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樽盯着医院的地板,声音越来越低:“我就是,想和他好好地过下去,一起吃饭,一起出去玩,他看书的时候我可以坐在旁边,他会对我笑,偶尔逢年过节互相送点礼物……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就这样想了。”
秦二少以前也交往过一些对象,但对他们从来没有这种想法,不论是互相送礼,出去逛街,他都觉得是毫无意义且浪费时间。然而面对苏琢玉,秦樽第一次想和他手拉手走在阳光下,苏琢玉只会打开他的手,冷冷地看向别的地方。
秦樽以前每次被拒绝的时候感觉极度难受,这种痛苦会转化为愤怒以及对苏琢玉的伤害。这次他第一次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面对一个只见过几次面的医生。也许真是因为如此,他才说得出口。
他从来没和任何人讲过自己内心的想法,无论是一年见不到几次面的父母哥哥,还是那些只能一起玩闹的狐朋狗友,面对苏琢玉,他更不敢开口。
讲述的过程中,他的思路慢慢清晰,将那些混乱的情绪重新整理一遍后,他此时才看清自己的心。
“我是真的喜欢他。”
周随正在看手机,闻言轻声问:“那他喜欢你吗?”
秦樽身体僵硬,语气中带着一丝狠:“他只能喜欢我……”
周随懒得理他外强中干的样子,道:“如果你被人囚禁起来,断了学业和人际关系,被侮辱打骂,你觉得,你会喜欢上对方吗?”
哦,对秦二少来说,恐怕没有学业可以断。
秦樽垂下眼,呼吸渐渐沉重。
“这时候,对方还说喜欢你,你是什么想法。”周随轻笑了一下:“秦二少,你这样下去,只会彻底毁了他,也毁了你自己。”
他说这种话,语气也是温和的,偏偏分量太重,压得秦樽抬不起头。
秦樽捏紧拳头,像一头被赶出领地的狮子。
言尽于此,他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周随站起来准备离开,这一通折腾都快十点了,今天又让叶晨在家等了他一晚上。
他刚要走,被秦樽拉住了手腕。
周随转身,看见秦樽抬着头,头发是红的,眼睛也是红的,看着十分狼狈。
“那我该怎么办……”秦樽无助地说,这一晚的经历,让他下意识依赖这个还不怎么熟悉的周医生。
周随试图挣脱,但这小子捏的居然还很紧,他稍微思考了一下,说:“首先等他这次病好,你最近就先别出现在他的面前了。”
秦樽:“这怎么可以,他在这边又没有家人朋友可以照顾他,一个人在医院的话……”
“那也比你在旁边守着好。”周随说。
秦樽抿了抿唇,周随趁机把他扒拉开,转身走了。
至于秦樽到底要怎么做,也不是他两三句话能左右的。
就像医生收了病人之后,检查开药做手术开医嘱,但病人回家之后,是早睡早起安心疗养还是抽烟喝酒糟蹋身体,是安稳地过完一生还是因意外死了,都不是医生能决定的。
周随回家之后,叶晨果然还在等着,他脸色不好,周随问他怎么回事,他也只说是最近累了。
“马上就要期末考试了。”周随说:“你晚上早点睡,没必要等我回来,每年快过年的时候,急诊尤其多,我实在赶不回来的。”
叶晨勉强笑了一下,周随心想他一定有事瞒着自己,但他不愿意说,周随也不好追问,只说:“如果你需要帮助,随时可以找我。期末考试结束,我带你出去玩怎么样?”
“再说吧。”叶晨恹恹地说了句,他今天格外不在状态。
周随还想再说什么,叶晨忽然过来抱住他,头埋在他的肩膀,低声说:“哥,你真是个好人。”
这句话带着笑意,但听得人难受极了。周随拍了拍他的肩,手掌的热度传递到叶晨身上。
“你是我表弟啊,我不帮你帮谁。”周随这样说。
他低头看着表弟清瘦的肩膀,想到了上辈子的妹妹。
周随家庭幸福安稳,他对家里人好,并不是受恩情挟持,而是他的父母从小就给了他情感上和经济上的支持。学医的时候,父母省吃俭用,为了让他专心读书,父亲病重也瞒着他。后来他谈了恋爱,父母也只是说,只要他能幸福就好,是男是女都无所谓。
比起父母,年龄更近的妹妹和他关系更好。周随一直都是学霸,妹妹的功课都是他带出来的,而妹妹也十分亲近他。在外面受了委屈,妹妹不一定会告诉父母,但一定会向他倾诉。妹妹第一次失恋,也曾经趴在他肩膀上这样哭。
这辈子他虽然没有妹妹,但此时叶晨无意中显露的脆弱,让周随第一次在叶晨身上感受到了亲人之间,微妙的相互依靠的关系。
第二天,周随上班之前,去问了保安,有没有什么异常。
他每年交高昂的物业费,小区的保安也十分靠谱,说:“昨天有个人来找你弟弟,你弟弟没见他,那人戴着口罩,长得还挺好看咧,跟个明星似的。”
周随又看了监控,但那人并没有进小区,只在外面停留了一段时间,穿着黑色的大衣,戴着口罩和帽子,一点光都没见,根本看不出来是谁。
难怪昨晚叶晨那么异常,难道是他认识的人,但既然认识,为什么不见呢,总不能是仇家吧。
周随想了想,对保安说:“麻烦你们以后注意点,如果他再出现的话,就打电话给我。辛苦你了,千万别让可疑人员进来。”
保安点头:“那当然,那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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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秦二少是个极其古早渣攻贱受里的设定,违反公序良德,不太正常,还有点蠢。
是妹妹写的第一本小说。
第9章
白重鲸出院了,听说他之前还偷偷跑出去过一次,回来病情加重,但在医生们的努力下,终究还是缓过来了。周随只能感慨,年轻人身体就是好,敢于作死,他根本不知道当初那场心肺复苏做得多艰难,好不容易捡回来的命,他自己倒并不在意。
白重鲸并不是周随的病人,后来转诊到心内科,周随和赵青阳吃饭的时候,才偶尔聊到他几句。按赵青阳的说法,那个大明星经常和经纪人吵架,他们原来的计划并没有包括这座城市,白重鲸是来这里找人的。往常他的行踪保密都做得很好,这次因为是他的私人行动,才被粉丝调查到行踪。
经纪人和白重鲸的矛盾,好像是他感情上的问题。
大明星住在特级病房,是所有人关注的焦点,出院那天,各种媒体闻风而动,很多人来了又走。最可怜的是王助理,还躺在医院里无人问津,不过白重鲸给了他很多钱,又安排了他父母和兄弟的工作,算是答谢他以命相救。
在故事里,王助理应该就是和他一样的龙套,出场几次,然后轻描淡写的消失。出于这个原因,周随去看了几次王助理,发现他在慢慢好转,有父母兄弟朋友轮流陪着他,倒也还好。
至于秦二少和苏琢玉那边,他暂时就没有再关心了。他话说到那份上,秦二少如果还是执迷不悟,他也没有办法。
不过秦樽倒是常常给他发消息,说给苏琢玉升了特级病房,雇了专业护工,精神科那边诊断是轻度抑郁,他正在学习怎么陪伴抑郁病人,已经好几天没有出现在苏琢玉面前。他只能看护工拍的照片,或者趁苏琢玉睡着的时候偷偷来看他。
苏琢玉已经好多了。
没有他在的时候,苏琢玉情绪稳定,会看看书,玩玩游戏,笑容也多了起来。秦樽这样说的时候,语气低落又欣慰。
周随把手机放在桌子上,啪嗒啪嗒地给研究生改论文,改论文比自己写更累,他没太注意秦樽在说什么。主要是秦樽越来越过分,从那天医院谈话结束之后,开始还只是频繁的短信,后来就开始打电话,现在是晚上十点,周随接通之后就把手机扔到一边,专心干自己的工作。
反正秦樽也不需要回应,他自己就能叭叭说上很久,然后默默地挂掉。
“这样下去的话……”秦樽黯然道:“我难道永远不能出现在他面前吗?”
周随叹了口气,揉了揉太阳穴。为什么研究生的论文还会有格式错误,他改得心累,大脑放空一瞬间,就听到了秦樽这句话。
“现在最重要的是他的健康。”周随说。
秦樽听了他的回应,又打起精神,絮絮叨叨说了一堆。周随心想秦二少好像有点太依赖他了,明明两个人又不熟,他难道就没有其他可以交流感情问题的朋友吗。
人都是有感情需求的。
秦二少这些年,到底从谁那里得到感情支撑的,总不能……一个都没有吧。
周随回过神的时候,秦樽已经挂了电话。
他盯着电脑上用词粗糙,漏洞百出的论文,心想还是半夜给学生改论文的自己更惨一些。
明天周五,他还要去学校讲一节课。
……
医学院校都会组织各个学科的教研室,安排临床医生给学生上课,不同学校规定不一样,医生要晋升,就会有教学任务。他去上课的地方是X大医学院,本省名列前茅的高校。
他的课程很少,也能安排得过来,不过比起上课,周随更喜欢做手术。
手术室温度恒定,只有那几个人,各司其职,井然有序。
教室里很冷,人很多,吃饭打牌聊天的都有,还有对他拍照的。
周随朝闪光灯那边看过去,那个学生吐了吐舌头,不好意思地收起手机。
她低头看着照片,因为离得远没拍清楚,但还是好帅,模模糊糊的更帅了,主要是身段好气质佳,难怪都说外科是高富帅聚集地……
周随按部就班地上完课,然后回医院,叶晨快期末考试了,他想着买点好吃的给他补补。从超市出来,周随就接到了秦二少的电话。
周随一边提着菜,一边接通了秦二少的电话。
他心想自己下次是不是果断挂掉比较好,说不定就是因为每次都接才让秦二少越来越过分,现在也不是秦二少惯常伤春悲秋的时间点啊……
“周哥,你快来一下!”秦樽语气着急。
周随心里叹了口气:“怎么了?”
“他又呕血了……”
周随:“你去见他了?”
“是……我本来想趁他睡着看一眼的,他忽然醒了……”秦樽声音越来越小,最后道:“周哥,你快来吧。”
周随挂掉了电话。
肠胃易受情绪影响,秦樽绝对不是单纯地看了一眼。周随打着方向盘往医院赶,他心里觉得秦樽连这么简单的事都能搞砸实在是个废物,偏偏每次都要他去收拾烂摊子。
周随赶到病房的时候,苏琢玉已经又睡过去了,秦樽颓然地坐在病房外面,散发着强行压抑的暴躁气息。
周随走过去,问:“怎么样了?”
秦樽立刻抬起头,随后连忙用手遮住脸,很快又在周随的目光下颓然地放下去。
他的脸颊有一个鲜红的掌印,八成是苏琢玉打的,已经泛起血丝,看着十分狼狈。
周随收回目光,秦樽说:“医生打了安定剂,他已经睡下了。”
“你这是怎么回事?”
“我就是想看看他,我已经很久没近距离接触过他了,他忽然醒过来,我本来想和他聊聊的,结果他让我滚……”
“你就又动手了?”
“没有!”秦樽捏了捏眉心:“我就是有点生气,但连话都没说,他就突然开始发疯,把我推出来,还把自己气得呕血。”
“我不是让你不要出现在他的面前吗。”
“……抱歉,我没忍住。”
“你和我抱歉没用。”周随语气平淡。
秦樽沉默了一会,黯然道:“我没想到,他居然对我排斥到这种地步。”
周随:“你应该有心理准备的,不管是他的排斥还是不能见他这件事。秦二少,我当时那样说,不止是说说而已,如果你不能控制自己,事情会朝着最糟糕的地步发展。”
“我、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秦樽迷茫地说:“面对他的时候,我就没法控制自己。”
周随盯着他,若有所思。
被情绪控制,大脑简单,偏偏又对苏琢玉有着疯狂的执念,秦樽真的有点不正常。
“你要不去精神科挂个号。”周随说:“或者去找个心理医生咨询一下。”
秦樽懵了一下:“什么?”
“你最近不是在了解抑郁症吗,应该不至于对精神科和心理医生谈之色变吧。”周随说:“当然,我只是提个建议,去不去是你的事。”
周随离开消化内科之后,回手术室做了两个手术,觉得心情终于回复到以往古井无波的状态。
这才是他的生活,查房开药做手术,上课值班写论文,忙碌充实,让他的心能平静下来。
周随平静了两分钟,中午吃饭回办公室的时候,看到了一束玫瑰放在他的办公桌上。
他本来以为是谁放错了,问了一圈,同事纷纷表示就是送给你的。
周随问是不是病人家属送的,同事一副看好戏的表情,说:“当然不是,人家托一个小护士送过来的。”
而且病人家属一般都送锦旗或者小零食,哪有送玫瑰的!
周随坐下来,把玫瑰放到一边,才发现下面还压了一张贺卡。贺卡上龙飞凤舞地手写了一句话。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