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叔走过来他给倒咖啡，并把早餐放到他的面前。
　　谢洵对刘叔说了声谢谢，然后继续用余光打量着现在的程澄。
　　对方眉头还皱着，看上去好像在为什么事情苦恼。
　　想问他因为什么事情烦闷，谢洵想，又怕自己是多此一举。
　　可是万一他真的很需要自己……
　　谢洵看着程澄用叉子叉着煎蛋，把半流心的蛋黄戳破，自己却含着叉子没动。
　　不然还是去问一下吧。
　　就算——谢洵在此刻退了一万步想到——就算真的只把自己当朋友，自己去关心一下，也并不过分。
　　谢洵刚刚想通，正考虑着应该用什么话作为开场白的时候，程澄终于抬起头来，撞上了自己的视线。
　　程澄目光一闪：“宝……”
　　后面那个“贝”字没说完，被他强行吞了回去：“你坐那么远干嘛？”
　　谢洵怔住，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程澄又道：“你坐过来一点呀。”
　　“哦。”
　　动作先于头脑开始行动，谢洵脸上的表情冷淡，但仍然默默端着自己的餐盘站起身来，一言不发地坐到了程澄旁边。
　　“怎么办啊。”他看向谢洵，“我外婆还是知道了。我都不想跟她说的。”
　　谢洵看着面前的人，脸上还带着点睡意，头发乱糟糟的，看来是起床气还没过。
　　他还是想要跟自己分享事情的。
　　谢洵在心里说道。
　　可是自己……
　　“你帮我跟我外婆解释好不好啊？”程澄拽着他说，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动作好像有点没底气。
　　“……好。”
　　听见他这么说，程澄终于眉开眼笑，一口把牛奶喝完了，开始找自己的手机：“我给她打个电话。”
　　发现手机好像被自己落在了房间，程澄站起来：“你等等，我上楼一趟。”
　　他把叉子放回餐盘旁，正要往房间走，就感觉谢洵拉了他一下：“怎么了？”
　　谢洵没说话，但沉默地替他理了理柔软的头发，脸上没有别的表情：“好了。去吧。”
　　程澄上了楼，谢洵则坐在餐桌旁思考。
　　他一点也没有拒绝自己的触碰。
　　拉他的手不会拒绝、碰他的头发不会拒绝。
　　然而这些事都不可能出现在朋友身上。
　　谢洵用了一秒思考自己给梁凡整理头发的场景，险些打了个哆嗦，立刻回神，坚定地这么想着。
　　程澄很快从房间回来，当着谢洵的面拨通了祁蓉的电话。
　　“小澄？小澄你刚才怎么没接？”电话那头传来祁蓉焦急的声音，“程厉到底有没有把你怎么样？我就直说了，今天早上你爸就来找过我了，要是放在以前我会先问一下你，但这一次不行，我是不可能息事宁人的，小澄你也硬气一点，别怕……”
　　“外婆。”程澄的声音带着一点愧疚和心虚，“我真的一点事都没有。而且您生日要到了，千万别动气！”
　　“这是因为你没事现在才敢这么说话！当时程厉过去的时候，你怎么可以不告诉我就直接过去呢？你有没有想过万一真的出事？”
　　“哪里会出事，这不是有谢洵在嘛，他可是——”程澄话里剩下的半句“手段果决的真主角”险些就被他脱口而出，立刻顿了一下改掉，“他可是一把就把刀抢过来了！他可是我的超人！”
　　祁蓉完全没有松动：“那如果他没有成功呢？”
　　“不会的不会的……”程澄撒娇一样求饶，还试图转移话题，“您不是下周的生日宴嘛，我一定给您准备好礼物，还带着谢洵过去——”
　　“少来。”祁蓉说。
　　情急之下程澄也顾不上了，干脆直接把锅甩出去：“他就在我旁边，不信让他跟你说嘛。”
　　这句话说完，程澄把手机往谢洵面前一推，大有自己不管了的架势。
　　谢洵有些好笑，不过还是拿过手机，恭敬地叫了对方一声。
　　“谢洵？”祁蓉听见他开口了，语气也有了变化，“你现在开着免提吗？”
　　“没有。”谢洵看了程澄一眼，站起身走到露台上。
　　“好，那我就直说了。”祁蓉一点也不拐弯抹角，“来龙去脉我已经知道了。所以之前程厉出事，都是你做的，对不对？”
　　都是聪明人，谢洵没想隐瞒：“是我。”
　　他面沉如水，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就算祁蓉会施压，他也不会觉得自己做错。
　　如果硬要说错，就是自己还是动作太慢了些，如果能在蜜月前就决定，说不定会轻松很多。
　　“做得不错。”祁蓉的第一句话竟是这个。
　　“我说，做得不错。”祁蓉重复了一遍，“你倒是真跟我想的不太一样。”
　　“小澄从小对程厉又怕又恨，但他总不愿告诉我，而这毕竟是程家的家事，如果他不开口，我总不能插手太过。”祁蓉说道，“所以我很高兴你愿意为他做这件事，在这件事上，我不会怪你。”
　　“不过——”她话锋一转，“你不应该让他去冒险。对于你受伤我很抱歉，但你也看到了，小澄会为了你毫不犹豫做出选择，你答应过我的，就算是演，也要保证他的安全。”
　　出乎祁蓉的预料，谢洵没有反驳：“这的确是我的问题。”
　　祁蓉怔了怔，语气放缓了一些：“我刚才可能话有些重。不过你既然接了电话，我也想顺便感谢你。”
　　“我知道你并不喜欢他，我其实也看得出来，我的小澄自从遇见你之后就完全变了，可这是向着好的那一面变化，我很欣慰，也不会阻止。
　　“所以，如果后续还有什么麻烦大可以找我，你不用担心，既然已经开了头，后面的事就都好解决。”祁蓉声音平静，“我会帮你，只要你愿意陪着他。”
　　“您的意思我明白。”谢洵开口，而视线看向不远处的花园。
　　程澄已经吃完了早饭，也完全不介意自己现在到底在跟祁蓉聊些什么，他正对着假山，脸上带着笑。
　　“但是……”谢洵的手无意识捏紧了电话，目光变得坚定，像在告诉祁蓉，也在告诉自己。
　　“我没有演。”
　　他说。
　　-
　　挂了电话，谢洵走到门口的花园找到程澄：“已经跟你外婆说好了。她不会再怪你了。”
　　程澄的眼睛亮亮的，起床气没了，眸子湿漉漉的，像盛着今日的朝露。
　　他忽然抓着自己的手，看了一眼一旁正在浇水的花匠，说了一句：“谢谢宝……”
　　“谢谢你！”
　　说完就松了手，一溜烟跑开了。
　　谢洵看着对方的背影，忽然就觉得好像自己之前的担心都是庸人自扰。
　　怎么当着别人面还突然害羞起来了。
　　不过没等他嘴角的笑容消失，程澄忽然又神神秘秘地跑回来：“哦对了，还有个事。”
　　“怎么了？”
　　“过两天是我外婆的生日宴，虽然她今天不太想理我，但我肯定是要去的，而且为了让她放心，你到时候陪我一起。”
　　程澄其实没有问“好不好”或者“行不行”，但谢洵还是很轻地应了一声：“嗯。”
　　-
　　接下来的几日，谢洵忙着处理程厉这件事留下的其他尾巴，连轴转了好几天。
　　等终于抽出时间，自己手臂上的伤也好了不少，他才去医院看望了谢聆。
　　小姑娘不需要知道这些纷乱复杂的事情，这段时间她的病情一直很稳定，谢洵进来的时候，居然还看见她正跟同学一起复习。
　　谢洵觉得太阳真是打西边出来了，不过总归是欣慰的：“怎么突然这么刻苦了？”
　　谢聆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因为我想通了，我要好好学习！”
　　每次她用这种语气说话反而心里有鬼，谢洵给她削了个梨递过去，没说话。
　　见自家哥哥这种态度，已经刻苦了好久的小姑娘十分不满：“真的！我这两个月自测比之前的分数都高好吧，不信你去——”
　　她话说了一半立刻噤声，然而已经来不及了，谢洵慢悠悠地问：“不信我怎么样？”
　　“没怎么样。”谢聆守口如瓶。
　　谢洵心中有个想法，试探着说：“我都知道了。程澄说……”
　　“啊？程澄哥不是说这是我跟他的——”意识到自己被套了话，谢聆一脸惊恐，然而既然开了口就来不及，只得承认，“好吧，他之前答应我，我每次自测成绩进步一次，就送我一件礼物。”
　　谢洵擦手的动作顿了顿：“每次？”
　　他是想过程澄可能会来看过一两次谢聆，但没想到好像比自己预想的次数还要多些。
　　谢聆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
　　最后迫于自己哥哥的权威，终于还是站起来打开柜子坦白从宽：“也没有什么啊，你们蜜月之前他就来找过我了，后来就定时来，让我不要跟你说，但每次都会带礼物……”
　　蜜月之前就……？
　　谢洵抿着唇，看见自己已经被“策反”了的妹妹一件一件交代事实。
　　原来……他居然背着自己做了这么多事？
　　而且还不愿告诉自己。
　　谢聆观察着他的神色，觉得自己收了嫂子的好处就要替嫂子说好话：“而且哥，他每次来的时候都特别好，还会说你的好话。我记得我之前好像跟你说过？”
　　不到十五岁的小姑娘说得非常认真：“喜欢一个人的时候，眼神是骗不了人的。”
　　从谢聆那里出来，原本赶着回去的谢洵自己却在车上一个人坐了许久。
　　这些天的事情太多，有时候他甚至都没有时间好好思考。
　　答案已经很明确了不是么？
　　从那一个深夜开始，梁凡的话、祁蓉的话，以及现在自己妹妹的话。
　　每一个人都给出了一模一样的答案。
　　自己居然还会因为对方掩饰的一句话，就犹豫了这么久。
　　他打开了车顶的天窗，看着天幕上散落的星星。
　　没关系的，他对自己说。
　　他可以再往前多走几步，再引导一下，再主动一点。
　　他很有耐心，也知道这个日子不太远了。
　　-
　　时间很快到了祁蓉生日这一天。
　　程澄这些天一直都闷在房间里画画，昨天才终于全部完成。
　　彻底完成一幅画非常费时费力，程澄来到这里以后，除了教堂那次，这就是他最用心的作品了。
　　他知道原主并不喜欢美术，送出去以后祁蓉一定会疑惑。
　　但无论怎么说，她的确是这个世界里唯一关心自己的亲人。
　　他张罗着刘叔把画搬上车，自己穿好衣服后敲了敲谢洵房间的门。
　　自从上次的“好兄弟”以后，谢洵好像就一直很忙，有时候自己跟他一天也就能说上几句话。
　　房门打开，谢洵站在门口看他。
　　“我……”程澄眼神有些躲闪，“我来给你挑领带的。你上次不是说，以后的领带都可以让我来决定么。”
　　“嗯。”
　　谢洵侧身让他进去，说“好”。
　　不过这次程澄挑了半天，最后选了个领结：“这个衬你的衣服一些。”
　　他递给谢洵。
　　然而对方却没接，只是看着他：“你不帮我戴上么？”
　　“啊？哦、哦……”程澄脸有点红，他今天穿了一身白色的西装，更衬得肤色细白，那一点红晕就尤其明显。
　　他低着头，呼吸有些乱：“那你等一下。”
　　两人贴得很近，程澄的手指无意间碰到了谢洵的喉结，下意识地缩了一下手，只是还没缩回去，指尖就被对方抓住了。
　　谢洵语气沉静：“还没系好，有点歪。”
　　被对方握过的地方有些发烫，程澄连呼吸都轻了一分，确认系好以后立刻蹦开两步：“行了！”
　　他总觉得谢洵好像哪里变了。
　　谢洵没逼得太紧，只是看着两步开外的人：“好，那走吧。”
　　祁蓉的生日没有大办，但凡邀请的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人物，程澄跟谢洵到的时候，晚宴已经快要开始了。
　　“刘叔，等下你安排人，把画送过去。”程澄下了车说道，然后看了一眼谢洵，开口，“那，那你……”
　　陪我再演一下？
　　原本轻松的话，程澄憋了一会儿却还是没能说出口。
　　好在谢洵好像知道了他的意思，点了点头：“我知道。”
　　程澄松了一口气，刚要跟两人办婚礼时那样，去挽谢洵的胳膊，却听见他说：“我手上的伤还没完全好。”
　　“噢，那我……”程澄刚想说那我换一边挽，结果人还没走过去，忽然就觉得自己的五指被对方握住了。
　　尽管两人其实时不时都有肢体接触，但多半都是他拽一拽谢洵，但现在……
　　谢洵的大手擦着他的掌心贴过来，然后牢牢抓住，可这样还没完，对方的五指不由分说地挤开程澄的指缝，每一根手指都跟他的贴在一起——
　　是极亲密的十指相扣。
　　“不是要去找你外婆么？进去吧。”
　　程澄的心脏还在狂跳，就听见谢洵自然地开了口。
　　“好……好。”他没法完整思考，只得任由对方牵着，走进去。
　　祁蓉见到他们两人时，脸上也有一瞬的惊诧，但很快便微笑着走过来。
　　“外婆！”程澄笑盈盈的，“我给您带了礼物，亲手画的！”
　　祁蓉笑得优雅：“好，好，小澄长大了。”
　　看见他身旁的谢洵，也颔首道：“谢先生好。”
　　谢洵也回应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