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随着时间过去，他在这里住下来，周随给他的印象，已经彻底覆盖了之前所听到的传闻。在朝夕相处中，那些过去的传闻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切实坐在身边的那个人——那个每天共进晚餐，关心他的成绩，在医院说“你可以先给我说一遍”，让他痛快哭过一场，帮他解决了李明波的人。
　　叶晨也会忍不住想，如果他当初没有来到这里，没有遇到周随，事情又会变成怎样。
　　总之，他感到庆幸。
　　他有时候在梦里，甚至想告诉那个被告知转学，被所有人抛弃的叶晚沉：没关系，之后就好了，一切都会变好的。
　　周随停下脚步，掏钥匙开门。
　　叶晨没有反应过来，往前继续走了一步，然后就撞在周随的背上。
　　周随回头看他一眼，叶晨捂住鼻子，同时苏琢玉已经打开了门，门内的灯光倾泻而下，照在两个人身上。
　　苏琢玉：“你们今天一起回来了啊。”
　　“门口碰上了。”周随问：“没事吧？”
　　叶晨按住鼻子，瓮声瓮气地说：“没事。”
　　他眼角流出了生理性的泪水，可怜巴巴地看着周随：“我的鼻子最近好倒霉……”
　　苏琢玉仔细看了看：“还行，没破相，还是很帅的。”
　　叶晨：“那我可以点香辣脆骨吃吗？话说那个吃啥补啥……”
　　在场的医生和准医生都没有纠正这话，苏琢玉甚至颇为宽容地说：“那我再给你炖个猪脑，补补脑子好吧。”
　　叶晨：“呜呜呜我就知道你一直嫌我笨。”
　　周随关上门，隔绝了外界的寒风。
　　大秦扒拉着他的腿。
　　苏琢玉把晚饭端上来，色香味俱全的饭菜整齐地摆在桌子上。
　　叶晨低头揉了揉眼睛。
　　……
　　饭桌上，叶晨忽然想起什么，说：“今天考试了，我感觉自己发挥挺好的。”
　　周随：“这么自信啊。”
　　叶晨：“还好还好，哥，等我补习结束，咱们去温泉玩吧，我今天在路上看到广告了。”
　　周随：“好啊，苏琢玉也一起去吧，你们见习什么时候结束？”
　　苏琢玉也没有推辞：“开学前就差不多吧，不过那段时间不是刚过完年吗，去外面玩会不会人太多了。”
　　周随立刻抬头看了看时间，感慨道：“快过年了啊。”
　　过年的话，他肯定是要回父母家住一天的，叶晨也应该去趟大姨住的地方，苏琢玉的话，大概没什么变化吧。
　　“过年啊……”叶晨没什么反应，对他来说，过年和平常的日子并没有区别。
　　苏琢玉更是一言不发。
　　以前父亲在外地打工，过年的时候，最大的事就是要钱，他向上面要，债主向他要，家里总是充满了争吵。
　　甚至为了躲债，大年三十父亲还带他离开家里，睡在冰冷的旅馆中。
　　吃完饭之后，苏琢玉回屋学习去了，周随也有自己的工作，他回书房后不久，就听到了敲门声。
　　周随喊了声进来，叶晨便端着水杯，说：“哥，你喝点水。”
　　周随盯着电脑，应了一声。
　　叶晨放下水杯之后，回身朝苏琢玉的房间看了一眼，然后关上了门。
　　周随知道他有话要说，停下了手上的工作。
　　“哥……”叶晨小声说：“我今天遇到白重鲸了。”
　　周随的心提起来，喝了口水勉强镇定下来，问：“怎么样？”
　　“我和他聊了几句。”叶晨摸了摸鼻子，用一种比较委婉的语气说：“算是把之前的事都说开了吧，主要是，他这人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傻逼，我就忍不住想，我以前怎么会喜欢这么个傻逼，我比傻逼还傻逼。”
　　“……这不是你的问题。”周随把椅子转过来，和他面对面，温声说：“喜欢是一种复杂的感情，而能够去爱别人，本身就是一种能力。不管对象是什么，坦荡地喜欢，真诚地去爱，在没有给对方造成困扰的情况下，都不是错。糟蹋别人的爱，利用别人的喜欢，才是愚蠢的做法。你那时候还小，只是不小心喜欢错了人而已。”
　　及时改正就好了，他心想。
　　叶晨沉思片刻，想：“以前……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跟魔怔了似的，怎么会看不出来呢。白鲸那个家伙，他才什么都不懂，虽然他说他一直爱的是我，但是……”
　　周随看着他。
　　“但是那种表现，怎么能说是爱呢？……我是实在不明白，他连自己真正爱的人是谁都不知道吗，正常人怎么可能不知道这种事啊！”
　　周随淡淡道：“说不定是因为感情没到位呢。”
　　叶晨啊了一声。
　　周随继续说：“他喜欢的，是一直默默为他付出的叶晚沉，说不定他现在同样只是以为自己喜欢你，实际上只是忘不了你对他的好，希望把你骗回去继续无私奉献，精准扶贫。”
　　“……卧槽我居然没想到这点，真是个人渣。”叶晨反应过来，又笑道：“他现在应该很有钱吧，扶贫也是他扶我。”
　　“感情扶贫也是扶贫啊，他内心荒芜，说不定一点爱都没有，感应不到爱，也无法爱别人，你给他一点爱意，都是在扶贫了。”周随也不知道白重鲸是怎么想的，总之先这么说就对了，他继续道：“如果他说他爱你，至少应该是由他来做一些事，而不是用跟踪你的方法让你原谅他。”
　　叶晨摇了摇头：“我倒不希望他为我再做什么了。”
　　他以前想到白重鲸，会感到愤怒，仇恨和不甘，现在则只剩下恶心和不可理喻。就像看到一个非说太阳绕着地球转的人，他完全无法理解，于是觉得他们应该生活在两个不同的世界，或者说两人只是在外表上都是人样，实际上其实是两个物种，从此再无交际就是最好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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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人和人之间的区别, 有时候比人和猫都大。
　　就连大秦，都知道自己喜欢的是谁。
　　提供住处摸它摸得很爽的周随，每天陪他玩游戏还亲亲抱抱的叶晨, 再加上做猫饭做得很好吃的苏琢玉……大秦都知道要亲近他们, 敞开肚皮喵喵叫呢。
　　白重鲸怎么就能这么不知好歹。
　　叶晨那样说，周随立刻提高了警惕，以为叶晨是舍不得白重鲸受苦。
　　叶晨道：“他今天还给我提到了第一次见面的事……”
　　第一次见面总是美好的，周随立刻瞄了一眼叶晨的神色, 叶晨捂住脑门, 说了句：“真恶心啊……”
　　周随：“？”这是什么初次见面的美好回忆。
　　叶晨回想起第一次见面的场景，他在台下只是单纯地欣赏白鲸的音乐而已, 但白鲸，却在他身上寻找另一个人的影子。
　　他可从来都不想当任何人的影子。
　　尤其是这个人是周随的时候，他甚至感到愤怒。
　　如果, 如果白鲸真的曾经喜欢过随哥, 那他后来接近自己又是为什么，他的心死了，身体没死是吗, 倒是不耽误找个替代品慰藉一下自己，还觉得自己情深似海是吧？
　　他对周随的爱到底是什么啊！
　　叶晨从心底深深地觉得，白鲸玷污的不止是他的爱，还有周随。
　　一边抱着他取暖, 一边想着过去的梦, 这就是白鲸的爱吗。
　　如果不是周随，那个白月光是任何其他人, 他都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当时和白重鲸面对面坐着的时候，他那一瞬间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周随了。
　　但回到家的时候, 他才发现，那根本不重要。
　　白重鲸的过去，白重鲸的感情，白重鲸的纠结……其实对他和周随来说，根本不重要。
　　但是，要不要告诉周随这件事？
　　叶晨现在最犹豫的就是这个。
　　他总觉得周随应该是有知情权的，而白重鲸都说了周随是他念念不忘十几年的梦，以前他是以为周随死了，但现在又活生生地出现在他面前，指不定白重鲸会有什么想法呢……
　　叶晨一想到这个，就觉得不寒而栗。
　　但要对周随说的话，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难道要说，那个白重鲸念念不忘的白月光其实是你哟表哥，十几年前你在林云钦的宴会上和他说了几句话然后自杀了对他造成了极大的心理阴影所以他一直忘不了你！
　　就是你哟表哥！
　　……根本说不出口！
　　周随看着叶晨。
　　叶晨看着周随。
　　他们心里都想着，怎么说才能让对方离白重鲸远一点。
　　“晨晨啊……”
　　“哥……”
　　周随抬手：“你先说。”
　　叶晨绞着自己的手指，斟酌地问：“你记不记得，以前你挺喜欢弹钢琴的？”
　　周随很淡定：“不记得了，现在我也不会弹钢琴。”
　　上辈子的周随只是普通家庭，父母让他学了一些乱七八糟的才艺，成年后再也没碰过，但这其中也不包括钢琴，他对音乐没有特别的爱好。
　　叶晨心想，以前的表哥，并不想按照父母的安排学医，他的愿望是进音乐学院，为此闹得很大，连他那边都知道这件事。
　　“以前的事，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吗？”叶晨试探地问。
　　“完全不记得。”周随摇了摇头，解释道：“失忆是很复杂的病症，到现在人们对大脑的了解依然是有限的，为什么会失忆，失去了哪部分记忆，又该如何恢复，并没有绝对权威的说法。”
　　他以为叶晨和他聊起失忆，是因为白重鲸也失忆过。
　　叶晨忧心忡忡地嗯了一声。
　　周随观察着他的神色，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叶晨忽然说：“白重鲸这样的人，连自己心里喜欢谁都不知道，完全是傻逼吧。”
　　周随：“是啊是啊。”
　　叶晨：“就算他现在口里说喜欢谁，也完全不可信的对吧。”
　　周随：“对啊对啊。”
　　叶晨深深地吸了口气：“哥，我也不用你们再帮我讨回公道什么的，咱们离他远点就好了。”
　　周随十分认同：“好啊，离他远点……你们？赵青阳今天找你就为了这个？”
　　叶晨惊觉自己说漏了嘴，立刻捂住嘴巴，心想，赵医生，这可不是我故意出卖你，是随哥太敏锐了。
　　周随哂然一笑，摇了摇头：“算了，你看，白鲸这种人既不尊重自己的感情，也不尊重别人的感情，最重要的是，还很蠢是吧。”
　　叶晨点头：“太蠢了太蠢了。”
　　周随：“坏还可以回头是岸改邪归正，蠢是无可救药的。”
　　叶晨摇头：“没救了没救了。”
　　周随露出微笑：“那就没事了，咱们都离他远点。”
　　“好的好的。”叶晨放松下来，他觉得自己已经和周随达成了一致，便站起道：“那我回去复习了。”
　　“嗯，早点休息。”周随端起水杯，点击鼠标，重新激活了电脑。
　　“对了，那啥啊。”叶晨站在门口，小声说：“哥，白重鲸说他的白月光是你，十几年前你在宴会上和他说了两句话，他就喜欢上你了。”
　　他说完之后，立刻关上门，跑回自己的房间里。
　　周随：“……？”
　　周随：“？！！”
　　他手一抖，那杯水差点洒在键盘上，他连忙放下水杯，擦干净键盘，坐了一会，仍然惊魂未定。
　　白月光是他？
　　不可能啊。
　　他看过原文的，白月光确实是一个给白鲸启蒙，让他走上音乐道路的人，但绝对不是叶晨的表哥啊。
　　如果那个白月光和他同名，他肯定记得的。
　　电脑光站在周随的脸上，他却再也没心思看屏幕上的论文。
　　剧情发生了变化。
　　剧情不止是在他插手之后发生变化，在他来到这个世界之前，剧情就有了微妙的差别。
　　周随向后靠过去，闭上眼，揉了揉太阳穴。
　　第一本书和第二本书的世界，是一个同性恋还会被歧视的背景。所以秦樽会被安排联姻，叶晨会被网暴。但妹妹还写过豪门联姻，先婚后爱这种套路，那时候，同性结婚已经是理所当然的事了。
　　如果他们三个人要出现在同一个场景，那么这个世界本身，必然会做出一些改变，才能进行融合。
　　例如这个世界同姓可以结婚，而每个人对同性恋的态度并不一样，但那只是个人观念问题。
　　例如去秦樽家里给苏琢玉看病的人是周随，叶晨的表哥也是周随，但以前的周随，志向并不是学医，这其中，剧情必然也发生了一些变化。
　　周随用胳膊挡住了灯光，让自己陷入黑暗之中。
　　这里本身就是一个扭曲的世界。
　　假如当初的周随没有自杀……
　　或者自杀之后，他并没有来到这里……
　　这个世界会是什么样的？
　　咚、咚、咚！
　　“哥！你没事吧？！”
　　叶晨忽然推开门，担忧地看着他。
　　周随放下胳膊，眼睛因为不能适应瞬间的强光而眯起来，他疑惑地看向叶晨，叶晨身后还站着一脸茫然的苏琢玉。
　　“我没事……”周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