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峤几乎只有在被问到的时候才会出来说话, 平常都不怎么冒泡。
　　褚延点开他和霍峤的聊天界面，上次聊天还是一周之前。
　　他分享了一个羊肉汤的做法给霍峤, 兴致勃勃地对霍峤说：“我学会做羊肉汤了，下次做给你吃啊。”
　　怕霍峤会心羊肉腥膻，他还说：“我会好好除腥的。”
　　过了一会儿霍峤回复他：“好。”
　　褚延有些难过地垂下眼睛。
　　霍峤几乎不会发朋友圈，褚延也无法从霍峤空空如也的朋友圈里窥探出他最近的生活。
　　他叹了一口气，加速把作业和给自己制定的学习计划搞定，又开始跟折磨了他不少时间的围巾较劲。
　　褚延想他真的很笨，光一条围巾就织了拆、拆了织，总是不能达到他想做到的样子，到现在为止进度还是寥寥无几。
　　他跟霍峤之间的不对劲持续了一段时间，就被陆凯声他们发现了。
　　首先是两人平常都不说话, 状态跟以前完全是天壤之别。
　　一次两次还好说，时间长了大家也不由暗自嘀咕。
　　以前的褚延可以说是霍峤的小尾巴, 尤其是放学的时候，基本上霍峤去哪他就会跟着去哪, 但现在褚延每天都是一个人赶地铁回家。
　　在群里聊天时也是, 大家在一起聊天时不时你艾特我我艾特你的, 但霍峤和褚延之间完全零互动, 甚至两人几乎都不在群里发言了。
　　就连平常周六补课中午的“团建”，褚延也以要学习的理由拒绝了，而是跟着罗书捷泡教室。
　　肖程程担心地问过褚延，褚延摇摇头闷闷地说：“是我的问题。”
　　秦漠和陆凯声也趁一次去洗手间时问过霍峤，而霍峤只是冷淡地一抬眼皮，一句“少管闲事”就让两人问不下去。
　　一时间众人也没有办法。
　　要换个好说话的，他们或许还能热心肠地想想怎么帮忙。
　　但霍峤哪怕他已经比之前要好相处很多，骨子里也是冷的。
　　而褚延虽然看起来乖巧，但大家也发现他是那种有什么事全都闷在心里的人。
　　……
　　光阴如流水，很快就到了十一月底。
　　高一高二陆续考过了期中考试，就轮到了高三。
　　考试之后正好是工作日，没用两天老师们就把批改好的卷子发了下来，成绩也统计好了。
　　这一次褚延考了班级第二，罗书捷考回了第一。
　　值得一提的是，霍峤这次考到了班级第五。
　　褚延很为霍峤感到开心，只是在他想要恭喜霍峤的时候，霍峤已经垂着眼皮把试卷全都塞进了课桌里。
　　像是完全没放在心里一样。
　　褚延顿了顿，想要说出口的话就咽了下去。
　　他垂下眼睛想，他现在都不能像以前一样随意夸赞霍峤了。
　　想到从前，褚延才知道当时的霍峤对他是有多么纵容。
　　只是，随着霍峤重新竖起冷漠的壁垒，他就再难进入霍峤的世界。
　　……
　　冬天的天总是暗得早，最近这几天天气骤然降温，褚延把棉服的拉链拉到顶，才敢背上书包走出教室。
　　他下楼的时候，霍峤跟陆凯声他们坠在后面。
　　褚延路过拐角，领先霍峤一段楼阶。
　　霍峤垂目看着褚延一晃而过的眉眼低垂的模样，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他想，他已经按照褚延希望的不再去打扰他，怎么褚延看着还是不开心？
　　褚延跟着人群挤上地铁。
　　地铁里暖气开得足，他把衣领拉下来一些，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
　　他被挤到角落，靠着一根柱子开始发呆，忽然听到旁边女生跟人说起秀鸿桥那边有音乐喷泉。
　　褚延忽然起了心思，跟王梅说了一声今天不去店里吃饭了，又查了秀鸿桥的地址，转了几次地铁线路到了那边。
　　天色已经黑了，但仍然能看到秀鸿桥人山人海，远处是椭圆的大型人工湖泊，建成也不过几年的光景，褚延还是第一次到这里来。
　　人群围了一层又一层，褚延没能站到前面的位置，但他个子不算矮，仰头也能看到湖面。
　　只见从湖水里涌出的喷泉一浪高过一浪，冲高之后持续一会儿又忽而落了下去，湖面像淋了浪花洒落的雨。
　　伴随着音乐和瑰丽梦幻的灯光，喷泉化作一路腾飞的巨龙，巨龙隐了下去，又有展翅博浪的雄鹰……
　　喷泉每变幻一种图案，人群就传来一阵惊呼。
　　站在褚延前面的人拿着云台录喷泉，渐渐手臂越举越高，遮住了褚延的视线。
　　他索性从那人的录屏画面里看，发现这样似乎还能看得更加清晰。
　　褚延眨了眨眼，笑了一下。
　　喷泉表演结束之后，原先聚集的人群就很快散了大半。
　　音乐和灯光都卸去了，湖面重新归于平常。
　　褚延走上秀鸿桥，趴在栏杆上往湖面看去。
　　一轮明月挂在天边，又映在湖泊里。
　　今天有很明亮的月。
　　褚延忽然就想起了在西亭湖的那个晚上，他和霍峤坐在堤岸边。
　　对岸有红灯烛火和隐隐笙歌，他们身边有微弱的风声和窸窣的虫鸣。
　　霍峤跟他说了自己的事，而后脆弱地把头埋在他的肩上。
　　——这可能就是他们此生最近的距离了。
　　褚延记得那天也有月亮，月亮摇摇晃晃地落在小河里。
　　他和霍峤都看了很久的月亮。
　　看着湖泊里的那轮明月，褚延突然觉得霍峤对于他好像月亮啊。
　　他看得到，可是摸不到。
　　跟月亮离得最近的时候是看到它于水中的倒影。
　　月亮所有人都能看见，而他没有自己的月亮。
　　霍峤也不是他的月亮。
　　……
　　隔天褚延起了个早，下地铁后步行到七中校门口。
　　校门口有卖早点的小摊位，不时有没吃早饭的学生或者不想在食堂吃的住校生来买吃的。
　　路过一个卖烤红薯的摊位，褚延见到了老鲁。
　　他吃了一惊。
　　老鲁正跟卖烤红薯的爷爷交谈，说话的时候都冒白气。
　　他一扭头就看到了褚延，老鲁笑着对褚延招了招手。
　　褚延怔了一下，还是走过去。
　　老鲁问他：“来这么早？吃饭了没？”
　　褚延点点头，“吃过了。”
　　老鲁挥了挥手，“不碍事，老师再请你吃个烤红薯。”
　　他道：“冬天吃烤红薯最舒服了。”
　　褚延想要拒绝，老鲁就又说：“你就别拒绝了，就当照顾老人家生意。”
　　他从老人那里接过两个烤红薯，递了一个给褚延。
　　褚延只好接了下来，烤红薯暖暖热热的，拿在手里很是暖手。
　　老鲁边走边吃，连夸了几声好吃。
　　吃了几口后他才对褚延说：“最近看你状态不太好啊，是压力太大了还是怎么？”
　　他看了看褚延：“昨天晚上也没睡好吧？”
　　褚延愣了愣。
　　最近因为有心事，他的状态确实不算好。
　　他抿抿唇，“没什么老师，就是最近休息不好。”
　　想了想褚延又说：“我不会耽误学习的。”
　　老鲁“害”了一声，“你学习我倒是不担心。这一次虽然你没考到班里第一，但成绩也是很好的。你和罗书捷两人学习底子都在，谁第一也不奇怪。”
　　他笑了笑说：“比起这个我倒是更担心你的状态，可不能休息不好啊，你们正值紧要关头，还是要尽量保证睡眠，别拖垮了身体。”
　　褚延点点头，“我知道了，谢谢老师。”
　　老鲁又看了看他，“你和霍峤……”
　　褚延心里一紧。
　　就听老鲁又说：“哎算了，你们年轻人的事我就不搀和了，你们这个年纪的小孩总有自己的注意。不过你们要是不想做同桌倒是可以换下位子……”
　　老鲁的话还没说完，褚延就愣住了。
　　他茫然地看向老鲁：“是……霍峤想换位子了吗？”
　　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他的声音很是颤抖。
　　老鲁被他苍白的脸色吓了一跳，连忙摆摆手，“哎不是不是，我就这么一说。”
　　褚延睁大眼睛看他，再三确认后才慢慢松了一口气。
　　他垂了垂眼睫，轻声但又固执地说：“我要跟霍峤做同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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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二月中旬的时候，老鲁在课堂上宣布了元旦晚会的消息。
　　说是元旦晚会，其实时间是定在一年的最后一天，12月31日的晚上。
　　教室里顿时响起一片热烈的喊声。
　　每年的元旦晚会都是七中的保留节目了，先前高三的众人还一直担心这次元旦晚会没他们的份。
　　老鲁往下按了按手掌，示意大家安静。
　　“本来呢，学校确实考虑过高三的同学就不参加了，但念在这也是你们高中的最后一次了，就还是给了你们一个放松的机会。”
　　老鲁笑了笑，“所以，要是有谁要表演节目的，在不耽误学习的前提下，记住啊，是不耽误学习的前提下，可以报名啊。”
　　元旦晚会的消息给沉闷的高三生活带来了一抹亮色。
　　虽然距离晚会还有段时间，但大家已经很期待了。
　　十二月初苏念清考完了美术联考，接下来的校考都是在明年。
　　他的画功很厉害，对之后的考试也不担心，就跟学生会的人一起揽下了元旦晚会的筹备事宜。
　　有一次褚延在校门口遇见他，苏念清还笑着问：“褚延你要不要来表演节目？”
　　褚延呆了一下，连忙摆手拒绝。
　　苏念清却看着他，反问道：“真的不要吗？”
　　他笑了笑说：“元旦晚会全校师生都会参加哦，想不想在高中生涯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什么诗朗诵、演讲啊都可以的，”苏念清感兴趣地看着褚延，提议道：“要不我弹钢琴你来唱歌？”
　　褚延并不想为高中生涯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他上了两次高中，都是乏善可陈的。
　　只是，听到苏念清说全校师生都会参加，褚延突然就想到了霍峤。
　　他想，如果他在晚会上表演节目，可以让霍峤更记住他一点吗？
　　这么想着，褚延鼓起勇气说：“我能表演小提琴吗？”
　　听到他的话，苏念清惊讶地看向他。
　　“你会小提琴啊？当然可以了。”
　　褚延点了点头，他以前练过一段时间的小提琴，只是现在已经生疏了。
　　他不好意思地说：“可是我没有琴，学校可以借到吗？”
　　苏念清又讶异地看他一眼，笑了笑：“音乐教室就有，公用的。我到时候带你去借一把。”
　　于是褚延就跟苏念清约好，他的行程里又添加了练琴这一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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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距离霍峤生日还差一周的时候，褚延终于织好了他给霍峤的围巾。
　　灰色的羊毛围巾，很长，既温暖又柔软。
　　花纹是褚延好不容易才织好的，虽然不算特别好，但褚延觉得这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最好的了。
　　他还特意用黑色的线勾了一个“H”的标志。
　　准备好礼物，褚延终于松了一口气。
　　除此之外，他还想给霍峤做一个蛋糕。
　　褚延从前上烹饪班是学过做蛋糕的。
　　只是他好久没做，心里有些没底。
　　他打算跑去可以DIY的烘培店练习几次，但他又怕他做好之后放的时间一久就会不好吃。
　　思来想去，褚延还是决定在御兰华庭给霍峤做，那边的厨房正好有烤箱。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霍峤会同意。
　　这天上学时，褚延很紧张。
　　他要询问霍峤的生日安排，如果霍峤当天生日有安排，他就只能送他围巾了。
　　如果霍峤没有安排并且也不拒绝他再去御兰华庭的话，褚延就想给霍峤做一顿生日餐，再亲手做一个蛋糕。
　　褚延手心都有点冒汗，因为霍峤的神情很是冷淡，他一直没找到跟霍峤说话的机会。
　　时间被他一磋磨就到了放学，霍峤推开椅子要走了。
　　褚延一急，下意识就伸出手拉住了霍峤的衣摆。
　　感觉到衣服被人拉住，霍峤顿了顿，垂眸看向褚延。
　　褚延长长的眼睫毛颤了颤，他抬头望向霍峤。
　　“霍峤。”褚延叫道。
　　时隔快一个月，他终于跟霍峤说了一句话。
　　霍峤看着他，敛去眼眸中的复杂情愫，淡淡道：“有事？”
　　褚延有些不安，但还是决定把自己的问题问出来。
　　他说：“你生日的那天，有没有安排啊？”
　　褚延怕霍峤没理解他的意思，又补了一句，“是定好要跟朋友过……”
　　他还没说完，就听见霍峤淡淡的嗓音，“没有。”
　　褚延下意识抬起黑黑的小鹿眼跟他对视，听见霍峤说：“没有安排。”
　　他的小鹿眼最初因为不安显得有些湿糯，在听清霍峤的话后，可爱的眼睛慢慢睁大，很欢欣似地亮了起来。
　　“那，我可以在你生日那天去御兰华庭吗？”
　　褚延小声说：“我想给你做个蛋糕。”
　　霍峤看着他，其实陈星野他们早就说到时候要给他过生日。
　　只是褚延一提到，霍峤就会毫不犹豫地放其他人鸽子。
　　褚延紧张地看着他，可是霍峤根本就不会拒绝他。
　　霍峤盯着褚延看了很久，他的眉骨冷峻，下颌线利落。
　　英俊的脸上是一贯的冷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