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相通
“这是何物?”岑霜落不解地望着玉简。
这与他熟知的记载各种功法的玉简不同,感觉好像……有一定的自主性,看起来像觉醒了剑灵的神剑。
类似轩辕剑、玉简这等物品,因其不入六道轮回,算不得生灵;但它们有一点自己的思维,甚至比普通的花草树木鸟兽虫鱼智商还高,又不能说它们并非生灵。
它们介乎于生灵与非生灵之间,没有灵魂,但有活着的特征。
岑霜落能看懂玉简放出来的字,但似乎又无法将这些字化成完整的认知。
在他看来,应无愁什么错也没犯过,究竟为何被无妄海惩罚?而且玉简最后还没打完的字是何意?老变什么?
老变化多端的应无愁?老变名易姓的应无愁?变褒为贬?
岑霜落在自己的词库中绞尽脑汁地搜索着适合的词语。
这时应无愁已在玉简外面施加了三重阵法,将玉简压制得死死的。
过去他虽苛待玉简,但从未用阵法封印过玉简,对玉简一直是散养态度。如今却加强封锁,是本性暴露,已经不想隐藏自己了。
“你最好不要知道。”应无愁收起玉简,对岑霜落道。
岑霜落担忧地说:“我担心无妄海的惩罚。”
“没什么大不了的。”应无愁态度肆意,漫不经心地说,“这本就是我的东西,回到我身上,又能掀起多大的浪。”
“倒是你,”应无愁视线落在岑霜落的脸、脖子、手、手腕等没有被法衣挡住的位置,不悦道,“你衣服穿得这么快做什么?”
岑霜落:“……化为人形后,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是吗?”应无愁歪歪头。
他轻弹手指,里衣化为碎末,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件白色里衣是应无愁沉睡时穿的,也是用天蚕丝炼制的衣服,虽然没有蛟鳞腰带那么神奇,却也有万年不腐,纤尘不染的效果,还无比丝滑,穿上十分舒适,正适合睡觉时穿。
应无愁穿了两层衣服,外面是岑霜落送的,衣襟较大,胸膛处全靠合拢的白色里衣遮挡,如今里衣化为粉碎,岑霜落仅是看了一眼,便脸红心跳地别开视线。
“果然还是这样舒服。”应无愁舒展着双臂,露出惬意的神情,“为了维护仙人姿态,穿了太多层衣服,好多大门派更是要穿四五层,穿出层层叠叠的效果,腰带都要里面系一道,外面系一道,还打成不方便解开的结,这么穿着不累吗?不觉得束缚吗?他们还紧束发冠,将头皮勒得死紧,难怪头发没有我浓密。”
说话间,应无愁还随手撩了一下长发,让头发在水中轻轻飘荡。
岑霜落:“……”
他小心地让蛟鳞腰带又变幻出两层衣服,让身上的衣物多达五层,他还找出一个用鳞片炼制的发冠,将头发规规矩矩地束起来,摆正没有一根头发会随着水晃动。
岑霜落总觉得如今的应无愁太过狂放,他还是规矩一些才觉得安心。
应无愁扫了岑霜落一眼,哼了一声,压低嗓音道:“你穿得这么多,是打算让我享受下一件件脱下去的快乐吗?也好,这感觉也不错。”
岑霜落瞬间添衣也不是,减衣也不是。
应无愁走近岑霜落,伸手抓住他衣袖,指尖在外衣上细细摩挲,仿佛在抚摸上好的蛇鳞:“你觉得穿衣服就能阻挡我了吗?你太天真了!我知道你这身法衣是你上次脱去的皮炼制的,我还记得你上一身皮的样子,在活尸村时见过一次。单是这身皮,就够我品味许久了!”
如此不知羞耻的话,应无愁却说得十分坦然,手掌贴在衣服上,来回感触料子的质感,眼神又如钩子般望着岑霜落的脸,仿佛在辨别这身皮,曾经位于螣蛟哪个部位。
岑霜落:“……”
应无愁这番话信息量太大,他简直不知道该重视哪句,感觉句句都是能冲击他的灵魂他的信仰的话。
他最终还是抓住了自己最在意的信息,颤声问道:“在活尸村时,你就知道是我?见到了我的真身?”
应无愁拉起岑霜落的衣袖,在上面轻轻吻了一下,嗓音低哑,充满诱惑:“那是自然。”
“你当时不是失明吗?我确定你看不到。而且你还蒙了块布。”岑霜落惊道。
应无愁笑道:“你也知道我的心法,也吸收过听觉鳞甲,你不知道天地万物,皆可为我耳目吗?那块蒙眼布,你真觉得它看不见东西吗?”
岑霜落想起初见时他对着应无愁的种种心思,身体不由自主地晃动,以他螣蛟之身,竟险些没能扛住体内翻涌的真气,几欲昏倒。
幸亏螣蛟体质强悍,与应无愁三天三夜后岑霜落神清气爽毫无伤痕,这时也能靠着身体撑住,没有晕倒。
但听了应无愁后面的话,岑霜落多希望自己的体质没有那么好,这时直接晕倒了该有多好。
应无愁道:“我当时只碰到了你的尾巴尖,其余部位还没碰到。后来再见你原形,已是成年换鳞后,我永远失去了那身幼年期的鳞片,一直十分懊悔,如今终于又见到了。”
岑霜落:“……”
他眼见着应无愁将那身法衣细细丈量后,又盯上头顶发冠。
这发冠也是千年前的应无愁亲手做的,当年剑冢山上,岑霜落送给应无愁的鳞片全部毁于斩灵之下,唯有几块应无愁炼制后又还给岑霜落的保留了下来。
应无愁认认真真看过发冠后,不满道:“头上还缺个簪子,腰间也少了吊坠、腰带上镶嵌的宝石,手指上该戴个戒指,耳朵……你未必喜欢打耳洞,还是配个颈饰好了。”
应无愁身上穿得极少,连鞋袜都消失了,倒是要给岑霜落准备一大堆衣饰。
“材料不能用太差的,可是修真界上好的玉石不好找,需要些时日。倒是老四材质不错,正好又在手边,可以炼制。”应无愁自语道。
岑霜落眼睁睁地看着应无愁从袖里乾坤中取出一个珊瑚盆景,以岑霜落的眼力,自然看出这便是应无愁的四弟子琅玕,只是状态不太好,正昏迷着。
应无愁不知从哪里弄出一把极为锋利的刀,磨了两下对准琅玕比划,正在思考哪里更适合下刀。
岑霜落:“!!!”
他立刻拉住应无愁的手,拦在可怜的琅玕身前问道:“应先生,你这是要做什么?”
“把他切了,炼制几个发簪和玉坠,你不觉得他的颜色很好看吗?”应无愁道,“另外,还需要些上好的金属镶嵌,人间凡俗的黄金太俗气了。轩辕剑就不错,上古神兵,用的材料都是上古先天灵宝。等骆擎宇把轩辕剑生下来,我就弄来给你做链子。”
“不不不!”岑霜落连忙阻止应无愁,“应先生,我对这些饰物兴趣不大,完全没必要因此伤残你的弟子啊!”
岑霜落的初衷明明是挑拨应无愁与弟子们的关系,阻止梦中展现的“未来”发生。
如今应无愁当真要与弟子们自相残杀时,岑霜落却要跑出来阻止。
“这可是你的弟子,”岑霜落握着应无愁的手,紧紧攥着刀柄,劝阻道,“你用数百年的时间教导的弟子们啊!”
应无愁眼中满是纯粹,他点点头道:“我自然知道,养了几百年,现在不是刚好有用处吗?”
“没有用处!我不需要!”岑霜落坚定地说。
“这样啊,原来你看不上他,”应无愁视线扫过琅玕的原身,失望地说,“我这些弟子啊,平时最会惹事,害得我要日日夜夜忧心。如今本还有些用处,你若不喜欢,就更没有价值了。”
他收起那把匕首,长叹一声:“养徒千日,我以为能用徒一时呢,没想到连一时都没有。”
“徒弟,不是这么用的。”岑霜落终于相信玉简的话,应无愁绝对被无妄海惩罚了。
他认识的应无愁,爱护弟子,赏罚分明,良善正直,怎、怎会变成这般模样?看来确实是无妄海作祟,才让应无愁变成这般模样。
岑霜落不是很相信这是应无愁的本性,他认为这是无妄海的影响,才让应先生失常。
可若是相信这种失常来自无妄海,就证明应无愁的确违背规则,做出了欺骗行为。
这与岑霜落的认知又发生了矛盾,让他十分困惑。
岑霜落还在整理思路,应无愁却反问道:“不这么用,又该怎么用呢?”
岑霜落劝道:“徒弟应该不是拿来用的,我没收过徒,也不知该如何劝你。但你,为何一定要用琅玕做首饰呢?”
应无愁望着他道:“我要送你些宝物,你若喜欢,收下了,你便是我的了。”
即便是在无妄海惩罚下露出升级版本性的应无愁,还是很遵守规则的。
岑霜落觉得自己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听到应无愁的话,他不觉得恐惧惊悚,只觉得心里甜。
既然此时的应无愁不太正常,那他是不是也可以不再掩饰自己?
岑霜落小心地将头靠在应无愁肩膀上,低声道:“你不用送我东西的。”
“嗯?”应无愁微微眯眼,语气颇为不悦,“那可不行,你不收我的物品,又该如何属于我?我想起来了,你似乎是想要龙血石,那就好办了。”
提到龙血石,应无愁胸有成足地笑了下,露出“这下稳妥了”的神情。
他伸出手,捏住岑霜落的下巴,霸道地说:“你既想要龙血石,就必须乖乖听我的。我让你露出鳞片,你便必须露出来;我要你缠住我的身体,你便不能松开。若你不同意,我、我还是会给你龙血石的。”
岑霜落:“……”
这是威胁吗?但为何威胁的内容如此深得他的心意,而且到了话语末尾,威胁之意尽去,怎么能不同意还是给龙血石呢?
“哼?怕了吧?怕了就乖乖听话。”应无愁冷哼一声道,“握住我的手,十指相扣。”
岑霜落怀揣着“还有这种好事”的心情,伸出手,与应无愁十指交错,紧密不可分。
如果这是梦,就让他多做一会儿。
只是他还是很在意活尸村现出原形的事情,岑霜落问道:“你是在活尸村见到我变成螣蛟,才知道我非宁承影,而是你养在藏今谷内的螣蛟蛋吗?”
“当然不是,”应无愁道,“第一次见面,我便知你并非宁承影了。”
岑霜落只觉得头一晕,原来自己从来没骗过应无愁,像个小丑般努力假扮他的弟子,却被应无愁的一眼看穿。
若是海底有缝,岑霜落会立刻化成小小的螣蛟钻进去,沉睡数百年再醒来,缓解此刻心中的尴尬与无措。
这时应无愁又道:“宁承影生得那般普通,哪有你好看,你让我眼前一亮,怎么可能是宁承影。”
听了应无愁的话,岑霜落觉得他还可以抢救一下,强忍着原地消失的冲动问道:“应先生,你不是靠术法认出我的,是靠感觉?”
“你的拟态世间难得,天下间任何人都看不出拟态的破绽。”应无愁道,“怪只怪我的那些弟子太过丑陋普通,他们的外貌掩盖不住你鳞片的光华。你不管在哪里,变成谁,我只要看一眼,便知道这是你。”
岑霜落心花怒放,又舍不得躲起来了。
“应先生,对不起,”岑霜落充满歉意地说,“我知道此刻你状态不对,被无妄海影响心智,可我还是想听你说话,说关于我的事情。”
“想听?”应无愁看向他,眼中充满危险,“那要拿东西来换。”
“你说。”岑霜落心想,他还有什么是不能给应无愁的呢?
应无愁道:“用鳞片覆盖你的手,这样我就既可以和你牵手,又能碰到我心心念念的鳞片了。”
这对岑霜落而言倒不是难事,只是他隐约觉得应无愁有些不对劲。
为何应无愁三句话不离“鳞片”二字?
应无愁掌心贴着岑霜落的鳞片,眼中充满餍足,舒服地喟叹一声道:“果然强扭的鳞片不滑,这才是天下间最丝滑的鳞片。”
应无愁不知岑霜落复杂的心情,继续道:“既然你满足了我的条件,我自然也要给你讲些事情。”
说点什么好呢?应无愁想了想,拍拍伤腿道:“我一直在找你,很担心见不到你。”
面对这样直白的话语,岑霜落只觉得心潮澎湃,也暂时不在意鳞片的事情。
谁知应无愁继续道:“我害怕见到你时,我这伤腿已经痊愈了。到时拿什么借口让你搀扶我?”
岑霜落:“……”
他有些茫然地听应无愁说话,心情忽上忽下的,感觉有什么东西碎掉了,又感觉内心更加萌动了。
两人一路游到亮处,几条发光的海兽从他们身边游过,应无愁的视线被一条有鳞片的海兽吸引。
他盯着那海兽看了许久,末了才说了一句:“庸脂俗粉。”
岑霜落:“应先生方才为何如此注意这条鱼?”
联系到应无愁之前的话语,他心中升起了一个诡异的想法,又觉得过于不可思议,内心中充满质疑。
应无愁道:“自然是看它那身鳞片。”
他的话证实了岑霜落心中的猜想,他捂着心口问道:“应先生,这么喜欢鳞片吗?”
应无愁点点头:“我自是喜欢天下鳞片的,不过最近倒是觉得,你之外的鳞片皆是丑陋不堪。你放心,日后只要你将鳞片给我摸,我便不会再去碰其他鳞片。但你若是不给我……”
“不给你会怎样?”岑霜落说不出心里是酸还是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