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与那只鬼对视了片刻。
　　“早上好？”
　　跟鬼说话是他从来没有体验过的，虽然对方估计没听懂，但他自己觉得挺好玩的。
　　可这玩意儿……怎么处理？
　　冷静下来后倒也不怕了，啪唧一张符就能制住的鬼嘛。这东西只有他一个人看得见，就是俗称的阴阳眼。
　　贺煜看着鬼鬼乖巧可爱的大眼睛，叹了口气：反正没什么威胁，养着吧。
　　别人养猫养狗养鸟，他怎么就养了只鬼呢。
　　“别吃眼珠子，地板打扫起来麻烦。”他又把手指上昨天的伤口弄破，用鲜红的血液在那个符上改了两笔。
　　鬼鬼惊奇地发现自己能动了。
　　“不能出这个屋子，别的没什么。”贺煜舔了舔手指止血。
　　他还是心软，不忍心看到鬼鬼僵在那里动不了的样子。
　　贺煜处理完这个又回到卧室，随手扒拉了两件衣服，最后套上黑色的风衣，底下穿着黑色裤子，系着同样颜色的皮腰带。拎着手机下楼赶到门口，穿了双黑乎乎的运动鞋。
　　这副打扮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要去奔丧。
　　倒也不是他刻意要穿黑色，而是翻遍了衣橱也只有这一套勉强符合他的审美了。
　　贺煜拿着钥匙出门，刚开门就看见叶晨的车停在他家门口。
　　一辆白色的加长版轿车，属于一看就不便宜的那种。
　　叶晨戴着墨镜拉下窗户：“哟，你这衣服——”他脱下墨镜，眼神里透露出尴尬和纠结，“黑过头了吧？”
　　“挺好的。”贺煜上了车，往窗外看向自己住的这件大别墅。
　　豪华，气派，贵得要死。以至于他深刻怀疑自己是穿过来享福的——如果没有那段瘆人的剧情。
　　叶晨也不多说什么，反复跟他叮嘱了些细节，然后趁着红灯摸了摸自己的头发：“贺大少爷，昨天干嘛铁了心让我洗头啊？”一股浓浓的洗发水味儿窜到了贺煜鼻子边。
　　贺煜回忆起昨天那只厉鬼滴到这人脑袋上的血水，用手捂着嘴悄悄反胃了一下：“没什么，味儿有点大。”
　　他声音不响，以至于叶晨觉得他变了个人。可自己回忆起来，好像一直都是这样的？
　　这就是穿书带来的效果，所有人的记忆都会被合理化。
　　“对了，脚怎么样？上次那个工作人员也是狠，一桶烫水浇到你脚上。”叶晨问道。
　　“还行。”其实还是疼的，右脚脚背上一块黯色的地方一时半会也褪不掉。
　　*
　　到了片场，两人停好车，到了休息室，一排人在那儿坐好，贺煜挑了最旁边那个空位，安安静静。
　　他环顾四周，这里面自然不会有他认识的人，不过对叶晨来说就是一个比一个熟悉了，他贴着贺煜的耳朵介绍。
　　“最旁边那个，许旭，之前靠网剧火起来的，口碑不错；隔壁是陆亦然，国民弟弟，名声还要大……”
　　叶晨越说越没底气，一排介绍过来，看着贺煜一脸这孩子咋办的表情，眼中满是担忧的目光。
　　贺煜名气是不小，跟那些人也算是能匹敌，不过人家是红，他特么是黑红，全网黑的那种。
　　叶晨倒不是担心他选不进组，是怕贺煜进去后被导演一脚踢出去。
　　贺煜刚坐定，叶晨说的那些人名他一个也记不住，只好不懂装懂频频点头，微敛着眸。他坐的位置没有光线，一团黑乎乎的窝在角落里。
　　守在门口窗帘处的工作人员瞧见贺煜，眯着眼窃窃私语。
　　“诶，这就是导演之前抱怨那个贺煜啊？人长得不错嘛。”
　　“想什么呢，你是不知道他那个臭脾气，孩子，多刷刷微博吧。”
　　说是这么说，贺煜还是发现有几个手机一直对着他不知是拍照还是拍视频。
　　休息室里没有空调，正是秋冬换季的时候，一阵寒风吹过来，休息室里一大片喷嚏声。
　　贺煜看了眼塞在袖子里的手表，离开始还有十多分钟，人已经到齐了。这导演多半挺厉害的，以至于来试镜的人穿得一个比一个正式。
　　但这不代表他那一身黑就不突兀了。
　　一位工作人员掀开窗帘进来，手里拎着个取暖炉，朝里面的人颔首致意。
　　估计是取暖炉太重了，他放在了靠近门口的贺煜脚边，转身就离开了。
　　贺煜盯了会儿取暖炉，抬起头发现多了几道猜疑的目光。
　　他在圈子里名气不好，原身也确实是个“无恶不作”的玩意儿，耍大牌的事情没少干，前几部剧也被人恶意揣测是带资进组。
　　一丁点小事儿就会引起去他人的无限想象。
　　这么一看，这取暖炉现在就跟要跳起来害他一样。
　　贺煜：“……”
　　他哈出一口白蒙蒙的雾气，弯下.身子拎起取暖炉，正好听见有人打了个喷嚏被助理裹上小毯子，默默递过取暖炉，微笑一下，自己缩回角落。
　　这一幕正好被旁边的人全程记录了下来。
　　这件事过后最明显的反应就是议论他的声音小了，但也不是没有。
　　“装什么善良，看到那边拍照的人没？就是摆给他们看的。”
　　*
　　试镜开始，艺人一个个走出休息室，小部分过了会儿就回来继续坐着了，还有一大批人是哭丧着脸溜走的。
　　叶晨跟门神一样抱肩站在贺煜旁边，脸色逐渐凝重，虽说是打过招呼，但真是演技差了一大截他也不好意思啊，还不知道会被人喷成什么样呢。
　　贺煜冷得发抖，他是最后一个去试镜的，工作人员是个年轻的小女生，她捏着名单走进来，叫了声贺煜示意轮到他了。
　　贺煜迅速站起来，像是被点到去领成绩单的学生，心里特别忐忑，但走到门口时还勾起嘴角点点头，觉得礼貌不能丢：“谢谢，辛苦了。”
　　此时小女生直勾勾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休息室昏暗的灯光勾勒出他的身型，整个人是线条匀称的美。而且还这么有礼貌。
　　完了，妈妈我恋爱了。
　　*
　　贺煜有些尴尬地走出去，整理了一下衣服，看着面前坐成一排的人。
　　最中间那个有点眼熟，他眯着眼睛仔细端详了一下：好家伙，小说男主。
　　就是他穿进的这本书的男主，阎罗王，人间的名字叫阎瑧。
　　这人手肘搭在椅子扶手上，十指交叉，下巴微微抬起，眼角冷冰冰的，没什么血色。
　　不过比贺煜想象中好，没那么凶神恶煞。
　　阎瑧似乎对贺煜没什么兴趣。确实是难得的美人，不过也没什么特别的。
　　贺煜看了眼坐在阎瑧旁边的中年人，那个应该就是副导张池了。
　　“张导好，阎老师好。”
　　他鞠了个躬，毫不怠慢。
　　“你这一身黑给谁看呢？”阎瑧冷不丁开口。
　　贺煜愣了一下，还没等反应过来想办法回答，张池先用手肘戳了戳阎王让他别吓唬面试的人。
　　张池有些困倦，连续看了十几个人了有些审美疲劳，旁边这位闭嘴后拿着笔在纸上划拉了两下：“小伙子样子不错，嗯……试着再张狂一点？说句台词试试感觉。”
　　他之前被打过招呼，贺煜演技不是完全看不下去那角色就是他的了，装也得装出喜欢这个演员的样子。
　　不过网上的说法张池也挺了解的，对贺煜不怎么看好。
　　以至于他说完，又抱怨似的偏头嘟囔一句：“有钱的花架子就是好。”
　　这句话出来的同时，贺煜眼角抽搐了一下。
　　张池声音是很轻，但仔细去听还是听得见的，贺煜心想自己到底是得有多讨厌，才能让人当中都骂得出口。
　　贺煜还是按照张池说的做了。
　　他看过剧本，是一部古装玄幻剧，剧中阎王算是个亦正亦邪的角色，他帮助主角抑制了体内诅咒的蔓延，也在主角危难时出手相助。
　　但相对的，他杀伐决断，对他来说只有挡路者死。
　　他其实可以帮助主角迅速找到解除诅咒的丹药，却只在幕后观赏。
　　甚至还劝过主角别妄想得救了，死了陪他在这冥府待着有何不好。在主角拒绝时，也有过一丝失落。
　　贺煜上辈子打工的时候拍过个小短剧，据那时候的导演说他属于体验派，演出来效果很好的那种。
　　他昨天那一晚上也反复尝试着代入角色，仿佛已经摸得出剧中那个阎王的性格，以及对主角那一份特殊的情感。
　　他想象着自己就是那个情感复杂丰富的阎王，看着低下头的主角，然而一下就绷不住了，还觉得自己有点傻乎乎的。
　　他正在沉思怎么从被一大堆人盯着但演不出感觉的痛苦中解脱，突然几绺黑色的东西绕过阎瑧正打算飞走，贺煜把背在身后的手上原本的伤口挤破，勾了勾手指。
　　他本来只是想尝试一下，这种不知那只大鬼上面掉下来的东西对人应该没什么伤害，万一阎王突然发火还有点用呢。
　　然后就见那一团黑乎乎的以肉眼几乎观察不到的速度窜进了贺煜体内。
　　贺煜：“……”得，玩脱。
　　他自我感觉阎瑧有点不耐烦了，赶紧说出台词：
　　“别尽想着活下去了，同我在这冥府待着有何不好？我会好生招待你的。”
　　而这位阎王爷眼里，这人慢慢勾起嘴角，带着玩味，凌厉的目光裹挟暧昧，声音扬起。
　　阎瑧挑了挑眉，正正身，有了些兴趣，似乎是刚刚黑色的东西飞得过快，他并没有发现。
　　他仔细端详起贺煜，微微放低了姿势对戏：“我只想破了这诅咒安度此生，大人，请允许我离世后重归轮回。”
　　贺煜嘴角的笑收了回来，阴着脸，跟变脸似的，一副黯然伤神的模样。
　　演的是不错，只是没有特效和bgm的加持，这就是两个中二少年，莫名喜感。
　　“停停停停停！”张池看两个人都入戏了，忍不住大喊。
　　这都什么事儿，咋就演上了？
　　旁边的助理看向他，示意都录下来了。
　　*
　　试镜结束的当天晚上，官方就被迫公布了男三号的人选，以及小部分的情报。
　　【？】
　　【是不是搞错了，那种花瓶演的戏也能看？】
　　【猜测一下带资进组，不然就是靠关系，反正二选一】
　　【不是吧不是吧，剧组眼光是有多差才会请这么恶心的人，我已经想拉黑导演了】
　　【心疼我瑧，还要跟这种人对戏，希望不要被碰瓷】


第3章 热搜
　　试镜结束后，贺煜果不其然地被选上了，他自己也不知道关系和演技各占了几分，只觉得张池对他原本那个不屑的态度好像没了。
　　试镜规定是要留一份录像的，为了给导演看，后续说不定还能剪成花絮。
　　副导张池把贺煜的视频发给了导演，导演很满意。短短十几二十秒的视频，清晰度很高，视频里的人几乎是素颜，却将角色演绎得很好。
　　贺煜昨天没怎么睡好，眼睛下面有一圈淡淡的黑眼圈，没能完全遮住，倒反而更加符合了阎王这个角色。
　　他被通知三天后正式进组，场景布置还有一些没有完成的。这几天剧组一直在赶工，争取能在新年前播出。
　　*
　　贺煜拿着更加精细的剧本出来，有些恍惚，没想到自己作为一个上辈子和娱乐圈没有任何关系的人，演技也能勉强过得去。估计跟之前种类繁多的打工经历有关吧。
　　穿过冷冷清清的休息室走出来，叶晨已经在车上等着了，远远看见贺煜的影子，鸣了几声喇叭。
　　今天风大，贺煜把刚出来就被吹得凌乱的头发压了压，微眯起眼睛。
　　他本打算直接上车，这半天下来也累得他够呛。可刚走两步，他就看见了阎瑧。
　　阎瑧正在和导演交谈，贺煜纠结了几秒，双手抱着剧本走了过去，恰巧是导演刚和他挥手告别后。
　　“阎老师！”风声大，他自然而然加大了嗓门。
　　“嗯？”比他高一个脑袋的阎瑧转过身，方才的假笑收敛了一半，没什么生气，“是你啊，恭喜试镜成功，有事吗？”
　　贺煜抬头盯着他，几秒无语。
　　他本意是想让阎瑧到他家里处理一下那只不知该怎么养的鬼的，可现在又心想突然这么做会不会有点唐突。
　　“那个……”他抿了抿嘴，外人看像是紧张，“能来我家一趟吗，有些事……”
　　阎瑧挑了挑眉，他对贺煜的印象在试镜结束后明显好转，演技好，又懂礼貌，是个乖孩子，就是刚才阴气有点重，现在好像又没了。
　　“能冒昧问一下是什么事吗？”他稍许靠近了贺煜一些，嘴里哈出冰冷的雾气。
　　贺煜环顾四周，确认没有人在附近听着，哑着嗓子道：“阎罗王？”
　　说完他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不是台词。”
　　阎瑧眉头瞬间紧锁，唯一那么一丢丢的温和消失殆尽，按捺着心中的问题，点点头：“行，我去你家。”
　　贺煜带着他上了叶晨的车。
　　叶晨：“……”这算个什么事儿。
　　他看向贺煜，然而对方没有一丝半毫要向他解释的意思。
　　他无奈，只好推推眼镜接着开车。
　　贺煜没怎么理阎瑧，他获得的阴阳眼技能使他完完全全感受得到阎瑧身上那股子阴气，在封闭空间里就更是令人脊背发凉。
　　他也明白为什么今天试镜的地方没有鬼什么的东西了。有这人在，谁敢靠近，他个大活人都快被憋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