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桢桢两人举着锅盖警惕的四处环视，生怕雾气里面突然冲出来一个不知名的怪物。但这姿势保持了许久, 都没有再发现新的危机，倒是让自己的手酸了。
　　四个人也不再交谈, 安安静静地向前走去。
　　艾桢桢紧张得够呛, 他还想再次举盾，却感觉自己手酸得像被迫参加了拔河比赛。
　　他只能压抑着对大魔王的恐惧，朝前凑了一点。在求生欲面前, 全校最可怕的老师也显得和蔼可亲起来。
　　霍林背对着他们走在前方。
　　从艾桢桢的角度，只能看到那一头整齐的黑发，和披着黑风衣的利落背影。
　　为了寻求心理安慰, 他时不时就抬起头看一眼, 却在某一次抬眼时忽然瞥见霍林的脖子上出现了一块黑斑。
　　霍林的肤色偏白，和他阴沉沉的气质很相配，浑身又没有多余的颜色。那一块出现在脖颈上的黑斑极为明显，就像是一块白净的奶油蛋糕上，多出了一块黑色的霉菌。
　　腐朽、颓败、带着沉沉的死气。
　　艾桢桢下意识地揉了揉眼，觉得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第一次揉眼睛, 黑斑还在。
　　第二次, 黑斑消失了。
　　而这时霍林似乎也察觉到了背后的注视, 他缓缓转过头，居高临下地睨着手还没有放下来的艾桢桢，眼神冰冷，像是在看一块碍眼的垃圾。
　　“这位同学，眼睛没地方放的话，不如我替你保管？”说出来的话，像毒蛇吐信。
　　艾桢桢肩膀一抖，连忙移开了视线。
　　虽然遭到了毒舌攻击，但他提起来的心却稍稍放下了。
　　因为这种看垃圾的眼神，实在是太令人熟悉了。教导主任日常看每一个学生的眼神就是这样的，刻薄里带着永无止境的嫌弃，还会附带上几句嘲讽，有时候也有处分大礼包送上。
　　可怕，才是魔鬼教导主任的正常状态，刚刚果然是他看错了吧。
　　·
　　又走了一阵，肖律眼前出现了记忆里熟悉的建筑。
　　这是原主的家，他家境殷实，又不喜欢住校。于是家里便出钱给他在学校附近租了一套房子，一室一厅的loft，配套齐全。
　　虽然家里的食物已经被他带走，交到了曾经的队友手上，但大件的家具还是搬不走的，是个休息的好地方。
　　“不如我们——”肖律侧过头，想和身边的霍林说话。却惊讶地发现刚刚还在自己身边的人不见了。
　　就在他打量建筑之前，霍林都还在他身边。
　　他飞快回头，搜索着艾桢桢两个人的身影。
　　还好，两个人都还在。
　　肖律连忙问他们：“你们看到霍老师去哪儿了吗？”
　　“咦？不就在你——”艾桢桢像是大梦初醒一般看向肖律身边，“人呢？我怎么觉得霍老师一直都在来着，他什么时候走的？”
　　郝斯的眉头紧皱：“我也觉得他刚刚就在呀，突然离开的话，为什么我连脚步声都没有听到。”
　　艾桢桢点头：“对呀，我也没听到。”
　　肖律心下有些不安，但出于对自己合作者的信任，他暂时将不安压下：“这里距离我家很近，你们去我家休息吧，我之后去找他。”
　　说着肖律伸手进兜里，翻找自己家门的钥匙。
　　“我先带你们上去——”
　　话音落下，却没有得到回应。
　　肖律抬起头，眼前只有一片茫茫的白雾，刚刚还在和他说话的艾桢桢、郝斯也不见了。
　　摸钥匙的时候，他下意识地垂下了视线。但他移开视线的时间绝不超过一秒钟，两个虽然四体不勤但也算健康的男高中生，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在他眼皮子底下失踪了。
　　到底是什么情况？
　　“伊万。”肖律在脑中呼唤。
　　“伊万？”
　　“睡着了？”
　　“我要找A先生退货了？”
　　不论他说什么，伊万都没有给出回应，就像失联一般。
　　短短片刻之内，肖律身边所有的人都消失了，只剩他孤身一人在这白茫茫的世界里徘徊。
　　不等他多想，他又一次在雾里看到了不知何时出现的巨大黑影。
　　这一次的黑影又细又长，看不见四肢，却诡异地扭曲着，像一根折断了好几次的天鹅颈。
　　而且距离他很近。
　　他需要仰着头看，还不能看清对方的全貌。
　　同时，还有细碎的声音传来，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不断被碾碎。
　　一阵寒毛倒竖的危机感袭来，令肖律下意识地四肢发凉，这是一种身体的本能反应，先于大脑的思考。
　　身体在告诉他，那是很危险的东西。
　　他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呼吸，放轻了脚步，沿着小区外墙，朝远离黑影的方向走。
　　破碎声稍歇。
　　黑影忽然动了动，弯下来将其中一头凑近地面，似乎在寻找他的踪迹。
　　肖律顿时停下动作，屏住呼吸，等待着下一个行动的机会。
　　黑影在空中伸长，又忽然缩回，动作的频率古怪。隔着层层雾气看得并不真切，肖律只觉得像一支荒诞而怪异的舞蹈。
　　就这样，他一边观察黑影的动静，一边缓慢地寻找机会远离，神经一直紧绷着，每一块肌肉都不能放松。
　　终于一点一点地挪开了黑影所在的范围。
　　肖律背靠着墙，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他不是没有经历过艰苦又危险的战斗，可这还是第一次，在没有动手的情况下，让他感觉如此疲惫。
　　而他连那个黑影到底是什么都不知道。
　　连续两次目击了黑影，肖律也有了点属于自己的猜测。
　　大雾和黑影，应该是属于同一种世界观之下的东西，目前看上去更多的是给予人精神上的压力和恐惧，跟丧尸这种直接的血腥和死亡刺激不同。
　　类似于不可名状的恐惧，和b级血浆片之间的区别。
　　从伊万之前的说法来看，这个世界并不是同时隐藏了两种世界观。更像是两个不一样的世界粗暴地碰撞在一起，互相交织，互相入侵。
　　不妙的是，那个充满了白雾的世界好像更强。
　　它在不断地吞噬原本的丧尸世界，从街上的行人，到游荡的丧尸。此刻身为丧尸世界一员的肖律自然也会成为对方的目标。
　　他想起了之前遇到的那位让人脚趾抠地的霸道总裁。
　　那人应该是某本小说的主角，但属于他的世界已经完全不见踪迹，不知道是不是被吞噬得差不多了，就剩下一个顶着主角光环的还在蹦跶，也是命硬。
　　“降维打击呀……”肖律舔了舔嘴唇，感觉不太妙。
　　上一个世界是他拿着修仙世界的功法，降维打击武侠世界，还美滋滋地支使自己的便宜徒弟，到了这个世界就完全反了过来。
　　果然，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此刻队友不知所踪，伊万也联系不上，自己还成为了异世界的目标。
　　在这个世界待的时间越长，危险就越大，不如还是早些结束剧情离开吧。
　　他从兜里摸出一张纸条，纸条上的字迹飘逸，倒是和阴沉刻薄的教导主任很不相符，上面简单地写着几个字——“0号病毒”。
　　这纸条是他刚才伸手找钥匙时无意间发现的，也不知道那人是什么时候塞进去的。
　　在这个世界的剧情中，丧尸病毒是人为研制出来的灾难。
　　将它研究出来的人名叫周顾，是享誉世界的知名科学家，也是这个世界的boss。
　　他研究室所在的位置并不神秘，就藏在本市地标建筑迈尔斯大厦的地下深处。在原剧情里，主角就是带着队友一路杀进去的。
　　学校附近很容易找到书店，虽然店员已经没了，但丧尸和雾气都对汲取知识没有兴趣，里面的书还都完好地保留着。
　　肖律顺利找到了本市旅行地图，并且在第一页就看到了被特别推荐的迈尔斯大厦。
　　这地方是个知名网红打卡点，从所处位置到修建历史，以及热门的观景台和高空餐厅所在，都介绍得清楚明白，贴心的提示需要预约。
　　不过，关于地下的部分一个字也没有，毕竟科学怪人还没有怪到喜欢被人参观的地步。
　　肖律按照地图的指示，朝着迈尔斯大厦走去。浓雾中辨别方向有些困难，但还好，地面的指示都在。
　　走了一阵，背后响起了脚步声。
　　皮鞋踩在坚硬的地板上，发出清脆叩击声，正不疾不徐地朝这边靠近。
　　肖律缓缓回头朝雾中看去，雾气里，一团人形的黑影正在缓缓接近。
　　他没有出声，戒备地看着正在靠近的影子。
　　“看到老师需要用这样的表情吗？这可不是乖学生应该做的。”低沉清冷的声音响起，雾中出现的是霍林的身影。
　　“你去哪儿了？”肖律问他。
　　“老师的行踪，好像没有必要向学生报备。”霍林一步步走到肖律近前，借着身高优势，垂眸看他。
　　他似乎很喜欢用这样的姿势看人，镜片之后漆黑的长睫毛在眼中落下一片阴影，让黑白分明的眸色都显得混沌几分。
　　霍林的眼珠子飞快扫过周围：“就你一个，他们呢？”
　　肖律摇摇头：“不知道，突然就消失了。”
　　霍林似乎并不太在意两人的去向，他整理了一下手套，重新将注意力放在肖律身上：“打算去哪里？”
　　“找个安全的地方，休息一下。”肖律指了指旁边，“至少没有雾的地方。”
　　不知道为什么，肖律下意识地没有告诉对方自己的最终目的地。
　　“一起吧。”霍林说道。
　　两人再次同行。
　　不过这一次是一前一后，肖律走在前方，霍林跟在他身后一步远的位置。
　　前进的过程中，肖律偶尔能感受到一股若有若无的视线从自己背后扫过，像是被某种猎食者盯上一样，冰冷、黏腻、不怀好意。
　　一层鸡皮疙瘩悄然在皮肤上浮现。
　　但当他回头的时候，只能看到对方一如往常的神情。
　　肖律收回视线继续前进，忽然感觉肩头一沉。
　　“怎么，我们学校的风云人物也会觉得害怕？需要老师保护你吗？”霍林吐出的气息拂在耳朵上，痒痒的。
　　“不用了。”肖律向前一步，拉开彼此的距离。
　　但他明明往前了，肩头的重量却依旧还在。
　　*
　　【作话】
　　好想说点骚话啊，可惜想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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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两个世界
　　两人之前的位置是一前一后, 中间隔了一个人的距离。霍林的个子接近一米九，比他高出半个头，俯下·身能够把头放在他肩膀上, 也还说得过去。
　　可如果再前进一步呢？
　　在没有听到脚步声的前提下，霍林的头为什么还可以继续放在他的肩膀上？
　　想到这里，一阵凉意蹿上肖律的脊背, 那个把头放在他肩膀上的, 到底是什么东西？
　　属于霍林的声音带着笑意：“怎么了？不继续走了吗？”
　　肖律尽量让语气保持平静：“突然想起有点事，我可能要回去一趟。不如老师先走吧？”
　　“我陪你。”霍林的声音低低的, 将其中属于成年男性的磁性凸显得格外明显。
　　肖律：“老师，我只是想上厕所。”
　　“一个人吗？不如让老师帮帮你……”温热的气息舔舐着耳廓, 让肖律忍不住抖了一下。
　　倒不是因为害怕。
　　他垂下的手掌已经紧握成了拳。
　　这东西到底是什么玩意儿？顶着一张熟悉的壳子, 干着这么猥琐的事，对得起那张男模脸吗？！
　　没有回应。肖律握紧拳头，反手便是重重一拳砸向自己肩头的脑袋。同时双脚用力向前一跃, 拉开彼此的距离。
　　霍林还站在原地。
　　依旧是那一身如同男模走秀般的黑衣，脸还是那张脸。
　　但他的脖子却诡异地往前伸出了将近一米，一块一块的黑斑在他的脸上、脖子上浮现。
　　仿佛某种食物腐败的过程, 被摄影机记录下之后, 快速播放着。
　　就在肖律注视他的短短几秒内，霍林脸上的黑斑扩散的更大了，几乎占据了半张脸，让他看起来并不比那些腐败的丧尸好多少。
　　见肖律发现了自己，霍林那张阴沉的脸上，嘴角朝两边裂开。
　　不同于正常人微笑时向上的弧度, 那是一个平直的, 几乎像是用刀割出来的古怪裂口。
　　“我的好学生……来呀……和老师在一起……”
　　“滚。”
　　肖律礼貌拒绝, 甚至掏出了钢管表示对老师的尊重。
　　现代社会很少有人用剑，找到的匕首也都是短短的，还是钢管用起来顺手。
　　黑斑还在霍林身上继续蔓延。
　　他整个人看起来已经越来越不像人了。一对漆黑的翅膀从他背后浮现，没有实体，只是由黑色构成的影子，看起来似乎是蝴蝶的形状。
　　蝴蝶向来是美好的象征。
　　但此刻只剩下黑影的蝶翼，却让人感觉不到丝毫美好。
　　霍林的身体像是成了蛹，蝴蝶从他体内孵化。而他的躯壳正在变得越来越单薄，高大的身躯佝偻下去，不正常地抽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