剩滔天的恨意和强挤出来的讥讽。
“哈,就凭他,敢找我们药宗堂的麻烦,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明遂激动地喘着气,断断续续地撂狠话,“他今日如何待我,以后我必定让他加倍还回来,我们药宗堂有的是折磨人的法子,我要叫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芈陆还是那句话:“你们以前认识吗?”
明遂恶狠狠地瞪着他:“还有你,你竟敢为了一个小小的斛律偃和我们药宗堂作对,以后我要扒光你的衣服把你捆在我们药宗堂大殿外的柱子上,我们药宗堂里可是有不少人好你这口……”
话未说完,只听得砰的一声闷响。
明遂两眼一闭,又昏了过去。
芈陆把手里的石头扔到一旁,捡起长鞭的一头,吃力地拖着明遂朝斛律偃先前逃离的方向走去。
在林间的雪地里拖人前行实非易事,芈陆走走停停,累得气喘吁吁。
这个时候,他开始怀念小圳了。
不得不承认,尽管小圳跟踪他们的目的不纯,可在某些时候,还是很有用处。
芈陆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也不知道斛律偃有没有变换方向,他只是一个劲儿地往前走。
总归斛律偃有找到他的法子。
说来也是庆幸,后来他在河边看到了斛律偃的身影。
那条河横在树林中间,河面很宽,有部分水结了冰。
斛律偃便站在没结冰的那部分水里,腰部以下的衣服全被河水打湿。
冬日的河水,可想而知有多冷。
可斛律偃压根感受不到似的,又在河水里当起了木头人。
芈陆把长鞭扔到地上,走到河边,蹲下身,用指尖探了下河水的温度。
冷得他打了个哆嗦。
他噌的手收了回来,用另一只手狠狠搓了两下,才感觉温度回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