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事情不能硬撑着。”宋瑾觉得许桑辞总是这样，太能扛了。心里莫名有点发酸，劝道，“不行就是不行。”
　　“你还能知道我行不行？”许桑辞挑了挑眉，问。
　　宋瑾顿时噎住了：“……”
　　好吧。就冲都这样了还有心思开玩笑这点看，许桑辞这家伙应该没什么大碍。
　　宋瑾低头，再次把目光放到许桑辞的胳膊上。
　　他伸手轻轻拉住许桑辞的手腕，然后往前稍微带了几公分，像个尽心尽责的监工，督促许桑辞一丝不苟地完成好冲冷水的任务，“……都偏了，你怎么冲的，你应该这样来回冲，烫伤的皮肤每一寸都要冲到……”
　　许桑辞盯着镜子里宋瑾神情认真的侧脸，任由他拿捏自己。
　　就在这时，一个中年男人低垂着头不急不慢地走进卫生间，朝最里面走去。
　　许桑辞看了那人一眼。
　　“小朋友。”宋瑾抬眼的时候，许桑辞漫不经心地笑说，“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什么？”宋瑾问。
　　“帮我去附近的药店买一支药膏可以吗？”许桑辞扫了一眼自己手臂上裂开的伤口，说，“……有点疼。”
　　这倒确实，估计他被开水烫到的那一瞬间，人都傻了吧。
　　宋瑾愣了一下，然后说：“你用的哪种药膏？我现在就去买。”
　　许桑辞说了一个药名后，宋瑾就立马转身离开去买药了。
　　估测宋瑾走远后，许桑辞的目光变得格外冰冷，嗓音也冷到极点，“别躲了，你有事？”
　　刚才那个中年男人闻言走出来，面上先是很高兴道：“桑辞，你现在真的住进宋家了？我听一个朋友说，你可了不得了，宋家特别器重你。”
　　许桑辞似笑非笑地看他。
　　少年瘦高的身形在灯光的笼罩下显得冷漠异常。
　　许志远接着又板起脸，用教训的口吻说：“可你发达归发达，也不能把老子给忘了啊！你这是忘本！”
　　“哦。”许桑辞笑了一下，“所以你想怎么样？”
　　许志远以为他屈服了，就说：“也不怎么样，你在宋家挺好的，往后说不定能捞到很多钱。你这样，以后每个月想办法给我一万就行，我也不多要你的。”
　　“今天吗，就先把这个月的一万给我吧。”许志远说着把微信收款二维码打开，“你小子还敢把我拉黑，真有你的……你扫这个吧。”
　　“你是不是永远搞不清楚状况？”许桑辞冷笑说。
　　“你在说什么？”许志远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说，像你这种从来没有对家庭负过一点责任的人。”许桑辞声线冰冷道，“有什么脸问我要钱？”
　　许桑辞想起，很早之前，他兼职的工资除了付房租、水电等各种生活费用和母亲的医药费外，但凡剩余一点，也是会给许志远的。
　　因为那时许志远保证自己再也不去赌博，保证会好好对待妻子，再也不家暴、配合她的治疗。
　　可事实证明赌博、家暴这两样东西，只有零次和无数次的分别。
　　当某天放学回家，许桑辞发现许志远又将他的母亲打到头破血流后，就意识到这个人，彻底没救了。
　　经济独立后，许桑辞搬出了原先的地方，但没想到这个人，一次又一次地找上自己。
　　“我不会对你动手，我会…报警的。”许桑辞眼底染上了些罕见的戾气，“再来骚扰我和我妈，你可以试试。”
　　许桑辞说完扫了一眼墙壁上的指示牌，然后掏出手机按下了一个号码，告知了对方自己现在的情况。
　　许志远反应过来后彻底怒了，他生气道：“你凭什么？你别忘了，你就算到死，身上流的也是我的血！”
　　许桑辞闻言，长长的眼捷微不可察地轻颤了一下。
　　许志远不敢和他动手，就继续破口骂着，直到许桑辞刚才电话通知的酒店安保人员来把他架走——
　　他转身对冷眼看着他的许桑辞诅咒道：“……我告诉你，我永远不会放过你，你永远也别想摆脱我、摆脱烂泥一样的过去！”
　　许志远被架走后，许桑辞眸色淡漠地站在镜子前，无声无息地盯着冷水冲刷着自己的手臂。
　　某一时刻开始，许桑辞自己本人都没有察觉到，一种令人莫名窒息起来的情绪钻进了他的脑海，然后不受控制地笼罩住他。
　　过了几秒，许桑辞仿佛听见许志远的话颠来倒去地响了起来，而他怎么也甩不掉这些声音——
　　“你摆脱不了我……”
　　“你摆脱不了烂泥一样的过去……”
　　“我永远不会放过你……”
　　许桑辞头疼得闭上眼。
　　但这种让他窒息的情绪和声音还是没放过他。
　　他仿佛身陷无尽的黑暗之中。
　　直到一个少年的声音响起。
　　许桑辞听到有人喊了自己一声，把自己从黑暗中一把拉了出来。
　　-
　　宋瑾拎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塑料袋走进卫生间。
　　然后他就看到许桑辞脸色非常差地站在镜子前，双眼紧闭，眉心皱起。
　　“许桑辞？”
　　宋瑾喊了他一声。
　　宋瑾以为许桑辞的伤口疼到实在忍不住了，便赶紧上前叫他，“我把药买回来了，许桑辞，你是不是不太好？”
　　许桑辞睁开眼。
　　宋瑾看到他的眼里全是疲惫。
　　“没有。”
　　宋瑾看到都这样了，许桑辞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许桑辞继续说：“我有点困了。”
　　“困了？”宋瑾盯着许桑辞的脸看了几秒，觉得看起来的确是很困倦的样子，就想了下说，“也行吧。那我等会和我爸妈说一下，咱们直接回家吧，宴会就不参加了。“
　　“好。”许桑辞的嗓音有些沙哑。
　　“但是要等一下。“
　　宋瑾边说便把塑料袋打开，撕开一个药盒和一袋棉签的包装后，他本打算让许桑辞自己来涂，但是抬眼看到许桑辞的脸非常疲惫，就主动说：”我帮你涂完药再走。“
　　“很快的。“宋瑾轻声道。然后挤了点药膏到棉签上，许桑辞也非常配合地把胳膊伸了过来，宋瑾就一手抓住他的手腕，另一只手给他上药。
　　宋瑾觉得自己应该照顾下伤员的情绪，边涂边问：”不疼吧？”
　　“你在哄我吗？”许桑辞盯着宋瑾的脸笑说。
　　“有一说一，我这真不是在哄你。“宋瑾正好给许桑辞上好了药，对上他的目光，“等着。”
　　许桑辞就看着宋瑾跑去门口，把卫生间的灯都关了，只有几盏是应急用的灯还亮着微弱的光。
　　宋瑾从塑料袋里翻出一只大概十几公分的烟火棒，他用打火机点燃。
　　烟花棒燃烧起来的劈里啪啦声密而轻地响起，同时烟花亮起跳跃的、亮眼的光。
　　宋瑾拿着烟花棒的手轻轻在空中胡乱比划了一个图案，图案的光亮就在许桑辞的眼睛里跃动着。
　　“我这才是在哄你。“宋瑾把燃烧的烟花棒塞进许桑辞的手里，”开心一点。“
　　好好参加个宴会还能被开水烫到，心情不好很正常……但是希望你别难过了。宋瑾在心里说。
　　许桑辞没说话。
　　视线一直凝聚在手里的这只烟花棒上。
　　倏然他抬眼看了看身旁的宋瑾。
　　只觉得少年的笑容仿佛烟火一般，照亮了他眼前的黑暗。
　　烟花很快燃尽，黑暗重新覆盖了他。
　　许桑辞忽然冒出了一个念头，他想要，一直抓住那道光。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向前看，不要在此停留。


第四十章
　　烟花燃尽后宋瑾就把灯给重新打开了。
　　“你怎么会买这个？”许桑辞有点好奇。
　　“买药的时候路过一个路边摊看到的。”宋瑾勾起唇角, “觉得好玩儿就买了。”
　　以前会拿这个哄妹妹，那时候宋瑶还小，放学回家的路上怕黑, 宋瑾就用烟花棒分散她的注意力。
　　宋瑾还真没想到有朝一日会用同样的套路来逗许桑辞开心。
　　“你胳膊现在感觉怎么样了？”宋瑾问。
　　“好多了。”说这话时许桑辞嗓音仍旧有些低哑。
　　宋瑾想了一下, 问：“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不好的事了？”
　　许桑辞愣了一下, 笑着反问道：“为什么会这么问？”
　　因为宋瑾从回来到现在为止，注意到许桑辞的目光里一直都有掩不住的疲惫。
　　宋瑾下意识觉得有些反常，以许桑辞的性格，被烫伤应该还不至于此。
　　应该发生了什么其他的事, 许桑辞才会这样。
　　但许桑辞并没有告诉宋瑾，宋瑾也就不好继续往下问了。
　　“我和我爸说了, 他还没回，不过没关系。”宋瑾把手机放进口袋里, 然后收拾好装药盒的塑料袋拎在手里，对许桑辞说，“我们直接回家休息吧，张叔在一楼门口等我们。”
　　“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许桑辞垂眸想了一下, “你留下来继续玩儿一会吧。”
　　毕竟是行业内一次隆重的聚会，或多或少有些必要的社交。许桑辞猜测宋怀民有可能会带着宋瑾去认识一些人，所以不太想因为自己的事情而耽误了。
　　“算了吧。”宋瑾想起顾衍舟对他说的那些话就浑身起鸡皮疙瘩，直摇头，“没什么好玩的。”
　　然后宋瑾笑嘻嘻地又说：“哪里有生物卷子好玩儿, 学神你说是吧？”
　　许桑辞神色不明地看向他。
　　宋瑾就凑上前, 弯起眼睛笑着提了个小要求，“看在帮你买药的份上，不如回家你给我讲讲我今天没做出来的那几道题？题目我都还记着呢。”
　　这么一靠近后，少年身上的沐浴露香也萦绕鼻尖。这个熟悉的甜香气味闻上去心脏都软了几分, 许桑辞觉得自己心里的烦躁感顿时减轻大半。
　　许桑辞没回答，只是看着宋瑾。
　　宋瑾盯了许桑辞的眼睛几秒，恍然大悟为什么许桑辞不理他了——
　　学神太累了，他现在肯定不行，自己不能这么压榨他。
　　宋瑾就说：“等等，你还是当我没说。”
　　“可以。”许桑辞却开口了。
　　“什么？”宋瑾愣了一下。因为这几句话说的太快，导致宋瑾不知道许桑辞是在回答他哪一句可以。
　　“可以给你讲讲。”许桑辞的眸色恢复了往常的平淡，此时还多了几分笑意。
　　两人坐电梯下楼，见司机小张果然把车停在不远处。
　　等坐上车后，小张正要启动车子——
　　一位个子很高的短发女生跑到车窗前，示意宋瑾把车玻璃摇下来。
　　“你是？”车窗完全摇下后，宋瑾问。
　　“我也是参加今天汜华庆功宴的嘉宾，我叫谢语薇。”谢语薇摇了摇手机，笑说，“我爸和你爸是好朋友，刚才听宋叔叔说，你们俩有事要先回家。但是我还没来得及认识下你们，所以就过来和你们问你们要下微信号。”
　　司机小张非常口快地把宋瑾心里的疑问问了出来：“语薇小姐为啥不直接让我们老爷把他俩微信号推给你呢？还省得你跑这一趟。”
　　“这你就不知道了。”谢语薇也不避讳，对司机小张和许桑辞笑了一下，然后又看向宋瑾，“当面问我们彼此间印象更熟些。”
　　刚才宴会的时候，谢语薇就听自己的同伴在一旁疯狂尖叫宋小少爷多漂亮、一起来的许桑辞有多帅。她一眼扫过去也觉得确实如此，两个男生在人群中非常出挑，更别说宋瑾还是她喜欢的那一类，就没忍住多看了两眼。
　　本来想在宴会中认识一下的，没想到他们就要回家了。
　　谢语薇就赶紧追了出来。
　　宋瑾本人对此没什么意见，他扭头看向许桑辞，许桑辞顿了一秒后也没拒绝。于是他俩和谢语薇都添加了微信好友。
　　-
　　到家后，宋瑾再次确认许桑辞被烫到的胳膊没什么大碍，才放心地回房间写作业去了。
　　许桑辞避开伤口洗了个澡，然后长腿一弯，坐在床沿上翻看手机消息。
　　苏一鸣：【兄弟们！正式宣布一下，我要追妹子了。】
　　沈昱：【？？什么情况？是上回你说的游戏里那个吗？进度这么快？】
　　苏一鸣很得意：【那当然。追妹子速度就是要快。】
　　周译有点莫名其妙：【为什么？】
　　苏一鸣发了个‘这你就不懂了‘的表情包，然后回道：【万一妹子被其他人拐跑了怎么办？你们这些si直男当然不懂了。】
　　沈昱：【可你确认你不是三分钟热度？你游戏里认识的妹子还少？】
　　苏一鸣：【她和其他人不一样。反正我很喜欢她，我一定会追到手的。】
　　……后面苏一鸣开始疯狂输出他的追妹子大法，因为过于离谱，许桑辞皱眉看了两眼后就放下了手机去吹头发。
　　还没吹到一半，就听宋瑾敲了几下门，“许桑辞。“
　　”许桑辞？“宋瑾又喊了一声，心说不是吧，想耍赖么？
　　结果还没腹诽完，门被许桑辞从里打开了。只见许桑辞一身黑T黑裤，头发还未吹干，开门的一瞬间，宋瑾看到许桑辞头发上几滴水顺着发梢滴到了高挺的鼻梁上。
　　宋瑾莫名有些心跳加快，不过他没忘记来的目的，问：”许桑辞，你是不是忘了你说的话。“
　　许桑辞眼睫一垂，目光扫到他手里的练习本和几张试卷，了然道：”没骗你。”
　　接着长腿向右一迈，让出一条道，对宋瑾说：“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