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此刻终于恍然，难怪少年从来不让自己把左手脉。
　　难怪他一开始就没把自己的病当一回事。
　　难怪他对治病这么不积极。
　　难怪他之前在游戏中对凌雨棠说自己之前精神状态不好。
　　一切的一切，现在都有了解释。
　　想到之前网上对少年铺天盖地的黑料，万正卿不由庆幸，若不是遇见了戚如故，恐怕少年早就已经彻底自我毁灭了吧。
　　无数个念头在万正卿的脑海中盘旋，最终归于对少年的疼惜上。
　　好不容易有了将他放在心上的人，精神状态看起来也正常了，可命运却对他如此的不公。
　　强行控制自己没有多问，万正卿拿手术刀几个小时都不会抖一下的手放在那只伤痕累累的手腕上时，竟有些微微的发颤。
　　从少年右手可以看出，这原本应该是一条莹白纤细，毫无瑕疵的胳膊，但此刻却犹如许多条狰狞的蜈蚣盘旋其上，叫人心生骇然。
　　却不是害怕，而是压抑不住的心疼。
　　他怎么能对自己下得了这么重的手？
　　看着万正卿呆呆的样子，001道：“宿主，您把男二吓坏了。”
　　“没事，他心理很强大，一会就好了。”舒九原道。
　　001：“您为什么这次给他看左手了呀？”
　　舒九原：“因为我得让他知道我是一个脆弱的，极度需要保护的无辜少年。”
　　001：“……”宿主加在前面的几个形容词都是它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左手距离心脉近，脉搏跳动也比右边更清晰一些，但万正卿却花了将近三分钟才终于静下心来。
　　五分钟后，万正卿抬起手，拿出一个笔记本，一边写药方一边说道：“我重新给你换一副药，记得叫戚先生给你煎着吃。身体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一定第一时间通知我。”
　　“好，”舒九原接过新药方，站起身回答道：“谢谢万医生。”
　　“客气了。”
　　眼前的办公室门紧闭着，陆展昀急得原地转圈，时不时凑过耳朵，试图从门里听出点动静。
　　“诶，那边那位，干什么呢？”护士经过招呼道。
　　耳朵正挨在门板上的陆展昀一个哆嗦，转头看向端着托盘的护士，咧开牙扯出一个笑容，可怜巴巴道：“我朋友在里面听诊，万医生不让我进去。”
　　见陆展昀长相好，护士表情也不再那么严肃，指向门口的等候椅，“那就乖乖坐着，别凑进去听了，听不见的。”
　　陆展昀乖乖坐下，双手撑膝，侧头看向护士，“护士姐姐，一般看诊得多久啊？他们都进去十几分钟了。”
　　听到姐姐这个称呼，护士带着些皱纹的眼角纹路更深了些，连声音都带上了笑意，“万医生看诊很快，不过今天是柯少单独来的，可能会久一些，你耐心等着就是。”
　　“你知道柯白是什么病吗？”
　　“这个我怎么能知道？我只知道他每周四下午来，你不是他朋友吗？直接问他不就好了？我去送药，你先等着吧。”
　　被护士怼了一顿，陆展昀曲着大长腿坐在椅子上，百无聊赖的看天花板。
　　几分钟后，开门声响起，万正卿送舒九原出来，陆展昀连忙起身迎接。
　　“久等。”舒九原对陆展昀说道，随即转头看向万正卿，“万医生再见。”
　　万正卿微微颔首，“我送你。”
　　“不必麻烦，你忙。”舒九原拒绝，招呼陆展昀离开。
　　陆展昀下巴往上努，朝万正卿露出一个挑衅的表情，屁颠颠的跟着舒九原下楼。
　　万正卿没在意陆展昀的挑衅，这样优秀的少年，值得被更多人喜欢，不过已经有人先行拥有了这个宝藏，其他人再无资格。
　　“要不我来开车吧？”看舒九原拉驾驶座的门，陆展昀脚就开始发抖，“你做完检查应该挺累了，休息一下？”
　　舒九原拉车门的动作顿住，看向紧张得额头上都开始冒冷汗的大男孩，松开手朝副驾驶走去，“你开吧。”
　　没有对新手司机的质疑，也没有提出其它疑问，就这么把方向盘交到了自己手上，陆展昀摸着方向盘，心头还不停的打鼓。
　　他亲爹都没这么信任过他！
　　一时间感动得眼眶都有些发热。
　　“点火按钮在你右手边仪表盘下。”舒九原提醒。
　　“好，好的。”陆展昀手忙脚乱，很快启动了车子。
　　作为刚拿驾照不久的新手，陆展昀开车非常稳，转弯平顺，前后左右车距都能很好保持，稍稍美中不足的是速度有些太慢了。
　　出来时只用了半个小时的车程，回去路上花了将近一小时。
　　“停在门口就好，今天谢谢你。”舒九原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你也早些回家休息吧。”
　　纯情大男孩哪里禁得住心上人这样的笑容，晕乎乎下车挥手告别一气呵成。
　　直到走出几十米，他才终于回想起自己今天出来是干什么的。
　　他是专门出来和舒九原告白的！
　　结果呢？花没送出去，话也没说出口。
　　然而陆展昀再转头时，却见车已经开进了别墅里，院门紧闭，只有探出墙头早已过了花期的蔷薇藤在嘲笑他胆小如鼠。
　　回到家，舒九原摸出新开的药方，展平放到茶几上，踢踏着拖鞋上楼，简单冲完澡，往床上一扑。
　　“宿主，您头发还没擦。”001提醒道，然而等了好一会，却没有听到回应。
　　它有些紧张，“宿主。宿主？”
　　连叫了几声，001才意识到舒九原睡着了。
　　001开始扫描舒九原当前的身体情况，看着上面几十项即将濒临崩溃的数据，它不禁心神恍惚，宿主当前的情况可要比医院检查出来的危重得多。
　　难怪舒九原今天出门会带着陆展昀，还放心把驾驶位让给陆展昀，多半是自己快撑不下去了。
　　可宿主是怎么在那么多的机器前隐藏自己的身体数据的？
　　001带着不解，但更多的是担忧。确定舒九原暂时不会醒，而戚如故也不会那么快回来之后，它匀出一点系统能量，烘干舒九原的头发，然后撩起被子盖在舒九原身上。
　　本来都这么难受了，要是再感冒，可不就完了吗？
　　单纯的小系统丝毫没有注意到被子搭在舒九原身上时，自家宿主唇角似乎向上翘了一下。
　　三个小时后，舒九原睁开眼，此时天色将将擦黑，屋里光线暗沉，他撑着手臂坐起来。
　　“宿主您醒了？”本来以为舒九原至少得睡到明天的001问道，“您不多睡会吗？”
　　舒九原：“人有三急。”
　　001：“……”
　　舒九原没开灯，上完厕所洗完手出来，刚打开房间门，便迎面碰上上来叫他吃饭的戚如故，戚如故往房间里头看了一眼，“圆圆怎么不开灯？”
　　舒九原伸手攀上男人的脖子，让他抱住自己，懒洋洋道：“眯着眼我都知道屋里有什么，饿了。”
　　“饭已经好了，下去吃。”戚如故抱着舒九原，视线却紧紧盯着他的眼睛，终于确定了什么，眼里满是悲痛，他轻轻拍了拍舒九原的背，抱着他缓步下楼。
　　端菜上桌，戚如故问道：“今晚的菜是白灼虾仁，松鼠桂鱼，糖醋排骨，鱼丸青菜汤，圆圆想先吃哪道？”
　　舒九原：“虾。”
　　“好。”戚如故夹了一个虾仁放到舒九原唇边。
　　舒九原张嘴咬住，咽了下去，又说道：“排骨。”
　　接下来两人一个喂一个吃，几分钟之后，舒九原道：“饱了。”
　　戚如故给他擦了擦嘴，语气温和，“万医生等会就来。”
　　舒九原：“我没什么事，只是间歇性的，可能明天就好了。”
　　戚如故坚持道：“检查一下放心些。”
　　听见二人的对话，001这才注意到舒九原的眼睛没有焦距，大惊道：“宿主，您看不见了？”
　　舒九原：“别大惊小怪。”
　　001：“……”宿主太过于镇定导致它竟也觉得失明不是一件大事。
　　可分明就是一件大事啊！
　　没有眼睛多不方便，而且宿主在这个世界还只是一个普通人，他们来没来得及和女主正面撕逼呢！
　　舒九原单方面切断和001的对话，转向戚如故问道：“今天开会说了什么？”
　　“下个月开启国际服。”戚如故道，“下月初将会举行一个线下玩家邀请会，邀请游戏内各排行榜上有名的玩家与会，挑选一个游戏代言人，圆圆要去吗？”
　　舒九原点头，“去。”
　　这么热闹，他不去怎么能行？


第64章 被全服追杀的海王之王
　　没想到这么快就收到了戚如故的召唤, 刚回到家的万正卿马不停蹄赶过来，按门铃时手都在发抖，脑海里不停脑补着各种可怕的后果。
　　进门后, 万正卿下意识寻找少年的身影，直到看到他好端端的坐在沙发上，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戚先生，柯少。”万正卿打招呼。
　　“嗯，过来看看圆圆的眼睛。”戚如故说道。
　　万正卿心里一惊, 忙上前几步，走到舒九原正对面。
　　少年的瞳孔是纯粹的黑色, 很漂亮，里头的光芒宛若晨星，而此刻这颗晨星却暗淡了下去, 万正卿抬起手做了几个反应测试, 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他不甘心, 又重新做了几组检测, 再给舒九原把了脉。
　　检查完之后, 万正卿拿出银针, 消毒过后开始给舒九原扎针。
　　“宿主, 他扎这个针没问题吧？”001有些不太相信万正卿的医术，望着明晃晃的针尖有些害怕, 生怕他把舒九原给扎坏了。
　　“他是个好医生。”舒九原道。
　　“您不是也会医术吗，咱们不能自己治吗？”001还是有些忐忑。
　　舒九原：“你怎么知道我会医术？”
　　001愣住, 它好像真没有看到过舒九原什么时候使过医术, 但不知为什么这个认知似乎就出现在了它的认知之中, 但它不能对宿主撒谎, 只得说道：“我也不知道，就好像天生知道您会。”
　　舒九原没有追问，只是道：“按照世界对我的排斥度，当前情况下，无论我对自己的身体做任何事情，只会得到反效果。男二是本世界人，身上有天道加诸的气运，好使一些。”
　　001恍然大悟。
　　万正卿准备完毕，让戚如故抱着舒九原上了楼，他这是第一次上二楼，却没有心思观测周围的环境，只是说道：“柯少，您先睡一会，等会就好了，放心，施针不会疼。”
　　“嗯，谢谢。”舒九原乖巧地闭上眼。
　　万正卿有些难过，他一针一针下得很小心，直到最后一根银针施下，他才敢直起腰，一股冰凉的感觉就后背传来，原来里头贴身的衣服都汗湿了。
　　十分钟后，万正卿取出银针，转头想和戚如故说话，却见他比了个手势。
　　跟着戚如故出门，万正卿主动汇报道：“戚先生，柯少明天早晨起来应该就能看得到了，但这种方法只能用一次，柯少如今不但是器官，血管和筋脉都太过脆弱，下一次再失明，可能就是永久的。”
　　“嗯，辛苦万医生。”
　　“这还是初期症状，我也拿不准下次再有情况时会是怎么样，柯少是全身器官衰竭，也就是说，他的每一个器官都会出现问题。”万正卿不想把话说的太绝，但其中之意二人都懂。
　　“知道了。”
　　男人的声音极其平静，万正卿没有从中听出半点即将失去爱人的悲伤与难过，他下意识想要出言指责，却不知道自己应该站在什么样的立场。
　　万正卿心里无力，“那戚先生，我就先告辞了，有任何问题请及时联系我。”
　　“嗯。”
　　万正卿脑子很混乱，一步一步走得很慢，快走出门时，他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便看见戚如故仍维持着方才与他交谈时的姿势，站在那个楼道口，走廊的灯没有开，他站在阴影之中，仿若一尊没有生气的雕像。
　　原来不是无动于衷。
　　大悲无声。
　　万正卿突然想起这么一个词，自己却忍不住哽了喉咙，他低下头，掩去自己的失态，快步离开别墅。
　　万正卿走后，戚如故在原地站了一会，重新回到床前，他伸手捏住被角，轻轻上拉，将其齐整的盖在舒九原身上。
　　一切如常。
　　次日上午，舒九原睁开眼，阳光从窗帘缝隙之间挤进来，落在他手边，他盯着那道阳光看了会，伸手出去，抓住男人放在书页上的手。
　　正自端着书发呆的男人猛然惊醒，抓住舒九原的手，转头看他，“圆圆醒了。”确认舒九原的眼里映出了自己的模样，戚如故微微松了口气，“身上有哪里不舒服吗？”
　　被男人的一惊一乍逗笑，舒九原示意他把自己扶起来，“想上厕所。”
　　“我抱你去。”戚如故抱起舒九原朝洗手间走。
　　此后一段时间，戚如故没有再去上班，只是每天在家陪着舒九原，陪他玩游戏，给他念书，为他做美食。
　　态度和之前没有什么不同，但哪怕迟钝如001，也感觉到了男人的不安。
　　譬如他会整夜整夜的不睡觉，痴痴地看着舒九原，就算是睡着，也会马上惊醒，舒九原任何一个小动作，都会让男人下意识紧张。
　　当然，这一切他从来没有在舒九原面前表现出来过。
　　舒九原照旧吃喝玩乐睡，只不过失去了□□生活。
　　这日舒九原吃过早饭登上游戏，准备把多余的东西卖一卖，刚走出没两步，便听得有人在讨论线下邀请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