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谢舒忽然问道:“这三百年的人参放在外面,要卖多少钱?”
洗墨以前好歹也为谢老爷买过药,知道行情,他掰指一算道:“百年以上的人参是个稀罕物,掌柜都不放在外面,何况三百年的?前几年大概要二百两才能拿下,不过这还要看什么品相。”
洗墨没说的是,去外面药堂买药,多半缺斤少两,以次充好,而虞郎君送的是这样的珍品,有时候拿钱也买不到。
不过洗墨不好说的太清楚,谢舒平日不管这个,也不通俗务,之前拿过不少好东西接济卫家,自己多说一点,主子还生气呢。
谢舒听后,心情沉重了几分。
他看书上说,普通人家的花用,一年也不过十两银子,他又何德何能在虞家如此挥霍呢?
当然谢舒心知肚明的是,这一切的基础都在于他赘婿的身份。
虽然谢舒对做别人的丈夫无意,但也知道他现在若是撂挑子不干,既是不负责任,在没有完全了解这个世界前,也是寸步难行。
所以谢舒准备在将一切打算好之前,先按兵不动,像从前一样便好。
让谢舒稍感欣慰的是,他的妻子和他还未蒙面,似乎对他毫无感情,倒省却许多事,毕竟他总是听人说这世上情债最难。
不过他如今在这里呆的越久,欠下的东西越多,以后又该如何偿还呢?
作者有话要说:
第008章
之后的几天,谢舒都在洗墨的督促下服用这些补药,好在这味道比之前要好上不少,谢舒还能够接受。
不过谢舒本来身体就好的差不多了,如今只怕过犹不及,而这几天谢舒发现,他在这院子里,几乎什么都不用做,自有人为他周全一切,似乎他需要的做的只是躺着就好。
但这却是一件最浪费时间的事情。
谢舒如今对这个世界有太多需要了解的地方,光从书本上学到的还远远不够。
早上用过餐后,谢舒看向洗墨沉吟道:“今天我想去外面走走。”
这是谢舒一直在想的事情,虞家虽大,可只是这个世界一处缩影,要想了解这个时代,不如出虞家去看看。
闻言,洗墨却心头一跳,端着漱盆的手晃了晃,生出一种“终于来了”的感觉。
其实这几天里,洗墨有时会有一种不太真切的感觉,主子好像变得一个人似的,不仅心境开阔了不少,脾气也有了变化,还第一次主动去亲近郎君。
但谢舒越是这般好,洗墨越怕谢舒会变回来。
这时听到谢舒要打算出门,洗墨立刻生出了一个念头,主子不会是打算去看卫卿童吧!
这些年,洗墨跟着谢舒这么久,自然知道谢舒对卫卿童是多么的情深意重,入赘了虞家之后,还念念不忘。
三年里,主子也没少出府去看卫卿童,当然借的是回旧宅看看的名义,毕竟卫家和谢家是邻居,挨得极近,因此知道的人很少。
这次谢舒落水后醒来半字没有提过对方,洗墨还以为主子真的想明白了,愿意和虞郎君好好过日子了。
没想到主子身体刚恢复完全,又打算出府找卫卿童了!
洗墨正纠结该如何劝说主子,甚至再大胆一点,将主子拦下来,而这时谢舒也发现了洗墨的异样。
洗墨好像不是很愿意他出府,这是为什么呢?
难道是虞家不准?可应该不是如此,这几日谢舒也在虞家别处逛了逛,虽说这些仆从对他仍旧不冷不热,但从无限制人身的举动。
洗墨刚打好主意,可偏偏当谢舒清冽又平静的眼神望过来,他哪里还敢多说什么。
如今主子好像气势也比以前大了。
接下来洗墨只好为主子打点好一切,不过收拾东西的时候,洗墨动了点小心思,装的都是不值钱的东西和零碎的金银,就是担心主子又要他拿些东西去接济卫家。
卫家人贪婪无比,不见兔子不撒鹰,这几年里,借着谢家和卫家过去的情分向主子讨要东西。
若不是如此,就不会让卫卿童和主子见面,当然即使见面,除了上次游船,都是在卫家眼皮子底下看着。
也不知道卫卿童怎么和主子说的,让主子一心认为,卫卿童是一个再好不过的哥儿,不出嫁就是在等他。
这样一来,主子对卫卿童哪里放得下。
想到这里,洗墨也更加闷闷不乐了。
而这时,谢舒见洗墨动作越发迟缓,还尽往包裹里装些累赘无用的东西还有零碎的金银,他忍不住皱眉道:“洗墨,我们出去就是去逛逛,拿些少量的银钱就行了。”
谢舒在“少量”二字上着重强调,他如今既是用别人的东西,节约一些也是好的。
谁知道洗墨一听这话,竟一改刚才的沉闷,脸上喜气洋洋,他三下五除二地收拾干净,还积极地询问道:“主子你想坐马车还是坐轿子?”
到最后谢舒都没有选,他本意就是多看看,多观察,还是走路最妥当。
而谢舒一出门,这边门房就将消息递了出去。
此时虞家的大厅里,病重多日的虞老爷虞万里终于现身,他长着一张古板又方正的脸,眼窝下陷,病态未消,不过即使如此,也可以看出年轻的时候也是个人物,只是如今被病痛磋磨地有些精神不济。
他的身旁分别是虞楚息和虞万春两人,今日是月初,也是各家商行清账的日子,原本这件事已经交给虞楚息负责,但虞万里想到二弟如今正好已经回来,不如也来把把关。
虞楚息神色淡淡,他哪里不知道虞万春是在这等着他呢。
难怪这些天虞万春都没有动静,原来不知用什么法子说动了他的父亲坐镇。
想必早已经挖了几个坑来等着他跳。
虞万春脸上一派和蔼之色,不轻不重地催促道:“楚息,现在开始吧,也检验一下这段时间你学习的成果,这以后,虞家这么大的摊子可都要交到你一个人手里,你可不能有丝毫懈怠啊!”
他话音一落,虞万里的眼皮微微张阖,脸上不禁闪过了一丝忧虑。
虞万里年轻的时候一手创下虞家的商行,经过数十年的发展,虞家一跃成为金陵大户,说是首屈一指的巨富也毫不夸张。
可虞万里也有一个心病,他的子嗣十分单薄,这么多年,成人的只有他早逝的正室夫人生下的孩子虞楚息。
这孩子若是男子也罢,可偏偏是个要嫁人生子的双儿!
虞万里于是苦于家业无人继承,他不是没有想过传给自己的二弟,可二弟此人最多能够守成,虞家势必不会有现在的辉煌,其次,虞万里也有小小的私心,因此有些犹豫。
不过这时虞万里发现,他的孩子虞楚息很是聪慧,有着过人的商业天赋。
虞楚息又主动表明他对商业感兴趣,可以招一个入赘的夫君。
虞万里顿时眼中一亮,于是千挑万选,想为虞楚息找一个不错的丈夫,此人绝不能有复杂的背景,亦不能是经商的人家,最好有个才名,日后从官从政便好。
这时恰好谢舒找上了门来。
而谢舒样样都符合虞万里的要求,父母双亡,十四岁便考中了秀才,未来前途无量,最关键的是模样也好,配得起他家楚息。
原以为这是一桩美事,可这三年里,虞万里看着两孩子似乎并无其他夫妻那般情谊,但每次问楚息,楚息又说两人很好,但虞万里仍旧有些在意。
二弟说的对,楚息毕竟是一个双儿,若是没有丈夫帮衬,这商场如战场,他一个人担着这偌大的家业,遇到这外面驱虎吞狼般的商场又该如何?
而这时虞楚息则轻笑一声,从容地回应道:“二叔,这你就不必担心了,前些日子从父亲那里接手了事务后,我便下足了功夫,不能辱没父亲的名声,免得再被苏家说我们无人。”
一开始虞万春尚能维持脸上的笑意,听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他忍不住脸色微变。
虞楚息分明是在说他两年前和苏家打擂台输了一事,这苏家也是金陵大户,专营纺织营生,还给官府供过货。上次虞万春和苏家看中了同一批货源,各使手段,最终苏家更胜一筹,还赔掉了不少本钱。
虞万春一向视之为奇耻大辱,这时听到心情自然不佳。
他勉强对虞万里笑道:“楚息如今当家了,更是言辞锋利了不少,等会清账的时候,若是也有这样的气势,我便欣慰多了。”
虞万里疲乏地揉揉头,没有多说,直接道:“开始吧。”
等清账一开始,整个大厅立刻陷入了紧张的氛围里,每个月的清账,都是如此。
虞家目前一共有十六家商行,经营的范围极广,每家商行虽然有掌柜负责管理,不过虞家也会拨人前去。当然商行做大主意的时候,都需要请示虞家的。
而每次清账的时候,也是各家商行较劲的时候,所以账本核对需要格外精细。
看着虞楚息的身影,虞万春则暗自冷笑不已,他曾经接手过几家商行,其中付出了多少心血,岂能容虞楚息轻轻松松摘下桃子?
虞楚息想从他手中夺下东西,还得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
果不其然,清账到了中途,虞楚息就听出了不对,有几家商行运营不佳,其中“万利”今年开年一来,亏损极多,而且正好是自己开始推行新令不久。
不过虞楚息神色未变,只是若有所思。
很快,“万利”一个主事率先开口道:“少当家,万利清账完成,还请少当家轻饶,没达到之前您的要求,实在是有难言之隐。”
“难言之隐”?
虞楚息不必听,也知道此人会说些什么,“万利”经营的是木材生意,每年开春,木材正好处于冬春交替的时候,货源紧张,之前库房里的存货需要清理一番,偏偏这时,又是新修房屋的好时节,有不少人家预定。
木材不像是其他物品,运费也是一笔极大的支出,因此这个时候,账面上确实会很难看。
而此人恐怕不仅有这样的难言之隐,暗示他对商行事务不通,还想借此对之前他发行的新令提出异议。
而虞楚息应对起来十分的麻烦,如果他就此轻拿轻放,后面的人便会有学有样,如果他严厉惩处,便难服人心了。
不论怎么做,都会趁了他这位好二叔的意.....
见虞楚息凤眸冷冷扫来,那主事本就心虚,这下更不敢抬头,这位少当家的性子谁不知道,哪里像个双儿,也只有那入赘的穷秀才肯娶他。
主事心头腹诽,也在暗暗等待着时机,只要虞楚息发难,他便可以借机诉苦,二老爷的方法总不会错的。
谁知道虞楚息忽然勾唇一笑道:“难言之隐你就不必说了,我早就清楚。”
他话音一落,其余人面面相觑,虞万春则接话道:“既然楚息你清楚,为什么又要故意为难他们推行什么新令?”
虞楚息却蹙了蹙眉心,露出一副十分不解的样子道:“二叔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是想到二叔你,才这样做的。”
虞万春心头一跳,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立刻否认道:“你这孩子在说什么?和我有什么关系?”
虞楚息随手敲了敲桌子道:“二叔,你上个月不是告诉我要去泉州吗?泉州的木材是出了名的好,当时我就拜托二叔你,记得要定下些,二叔居然忘了不说,还只呆了五天就回来了。我正想问二叔你到底出了什么事,还是说......二叔回来有什么急事要做不成?”
虞万春此时脸色发青,虞楚息这番话完全是信口开河,他哪里拜托过自己定下泉州的木材,况且他去泉州分明是去做别的生意......可偏偏他在半路上听闻了一个消息......
这回来才知道,虞楚息竟然还趁着他去其他地方,推行新令,提拔心腹,将商行收拢在自己的手中,若是他按照原计划呆上半个月,那还了得!
虞万春当然得赶回来,可现在,他怎么说的通?
虞楚息却不待虞万春回应,他含笑开口道:“本来一切都安排好了,二叔也答应妥当,谁知道......但此事总该有个人负责,二叔毕竟是长辈,又对主事你有知遇之恩,所以......”
剩下的话不必多说,那主事脸色惨白,知道留在这里更是坏事,这少当家实在可怕!他赶紧自请调离,当然以后他恐怕只能去清闲职位养老了,谁叫他站错了队呢?
虞万春心中大恨,他倒是想要再实行计划,可这时见虞万里坐在旁边,面色虽不显,但明显是满意的,哪里不知道虞楚息如今的行事分明已经得了他的认可,即使他再做什么,也没用了!
虞万春满心愤怒正无可发泄的时候,忽然一个下人上前,悄悄附耳过来说了几句话,虞万春不禁眼神一闪。
过了一会儿后,清账终于顺利完成,虞楚息落座的时候,注意到自己这位二叔又重整旗鼓一般,不过这次似乎和刚才又有些不同。
虞楚息暗自警惕,只听到虞万春慈眉善目般开口道:“大哥,刚才我看楚息做事有条有理,十分难得,想必私下里花费了不少功夫吧?只是楚息你平日虽然要专心事业,但也不要忘了自己的夫婿。说来,前些日子,谢舒病重,你也该多抽时间来陪陪他。”
虞万里并不知道这件事,他都还在病中,听到这里,不免皱眉道:“息儿这是怎么回事?”
虞楚息长睫微垂,接着淡淡一笑道:“父亲不必担忧,他就是意外落水,这几天正在休养,他待我.....十分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