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渐亮,叶知千伏在屋顶看着下头院子里忙着收拾行李的人们,认出是苍云顶的人。
“这个箱子里也不知装的什么,这么沉。”两名弟子将一个箱子抬上车子,
“这可是大师兄特意交代的,小心点放。”
“啊,大师兄!”
果然是温立轩,叶知千赶紧屏住气息,以防他有所察觉。
“这边的行李都归置好了?”温立轩似乎是在检查行李,“那你们两个去那边帮帮忙吧。”
“是。”两人离开后,温立轩左右看了看,并没有离开,而是打开了锁小心地将箱盖掀开了一条缝,一丝光透了进去,里面居然斜躺着一个昏迷不醒的人。
叶知千先是一惊,后再仔细一看,那眉眼正是曲言尘!
他为何会被温立轩挟持,叶知千突然想起安思远之前提过曲言尘似乎和温立轩关系不一般,难道是有仇?
只见温立轩先是从腰间取下水囊,小心地给曲言尘喂了点水,然后又轻轻拭去他唇边的水痕,那温柔仔细的动作完全不像是有仇的模样,喂好水温立轩复又锁好箱子,招呼了几个人来将这几车行李运走,看样子是要启程回苍云顶了。
这一幕倒是把叶知千给看迷糊了,但温立轩身为苍云顶的大师兄,品行人人称道,如果真打算害了曲言尘又何必大费周章的秘密带回去,眼看着人是没法救出来,但好歹知道了去向,他马上返回了桐山城。
回去时天已大亮,云宛儿倒是很识相,见他们有话要说就独自去院中坐着。
叶知千把他见到的那一幕告诉了安思远,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叶知千十分疑惑,“我明明看到他被人劫持,却又觉得没什么危险。”
“你的直觉是对的, 他们果然关系不一般。”安思远一副了然如胸的模样,嘴角还带着有些八卦的笑容,“之前我就感觉他俩不对劲儿,就跟……就跟闹别扭的小情人似的。”
“什么!?”叶知千讶异,他无论如何也没往这方面想过,但他更为震惊的是安思远居然如此轻松自然地讲出来,
“为什么会是……情人?”叶知千试探地问。
“唉你不懂,现在人爱看这个。”安思远当然没忘记这是一个小说的世界,他身为一个小说资深爱好者自然也清楚现在为了迎合读者的喜好,作者安排点儿这种男男暧昧也是常有的,只是他当初看的时候并没有这方面的情节,看来这个曲言尘确实不寻常。
“谁爱看这个?”
“也不是谁,哎呀不过我只是猜测而已,不管是不是,咱们得保持理解,不能歧视人家啊。”
“理解。”叶知千点头,“我理解的。”
“对了,你和成康对上的时候明显还是不够火候,大隐隐于市,咱们现在在袁天纵身边反而比较安全,你也趁此机会好好磨练下剑法。”说着安思远解下自己的寂灭剑丢给叶知千,“没个趁手的兵器可不行,无形剑又不好暴露,这个你先用着,以后有机会再打一把好剑。”
剑对于一个剑客来说那就跟命一样重要,能如此轻易的将剑赠与别人使用,那就说明给予了莫大的信任。
“好!我自今日起再好好修炼!”
他们刚说完,云宛儿就从外面进来了,一看面容把他俩吓了一跳,云宛儿也不知道用的什么东西,把露在外面的皮肤抹的又黑又黄,头发上抹了些尘土,看起来干枯毛糙的很,活像一个在田间干久了活儿的农妇,哪还有一点美女的样子。
她赫然一笑,“我这副样子也不甚显眼了,你们忙自己的,我也可以出去买些吃的照顾你们。”
“还是不要的好,需要什么我去买就好。”叶知千还是觉得不妥,总怕她再遇到什么危险,可云宛儿十分坚持,
“罢了你去吧,这附近卖什么的都有,千万不可走的太远。”安思远道,自从昨日和她聊过,他就知道这姑娘有多倔强,她想做的事八头牛也拉不回来。
“我先帮你调息养伤吧。”叶知千道。
“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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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言尘缓缓睁开双眼,他发现自己身在一个看似简单却一应俱全的屋内,自己好好地躺在床上,不但被褥盖得整齐,连贴身的衣物都被换过,他想坐起来,却发现自己浑身酸软,手脚发麻,挣扎了半天也不过是斜靠着枕头半躺在床上。
这是哪里?他的记忆还停留在轩辕派的议事厅中,只记得似乎是遭到了突袭,然后就一直昏迷了吗?他摸索着身上,果然随身携带的药袋不翼而飞,看来这人挺了解他,并且没打算要他的命。
门上突然传来一阵开锁的声音,一个熟悉的身影进来,曲言尘轻嗤一声,果然印证他的猜测。
“温立轩,你什么时候变成这种无耻之徒了,把我的穴道解开。”
“你醒了?”温立轩先是一喜,而后又十分强硬地说道,“随便你怎么说,但我是不会解开的。”
“你把我绑来作甚,快放开我!”
“不绑了你难道再一次让你不告而别吗!”
二人一见面便剑拔弩张,僵持了一会儿,倒是温立轩先服了软,
“我把你手上的穴道解开,方便你吃东西。”
曲言尘没吭声,他太了解温立轩了,现如今受制于人,那也只能先顺从于他,再想办法一点点脱身。
“这是哪里?”
“苍云顶。”
曲言尘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你居然敢带我回来,你不怕褚飞白了?”
“这里很隐蔽,不用担心被人发现。”
“你就打算把我藏在这里?”曲言尘冷笑,“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要是褚飞白知道我在苍云顶,大概恨不得一剑杀了我,省得我带坏了他最得意的徒弟。”
“不会的!”温立轩咬牙道,“总之你死了这条心,我找了你六年,既然上天让我们再次遇到,那我就绝不放手!”
曲言尘的头又如针扎般痛起来,他紧闭双眼不愿再看见温立轩,
“你滚出去。”
“你是不舒服吗?”温立轩见他不适,赶忙想摸曲言尘的额头,却被一把推开,
“我看到你就不舒服,快滚。”
“好……”温立轩指尖微微颤抖着,他缓缓收回了想要触碰的手,“你先休息,我明日再来看你。”
曲言尘双目紧闭,听到了门关上后上锁的声音,六年了,他自以为已经一别两宽,海阔天空,没想到这段孽缘居然还没有结束,苍云顶……他以为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涉足的地方,却以这样可笑的方式回来了,昏昏沉沉中,他再次陷入了不安稳的浅睡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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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言尘怎么样!”少年温立轩热情地带着他跑遍整个苍云顶,“我就说我们这里很好吧,你放心,既然我把你带来了,就一定不会亏待你的。”
“嗯!”曲言尘也笑着,自从十四岁那年师父去世后,他已经孤独的在那个茅草屋生活了三年,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孤立于这个世界的,可没想到还会遇到外出游历的温立轩。
“以后你就在医署里呆着,再也不用担心穿衣吃饭的事了,你就把苍云顶当成自己的家就好!”
“好,我以后也有家人了。”
周围人似乎也被两个少年的欢乐所感染,都露出了微笑,
画面一转,二人似乎又年长了几岁。
“你怎么不跟我好好学武,以后我要是不在身边你也能自保啊!”温立轩想把剑塞进曲言尘手中,可他偏不接。
“太累了我不要。”曲言尘狡黠地一笑,沉醉在笑容中的温立轩还没反应过来突然觉得觉得身上开始奇痒,
“糟了,又着了你的道!”
曲言尘笑得乐不可支,“看,我不需要什么武功也能自保。”
“好好,不学就不学,快给我解了!”
“接着!”曲言尘扔过去一颗药丸,温立轩想都没想就吞了下去,可片刻之后他瞪大了双眼,指着曲言尘呜呜得说不出话来。
曲言尘笑得坐在了地上,然后啧啧的摇头,又掏出一颗药丸来,“给,这次是真的。”
温立轩虽心有余悸,但还是接着吞了下去,而后很快恢复了正常,他额上满是汗水指着曲言尘气得说不出话来。
“怎么样?”曲言尘得意地扬起下巴,“所以别逼着我学你那些刀光剑影的,我自有我的办法。”
“好吧!”温立轩摇着头收起剑,“你可别后悔。”
榻上曲言尘蓦地睁开了双眼,他最近越来越频繁地梦到从前,那些快乐的情景却好像噩梦一般鞭挞着他,当初明明是他选择了放弃,现在又来招惹他作甚!
门外,温立轩并没有马上离开,他静静地看着周围,这里位于苍云顶边缘的一隅,几乎无人涉足,当年二人自知这份感情难容于世,有时也会偷偷来到这里,虽忐忑却异常甜蜜,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冲动地将人绑了回来囚禁在此,可他害怕,害怕这次错过再无相见之日。
“不管对与错,我终不悔。”
第36章
桐山城
三个人的局面虽有些尴尬,却又这么平静地过下来了,不得不说云宛儿虽自小娇养却不娇气,不但不在意外表的脏乱,反而照顾起他二人起居,好让他们能安心修炼。
安思远这几日也调养的差不多了,他看着在外面忙碌的云宛儿,感叹这真的是个好姑娘,又看了眼在旁边如老僧入定般的叶知千,他感觉自己得他们推一把。
定下主意,他推了下叶知千,
“你看人家一个姑娘在外头忙里忙外的,你也去帮帮忙。”
“她总不让帮。”
“她说不用你就真不帮啊,榆木脑袋!”安思远恨铁不成钢,“你就只管上手帮忙,她还能推得开你呀?你要不去我就去了!”
“不用,我去。”叶知千一把拦住了站起来的安思远,说完便直接出门去,不顾云宛儿的阻拦便帮忙洗起菜来。
“还说没心?我一说去就慌了,醋劲儿还挺大。”安思远看着外面男主女主和谐美好的一幕,这才是正确的打开方式嘛,说起来再原著中自己便是他二人的媒人,虽说方式不同但殊途同归,回头成亲了少不了要他俩一个大红包。
虽然平日里叶知千为他忙前忙后觉得理所当然,可加上个云宛儿,若自己还在这儿躲懒就有些说不过去了,他缓步出去想找个什么事做做样子,可云宛儿一见到他便放下手上的活计走了过来,叶知千见状也把菜往盆里一扔走了过来。
这阵势……安思远退了两步,怂的想逃了。
“安公子,你衣服什么时候被划破了?我来帮你补一补吧。”
“啊?”安思远低头一看,外衣的下摆果然是有个破洞,“那好吧……”
“我来吧。”叶知千突然阻止了安思远正要脱下衣服的手,“云小姐正在忙,我来补吧。”
安思远倒是有些无奈,“你会吗?”
“会。”
看到叶知千如此坚持,安思远也觉得补衣服这种事情确实有点亲密,他不愿意也是属正常,于是答应了下来,二人并肩回到屋内,站在原地的云宛儿露出了疑惑神情,看着他们的背影陷入深思。
“好了。”叶知千把补好的衣服塞给安思远,耳根子有点红,安思远瞠目结舌地看着补的如同蜈蚣腿的裂口,“这就是你说的会?”
“这绣花针可比剑难多了。”叶知千强硬地解释道,反正他就是不想让云宛儿来做这些亲近的事。
“罢了罢了。”安思远哭笑不得,这么紧张云宛儿毕竟是好事,为了叶知千能够尽快察觉出自己的心意,他委屈些倒也没什么。
安思远不甚在意的将衣服穿好,抬头却看到叶知千一副欲言又止的纠结模样,目光相遇之时,叶知千将头扭向一边装作无事一般,
“你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安思远大方地说,憋了这么些时日也是不容易。
“啊……我没什么想问的。”叶知千还在遮掩,他确实是好奇安思远乃是拜月之徒的事,可若他自己不想讲,那他便不问。
“唉,这事儿也怪我,其实对你也没什么可瞒的。”安思远一把叶知千按在椅子上,“我曾经想跟你讲又怕你会觉得我是十恶不赦之人。”
“怎么会!”叶知千立刻辩驳,“其实你说与不说都是安思远,与是谁的徒弟又有何干呢?”
“说给你本就无妨,这还得从我五岁那年说起……”安思远开始回忆,不知从何时起,他不知不觉的与这具身体融合至深,从一开始如同在看别人的人生到现在连回忆里的痛都犹如自己经历过一般真实。
“我家代代经商,与武林无半点关系,那一日我哥带我去街市上买糕饼,突然冲出来一个疯疯癫癫的老头把我抢走了,我吓得一直大哭,老头居然摸出一袋子糖块,问我要不要吃。”安思远回忆着,“小孩子哪受得了这种诱惑,他絮絮叨叨的说着我的根骨特别适合练他的武功,他此生本已无甚眷恋,遇到我就说明他这一身功夫不该绝,就为了吃到那袋子糖,我高高兴兴地答应了。”
“你居然是被他骗做徒弟的?”叶知千设想过很多可能,却没想到居然是这么个起因。
“骗!这个字用的极好。”安思远拍大腿,“我哪知道练武是这么苦的事啊!他足足把我关了一年,吃尽了苦头才让我回家,我爹娘都以为我找不回来了。”
“那后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