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怀之,你理智一点。”药王难得没有恼火, 眼神坚持:“这样下去不行,让我来想办法。”
何炀轻轻皱起眉, 勉强让出一点位置。
药王指尖搭在苏裕手腕, 半分钟后表情愈发凝重:“他现在全身经脉碎了一半,全靠你灵力压制才没有立即身亡, 当前唯一的办法便是让他清醒过来, 找回求生的意志。”
“有办法。”何炀开口,嗓音沉静,三天时间已到, 系统剪辑的两世记忆正好能派上用场。
【记忆植入中, 请稍后。】
苏裕识海里不断重现前世的血海烈焰, 痛苦反复侵蚀的过程中,他纵身一跃跳入岩浆,本以为迎来的是粉身碎骨,却不想坠入一片冰冷的寒潭。
思过崖上有一双手将他推入深渊,溪流冲刷过身体的每一处毛孔,在他即将溺亡之际,一双有力的臂膀将他抱上岸,温暖干燥的阳光洒在两人身上。
“这是你自找的。”
他听见一道熟悉的嗓音,低沉隐忍,像一片羽毛轻轻扫过心间,带来一丝麻痒。
有人脱掉了他湿哒哒的衣裳,大手轻轻拂过腰间,带来一丝奇异的暖流,他难以自控地环抱住那人,微微仰起头露出修长的脖颈,冰凉的吻落在唇上,他不由自主地回应。
呼吸失去了原有的频率,动作开始变得杂乱无章,一片青涩的叶子经历春去秋来,以最不堪的面貌落入涓涓细流,他自惭形秽,却又忍不住随波逐流。
这样真实的梦境以前从未有过,苏裕从混沌中找回一丝清醒,紧接着四周场景迅速变换,天地黯然失色,他穿着一身雪白的道袍,出现在灵溪宗的铁索桥上。
再往前几步就是夙怀之的住处,他眉眼含笑,迈着欢快的步子闯了进去,口中唤道:“师尊。”
“谁让你进来的,出去!”
夙怀之语气格外严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他吓了一跳,蹑手蹑脚地走上前:“师尊你怎么了,十六哪里做错了吗?”
话音未落,夙怀之一双红瞳突然闯入视线,他吓得后退两步,反而引得夙怀之步步逼近:“你怕我?”
“不,不怕。”他拼命摇头,甚至上前半步证明自己的决心,谁知距离拉近的同时腰间突然多了一只手,稍微用力他便晕头转向倒在柔软的榻上。
铺着白色绒毯的木榻咯吱作响,莹白的脸上渐渐泛起红晕,他彻底昏了头,不知何时开始,不知何时结束,只记得中途小声哀求,却换来变本加厉的掠夺。
两段记忆同魔尊编造的不同,系统尽力还原了场景的真实度,精确到细节中的每一次心跳。
苏裕睫毛轻颤,在旋涡中抓住了一丝真实,何炀明显感觉到他体内的天魔力量正在减弱,坚固的城墙一点点化作细沙,流逝于他指尖。
“醒醒,苏裕。”何炀一刻不停,趁势反压那道凶猛的力量,精纯的灵力注入经脉,绝处逢生迅速修复,但与此同时他的脸色愈发苍白,即将达到身体所能承受的极限。
药王在一旁看得焦急,按住何炀的手臂,咬牙道:“够了,你想死吗?”
“松手。”何炀感受到阻滞,眉头一皱,嗓音哑到几乎发不出声音。
“我替你。”
药王话音刚落,便被何炀阻拦,不容拒绝地掰开他的手指,眼神冷冽。
没人再敢来劝,魔尊看着乱糟糟的场面,眼神复杂,一方面他没想到好好一具身体就这么轻易毁了,他确实低估了苏裕对夙怀之的执念。
另一方面,妖王那个老家伙所说的好像有几分道理。
开启渡生阵是逆天而行,上一世他大费周折也没能成功,没道理夙怀之轻而易举就带着前世的记忆重生了,这其中肯定隐藏着秘密。
秦奕操控着大批半妖赶到,低声禀告道:“水禾山剩下的人都被清芜君护在了结界里,我们可能一时难以攻破。”
“无所谓,就用你身后这些吧。”魔尊轻飘飘说道。
人命在他眼里轻贱如草芥,尤其知道献祭生人也无法填补渡生阵后,他态度更是轻慢,现在所做的这一切不过是为了重塑上一世的结局,他要逼迫夙怀之重新开启渡生阵。
天魔之躯没了可以再换,开启渡生阵可不是谁都做到的。
【警报!检测到不明力量侵入系统资料库,任务相关信息可能被篡改更新,请您注意。】
何炀骤然撤回灵力,喉咙里涌上一股铁锈味,被他沉着脸强压了下去,药王看出端倪,担忧道:“你怎么样?”
“没事。”何炀避开药王要搭脉的手,隐在袖中,灵力枯竭让他全身血液流速变慢,整个人处在一种极度虚弱的状态,如果这个时候让魔尊看出异常,必然发难。
系统的提醒让他找回一丝清明,咬牙查看资料中被系统标红的部分,那是凭空出现的一段记忆,关乎前世清芜君的死因。
他以前就对此有过疑问,系统的解答是由于超越系统的强大力量刻意抹去了这段记忆,现在看来这个人就是夙怀之本人。
但为什么又选择在这样一个时机填补记忆空白,何炀一目十行飞快浏览,脑海中浮现出清芜君前世濒死的画面。
他以全部修为强行开启了残破不全的渡生阵,一时间天空中雷霆翻滚,黑云低垂,昭示着天道对他这种的行为的怒意,天劫转瞬将至。
然而意想不到的事情在下一刻发生了,被魔尊投入血海献祭的数万人类随着渡生阵的开启,从烈焰中完好无损的浮现,他们周身飘出星星点点的金光,那是属于清芜君的无上功德。
闪电在头顶威势逼人,天劫却迟迟未至,天道似乎一时间也拿不定主意,这种情况下到底应该是让他形神俱灭,还是立地飞升。
渡生阵牵动转生盘,六道轮回大乱,让一切回归正轨才是当务之急,于是空中乌云散尽,一切看似归于沉寂,万千功德无法消弭,天道便无法惩治夙怀之。
何炀长久以来的疑惑在这一刻终于得到了解释,他终于明白清芜君为什么会在临死之前封存这段记忆。
因为这一世根本就是天道掩人耳目的诡计,时光倒流到某一固定节点,扭转曾经发生过的结局。
一旦时间回到夙怀之死去的原点,天劫即刻降下,没有万千功德庇护,天道便可以轻易治他于死地。
“我们来做一个交易。”何炀在药王的搀扶下站起身,不动声色地走到魔尊面前,得知真相的短短一瞬,他心里便有了相应的对策。
魔尊神色警惕,皮笑肉不笑道:“我凭什么相信你?”
“你现在所做的这一切都只是徒劳。”何炀一眼识破秦奕的动向,目光扫过成群的半妖:“这世上只有我能开启渡生阵,也只有我能达到你的目的。”
“我的目的?”魔尊轻嗤,眼神轻蔑:“夙怀之,你不要太看得起自己,现在你灵力耗尽我动动手指就能杀了你。”
“那你为什么不动手?”何炀步步紧逼,嗓音带着一丝杀伐决断,明明被天下人奉为正道,他身上的业障却丝毫不逊于魔尊:“你想脱离天道的控制,让魔族摆脱六道轮回,只有我可以帮你。”
魔尊眯起眼,紫红色的血丝蔓延到颧骨,显得狰狞可怖。
“时间不多了,你自己考虑清楚。”何炀退后半步,面色从容地看了一眼天空,轻声道:“错过这次机会,你就要再等一世。”
“什么交易,你先说来听听。”魔尊将信将疑道。
“送所有人出去,包括岚风。”何炀眼神沉静,一字一句道:“我这具身体给你。”
“你疯了夙怀之——”
药王情绪激动地扑了上来,表情狰狞,被江乐池一把拉住。
苏裕在一片喧嚣中缓缓睁眼,恰好听见魔尊古怪的笑声:“好,我答应你。”
“一言为定。”何炀表情云淡风轻,似乎没怎么将这事放在心上,他转头看向苏裕,对上一双浅灰色的眸子,勾唇轻笑:“我先送他们出去。”
“请便。”魔尊退后半步,眼中浮现笃定的笑意。
苏裕看着他一步步走来,表情浮现一丝不谙世事的懵懂,他虽然找回了两段被封存的记忆,但仍然难以置信。
“身上还疼不疼?”何炀曲起膝盖,从容地抱起靠在地上的人,关于他即将要做的事情只字未提,嗓音温柔道:“我送你回家。”
“夙怀之你——”
药王双目血红,情绪再次失控,江乐池反倒是出奇地冷静,一把捂住他的嘴,堵住了后半句。
苏裕心底升起一丝怪异,攥着何炀的衣襟不确信的问:“师尊,事情都了结了吗?”
“嗯。”何炀应声,抱着他走向鬼蜮城门:“你先回去,我……随后就到。”
作者有话要说:
当当当提前更新了,感谢支持,明天下午三点见~
第076章
魔尊闻言嗤笑一声, 受到何炀的眼神警告,抱着双臂扯了扯嘴角,无声道:“快点, 我没那么多耐心。”
江乐池和药王带着小草屋里的百姓到城门会和,相比离开时脸色稍霁,药王取下门上系的银铃递给何炀:“喏, 你的东西自己收好。”
“送给你了。”何炀不动声色,一语双关地叮嘱道:“回去后把灵溪宗照顾好。”
“……”药王刚要发作, 被江乐池扯了下衣袖, 到嘴边的话生生忍了回去。
“江乐池。”何炀唤了一声。
“在。”江乐池屁颠屁颠跑了过来,神色郑重:“清芜君,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尽管说。”
何炀将怀里的人递了出去, 一个字都没说, 他转身看向魔尊, 问:“你的传送法阵呢?”
“传送法阵是单向的,只能进不能出。”魔尊卑劣一笑, 嗓音刺耳:“不过别担心,我这次说话算话。”
浓稠的黑雾从他周身扩散, 在空中高速旋转带来一股罡风, 直直冲向鬼蜮城门,撞击声震耳欲聋, 仿佛无数厉鬼齐声哭嚎, 药王用银铃设下结界,防止有小鬼趁乱溜出。
一道微光自众人眼前扩散,原本只是一条缝隙, 渐渐地变成一人宽, 魔尊苦苦支撑, 朝众人吼道:“快滚,本尊就开这一次。”
药王负责疏散百姓,江乐池抱着苏裕走到何炀面前,眼神欲言又止,半晌憋出一句:“清芜君你们不再说几句话吗?”
两道视线隔空碰撞,彼此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但一时间却不知从何开口,事情发生得太急,苏裕心里还有很多疑问,他处在虚幻和现实之间,突然生出一种莫名的恐惧:“你……”
“这个锦囊我施了术法,你回到灵溪宗再看。”何炀硬塞给他,眼神清冷,没等苏裕说完,一把将两人推出鬼蜮城门。
光亮渐渐消失,露出苏裕瞪大的双目,何炀勾起嘴角一笑,轻轻闭上眼,再睁开时琥珀色的眸中已经萦绕着化不尽的黑雾,魔尊占据了新的□□,毫不犹豫将岚风抛出鬼蜮。
最后一刻,药王接住了不省人事的岚风,何炀彻底消失在他们的视线里,苏裕心口传来剧痛挣扎着要下地,他重伤初愈,身体根本不受支配,膝盖一软摔在地上,胸前的锦囊滚进泥土里。
“给我,把他给我。”苏裕伸出手,指尖却差了一寸距离,江乐池于心不忍将锦囊捡起来放到他手里,低声劝慰道:“没用的,这上面施了咒术,只有回到灵溪宗才能打开。”
“你知道什么对不对?”苏裕疯了一般扑向面前的人,不知哪来的力气扯着衣领把江乐池按在地上,喘着粗气喊道:“告诉我,全都告诉我。”
他体内的心魔已经被何炀彻底驱除,但此时此刻的模样还是令江乐池心生畏惧:“我不知道,真的。”
“不对。”苏裕连连摇头,跪在地上,环视四周:“夙怀之又在骗我,我要回去。”
“拦住他。”药王一双凤眼微微眯起,江乐池立即冲上前去抱住苏裕,手臂勒紧不让他向前半分。
直到鬼蜮上空突然炸开一道巨响,电光火石间所有人愣在原地,那是……天劫。
“放开我!!”苏裕哭喊着挣开江乐池的手臂,狼狈地冲到鬼蜮城门,血肉之躯在碰撞间鲜血淋漓,他却毫无知觉般徒手砸向城门。
七十二道天劫,声声振聋发聩,江乐池彻底傻眼了,何炀骗了他们所有人。
药王双目通红,嘶吼着质问他:“你不是说一切都计划好了吗?你不是说胜券在握吗?”
那些都是清芜君说的,江乐池心想,他就是个大傻逼!
锦囊沾染了苏裕指尖的鲜血,突然从中飞出一道白光,封在上面的咒术解了。
那也就意味着施术人……不在了。
苏裕浑身脱力,噗通一声跪倒在城门前,眼神空洞地盯着地面,肩膀止不住地颤抖。
他想放声大哭,一张嘴却呕出一口黑血,锦囊失去灵力加持从半空落回地面,苏裕抹了下嘴角残留的血迹,狠狠抓起锦囊,盯了半晌,拆开的动作却小心翼翼。
锦囊巴掌大小根本装不了什么东西,拿在手里轻飘飘的没有重量,苏裕手指不听使唤,解了好久方才看见里面的物件。
一根红绳,拴着两缕青丝,意思不言而喻。
“夙怀之此生愿与苏裕结为道侣,结发为证,生死不离。”
苏裕突然想起,那天夜里何炀搂着他的腰,夙夜剑光斩断他一缕发丝,被悄然收起。
“清芜君他……”江乐池攥紧掌心,艰难道:“他其实早就知道你的身份,还叮嘱我不要说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