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池寒站到有些脚麻,入口处才终于有着一道清瘦的人影出现。
池寒本来有些迟缓的目光顿时就亮了起来。
是荣胥!
他几乎是想迫不及待的直接走过去,但这个念头一起就被打散了。
不说荣胥愿不愿意跟他一起走,就说他现在身边跟着的这对假面夫妻,估计都不会让他能那么容易的过去。
池寒抿了抿唇角,看向手里的酒杯,眼里忽然就多了一丝狡黠。
他想到办法了!
荣兴文推着荣胥往大厅里走去,心里满满的憋着怒火。
他原本应该在一个小时前就到了的,都怪这个不省心的儿子,身上的伤口怎么也遮不住,这让宴会上的其他人看到会怎么想?
他虐待儿子吗?!
腿上的伤口还好说,手背上的那一大片擦伤看着就让人直皱眉,最后还是让人找了个手套给他戴上才遮住。
这来回折腾的导致自己也迟到了,错失了多少结交的机会!
荣胥依旧是那副低着头死气沉沉的样子,荣兴文木着脸只管往里面推,路过不平的地方也没有放慢速度,连着轮椅上的荣胥也被撞的一晃。
快步走来的池寒正好看见荣胥的手攥紧膝上铺着的毯子,一看就是撞疼了。
池寒顿时心口一紧。
要知道几个小时前荣胥的膝盖才摔过,现在被这么刺激,那得多疼啊!
“荣先生您好。”
看着第二次拦下自己的少年,荣兴文在认出他后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又是你?”
池父池母从池寒后面笑容满面的走来,刚刚池寒跟他们说荣家的人来了,想要去敬个酒认识认识。
池父有些倨傲的点了点头,看来这个儿子还不算太傻,知道现在应该给自己以后铺路。
要知道荣家人可是今晚的主角,于是池父就同意了这个提议。
没想到池寒直接就抛下他俩走了过去,那急切的样子仿佛那边才是他的亲人。
池父:“……”
他生平第一次想骂人势利眼。
“您认识小寒?那可真是太好了……”池父一来就听到了荣兴文的这句话,当时就有点讶异的看向池寒。
他这个儿子什么时候和荣家人搭上线了?难怪这么着急的跑来要敬酒。
想通关节后,池父对池寒刚刚丢下他的失礼行为也算是原谅了几分。
毕竟要是能得点荣家的好处,那在生意场上的地位可就能直线上升了!
“认识?”荣兴文见池寒的父母不是S市里的名门贵族,顿时就阴阳怪气了起来,“何止是认识,你们家小少爷的脾气我可算是见识到了,真是家教严明呢。”
池寒自从猜到这个老男人的身份后,就想到肯定要被他给挤兑一番,但只要能把荣胥捞出来,谁管他说个锤子。
“您过奖了荣叔叔,和您教导荣胥的方式比起来,我们家的家教实在不算什么。”池寒不卑不亢的回道,眼角却不住的往荣胥身上飘。
荣兴文:“……”
池父就算再傻也知道池寒说的肯定不是什么好话,他一把拉过池寒,带了几分讨好的笑容:“那个荣先生,你别听小孩子瞎说,他懂什么?整个S市谁不知道荣家的家风严良啊?您说是吧?”
一直低着头的荣胥在池寒被拽开的瞬间微微抬起头,冷沉沉的盯着池父拽人的那只手。
池寒不在意的揉了两下,悄悄蹭到荣胥身侧,低声道:“荣胥,我带你去外面转转好不好?”
说完这话其实他心里也很忐忑,毕竟按照荣胥的性子,愿意跟他出去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但池寒真的不想眼睁睁的看着对方被欺辱。
就在他想着怎么把荣胥骗出去的时候,荣胥忽然用那双墨染似得眸子看了他一眼,但很快就又低下了头。
这是怎么个意思?
愿意还不是愿意啊?
池寒挠了挠耳朵,回想起了上午自己给他盖毯子时荣胥好像也是这么默不作声。
那……这是默认的意思吗?
池寒试探的扶上轮椅把手,果然荣胥没有出声,他略微挑起一点唇角,道:“那你不说话我就当同意了啊!”
荣胥微垂着头,手指轻轻颤动一下,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荣兴文本来也不想带荣胥出来,但只有带着他,才能证明自己也是荣家人。
他这一辈子一直都在被质疑,荣胥母亲还在的时候,他几乎逢人便说“我是荣锦绣的先生,是荣家的一份子”,但后来锦绣不在了,他的身份似乎又变得模糊了起来,他只能重新去寻找依附。
正因为如此他才会总是带着荣胥出席宴会,为的就是让大家知道——我是荣胥的父亲,我就是荣家人。
但是当大家都来恭维他的时候,荣胥的存在对于他来说就成了一种累赘。
所以虽然他很厌恶池寒,不过有人帮他接手荣胥确实是个很大的诱惑。
于是荣兴文故作关心的道:“小胥他腿不好不能去太远的地方,你可得好好照顾他啊!”
池寒忍着恶心淡淡的点了点头,推着荣胥赶紧从旁边的过道里离开了。
荣胥垂眸,遮住眼里的讽刺。
不能去太远的地方不过是因为荣冠玉一会儿要来,他怎么能放过表演父子情深的机会呢?
荣冠玉有多厌恶自己这个残废,荣兴文居然这么多年都没有看透。
真是个十足的蠢货。
池父看着池寒带着荣胥离开的背影心头暗喜,就算是个不受宠的残废又怎么样。
只要是荣家人,他就有办法把他变得有用。
第5章 你不一样
池寒推着荣胥一路到了小花园里,还没到入口就闻到了淡淡的花香。
绕过翠竹做的拱门,视线瞬间就被娇嫩的粉色填满。
低矮的桃树一大片一大片的盛开着,娇艳的桃花落了一地,踩上去仿佛都能感受到花瓣上细腻的纹理。
明明已经是夏天,居然还有这么大片的桃林盛开,不得不说,这个会所的老板真是财大气粗。
池寒停下脚步,不由自主的赞叹了一声。
有钱真好!他要是有钱也要在房子旁边搞个花园,然后当个快乐的园丁,闲的没事还可以ruarua猫,撸撸狗。
一想到那种猫狗双全的日子,池寒就流下了羡慕的泪水。
这简直就是打工人的终极梦想!
荣胥抬眼看着空中飘落的粉白,如漆般的眸子里半点波动也没有。
再好看又如何,到最后还是一样被人踩在脚下,成了谁也不愿多看一眼的污秽,既然这样还不如去做把野火,将所有的东西都烧成灰烬。
那些人被燃尽前的痛苦哀嚎和挣扎,让他无比期待。
荣胥乌密的羽睫垂下,遮住了眼眸深处宛若毒蛇般的恨意。
池寒不知道荣胥心里正在翻滚着怎样的念头,但他敏锐的察觉到了对方似乎更加沉默了。
“荣胥……你不喜欢这里吗?”
原著里对少年荣胥的描写简直少的可怜,池寒无法从里面得知这个时候的他喜欢什么,讨厌什么。
甚至连他残疾的原因都不是很清楚。
想到这里,池寒不免有些失落,但他很快就又振作了起来,人都到了他面前,要熟悉了解不过就是时间问题。
而自己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池寒安慰好自己,等他重新看向荣胥的时候,对方已经变得和平时一样,刚刚的那种奇怪感觉早就消失不见,快的仿佛是他自己的错觉一样。
池寒:“……”
这是什么情况?
荣胥自己不愿意说,池寒也不好追问,主要会场哪里都是觥筹交错,这会儿也就只有这个小花园里可以清净清净。
池寒想了想,俯下身子侧脸问道:“荣胥,那我带你去那里的小亭子里歇会儿吧?其他地方都太乱了……还是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温热的气息从耳后轻轻袭来,荣胥下意识的往旁边躲去,已经很久没有人靠这么近和他说话了,而他也早就习惯和人保持距离。
毕竟当距离拉近,他身上的伤口就会增多。
池寒看见荣胥躲闪这才发现自己看似平常的动作对他来说有多大刺激,他有些抱歉的站直身子道:“抱歉啊,我忘了你不喜欢别人碰你,我下次一定不会离那么近了。”
荣胥斜倚在扶手上身体僵硬,半晌后才后知后觉的感到左耳后有些麻意,他忍不住抬手捂住那里,藏起了有些发红的耳垂。
最后在征得荣胥的同意后,池寒推着他慢慢上了小桥后的亭子里。
虽然只是轻微的一个点头,但对于池寒来说,已经是个莫大的惊喜了。
毕竟这才是他们第一天见面。
池寒忍不住心情雀跃,在看见亭子里的石桌上还摆着水果点心后,就更高兴了。
这是哪个鬼才设计的,简直太棒了!
他伸手拿过一个橘子剥开,细细的去掉白色的橘丝,放到了荣胥的手里。
“吃个橘子吧,这个肯定甜!我用我二十年的……额,十七年的人生打包票!”
说着池寒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他差一点儿就说错话了!
还好荣胥没有什么反应,可能是根本不在乎这件事情吧。
池寒松了口气。
从池寒塞给他橘子的那一刻,荣胥难得的愣了几秒,这动作来的太自然,自然的就好像他们相识很久了一样。
可那些和他认识很久的人,只会递出染血的刀子。
荣胥的目光缓缓的从手中的橘子移向坐在旁边的池寒身上,他竖起浑身的尖刺从浓雾的缝隙里窥探着这个人,迟迟不愿往外走出一步。
在池寒开口前的瞬间,荣胥忽然转头看向园中纷落的桃花,声音低沉模糊:
“人和花一样,落地便死。”
荣胥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说出这话,自觉失言的他抿了抿唇角,不再开口。
池寒剥橘子的手一顿,在意识到荣胥是在说自己后,脸上的笑意霎时就散了。
他现在终于知道荣胥刚刚在桃园入口为什么会有那种反应了,原来是把自己也当成了命薄的桃花!
随意被人踩踏折辱。
池寒张口就要反驳,脑子里却不断的回放着荣胥的结局。
黄昏的末尾,阴暗的浴室里,满地的血。
他心口蓦的一酸,眼底发热。
“人怎么能和花一样呢?”池寒眨了眨眼睛,将声音里的那丝颤意压下,他无比专注的看着荣胥的侧脸,认真的道,“外面院子里有千千万万的桃花,它们在我眼里都一样,可你不一样,不管你在哪儿,我一定会一眼就认出来的。”
这一字字就像是无比锋利的刀刃,一下下的割在荣胥密不透风的堡垒上,硬是砸出了一条裂隙。
荣胥的胸廓不受控制的起伏了几下,他用力攥住轮椅扶手,死死的盯着满地的落红。
明明那一地的落红跟刚才没什么两样,怎么这会儿竟是艳丽的几乎要刺痛人的眼睛呢?
外面的桃花千千万,可你却不一样……
不管你在哪儿,我一定会一眼就认出来你……
这几句话像是魔咒一样的在荣胥耳边不断重复。
他缓缓地低下头,小小的笑了一下。
今晚的寿宴对别人来说是个结交的大好机会,但对于方景洛来说就有些索然无味。
他跟荣家大公子昨天就谈好了合作,只是家里那个老头临了又变主意,非得让他拿出一份市面上独一无二的翡翠设计图稿才能把项目交给他。
问题是为方家效命的人设计出来的稿子哪个没给老头看过?这明摆着就是让他自己出去找人。
想到这里,方景洛就忍不住咬牙暗骂。
死老头子真是屁事多!
江姚宁端了两杯红酒朝方景洛走去,江家也算是名门望族,但地位确实是没法和方家比,所以今晚荣老爷子的七十寿宴对他来说诱惑力还是相当大的。
今晚来的人里会有很多平常见不到的高层人物,江姚宁拖着方景洛来就是想让他帮自己引荐一下。
结果这个家伙来了就在二楼的VIP房间里玩手机,一点儿都没有要出去的意思。
“景洛,你小叔可在下面呢,你就不怕他把你的项目给抢了?”
江姚宁塞给他一杯红酒,挑着眉劝到。
他可是全听说了,方家老爷子放话出来,谁能给他一份独一无二的翡翠设计稿,他就把项目批给谁。
方景洛接过酒杯晃了下,表情里满是桀骜不驯:“抢?我找不到的人你以为他就能找到?”
江姚宁被他的张狂噎了一下,但细想下还真是这样。
方家可是一直把方景洛当成正统接班人培养的,当然是什么好的资源人脉都有了。
江姚宁不死心的想要继续劝说,如果光靠他自己一个人下去,能搭得上话的人肯定不会超过十个!
但方景洛就不一样了。
就在江姚宁软磨硬泡搞的方景洛终于不耐烦的起身后,他的眼尾扫过窗外,呼吸瞬间就停滞住了。
“许庭……?!”
江姚宁听到这个名字也吓了一跳,他连忙问道“哪儿呢哪儿呢”,一边顺着方景洛的视线看去,只见满园桃花中的那座亭子里,一个黑发少年笑吟吟的坐在石凳上,细瘦白皙的手指正剥着黄澄澄的橘子。
江姚宁眼睛瞪大,倒吸一口气。
还真是许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