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移读懂了祂的眼神：“并不是所有的世界支柱都有强大的力量，有些很脆弱，有的甚至连自我意识都没有。”
　　“而那个世界的支柱是一株奇异的花，它是世界生机的来源，但同时它也很虚弱，需要将自己隐藏在万千植物之中。”
　　“我几乎没有浪费什么时间就找到了它。”
　　“这个世界只剩下它一株植物，而它已经枯萎大半，不需要我动手也撑不了多久了。”
　　“我看着它一点点枯萎，陪着它看了最后一场日落。”
　　“它没有认出我，竟然和我说谢谢……”
　　墨移垂下了眸子，长而密的睫毛掩盖了他此刻不愿被发现的神情。
　　可惜恶劣的神明并没有属于人类的同理心，祂强迫对方将头仰起，终于如愿以偿地看到那双眼里破碎的情绪。
　　似乎应该被称为——负罪感。
　　有趣，一把被驱使的利刃，也认为自己该背负伤人的责任。
　　越是了解这个奴仆，祂的兴趣就越浓。
　　“带我出去看看。”神命令道。
　　·
　　墨移离开了属于神明的世界。
　　但他并不是独自离开的，意识里多出了一道属于神明的分魂。神明说祂要充分的了解自己的对手，便和他一起在各个世界辗转。
　　同时他们悄悄地在任务所需的世界核心里做点手脚，减少其中蕴含的规则力量。让这些被剥削的世界可以支撑得更久。
　　原本墨移以为这是一道强有力的保障。
　　但渐渐地他发现神明似乎在一个世界宅太久，又或者是从未以人类的视角观察过生活，导致祂对自己以外的世界拥有强烈的好奇心。
　　强烈到有时候会让他有点困扰。
　　比如，当墨移化身特工，深夜潜入主角的家寻找线索时。
　　“等等，壶里那个黑黑的东西是什么？”神明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
　　墨移看了一眼：“咖啡，一种提神的饮料。”
　　“喝一口试试。”
　　“喝？”
　　“没错。”
　　“……我们还在任务中。”墨移斟酌着用词，“而且那咖啡看起来好像是隔夜的。”
　　“人类，不要忤逆神的要求。”
　　墨移：“……”
　　“还不错，再来一口。”
　　墨移深呼吸，让自己保持理智：“现在是半夜一点，不是喝咖啡的时候。”
　　“卑微的奴仆，认清你的身份。”
　　墨移：“……”
　　就这样，一壶隔夜咖啡见底了。
　　“那个黑黑的又是什么？瓶子里的。”
　　“可乐……”这一次墨移没有挣扎，打开瓶子就喝了，至少这瓶可乐不是隔夜的，也没被喝过。
　　“这个我喜欢。”神明点评到，“喝光它。”
　　墨移看了看1L的大瓶：“……”
　　一夜过去，身手矫健的特工离开时动作明显迟钝了不少。
　　等主角醒来，发现自己昨晚没洗的隔夜咖啡壶变得干干净净了，差点怀疑有田螺姑娘住在自己家。
　　但是当他看到自己的零食库存几乎清零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家里进的可能是老鼠精，一顿能吃十八个小孩那种超级无敌硕鼠精。
　　“叮咚——，您收到转账……”
　　主角表情微妙，还是个会付钱的硕鼠精。
　　又或者，当绝世武林高手刚刚击杀了大恶人飘然远去。
　　“停一下，那是什么？也是咖啡吗？为什么装在大缸里？”
　　墨移突然有了不妙的预感：“……应该是正在制作的酱油。”
　　“什么味道的？”
　　“咸的，黄豆发酵制成的调味品。”他特别强调了调味品这三个字。
　　“喝一口试试。”
　　“……喝？”武林高手生死一瞬时都没现在僵硬。
　　“快点，这是神的旨意，我的羔羊。”
　　两人进入新世界，墨移刚刚从死亡边缘复活，身体还有些虚弱。
　　“这个是——”
　　“樟脑丸，防止衣物被虫蛀的。”
　　“那——”
　　“不能吃，会中毒，也不好吃，完全不甜。”墨移熟练地解释道，似乎同样的场面已经发生过千百次了。
　　“哦……”神明的声音里有些许遗憾，但祂还是大度地放过了自己的奴仆。
　　墨移苍白的嘴角悄悄扬起一个弧度，有了个不按常理出牌的神，以前让他感觉痛苦和疲惫的任务生涯突然变得有趣起来。
　　他们一起踏遍了许多个世界，经历过一场场危险，看过无数次日出日落，有时候会交到新的朋友，有时候也会出现难缠的敌人。
　　墨移越来越觉得，这位神明并不如一开始他接触的那般不近人情。
　　祂有着旺盛的好奇心，也熟知人类的心思，每次提的要求正好卡在他不断下降的底线上。有时显得狡黠聪慧，有时显得仁慈宽容，面临危机时又非常果决强大，比起所谓的神明或者主人，他更觉得对方像是一个值得信赖的旅伴。
　　有时候也像一个需要他耐心哄着的小孩子。
　　“我可以知道您的名字吗？”
　　某一趟旅途中，墨移靠在飞行器的窗边，问出了这个问题。也许是眼前的星海太过浩瀚，寂静的空间过于温柔，让他一时间忘记了分寸。
　　问题出口，他才意识到不对。
　　他还记得关于神明的传说——“不可直呼其名，不可直视其颜、不可妄测其意”。
　　在第一次和神明见面时，他鲁莽地触动了第三条规则，然后就被扔入无边的深海里，反复沉浮。
　　第二条规则，在他被允许成为对方奴仆的时候，也犯了。
　　不过，当时他好像没有受到什么惩罚。是因为他已经是对方的所有物了吗？
　　“我忠诚的奴仆，你在询问我名字的时候居然走神？”神明的倒影突然出现在玻璃上。
　　他看起来有些不满，连表情都鲜活许多。自己的仆人是不是太久没被收拾，导致有些嚣张了？
　　“抱歉，我只是在想我的问题是不是太僭越了。”墨移赶忙道歉。
　　但他自己也没有发现，他此刻的肢体是完全放松的，甚至眼角眉梢还带着一点点纵容的笑意，丝毫不像是一个因为担忧神明发怒而瑟瑟发抖的仆人。
　　“律。”
　　神明收下了他不太诚恳的道歉，就这样轻易地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墨移有些惊讶，看着窗户上的倒影：“我还以为您不愿意被人知道您的名字。”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神明仿佛徜徉在星海之中。那双浓绿色的眸子比背后最璀璨的那颗星星还要闪耀。
　　祂一脸无所谓：“没有人问过。”
　　那些向他许愿的人，要么心怀敬畏，要么满心贪婪，他们愿意长篇累牍地赞颂祂，收集奇珍异宝讨好祂，自顾自地为祂制定各种觐见的礼仪与规则。
　　却没有一个人，愿意询问一下神明真正的名字。
　　除了眼前这个有趣的奴仆。


第71章
　　▍神与祂的仆人
　　有了神明的帮助, 墨移在系统中晋级的速度飞快，逐渐接近top1的位置，然后长久盘踞在这里。
　　在他们有意的操纵之下, 主系统对其他世界的侵蚀进程开始放缓，但它并没有怀疑墨移。
　　寄宿在墨移身上的分系统已经被破解，传回来的都是正常的数据。
　　怎么看, 这都是个看起来任务完成得最为优秀的棋子。
　　终于, 他们找到了潜入主系统世界的机会。
　　和一般的世界不同，主系统的世界是由许多小世界串联成的, 每个世界彼此关联，在原本的世界规则之外, 还共享着快穿世界的规则力量。
　　虚无的漆黑背景之中, 一个个小世界被形似根须的东西连接在一起，这些根须还在向外延伸，汲取着其他的世界, 仿佛一只丑陋的寄生虫正在产卵。
　　“嗯？”观察世界的神明突然发出了兴味声音。
　　“您发现了什么？”
　　“你说过，你的世界是一个快穿世界对吧？”
　　“是的，难道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它是快穿世界, 但和普通的快穿不一样。”
　　说到这里, 神明的虚影出现在空中，指尖点向几个被根须连接起来的世界。
　　“它们有着近似的规则的力量。”
　　祂又换了一边：“还有它们，都和主系统世界的其中一部分很相似。”
　　墨移顺着祂的动作看去，果然发现了看起来很相似的世界，但其中属于主系统的世界生机勃勃，被汲取力量的那些则显得衰败颓靡。
　　“为什么会这样？”
　　“还记得我们曾经进入一个主角是小说家的世界吗？在那个世界有同人小说这种说法, 还很受欢迎。”
　　神带着墨移瞬间来到了几个纠缠的世界之上。
　　俯身看去, 这些世界的规则都十分近似, 但也有强弱的区别，就像是一个完整的世界和它的复刻版本一样。
　　最令人惊讶的是，哪怕汲取了那么多近似的世界，主系统的小世界依旧不是规则力量最强的那个。
　　墨移似乎明白了：“主系统的世界是个同人快穿世界，它的每一个世界都是基于原本独立的小说创造的，规则力量并不如原本的强大。”
　　“所以 ，它想要强大自身，首选就是每个世界的原著和其他同人。”
　　“不错。”律点了点头，对于自己奴仆的智力表示赞许，这样祂就不需要浪费时间解说了。
　　墨移看向那些大半成了焦土的同人世界，以及岌岌可危的原著世界，眉头不由得皱起。
　　“可这样的话，它几乎吸干了原著的力量，甚至还汲取了不少同人世界，每个小世界几乎等同一个完整的世界了。”
　　“不对，它还将触须伸向了更多无关的世界，虽然规则不同，但吸收过来的力量依旧在强化这些世界，它们已经变得比普通世界更强了。”
　　而且还不止一个小世界是这样，所有的主系统世界都被用同样的方法增强了。
　　也就是说，想要消灭主系统的话，需要抗衡的是十几个世界的规则力量。
　　墨移原以为找到另一个世界的强悍支柱就可以抗衡主系统，可现在主系统的强大超过了他原本的预期。
　　他甚至有一点后悔向这位看似肆意妄为，实则好说话的神明祈愿了。
　　不该把祂拖入泥潭的。
　　冰冷的手指托起了他的下巴，墨移抬起头，视线撞向那双浓绿如珠宝的眼睛。
　　“我忠诚的奴仆，你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又一次露出这种带着负罪感的神情。”神明浮在空中，偏着脑袋观察他，经历漫长的旅途后，祂的神色间多了几分人间烟火气。
　　“是在后悔让我替你完成心愿吗？”神明精致的面孔凑近了，似乎想要仔细捕捉墨移此刻的表情。
　　墨移的心跳不可抑制地乱了，像是又一次置身无边深海中，茫然地挣扎，找不到可以支撑的地方。
　　他清楚地知道神明感知世界依靠的并不是视力，这时突然凑近的动作也只是恶趣味发作，想要看他局促不安而已。
　　可是他依旧无法控制自己的心跳。
　　笑容在神明脸上浮现，祂恶劣地再度凑近自己那手足无措的奴仆，轻轻在他耳畔吹了一口气。
　　墨移下意识地浑身紧绷，甚至险些战栗起来。
　　瞬间，似乎有一簇火花明媚而热烈地划过了他的心头。
　　不过那时的他并不明白这种感觉名为何物。
　　不等墨移想清楚在心间突然划过的感觉，戏弄够了奴仆的神明已经放开手，重新观察起仿佛某种恶心虫卵一样的主系统世界。
　　一点幽绿的雾气从神明的指尖散出，悄然飘向下方的小世界。
　　很快，祂清楚地看到，这些小世界表面似乎有一层看不见的外壳阻隔，全力抗拒着雾气的侵入。
　　“防御做得很齐全呢，不愧是经常入室盗窃的。”
　　和墨移一起经历过许多世界，神的词库也丰富起来，连入室盗窃这种法律术语都掌握了。
　　“看来需要用别的方式才行。”律轻轻用指尖点着自己的下巴，模仿着人类的姿势思考着，丝毫不在意祂尖锐的指甲看起来可以将皮肤戳个窟窿。
　　明明面对的是强大的敌人，祂的眼睛里却是找到了宝藏的喜悦。
　　作为一个拥有旺盛好奇心的神，律其实很乐于探索和挑战未知的一切，只不过在原本的世界里，一切都太让祂熟悉了，熟悉到了乏味的程度。
　　还好，这个好玩的奴仆突然闯入祂的世界。
　　然后给祂带来了一个庞大的游乐场。
　　想到这里，律抬起手，摸了摸墨移的头发。
　　此刻两人身处主系统世界之外，墨移也难得的以本来面目示人了。身为剧情主角，创造世界的作者似乎将所有溢美之词都放在他身上了，勾勒出一张让人见过便无法忘却的好皮相。
　　清冷矜持，举止有度，站在漫天星辰中也分毫不逊色。
　　可惜此刻却被神明以摸狗头的姿势熟练地rua着。
　　无奈地看了眼正陷在思绪中的神明，墨移默默在心底叹了口气，任由对方动作。
　　“我想到了一个主意，不过需要你的配合。”律从思绪中脱离，饶有兴致地用手指替自己的奴仆梳理着有些凌乱的发。
　　“您想让我做什么？”
　　“我想要主系统发现你的背叛。”律注视着自己的奴仆，观察他的反应。
　　墨移有些讶异，却并没有露出失望或恐惧的表情，只是继续问道：“这对您的计划有什么作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