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男人忙完一通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气笑了，“这作者其实会养蛊吧？”
　　虽是这么说，嘴角挂着的笑倒也一直没褪去。
　　寒熠又回复了一大堆奇奇怪怪的读者私信，准备退出前又跳出一条，扫完一眼他没忍住轻笑出声。
　　「明日胜春朝」：“加油啊作者大大！我偷包子养你！”
　　头顶是昏黄的吊灯灯光，氤氲着一房间的暖意，寒熠坐在金色光亮里，笑了许久，等他察觉时嘴角的笑容还没消失干净。
　　靠着一本书的连接，作者和读者在这一刻遥远地有了同样的表情。
　　他替自己，也为死去的寒熠觉得高兴。
　　这条路，并不是绝对的艰辛。
　　*
　　白鸽中文网前身只是个同好者社区，当初一批为爱发电的写手聚集在这里，可随着网文越来越商业化，社区被披上资本的外衣，成了梦想的销金窟。
　　谁越舍得砸钱，越能踩着同行尸体往上。
　　昭楠从发新文起就稳坐榜单前五，典型的“你我本无缘，全靠我砸钱”。这些天来，她闲暇时候就是翻一翻排行，欣赏一下哪些新人挣扎着上来，又有多少新星陨落。
　　在第十天的时候，昭楠坐不住了。
　　排行榜上突然蹿上个奇怪家伙。
　　竹笋还窜得没这么快呢，她一氪金作家也不敢这么招摇过市。
　　“靠！挂逼！这人竟然买僵尸买得比我还狠！”昭楠屋子里来回转了两圈果断拿起手机呼喊她那无所不能的爹。
　　昭楠爸接通后道：“我的小乖乖，怎么啦，钱不够了吗？”
　　昭楠不满地控诉：“不是说给我新书买收藏买收藏吗，我还要一千个。”
　　昭楠爸沉默了几秒，随后表现出十成十的为难，给自己这个宝贝女儿顺起毛来，“爸爸肯定是舍得给宝贝花钱的，但榜单第一那个实在不能压啊，那可是网站从别地儿挖来的老作者，总得不能做得太过分，宝贝说是不是？”
　　“不是榜一，”昭楠划拉着鼠标，“不知道哪里窜上来个新人，他一千收藏已经第四了！再几天我岂不是连第二都保不住！”
　　暴躁千金大小姐朝她没脾气的爹边撒脾气边点开那本诡异的《群星深处是吾乡》，“这可是以女频出名的网站，路数这么野，我倒要看看他写了个什么东西…”
　　昭楠爹在这方面绝对是跟女儿一个战线的，于是远在公司办公室签文件的男人腾出功夫也打开了白鸽中文网，点进了那本长势喜人的新书。
　　他也要看看是什么书让自己的宝贝女儿受了委屈！
　　两人隔着几十公里的距离，保持着没挂电话的状态，一开始还对话两句，吐槽这本书开头那些看似不切实际的科技幻想。
　　然而，仅仅几分钟过后，父女二人便默契地陷入了沉默。
　　大概五分钟后，昭楠爹听到话筒那边传来一声灵魂漂浮的感叹。
　　昭楠：“这……好牛逼……”
　　昭楠爹也迟迟没回过神，下意识回应：“……真的牛逼…”


第四章 我们服务器虽然辣鸡，但绝……
　　两人声音都很虚浮，等昭楠爹发觉自己的不在状态，对面昭楠已经挂了电话。
　　家里有个从商的爹，虽说娇生惯养要风要雨娇纵习惯了，在服人方面，昭楠还是沿袭了自家老爹的优良传统。
　　实力牛逼，那就是确实牛逼。
　　昭楠想也不想，点进作者主页哐哐哐砸了一千瓶营养液。
　　而这豪爽的千金一掷，让白鸽中文网的赤水论坛掀起了血雨腥风。
　　【我不爱吃小白菜】：你们最近瞧见了新人榜单没，出现了匹黑马。
　　【大风打地鼠】：你是说那本空降的科幻文是吗，靠，绝了！我发誓我从没看过如此牛逼世界观的小说！最近霸总风刮得这么过，这本简直异军突起！
　　【弟弟之弟】：在女频写科幻？笑死，想刷数据也不能挑这种题材啊？赶紧滚回终点中文网去！
　　【你爸爸】：ls什么意思？女生不配看科幻？你知道我等星际科幻粮等的有多辛苦吗？这本写的真的很绝，又不无脑不开后宫，男主虽然是个AI三观超正，我们宿舍也都在看啊！
　　【我爱吴宝宝】：这飞升真他妈不真实，我倾向于是买的水军，就算不是买的，也肯定是个老作者了，绝对是披着马甲来的挂逼！
　　【请赐我一个男朋友】：是吧是吧！才十天的功夫就窜到第四了，刚刚还看到系统通知说有人砸了一千瓶营养液，明天榜单更新估计得进前三了。
　　【东皇小喇叭】：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注意，这一千瓶营养液是榜二的作者打赏的……
　　【头顶芝芝莓莓】：什么鬼？不会是一个工作室互刷的吧？
　　寒熠不是没看到这些评论，事实上，如果是个正常作者，看见自己文有这些评论都不可能不难受。
　　但寒熠偏偏不是正常人，他只管没日没夜地埋头看、埋头写，每日两更，高质量且风雨无阻。
　　其余的一概不理。
　　看着自己心爱的羔羊大大一直不回应，昭楠却急坏了。期初还是隔三差五盯着论坛里和文下的差评压一压，后来干脆不干别的，光顾着和论坛里的黑子对线了，甚至自己的文都破天荒的断更了一天。
　　直到看见自己也受到牵连，还被怀疑来自同一个工作室，昭楠简直要气炸了，在羔羊太太的文底下留了千字的长评以证真爱粉身份。
　　但羔羊太太只是淡淡回复：“谢谢你，你也加油，记得努力更新。”
　　如此淡定！
　　昭楠啪得一声惊掉了手中的咖啡杯。
　　昭楠爹正好刷到女儿的评论，生怕她绷不住，立马一个电话打过来：“女儿啊，别气了，这个羔羊明显是个身经百战见怪不怪的大神，根本不在意这些，咱别管人家了昂！”
　　他在商场沉浮这么多年，早就见过大风浪，只看这个作者成熟的文风和面对风波的态度，便早就猜出这是个沉稳冷静，耐得住韬光养晦期间寂寞的作者。
　　虽然名字里有羔羊两字，但这人未必就是软弱可欺的。
　　他根本不担心这位羔羊如何应对，唯一让他担心的，是自己的宝贝女儿的情绪波动。
　　然而下一秒，带着哭腔的昭楠声音传来：“呜呜呜，爸爸，他说谢谢我，还让我努力更新诶！呜呜呜我这就写！我写它十万字呜呜呜，我再也不刷收了！”
　　昭楠爹：“……”
　　这可能就是，榜样的力量吧？
　　他开始有些期待这位羔羊露出真正面目的样子了。
　　*
　　翰星网文工作室成立了有些年头了，几个创始人都是当初从影视公司离职的，现在专门做网文的IP孵化。
　　听起来高大上，实则就是捧红一些新的网文，然后通过之前在娱乐圈的人脉把版权卖给各路甲方爸爸。
　　他们这样操作已经成功过很多次了，比如去年和前年两部收视率前十的改编剧，就是出自他们的手笔。
　　而现在，他们手里的两个新项目，正是白鸽新晋榜上第六和第七的两篇文。
　　他们对这种工业化生产流程早就十分熟练，网文内容也是标准的行活儿，虽然没什么新意，但也没毛病，被推一推就能起来流量的那种高级代餐。
　　流水线的商品自然有商品的评判标准，对于翰星工作室来说，网文的成绩绝对是版权售价的的硬指标——新晋榜前五是个坎，比新晋榜第六第七，这在售价上可能就差出去五位数以上。
　　本来，前几的大神要么自带流量，要么钞能力惊人，他们只想等原来第三名时间到了下榜之后，两本书轮流刷个前五，可不料突然空降了个“戴罪羔羊”。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负责人夏翰星根本没有看正文的耐心，草草扫了一眼就气笑了。
　　太可笑了，一个真正的新文，又不是什么大神，还写的是科幻冷题材。
　　评论全都是夸文笔好，构思精妙感人肺腑的，什么玩意儿？
　　刷数据还不够，还买水军评论？
　　呵呵！既然刷，那就给你刷个够吧。
　　于是当晚，寒熠点开后台，发现仅仅是这一天，就多了近两千的收藏，比他原本的一倍还多。
　　与此同时，微博上一些营销号搬运了“赤水论坛”里关于羔羊大大刷数据石锤贴的截图，立即掀起了网文圈一阵不小的风波。
　　“天呐，新人作者就敢这么刷数据！”
　　“白鸽服务器垃圾就算了，还这么纵容作者，要是不封我看吃枣药丸。”
　　“笑哕了，还“群星深处是吾乡”，真把网文当严肃小说写？”
　　“侵占榜单行为可耻，劣迹作者滚出白鸽！”
　　“姐妹们，评论区再见！”
　　数据实在异常，连不懂榜单机制的路人都觉得的确是刷的过分，更多营销号也像闻见血腥味的鲨鱼，纷纷加入了这场狂欢。
　　几乎是瞬间，寒熠的后台卡顿不动了，等他再次刷新，只见足足几页的负二分评论汹涌而至。
　　从骂这篇文逐渐上升到作者本身，其中不乏对他的诅咒，网络暴民们甚至不用看文，也不用判断，只当是找了个缺口，发泄心中的不满。
　　落井下石永远是最爽的，不是么？
　　当然，这些与之前对原主的网暴相比算是小巫见大巫了。
　　寒熠面无表情的翻阅着，刚注册不久的企鹅号却突然响了起来。
　　【昭昭】：羔羊大大！微博的帖子你看到了吗？
　　【昭昭】：我让我的朋友去压评了，但我们人太少了，你还有别的朋友吗？
　　【昭昭】：大大，你还好吗？
　　寒熠今早实在抵不住昭楠的热情，在她和父亲轮流地留言之下还是加了她的企鹅号。此刻的她显然比自己着急多了。
　　【昭昭】：大大，我让我爸爸去给你再买点水军吧，他已经同意了，你稍等！
　　寒熠本不想回复，但看到这条还是敲下了一行字。
　　【羔羊】：不必了，清者自清。
　　昭楠等了片刻，又噼里啪啦发来一堆字，寒熠只略略扫了一眼，回了个“谢谢，时间会证明一切”。
　　昭楠合上电脑屏幕，几乎急出了眼泪，但羔羊大大什么都不让她做，可她又在担心，这个“时间能证明一切”，到底指的是多少时间？
　　连久经沙场的昭楠爹也在心里为女儿的偶像捏了把汗。
　　沉稳的确是好事，可这是不是有些沉稳过头了？
　　面对呼啸而来的差评，寒熠终于站起了身，决出了一个决定。
　　……还是先睡会觉吧，毕竟熬了五六天夜看文写文了。
　　几小时后，他终于醒了过来，感觉精神恢复的极好，于是伸了个懒腰，再次点开后台。
　　与他意料之中的一样，差评数量比之前多了几十页。
　　微博上，关于锤他的帖子，也被顶上了白鸽文学城的超话广场顶部。
　　讽刺的是，负分很多，但是收藏数却水涨船高。
　　显然是有些人一边谩骂，一边琢磨起了跟风学习的事情，将文加入了收藏。
　　短短一天的发酵，这篇在所有恶意者眼中以为会走向尽头的小说的却又增加了两千多的收藏量。
　　不仅排名没有下去还窜上了新晋第三的位置。
　　寒熠抿嘴，静静滑动着鼠标，神色如同看新闻一样毫无波澜，数据的上升在他意料之中，但他等的，不是这些。
　　终于，他见到那些恶评论里夹杂的那些不一样的声音，这才舒了一口气。
　　“说刷数据的姐妹们，你们真的看文了吗？写的真的很好啊！”
　　“大大不会不更了吧，别受人影响啊，抱抱！”
　　“呜呜呜我好心疼AI宝贝，什么时候才能虐渣成功啊！”
　　“大大好惨啊，刚开始写文就遇到这种事！摸摸（patpat”
　　“歪个楼，你们不觉得大大写的那些科技设定也太真实了吗？有没有懂物理的证明一下啊？”
　　“emmm，ls姐妹不妨看看最开始评论里那些小论文，我实在是看不懂，先匿了。”
　　在这样的恶意和网络霸凌中，并不是所有人都选择了从大众，也有人打开正文看了起来。
　　而寒熠等的，就是这些在“沉默的螺旋”另一极的人出现。
　　一些无法抵抗巨大刷负流向的粉丝，甚至开始了一章章补好评。
　　他们还自发砸起了营养液，将恶评刷下去，无论如何都要为他们挚爱的大大分辨清白。
　　因为黑子带起的流量和粉丝的坚持，《群星深处是吾乡》不仅没有如网暴者的愿被抹去，反而真正意义上小红了！
　　此时，他的企鹅号再次响起，寒熠暂时没理会昭昭头像上几百个未读消息的红点，转而地点开了他列表里唯二的联络人发来的信息。
　　【编辑慕歌】：羊羊，你的签约合同这边都通过了哈~恭喜你已经成为签约作者，请看赤水论坛的原创区帖子了解新手教程哦~
　　【编辑慕歌】：另外，你今早申请的收藏自查我们已经加急出结果了哈，今天中午之前咱们文章的数据确实没有问题。
　　【编辑慕歌】：至于中午开始的数据，我们的数据小哥已经根据你的建议查证啦，新增的那些收藏账户IP地址，确实与榜六、榜七那两篇文这一周新增的收藏账户IP一！模！一！样！
　　【编辑慕歌】：我们网站虽然服务器辣鸡，但绝对不会辜负一位好作者！我今晚加班熬夜猝死也会把证明公告给写出来，你！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