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舒不免放缓了嗓音,低低地问道:“郎君,到底怎么了?”
虞楚息唇角微张,却又气地重新咬牙。
虞楚息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说,他总不能说,我之前派人去调查你,听说你有一个青梅竹马,还曾经与他私会?
这样的话,说出来太不体面,想到自己之前和对方亲口言明的约定,虞楚息也说不出口。
他毕竟和谢舒不是那样的关系,经不起这样的问询。
谢舒没想到一向口直心快的郎君在这事上却不愿开口,到底是关于自己的什么事呢?
谢舒记在心头,不过既然郎君现在不想说,谢舒也不想让对方做不情愿的事情,可总不能让郎君继续因为他生闷气吧?
谢舒想了想,低声道:“郎君,我们先吃饭好不好?”
这次虞楚息又忍不住瞪他一眼,自己已经快要气死了,他还有心惦念着吃饭。
不过虞楚息转念一想,这几日,他也不是没有看到谢舒整日都关在书房里。
虞楚息虽然不能像男子一样进学,但科举乃是大事,人人都知道一点,虞楚息也清楚这科举到底有多难。
有的人蹉跎一生,读白了头发都考不上一个举人。
有的人四五十岁,耗尽家财,也不过一个童生。
这样的事情屡见不鲜,也证明了科举有多么折磨人。
虞楚息见谢舒明明学识极佳,却不恃才傲物,能够沉下心专研科举,为他有这样的志向感到高兴,可同时又不免会想:
这样下去,也不知道身体受得住吗?
因此虞楚息蹙眉想了想,终是点头道:“那先吃饭吧。”
谢舒见虞楚息好像没之前那么生气了,心中也松了松。
不知为何,他刚才见郎君气成那般样子,他从没有觉得这般紧张过。
等丫鬟们将菜品都端上来,虞楚息今日却胃口不佳,就连爱吃的几样菜都没怎么动过。
谢舒知道虞楚息心中有事,一时半会不会那么容易揭过,偏偏这件事关于他,他又摸不着任何头脑,所以谢舒只能试着转移话题道:“郎君,今天这道水晶肉风味极佳,郎君,你快试试。”
水晶肉?
虞楚息注意到谢舒指的菜后,确实肉红皮白,光滑晶莹,用水晶形容倒也贴切,不过也不叫水晶肉。
他不由得轻睨面前的人一眼道:“是不是文人都喜欢胡编乱造?这明明叫镇江肴肉,什么水晶......”
忽然虞楚息又漫不经心地说道:“你住在淮扬,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
谢舒见虞楚息肯理他,也没想那么多,随口回答道:“我之前没吃过这个......”
哦?
虞楚息眼中闪过一丝疑惑,这镇江肴肉在淮扬菜系中极为有名,做法也不难,附近的酒楼到处都有,只是做的地道与否罢了。
谢舒十年前就跟着他父母来的金陵,那时他家中不算清贫,只是因为前几年父母相继重病,拖垮了家里,但这十年也不至于连一道镇江肴肉都没有吃过吧?
何况就算是没有吃过,不过也应该听说过,叫得出这菜的名字。
虞楚息心中正记下这点异样,这时却看到谢舒为他还夹了一块肉过来。
原来谢舒见虞楚息依旧不动,以为他气还未消,又怕他不吃饭,真饿出什么胃病来,毕竟他看郎君平日也不怎么运动,总觉得他的身体比旁人孱弱些。
此时虞楚息却眼神怪异地看着谢舒,他这是做什么,用自己的筷子给他夹菜,他们何曾亲密到这种程度了?
不过虞楚息并没有拒绝,他低着头悄悄咬了一口,好像今日做的菜真比平常好吃些。
等吃完饭,两人还是照着往常去楼上下棋。
但虞楚息仍然明显兴致不高,不像之前两人两人旗鼓相当,而是节节败退起来。
不过在谢舒连让他几次之后,虞楚息便含着火气道:“你往日和别人这般下,也是这样让着对方吗?”
谢舒这才意识到自己放水的太明显了,但郎君这个问题却是很好回答的。
谢舒摸了摸鼻尖轻声道:“我之前和别人下棋,从不让人的。”
毕竟在现代,哪里有那么多闲暇,又正好能够找一个和你志趣相投的人一起下棋?
所以谢舒这些棋艺其实都是从书上看来,和与电脑实战磨炼出来的。
至于电脑,又怎么需要让它呢?
听到谢舒这般说,虞楚息捏着棋子竟忽然有些快意,这么说来,他也只让过自己咯?
这还说得过去......
见虞楚息终于认真起来,谢舒也忍不住笑了一下,郎君生起气来,还真是让人着急.....
直到两人下完棋,谢舒都没等来郎君任何的只言片语,对方似乎打定了主意,不再提及。
可是谢舒刚才明明看到郎君因为自己有多不快,他又怎么可能装作视若无睹?
何况,虞楚息越是不愿说开,越证明其中问题不小。
回到房间后,谢舒仍在思考这件事。
虞楚息今天下午并未去巡视产业,而是一直呆在书房,那极有可能是在书房里见了什么人,才得知了什么。
谢舒不由得看向洗墨,他毕竟不是原身,有一些东西,他不好询问洗墨,只能通过套话的方式来从对方那里得到他想要的信息。可是如果一件事情,他本身没有任何想法,又如何让洗墨开口呢?
这时,谢舒忽然心头一闪,总觉得自己之前好像忽略了什么东西。
洗墨见主子神情莫测地盯着他,洗墨心口不禁一跳,主子这是怎么了?
自从谢舒如今搬到了听雨苑,洗墨也一下子闲散起来,不像之前那样事事都要照顾主子,有时还去府外为主子奔波,如今他只在书房里做事。
而且主子宽和了许多,也不用他时时在书房里候着。
洗墨本来就是十五六岁的年纪,又生性活泼,见主子没什么事的话,他就和听雨苑的其他丫头一起玩,没几天就混熟了,有空还帮忙传话,跑腿......
现在洗墨想想,觉得自己该打,主子这样看他,定是因为他这几天有所松懈,他该把主子放在第一位的。
谢舒这时也想起洗墨这几日已经和听雨苑的丫头打成一片,于是问道:“今天下午,你在何处?”
被这么一问,洗墨不禁丧着脸道:“主子,洗墨知错了,我去帮风荷姐姐搬了件东西......”
然而谢舒只是淡淡扫他一眼,并未动怒:“哦?风荷那时没在郎君那里伺候吗?”
洗墨点点头道:“郎君下午在书房见了在前面做事的人,那人我也认识,专门打探消息的。”
原来如此,还是原身之前的事情。
谢舒脑海一闪,忽然想起了什么,其实谢舒自从醒来之后就有一点十分不解,那便是原身当时为什么会掉进秦淮河中。
前段时间的天气远比现在还要寒凉一些,一个男人因什么事情,才会在那里意外落水?
因为这个问题不能就这样询问洗墨,谢舒也就先放下不提。
可现在,谢舒心头隐隐有一个预感告诉他,这件事很重要,他必须要早点弄明白。
不过最后谢舒看着洗墨疑惑又不解的眼神,还是忍耐下来,没有到合适的时机,他不能如此贸然问出口。
而夜晚入睡的时候,谢舒难免想了许多,也不知郎君现在到底还生不生气?
自己在不知原委的情况下,又该如何解释这一切呢?
如果他说自己对原身的过去一无所知,郎君会相信他吗......
谢舒心绪复杂,明明身下睡得是软帐罗床,房内燃的是安神清香,却辗转难眠。
而与此同时,在椒墙的另一侧,虞楚息也迟迟没有合眼。
有道是一种相思,两处闲愁。
*
第二日一早,谢舒便从床上坐起,昨天半夜他在睡着之前,想到了一个办法,之后睡得极快,今早起来竟然也神采奕奕。
谢舒洗漱完毕后,便准备去隔壁找郎君。
不过他还没敲门,风荷正好从内间出来,看到谢舒后便问道:“谢相公,您是来?”
谢舒开口道:“我是来找郎君说件事。”
风荷闻言露出一个微笑道:“郎君昨晚大概睡得迟,今早还有一会儿才起呢,这事是急事吗?”
这件事当然不着急。
于是谢舒轻声嘱咐道:“那等郎君起来,我再找他,对了先不要给郎君说,免得打扰他。”
说完谢舒便正要转身离开,风荷眸光一闪,开口道:“谢相公,您等下,您先去郎君的书房等他吧。”
风荷虽不知道昨天郎君到底怎么了,心情很是不好,今早更是如此,刚才发了好大一通起床气......
可昨晚在谢相公的面前好像有些不一样,倒不如让谢舒和郎君呆一会儿。
但风荷担心郎君不愿和谢舒多说,于是就让他先去书房等着,反正郎君等会就要去书房。
谢舒闻言后,便应下了。
他来到一楼郎君的书房,门外的丫鬟见是他,并未阻拦。
谢舒便推门而入,本打算就坐在旁边的椅子上静静等待,这时却看到郎君桌上的青瓷瓶中插着的一枝桃花。
谢舒当然认得出这是他那天一路握在手上带回来的那枝,可隔了几天后,怎么还会如此鲜艳。
谢舒不免走进去看,等他注意到那桃花的枝头时,一时怔住了。
他曾经在书上看过古代有一种保存鲜花的方法。
只要摘下后的第一天,用火烧其柄,置于瓶中后入水,只要再用水洒地,又铺上芦席,反复几天后,便可以长期保持花枝的水分不被流失。
所以郎君竟是用了这种繁琐的方法吗?
谢舒垂下目光,看着那花瓣如胭脂一般,落在心尖,恍惚晕开一缕红痕。
谢舒立了许久,这才回神。
这时,谢舒看到郎君的书桌上用了一方砚台压着一张皱巴巴的薄纸,原本这并不会引起谢舒的注意,可他一眼掠过时,发现那纸上好像有自己的名字。
第022章
谢舒目光微凝, 这是什么?
不过未经允许,擅自动用郎君的东西未免失礼,但谢舒还是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只见那张纸上除了几行小字之外, 下方还有红色的手印。
需要按手印的东西一般是凭据、契约之类......
可这东西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就在这时, 忽然门口传来一声响动, 谢舒寻声回去看去。
只见推开门的正是虞楚息, 他似乎刚从楼上跑来, 呼吸急促,脸上还有一缕薄红。
一进门后,虞楚息便飞快地望了谢舒一眼, 又从桌上掠过才收回目光。
不过当虞楚息看到谢舒只是站在书桌的前方,脸上并无异色,还温和可亲地注视着自己,虞楚息错乱的心跳又渐渐平复下来。
虞楚息刚才起来的时候, 听到风荷说, 谢舒来找他, 并且去了楼下的书房等他。
虞楚息还没来得及高兴,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自己昨日一时恼怒, 把之前他和谢舒定下的和离书翻了出来, 但终究还是没有下定决心。
昨天晚上见过谢舒后, 又经过一夜, 虞楚息现在已经冷静下来,他不打算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和谢舒和离,至少要明白这背后所有的原因。
可是刚才虞楚息却又反悔了, 他凭什么放谢舒离开......
他不是什么善人, 要委屈自己, 来成全别人,既然是他惹上了自己,这辈子都别想再走!
虞楚息神色回复过来,他如往常一般无二地朝着书桌走去,同时似笑非笑地挑眉道:“你说你有事找我,是什么事?”
到底他想和自己说什么呢?
谢舒今天早上忽然来找他,想必也是猜想到了一点......
那他会如何打算?
他会心虚吗?然后欺骗自己?
还是选择将一切都说开......
虞楚息脑海里转过种种念头,他走到书桌前,再若无其事地将桌上那张薄纸揽入袖中。
谢舒端详着郎君的神色,轻轻一笑道:“郎君,我想问问你这几日是否有闲暇?可愿和我一起同游?”
谢舒不知道该怎么让郎君开心一点,一起游玩是他想到的主意,那日他去西园诗会,见这城外风光正好。
而现下正是暮春四月之际,江南草长,杂花生树,群莺乱飞。
可这样青草依依,清水涟涟的风景,郎君没有见到,岂不可惜?
何况即便自己再专心学业,但若是整日泡在书房,无视外物,又和古代那些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书生有什么区别?
谢舒不愿意忽视眼前的人,他也不想再让郎君生气。
若是郎君愿意答应自己,这一切就好办许多,路上两人也许可以解决问题。
若是郎君不愿意,那就......再想办法让他答应。
虞楚息未曾想过会从谢舒口中听到这个问题,他这是约自己同游?
虞楚息也说不清此刻是什么心情,他虽然有时会出门巡视虞家产业,可也仅仅只是如此。
至于和亲朋好友同游,更是虞楚息从未有过的经历,母亲在他年纪很小的时候就早早去世,父亲则一直忙碌不已,虞楚息没有时间,也没有这样的惬意。
而当谢舒说出来的时候,虞楚息不免心中一动,要不要答应他?
偏巧这时,那人的目光还如此温润清澈地盯着自己,明明昨晚才闹了不愉快,但虞楚息却一点都不想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