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灵果通体泛着玉色，形状上圆下方，甚是奇特，莹润的果肉饱满的仿佛一戳就会汁水四溅，隐隐透出一股清灵的异香，闻之忘俗。
　　苏易看了一眼果子，他在书上见过这个，《志异录》中记载，此物生长于极北之地的罗枯山，是修真世界最危险的地方之一，不但气候恶劣，人迹罕至，还有强大的冰兽守护。
　　其果树长至千年才会开花，花开三百年结果，果实又经百年成熟，但成熟后却只有七日的采摘时间，七日后就会自行潜入地底化作灵气。
　　恶劣的生长环境和苛刻的采摘条件让道韵果极为难得，可即使如此，也有许多人冒着生命危险去采摘，因为此果中不但蕴含着一丝道韵，对突破瓶颈有奇效，以其为原料炼制的天极灵丹道韵丹，更是修真界无数人向往的至宝。
　　而如此珍贵之物，竟然就这么轻易的被明渊道尊当做了讨好自己的灵果，饶是见过不少好东西的苏易也觉得有些暴殄天物。
　　也许的见苏易犹豫的久了，明渊道尊眼中闪过一丝隐秘的红芒，声音却依然甜蜜如情人间的爱语，“怎么了？是不和口味吗？”他眼中的戾色更甚，捧着灵果的手心泛起一丝火光，竟是作势要毁掉灵果。
　　苏易眼皮一跳，摇摇头，脸上重新挂上了淡淡的笑容，温声安抚道：“不，我很喜欢，有劳道尊费心。”顺手接过了灵果。
　　灵果的滋味果然不凡，果肉入口即化，充沛的灵气洗刷着身体，仿佛每个毛孔都张开了呼吸，神妙的道韵直接滋养灵魂，心神为之一清。
　　明渊道尊看着苏易吃下灵果，眉眼中的阴郁如云开雾散一扫而空，含笑轻声道：“阿易忘了吗，你答应要叫我明渊的。”
　　苏易注意到他眼中的执拗，心中无奈，口中却道：“嗯，记住了，谢谢明渊。”
　　元青听着他们的对话，几乎将自己缩成了一只鹌鹑，他很想离开，但师父没让走他也不敢走，只能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将自己当个瞎子聋子。
　　还是苏易感受到了他的窘态，抬头道：“你先回去吧。”他甚至不敢叫元青的名字，就怕旁边的人吃弟子的醋。
　　元青心中松了一口气，对苏易瞬间涌起了感激之情，立马告退离开。
　　苏易吃完果子后，便自顾自的开始看起书来，他手上拿的是一份剑诀，虽不算特别高阶，但上面遍布了前人的笔记，读起来也颇有趣味。
　　明渊在一旁撑着头，目不转睛的看着苏易读书，眼中神光明明灭灭，时而冰冷如寒霜，时而潋滟如春水。
　　若是常人，被这种冰火两重天的目光看着，早就坐立不安了，但苏易可不是一般人，他自顾自的看着书，仿佛一点都没察觉身边人的异样。
　　两人这种诡异的相处模式已经持续快一个月了，自从明渊道尊某天从入定中醒来，他就突然变成了这样。
　　入魔后的明渊，发疯似的跑到苏易打坐的静室，当场表白，一副对自己爱到了骨子里的样子，可把他吓了一跳。
　　然后更是彻底放飞自我，先是和掌门大吵了一架，骂对方缩头乌龟，师父门人死了也不作为，然后又跑到各峰去骂了一圈，把这些年积攒的火气一口气宣泄了遍。
　　骂完各峰的人又召集门人开始批评弟子，一改往日的温和做派，毒舌的将好几个弟子都给骂哭了。
　　整个天极宗都被明渊道尊搞得鸡犬不宁，偏偏他还辈分奇高，没人敢还嘴，导致各峰的门人弟子各闭山门，生怕一个不留神被逮住批一顿。
　　也是明渊道尊这么一反常态的闹，让天极宗所有人都知道他入魔了，不然解释不了明渊道尊性情大变，冰山变疯批的原因。
　　但很快大家就知道，最大的受害者另有其人，那就是苏易。
　　入魔后的明渊道尊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似乎把苏易当做了自己的执念，整日如个影子一般在苏易身边形影不离，性格也变得阴郁偏执。
　　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搜罗宝贝讨好苏易，但只要苏易表现出一点不接受或者厌恶的样子，就会把东西直接毁掉，然后发疯，再到各峰去找麻烦出气。
　　最后甚至逼的掌门代表各峰直接来和苏易面谈，委婉表示让他适时安抚一下明渊道尊，最好能想个办法治疗一下。
　　其实这些日子以来，苏易一直在默默的观察着明渊道尊，他发现，自从明渊道尊入魔后，噬魂枪碎片的气息就消失了，反而心魔一夜之间壮大数倍，像是吃了什么大补的东西。
　　苏易几乎可以肯定，明渊道尊心魔的变化和噬魂枪碎片有关。
　　只是此时，明渊道尊的心魔和元神纠缠在一起，甚至逐渐同化，在找到合适的方法分离之前，他不敢轻举妄动。
　　“阿易什么时候愿意和我结为道侣呢？”明渊道尊冷不丁道。
　　又来了，苏易头疼的捂住额角，自从明渊道尊入魔以来，他几乎天天都会这么被问一遍，从一开始的毛骨悚然到如今只是略微头疼，这其中心路历程不足为外人道也。
　　“阿易要是不喜欢天极宗，我们也可以离开天极宗的。”明渊道尊自顾自的道：“我想合欢宗应该不会拒绝一个化神期的修士入赘吧。”
　　苏易翻着书页的手一顿，这句话要是被天极宗其他人听到，非要撕碎自己不可。
　　明渊道尊眼中闪着诡谲的光，凑近苏易，“或者，我们离开宗门，去一个偏远的地方自己开宗立派做一对神仙眷侣可好？只要有阿易在的地方，哪都很好。”
　　苏易听他越说越离谱，将书页合上，定定的注视着对方的眼睛，心中轻叹。
　　这些日子，他看着那双曾经寒霜般清冷克制的眼睛逐渐变得疯狂，看到一个万事不挂于心，逍遥自在的人变得阴戾暴虐，偏执自私。就如同一块上好的美玉出现了裂缝，让人惋惜。
　　他知道，眼前这人，并不是真正的明渊道尊，只是一个被心魔控制的可怜虫罢了。
　　他不喜欢这样的明渊。
　　就像一直以来他都不喜欢用心魔的力量来控制人一样。
　　越是了解天魔的力量，他越是理解哥哥当初说的那些话的意思，恐怕连老魔也没想到，无情无爱的天魔种子，竟然在修炼了天魔秘法后重新找回了情感。
　　所幸，他已经有了一些头绪，很快就能找到方法让对方恢复了。
　　苏易脸上露出一个清淡的微笑，如昙花初绽，看的明渊道尊呼吸一顿，他已经很久没看到苏易对他这么笑了。
　　苏易悠悠道：“我可以答应做你的道侣，只要你通过一个考验。”


第129章 识海寻踪
　　“考验……”明渊道尊眉头轻皱, “什么考验？”
　　这是可是苏易第一次松口，他不想错过这个机会。
　　“我师门合欢宗内有一门秘术，可检验人的真心。”这自然是为了让其配合拔除心魔现编出来的理由。
　　苏易笑眯眯的道：“道侣之事可不是儿戏, 我要看到你的诚意才是。”
　　明渊道尊见苏易态度坚决，没有犹豫太久, 就点头道：“好，我接受考验。”
　　苏易当下让其传讯叫来了掌门和三位峰主, 他和明渊道尊解释的是施放秘法时需要有人在一旁帮忙护法，对方虽然疑惑，但也接受了这个说辞。
　　掌门和三位峰主很快就赶到了，苏易抬眸和他们对视了一眼, 等人到的差不多说明原因后便开始准备起来。
　　苏易找了一间静室, 让掌门和三位峰主组成了一个简单的四象阵, 将二人围在中间，明渊道尊端坐在蒲团上, 苏易与他面对面坐着。
　　一切准备就绪后，苏易从储物空间中拿出一个古朴的香炉, 放在两人中间, 点上香后, 袅袅轻烟如云雾般散开, 笼住二人, 淡淡的香气被阵法困住，护法的四人却丝毫不受影响。
　　“明渊，这个秘法需要你放开识海，我会进入你的识海制造一个幻境，而你需要全力通过幻境中的考验。”苏易温声道。
　　明渊道尊点点头，闭上双目, 尽量开始放松。
　　香炉中飘出的木质香气开始起了效力，明渊道尊一闻到就开始有些昏沉起来，属于修行者的本能让他不自觉的开始用运功抵抗，却听苏易开口提醒道：“别抵抗，这香气也是秘术中的一部分，能帮你进入……”
　　后面的声音明渊道尊已经听不清了，他遗言放弃运功后，昏沉感就越来越强，苏易的声音也变得影影绰绰，很快就失去了意识。
　　同样的香气下，苏易却没有跟着一起失去意识，在确定明渊道尊意识已经沉入识海后，他就将香炉收了起来，这炉中的香是天极宗掌门好不容易寻来的对化神期也能起作用的迷香，可不能浪费。
　　“苏道友，这秘术不会对师叔有什么损伤吧？”震峰的峰主率先开口问道，虽然一切都按照众人商量好的流程进行着，但看到明渊的样子，他还有有点担心。
　　苏易没有去担保或承诺什么，而是叹了口气道：“拔除心魔岂是易事？苏某只能说会尽全力帮助道尊。”
　　众人闻言默然，心魔的可怕和凶险之处他们都明白，之所以有这些顾虑，不过是因为多年同门情谊，关心则乱罢了。
　　苏易感受到四人心中的担忧，安慰道：“依苏某看来，无情道本来就是压抑了人天性的一种道，道尊此前因为其师父的事情留下了一些隐患，此次心魔爆发对明渊道尊而言也是一次发泄。所谓福祸相依，如能安全度过这次危机，道尊必然道心更加圆融，大道可期。”
　　四人听苏易这样一番话后，纷纷点头，艮峰峰主更是叹道：“大道艰难，但总会给人留下一线生机，倒是我们着相了。”
　　在苏易的开解下，气氛终于不如开始那么严肃。
　　掌门突然开口道：“一会进入识海后，苏道友也要注意安全才是。”
　　苏易一愣，看着掌门那双睿智的眼睛，轻轻点头。
　　随即闭上双目，神识向着无知无觉的明渊道尊涌去。
　　…………
　　茫茫苍雪中，苏易睁开了眼睛。
　　入目是一片耀眼的白，呼啸的寒风夹着半个巴掌大的雪片在天地间咆哮，吹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
　　一望无际的雪原中，天光、风雪和雪地融为了一体，辨不清任何方向。
　　苏易站在雪地上，寒风吹得身上的黑色衣角猎猎作响，与雪同色的苍发划过眼前，一身黑色的他，犹如一张白纸上的墨点，在雪原中无比显眼。
　　随着苏易的出现，整个识海的风雪似乎都停滞了一下，然后瞬间变得更加凶猛起来，浅灰色的天骤然暗了下去，云层中雷光开始闪烁，似乎在酝酿着什么。
　　苏易知道这是识海已经感受到有外人进入后做出的防御反应，那张日益邪气却愈加蛊惑人心的脸上露出一个淡笑，在雷光劈下前的瞬间身形化作一道黑烟，消失在了原地。
　　阵阵天雷中，苏易却是闲庭信步，视其为无物。
　　别忘了，识海，可是天魔的主场！
　　现出真身的苏易在识海中甚至比外界更加自在，一边游刃有余的躲避着识海无意识的自我防御，一边搜寻着明渊道尊的本尊意识。
　　他能感觉到，这里除了明渊道尊的意识外，还有一个和自己的一样的外来户，应该就是导致明渊道尊性情大变的罪魁祸首了，对方好像很怕自己，一直在躲得远远的。
　　苏易无暇搭理那个存在，他打算等找到明渊道尊本尊再收拾它。
　　顺着一丝淡淡的联系牵引，苏易穿过茫茫雪原，来到了一片海洋。
　　一望无际的海洋中，暗色的天空让海水呈现一种无机质的深蓝色，海面无风无浪，只有一个个巨大的白色冰川漂浮着。
　　苏易站在海边，看着海面上不计其数的白色冰川，眯起了眼睛。
　　这些冰川，竟然每一个都有一丝明渊道尊的气息。
　　如果有人想从中找到真的那个，一个个找下去不知要耗费多少时日。
　　甚至等找到本尊恐怕也来不及了，届时明渊道尊将彻底被心魔吞噬。
　　这些冰川简直就像是有人在故布疑阵迷惑自己拖延时间一样。
　　苏易冷笑，以为这样就能阻挡自己吗？天真。
　　他身后显化出黑色的翅膀，十二翼的巨大翅膀在空中的每一次扇动都带起了浓黑如墨的黑色烟气，那烟气迎风就长，仿佛蝴蝶效应一般，携裹着寒风越来越大，最后竟是在海面上掀起了一阵飓风。
　　黑色的飓风从海边开始蔓延，铺天盖地的向着海洋深处进发，掀起层层巨浪，从海面蔓延到天空，所到之处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宛若世界末日一般。
　　造成一切的始作俑者漂浮在空中，如高高在上的神明，面上无悲无喜，眼眸深处带着一丝轻蔑。
　　飓风犹如苏易的眼目，所到之处一切都一览无余。
　　海面上更加动荡了，无数的冰山沉没又升起，这些抵抗在无孔不入的黑色飓风下却只是徒劳的挣扎。
　　终于，苏易嘴角轻勾，眼睛凝望着某处，“找到了。”
　　十二翼扇动间化作一道残影，黑烟还在原处，人却已经消失无踪。
　　苏易乘着飓风来到一座冰山前，这座冰山大的出奇，看起来与其他冰山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
　　苏易眼中闪过一丝红色微光，厚厚的冰层瞬间在他眼中一览无余，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冰层深处。
　　一身蓝白道服，头戴莲花道冠，清冷端肃的面容上带着一丝恍若在噩梦中挣扎的痛苦，正是明渊道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