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你想一辈子待在这种地方？”
　　肖律等了好几秒，也没有听到另一个人的回答。
　　过了片刻，一阵轻轻的笑声在背后响起。两人靠得极近，他都能感受到对方笑时身体轻轻的震动。
　　“你笑什么？”
　　“在这里也挺好的。”
　　“……需不需要我联系医院，带你看看脑子？”
　　文牧君语气里第一次带上了一点希冀的情绪：“在这里，自由自在，它几乎就要脱离那家伙的掌控了。”
　　肖律眨了眨眼，意识到对方话这个“它”指的应该是他们目前所处的世界，是说这个世界想要脱离快穿系统的掌控吗？
　　“可那些雾气里的东西想吃掉你的时候，也很自由自在，成了那种东西，可就自由不起来了。”
　　“也是……那还是算了。”
　　随后，是一声轻轻的叹息。
　　微弱到仿佛只是他的幻觉。
　　肖律总觉得这一刻的对方身上透着一股疲惫。像是走过很漫长路途的旅人，迁徙了千万里的候鸟，又或者是被燃烧至最后一点火星的余烬。
　　他的合作者，到底藏着怎样的过往呢？
　　两人都没有再开口，任由狂风拂过身畔，在高速中有了种类似飞翔的错觉。
　　越靠近97区，空气中的雾气就越浓，整个世界像被人刻意笼上了一层灰色的滤镜，跟上了年头的老照片似的。
　　天渐渐暗了下来，带着潮湿气息的冰冷夜风拂过，你知道钻入衣领吹得人身体发冷。
　　这个时候，背后属于另一个人的温度便显得格外明显。
　　突然意识到这一点，肖律的耳根自顾自地红了，完全无视主人的意愿。他小幅度活动了一下，但某个人的手依旧牢牢地环着他的腰。
　　肖律没好气地说：“你不能松开一点吗？勒得我喘不过气了。”
　　文牧君的手却没有挪动的意思：“那可不行，你车速已经飙到120了，如果在这样的车速下有颠簸的话，我很容易掉下去，而且你之前说了你不会负责。”
　　“我负责行吗？”
　　“负责给我挖坟还是上香？”
　　“那我减速行了吧。”
　　“……都减速了，你为什么不松手？！”
　　“80，还是太快了，不安全。”
　　“那你要多少！？”
　　“二十吧。”
　　“老子这是摩托车！不是老年代步车！！”肖律忍不住咆哮。
　　“唉……那我只能自己想办法了。”文牧君在肖律耳边叹了口气，伸手把他的腰抱得更紧了。
　　肖律顿时感觉他整个人趴在了自己的背上，后脖颈头盔的缝隙处还能感受到对方的发丝拂过带来的些许痒意。
　　肖律：“……”
　　这家伙的脸皮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厚的？！
　　介于少年和成年人之间的身体清瘦柔韧，如一棵青翠的修竹，却又比修竹更加温暖，似乎还能闻到一点点清爽的皂香。
　　车速已经这么快了，大风足以吹散所有的味道。肖律有点分不清，这香味到底是他的幻觉，还是真实存在的。
　　肖律深吸一口气，发泄似的用力将油门拧到了底。重型机车顿时如出膛的子弹，在空旷的公路上飞速蹿了出去，几乎只留下残影。
　　呼啸的风依旧很冷，将肖律脸上升起的热度吹了下去。
　　不过背后属于另一个人的体温环绕着他，像是在冷风里构筑出一道专属的温暖结界。


第55章
　　▍两个世界
　　雾气已经浓到无法再继续骑车的程度。
　　两人下了车, 小心翼翼地在一片茫茫白雾之间缓缓前进。
　　97区里一个活物也没有了。
　　到处都可以看到互相吞噬的黑影们，人形的、非人型的、巴掌大的、甚至好几人高的。
　　其中矗立着许多高大的黑影，每一个看起来都不逊于之前游荡在丧尸世界的那些。
　　但不知为何, 这些黑影显得懵懵懂懂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像是没有发现入侵自己领地的两个外来者。
　　即便如此，两人也不能掉以轻心。
　　他们尽量保持着安静, 一点一点往前。
　　大概是因为被黑影污染的原因, 肖律可以隐约感觉到雾气深处有什么东西存在。
　　那是一种古怪的躁动，让他迫切地想要靠近, 疯狂的想追求着什么，又隐约有些被压制的感觉。
　　前方是一栋相当古老的房子。
　　用白色的石材搭建, 每一根柱子上都是精美的雕花和装饰, 整体造型精巧典雅。哪怕经过数百年的时光，依旧没有损伤它的美丽。
　　不难想象在几百年之前，这里一定属于某个名流贵族。
　　肖律垂眸看了一眼。
　　他手背上那颗原本像一颗痣一样的黑影已经扩散了, 现在足有一个硬币大，并且正以某种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点向外扩散。
　　从他踏入97区开始, 黑影侵蚀身体的速度就变快了。
　　文牧君那边也和他差不多, 作为世界的原住民，他的身体上本就有被污染的痕迹。
　　“走吧，抓紧时间。”
　　两人进入了房子内。
　　刚一踏入，肖律便皱起了眉，空气里的白雾看起来很干净，但闻起来却是一股腐朽糜烂的味道, 就好像这栋房子里连空气都腐败掉了一样。
　　那种模模糊糊的感应出现在下方, 他们沿着楼梯一路往下。
　　渐渐的视线里已经完全被白色占据, 雾气浓到身边的一切都不可见了，就算是肩并肩的两人，也只能看到对方模糊的轮廓。
　　视力几乎无法使用。
　　肖律感觉自己已经走到了地下，这里似乎是一处很空旷的房间，鞋底踩在地面上都有回声。
　　前方有一道黑影出现，在茫茫的白雾里，看着很显眼。
　　那似乎是一个人，但他就那样僵硬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肖律握紧了鞭子，小心翼翼地接近，可对方依旧没有反应。
　　越往前，出现的黑影就越多。他们仿佛在朝圣一般，全部面朝中心站立着，那姿态甚至有几分虔诚。
　　从一个个黑影身边路过，肖律两人终于到达了房间的尽头。
　　那是一个处足有一人高的银色镜子。
　　镜子的右上角缺了一大块，浑身都是伤痕和污渍，镜面也脏兮兮的，看起来有些残破。
　　镜框上是雕琢精细的装饰，花纹繁复精巧，似乎在诉说着什么古老的神话故事。可上面的神明却看着很陌生，非人非兽，整体的轮廓飘忽，像是某种正在融化的东西。
　　而且那狰狞吞噬的姿态，并不像是传统印象中面目慈和的神，加上镜子散发出的丝丝缕缕的黑气，让它们看着反而更像是怪物。
　　甚至多看几眼都会起鸡皮疙瘩。
　　肖律在镜子里看到了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东西——
　　一只玻璃试剂瓶，瓶盖上刻着周顾实验室的标志，以及标记“0”。
　　“0号病毒！”
　　0号病毒身上包裹着一层黑影，这些黑影像是有生命一样，在瓶身上蠕动着，试图将它彻底包裹，但像是有无形的力量在和黑影拉锯。黑影往上覆盖一点，然后又会退一点，如此反复。
　　这个镜子似乎想要吞噬掉0号病毒，而0号病毒正在反抗。
　　为什么会这样？镜子和试剂明明都是死物，此刻却像是捕猎的野兽与猎物一样。
　　“讲解一下？”肖律将手臂搭在文牧君肩头。
　　文牧君抬起手轻轻抚摸着斑驳的镜框：“它们都是世界核心。”
　　“世界核心里蕴藏着一个世界的规则力量，他们是一个世界最关键的存在，联通着世界的本源。”
　　“那它这是在……”肖律指着镜子。
　　“这个世界受伤了，它自身的规则崩坏，想要通过吞噬其他世界的核心获得力量，修补自身的损伤。”
　　“所以你在之前那些世界让我获取的，都是世界核心？”
　　“是的。”
　　“原因呢？”
　　“不想让它们落到某个家伙的手上。”
　　“某个家伙是指主——”
　　“嘘——”一只带着黑斑的手轻轻地点在肖律嘴唇上，将他即将出口的话压了回去。
　　不只是手背，此刻两人的脸上也开始出现黑色的斑点。
　　到了这个房间之后，黑影对身体的侵蚀速度骤然加快。要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变成那些矗立的影子之一。
　　“没时间闲聊了。这个世界几乎脱离了掌控，想离开这里的话，把镜子和0号病毒带出来，交给我，我会运用规则的力量送你离开。”
　　肖律带着疑惑的视线坐在银镜上，把镜子带出来？
　　可是镜子不就在眼前吗？
　　“你仔细看……”
　　“镜子里面才是它真正的本体。”
　　肖律顺着他的话看向镜子，还没看清楚，便感觉一只手温柔却坚定地落在了自己的背上，猛地把他朝镜子推了过去。
　　奇异的是，肖律并没有感觉到撞击感，而是像通过了冰凉的水面，坠入了幽深的湖水。
　　“我等你……”另一个人声音模模糊糊地传来。
　　再一次睁眼的时候，肖律便站在了一处空荡、荒芜的白色世界里。头顶四周还有地面，都是一片白。
　　周围一个人也没有。
　　那个混账居然就这样把他丢到镜子里来了！
　　脚边散落着一些杂物，乍一看像是垃圾，仔细一看却有些古怪。
　　其中有镶嵌着巨大宝石的权杖、虎符、科幻气息十足的按钮、不明皮质的魔法书籍……这些东西风格各异，都不像是同一个世界的产物。
　　唯一的共同点是，这些东西不论原本是什么色彩，现在全部变成了灰色。像是被吸干了所有的能量，只剩下徒有其形的空壳。
　　肖律想他大概知道这些是什么了，它们都是吞噬了所有能量的核心。
　　这个世界为了脱离系统的掌控，到底毁掉了多少其他世界？
　　他看向远方，从镜面里可以看到0号病毒的身影，但当他真正站在这个世界时，却看不到了。
　　忽然肖律觉得脊背一寒，他感觉自己像是被什么东西盯上了。
　　环顾四周，却没有发现不对劲的情况出现。
　　肖律并不想安慰自己说这是幻觉，他下意识地就想离开原本的位置。
　　但这时候，他惊愕地发现自己的身体动不了了。他像是被困在了充满水泥的狭小空间里，水泥正在一点一点干涸，打算将他永远的禁锢在这里。
　　黑影悄然从他的脚下蔓延开来，朝着四周无规则地伸展，如张扬的触手。然后猛然合拢，将肖律的躯体包裹在其中。
　　压迫感和窒息感同时袭来。
　　肖律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被顽皮小孩捉住的虫子。那个小孩正带着天真而恶劣的微笑捏紧手指，凭借着种族之间的巨大力量优势，将他所有的反抗击溃。
　　压力从四面八方朝他袭来，贪婪地试图将他的一切吞噬干净。
　　肖律已经没有余裕去思考了。
　　躯壳仿佛变成了无形之物，强悍的力量冲入体内，他只能用脆弱的灵魂去应对这无边的冲击。
　　肖律感受到了从黑影中传来的贪婪与得意，对方好像很满意他这个自己送上门来的猎物，正准备大快朵颐。
　　这一刻，从他心头升起的，不是恐惧，而是愤怒和不屑。
　　像是丛林中的王者正在被渺小的蝼蚁挑衅。
　　一片黑暗之中，幽绿的雾气骤然出现，气势汹汹地冲向黑影。
　　幽绿雾气如狂躁的怪兽，疯狂的地撕扯着黑影囚笼，原本带着绝对优势的黑影此刻却被不再那么无懈可击。
　　黑影猛烈地摇晃起来，很快便露出缝隙，被冲击得摇摇欲坠。
　　雾气继续撕扯，粗暴地将黑影撕碎。
　　可怖的黑影在绿雾面前，简直像是纸片一样不堪一击。
　　然后绿雾嚣张地拔地而起，在这个一片白色的世界里逡巡，将纯净的世界染出大片绿色。
　　肖律发现自己的视野和绿雾重叠了，他似乎化身成了雾，这种古怪的感觉让他一时有些恍惚。
　　恍惚的瞬间。他感觉自己站在了很高很高的地方，用一种奇怪的视角向下俯瞰着。
　　一个面容陌生，举止间却有些熟悉的黑发少年恭恭敬敬地跪在石板地面上，朝他抬起头，嘴唇开合着，似乎在说些什么。
　　可惜这画面并没有声音，很快，少年便消失不见。
　　这时，绿雾已经捕捉到了自己的目标。
　　原来这个世界核心的本体不过是一面巴掌大的小镜子，一点花纹都没有，还灰扑扑的一点不起眼。和之前那个华丽古朴，一人高，还散发着不详气息的大镜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算不算是过度美颜了？
　　小镜子身上的黑气溢出，纠缠着被压在下面的0号病毒。
　　那画面怎么说呢……
　　也许是肖律此刻的视角太高，居高临下地看过去，只想用菜鸡互啄这个词来形容。
　　还怪可爱的。
　　但他却没有丝毫手软的意思，绿雾包裹住还在如同小学鸡互殴的两个核心，一波全带走了。
　　“你不觉得自己应该解释点什么吗？”
　　从镜子里出来之后，肖律一把按住文牧君，将人怼在了墙角。还把手撑在文牧君脸侧，锁死对方的逃脱路线。
　　那画面就像一个不学无术的坏学生，正在找年级第一的茬。


第56章
　　▍假灵媒
　　“你想知道什么？”被摁在墙上的好学生依旧很从容, 一副乐于解答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