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见到六师弟经常将虫卵放入师兄弟们的膳食中,到处搜集毒草毒虫,深深忧虑,但师尊应无愁露出理解的神情:“小隐莫慌,无心只是寂寞了,在寻找同伴,总有一日,无心会明白,他无需将同门变成虫子,我们也也就是他的家人。”
他见到七师弟修炼尸气,筹谋将师门众人全部变成活尸时,师尊应无愁已经形容憔悴,难以出言劝解他了。
好在这时,经历数百年的微生隐已经会开解自己了。
他对应无愁道:“师尊,弟子不慌,七师弟只是年幼,不懂生命可贵。等他长大了,自然会懂。若是不懂,我们也可以帮助他懂得,对吗?”
“正是。”半躺在藤榻上的应无愁欣慰笑道,“小隐,你终于理解为师的苦心了。”
理解了吗?不,微生隐并不了解应无愁。
他只是学会了伪装。
在应无愁门下待久了,唯一一个拥有正常思路的微生隐,终于在师弟们的古怪癖好和师尊的“理解”中,认为自己才是那个格格不入的异类。
自认不太正常的微生隐,学会了隐藏自己的“正常”,与他们和睦相处,融入其中。
若是应无愁没有昏睡,假以时日,微生隐也会变成一个喜欢收集大长腿的可爱弟子。
只可惜,应无愁还没来得及将微生隐教好,便已经油尽灯枯,支撑不下去了。
微生隐曾立下誓言,若应无愁死了,他会继承应无愁的遗志,帮他看守这些师弟们。
只是在他的梦里,等他从魔渊走出来的时候,师弟们都死了。
是一条黑色的魔龙害死师尊,夺走师尊的七块鳞甲,又杀了他的师弟们。
他一定要杀了眼前的黑龙,为……
咦?微生隐望着眼前这条银色的螣蛟,满腔怒意凉了一半。
这不对啊,怎么是银色的?梦里明明是一条黑色螣蛟,最终化为黑龙才是啊?
第59章 师叔
一边是囚禁(?)师尊的银蛟,一边是大逆不道胆敢比师兄高出两米多的师弟,微生隐一时竟不知该先杀哪个。
杀银蛟吧,还不甘心放过师弟;杀师弟吧,还……好像没什么可遗憾的,银蛟看起来不像想跑的样子,就算跑了又如何,只要他还在九州之内,微生隐不怕找不到这条银蛟。
所以还是杀师弟吧。
微生隐当机立断,小小的身躯中释放出无尽的煞气,他缓缓挥动镰刀,动作明明很慢,但却让人一时看不清镰刀的动作,好像镰刀出现了无数道虚影。
岑霜落弓起身体,吐了吐蛟信,作出防备的姿态。
只见微生隐一跃而起,镰刀仿佛化作无数道一般,狠狠斩在应幻生身上!
岑霜落:“……”
他缓缓落下身体,蜷缩在应无愁身边,身体渐渐缩小。
一直小到露出应无愁的头颅,让应无愁看起来像是被螣蛟困住,仅能露出头部呼吸的可怜人。
岑霜落见应无愁被盘在自己的领地内,心中十分满足,有种比同应无愁双修时还快乐的感觉,忍不住凑过去用头蹭了蹭应无愁的脸。
这边人蛟亲密相处,那边兄友弟恭杀红了眼。
微生隐一刀斩下,应幻生被削成无数片,每一片都好似宣纸般轻薄,层层叠叠地飘落到地面上,摞起来比微生隐还矮上一寸。
这样的攻击,是杀不死应幻生的,但可以用煞气封锁住应幻生的形态,不让他变回黑雾,这样身体便无法重聚,只能以这样薄片的形态存在一段时间。
相处多年,微生隐还是很了解应幻生的,知道怎样的打击对应幻生最有效。
“师兄,你下手好狠啊。”位处不同的几十张薄片同时动了动,发出断断续续好像漏风一般的声音。微生隐当然没让应幻生的身躯按照顺序摞在一起,而是将不同的位置分开,摞得乱七八糟的。
“闭嘴!”稚嫩的童音恶狠狠道。
微生隐随手一挥,镰刀狠狠刺中这摞薄片,应幻生被定住,话也说不出来了。
解决了应幻生,微生隐以视线锁定岑霜落,见这魔龙将头埋进师尊颈窝中,看起来像是在咬师尊的脖颈,顿时怒不可遏。
“大胆妖孽!放开我师尊!”微生隐左手一晃,手掌化为一把紫金钩。
修者可以有很多法宝,但本命法器只能有一个,因为本命法器要融入体内,存于丹田之内,以元婴温养,才能发挥出法器最强大的力量。
但微生隐有两个。
一个是那把元叠镰刀,另外便是这把藏于左手的紫金钩。
镰刀是他最初的法器,刀把长达十几米,丢出去还能宛若回旋镖般回到手掌中,是不折不扣的长距离武器,但选择长距离的武器,微生隐的近身战便有了短板。
为了让自己没有弱点,微生隐斩落左手,将紫金钩与左手融合后重新续上,以肉身为根基又炼制一个本命法器。若是有人能突破镰刀的防御接近微生隐,迎接他的便是这把夺命钩。
岑霜落眼睛眯起,微生隐方才说什么?放开他师尊?放开应无愁?
休想!
岑霜落张口,发出震慑低沉的“呦”鸣,警告微生隐,不许他靠近应无愁。
微生隐挥动左手,危险的紫金流光划破长空,一人一蛟皆是战意盎然,一触即发。
应幻生想告诉师兄系统有问题,魔龙或许不是敌人,可惜他已经被镰刀戳穿,无法发生。
就在这一战不可避免时,那块体觉鳞甲完全没入应无愁体内,应无愁缓缓睁开眼睛。
一时间,不管是微生隐还是银蛟,视线全部落在应无愁身上。
应无愁入定刚醒来,就见面前是五彩缤纷的银色鳞片将自己团团围住,顿时心花怒放,只觉得自己已然身处仙境,愿沉醉其中再不醒来。
刚好他已经收回体觉鳞甲,这次定能与岑霜落修炼十年,绝不会再晕倒。
他伸出手,轻轻落在银蛟的身躯上。
岑霜落身体微微一颤,银色竖瞳渐渐变得柔软起来。
微生隐也带着一丝惊喜道:“师尊,你醒了?你……看起来身体不错,难道伤势已经痊愈了吗?”
应无愁本沉醉在鳞片仙境不愿醒来,却听到这煞风景的声音,神情顿时从梦幻变为温和的师尊。
他神色柔和,眼神和善地看向微生隐:“是小隐啊。”
应无愁拍拍岑霜落长长的背脊,安抚道:“霜落,不用敌视小隐,论起辈分,他还是你的晚辈。”
“晚辈”二字唤醒了岑霜落对师门的责任感,他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化作人形,站在应无愁身侧,两人容貌皆是人中龙凤,应无愁的黑色长发与岑霜落的银发无风自动,发尾纠缠在一起,缠绵不分。
微生隐没有放下警惕,他依旧充满敌意地望着岑霜落。
应无愁缓步来到微生隐面前,伸出手轻轻落在他头顶,语气欣慰道:“小隐,你长大了……吗?”
应无愁不愧为师尊,简单的一句话,便让微生隐将敌意全部转移到自己身上。
男童粉嫩脸上的神情堪称狰狞,紫金钩微微颤动,是在用全部力量克制自己想要攻击应无愁的冲动。
应无愁又怎会错过这个让微生隐弑师的机会呢?
他又道:“五十多年未见,小隐真是一如既往,和为师初遇你时一样,没有任何改变。”
提到初遇,自然勾起了微生隐的恨意,就是从初遇开始,七百多年了,他始终只有这七八岁孩童大小。
在魔渊内,会放大一个人极致的感情。微生隐本就被魔渊控制过一次,此刻就算身在黑雾的保护之中,还是没能克制住怒意,夺命钩一晃,直冲应无愁的心脏袭去。
岑霜落手掌微动,却被应无愁握住,耳边更是响起一声:“不必担心。”
紫金钩刺入应无愁的胸膛,微生隐凝立在半空中,小短腿够不着地面,神情有些诧异。
他明明刺中了应无愁的血肉之躯,怎会有种刺中山石的感觉?
微生隐取下紫金钩,钩尖上不见半点血迹。
同时岑霜落也觉得奇怪,抬手碰了下耳朵。应无愁明明在他左侧握住了他的手,为何又能在右耳听到他的耳畔低喃?
“很奇怪吗?”应无愁笑着对岑霜落解释道,“收回体觉鳞甲后,我的身躯便可化身万物,也可与万物替换。”
方才紫金钩刺入体内时,应无愁将自己的体觉与魔渊岩壁连接在一起,微生隐的武器完全伤不到他本体。
而向岑霜落低语时,应无愁又与岑霜落耳边的空气连接在一起,就有了他在岑霜落耳边低喃的感觉。
这才是真正的化身万千。
也是天劫为何明知炼魂魔君罪孽深重,却不敢降下天雷灭魔的原因。
直到收回了体觉鳞甲,应无愁才算是真的恢复了全盛时期一半的实力。
“小隐,为师收你为徒时,已是重伤在身,一直未能施展全力,你不清楚为师的实力,如今诧异倒也正常。”应无愁温和地看着微生隐。
微生隐跟着应无愁这么多年,也算是能屈能伸,当下拽下紫金钩丢在一旁,跪地道:“师尊,弟子大逆不道,求师尊责罚。”
应无愁宽厚地说:“是为师想借你的手测试下实力,才故意以言语相激,你过于冲动,但还算不上大逆不道。”
应无愁越温柔,微生隐头上的汗越多。
毕竟是相处了七百多年,最初相遇时又是敌人的身份。微生隐对应无愁没有师恩滤镜,又被暴揍许久,是弟子中最了解应无愁本性的人。
他师尊又不知在想什么惩罚他的法子了,与其要师尊出手,倒不如他自己先想办法惩罚自己。
微生隐抬起手,打算先把自己的经脉打断再说。
这时应无愁一把托起微生隐的手臂,像个师尊般帮他接好紫金钩,语气和蔼道:“为师出言激怒你,你若是不生气,那倒是显得为师对你不了解了。”
微生隐微微皱眉,不对,他师尊好像真的没打算罚他,这是为什么?
应无愁拉着微生隐来到岑霜落面前,介绍道:“霜落,之前的几个弟子你都见过了,可惜我没机会给你介绍。这是我的大弟子微生隐,那一摞……薄片,是二弟子应幻生。小隐、幻生,这位是岑霜落,你们……暂且称呼他师叔吧。”
算上剑冢十年,海底行宫三年,岑霜落来到人世间也不过三十一年,在螣蛟中是还未成年的年纪,却有两个七百多岁的人叫他师叔,岑霜落顿时有些紧张。
他学着应无愁的样子负手,眼睑微微下垂,做出高深莫测的神情。
微生隐凭借一种对天敌的警惕感,意识到应无愁今日如此和蔼的原因就出在岑霜落身上。
可是他无论怎么看,岑霜落都与魂游九州中的魔龙一模一样。
先不提魂游的真实性,退一万步讲,眼前这人也是极为年轻,恐怕连百岁都不到,做他的弟子都嫌年纪小,为何要称呼他为师叔?
应幻生说不出话来,微生隐则是问道:“这位……岑霜落,是何时入我门的?为何会是我的师叔?我是微生隐,与师尊相识于七百多年前,在修真界也算是老前辈了。”
微生隐为辈分据理力争,却戳破了应无愁一直努力忽视的年龄差距,气得应无愁险些连师尊的神情都摆不出来了。
倒是岑霜落心知此次自己决不能落了下风,按下应无愁的手,状似不经意道:“也不算认识多久,不过是千年前,小隐还未出生之时,我与你师尊,便在剑冢之上有十年同修的经历。”
第60章 记忆
岑霜落说这话时神情淡然,眼神中看不出一点破绽,仿佛他当真与应无愁同辈,千年前便已是修真界的风云人物。
尤其是这一声“小隐”叫得如此顺口,仿佛前后加起来足有一千二百岁的微生隐真是他的晚辈般,一时间竟是将微生隐给哄住了。
类龙一族寿命很长,正常螣蛟光是成年就要百年,成年后随便打个盹数百年便过去了,一梦千年也不少见。岑霜落以螣蛟之身达到境虚期,超过千岁这很正常。
微生隐的思路一下子乱了。
他在魂游九州时,见到师尊去世时,魔龙应该还是幼生期,靠着收集应无愁的遗留才飞快达到大乘期的。若岑霜落当真千年前便与师尊相识,那他便不可能是魔龙。
可他真的与魔龙生得一模一样,连眼神和气息都是相同的。
微生隐想要细问,却被应无愁抢先。
应无愁此时已经顾不得在徒弟们面前维持师尊形象了,他神色大变,眼中满是不可置信,又略带一丝期待。
他双手抓住岑霜落的肩膀,不容岑霜落逃脱回避这个问题。
“你是什么时候与我在千年前相伴的?”应无愁仅是略略思索,便猜到那个时间点,“你的成年期本该长达十年,是不是那消失的十年?”
微生隐开始掰手指计算,若是成年期十年,按照百岁成年来计算,加上后面的一千年,岑霜落应该有一千一百岁,还小他百岁,不能叫师叔。
岑霜落凝视着应无愁,点点头道:“是,正是在那十年间,我从元婴期巅峰晋升至分神期。”
两人在轩辕皇城见面时,岑霜落不过元婴期。之后也就几日不见,擎天剑派再见面时,岑霜落便晋升为分神期。
他将自己的境界变化告诉应无愁,是隐晦地帮助应无愁确定这个时间点。
但这话落在微生隐耳中,便又是另外一种计算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