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雅正一掌挥出，掀动了林间竹叶。
　　竹叶柔弱，却在内力裹挟之下，变成了无数刀锋朝着肖律飞去。
　　肖律袖袍扬起，蓬勃的内力凝聚在掌风之上，略微干扰了竹叶们袭来的方向。绵密如雨的竹叶飞入竹林之中，顿时间将大片的竹子削断，绿海般的竹林霎时出现了一大块缺口。
　　“哈哈哈哈——”
　　风雅正笑得张狂，丝毫不见了之前沉稳大方的宗师气度：“老夫已是当世第一高手，当年的武林盟主也不过是老夫亲手□□的傀儡。你这小孩儿看起来也得了机缘，但相比老夫，还是太嫩了，不够看！”
　　他又是几掌拍出，林间的竹叶仿佛都成了他手中的利器，听话地朝着肖律疯狂袭击，让肖律几乎找不到近身的机会。
　　竹影铺天盖地而来，自上而下将肖律的身形笼罩。
　　红衣人影足尖一点，轻盈地朝右侧掠去，转瞬之间便出去了三丈。
　　“想逃吗？你逃不掉的。”风雅正紧追不舍。
　　“做人不要太张狂，装了大半辈子的大宗师，却在这最后关头折戟，未免不妥。”
　　“别废话，乖乖将韦氏隐藏的秘密交出来！”
　　风雅正心头火热，他已经有了权力地位，财富名声，无敌的武功，搅弄风云的能力，世间俗人追求的一切都无法再令他心动。
　　唯有长生！
　　肖律运起轻功在林间穿行，抬手在身边的修竹上折下一根竹枝，挥动了两下，感觉手感还不错。
　　“想看韦氏的秘密吗？我倒是可以给你看个新鲜的。”
　　红衣美人折枝为剑，足尖轻点朝着风雅正而来。
　　漫天的竹叶如雨，肖律手中竹枝却如一道利风，割破了漫天雨雾。
　　明明只是一根柔软的竹枝，在他手中却有了雷霆震怒之威，丝毫不见半分脆弱反，而是一种孤傲凛然的剑意。
　　诛绝剑谱既然有了，哪有只让便宜徒弟一个人练的道理？他这个当师父的自然也要熟练剑法，才有办法维持师尊的骄傲。
　　平日里，他和墨雪两人就是彼此的对手。
　　风雅正张狂的神情收敛。
　　他浸淫武学已过百年，眼光早就毒辣至极，一眼便看出这剑意绝非凡品，哪怕对方只不过握着一根竹枝。
　　他好像见过相似的剑意。
　　在二十多年前，有一个小子趁夜袭击他，内力深厚，剑法犀利。但那小子江湖经验太浅，如一张白纸一样，很快便被他重伤，之后逃走不知所踪。
　　当晚，那人所用的剑意和眼前之人的有几分相似，可绝没有这般让他脊背发凉的感觉。
　　可明明薄律的年纪还要更轻一些，是怎么做到如同在血与火里厮杀出来一般的果决狠辣的？
　　很快风雅正就没有多余的思考时间了。
　　肖律手中竹枝携着雷霆之威，已经破开了他用竹叶编织成的壁障，转瞬之间就已经近身。
　　近距离接触之下，剑法的威力更甚。
　　凛然剑意铺天盖地而来，让他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应对。
　　竹林之中的这场对决，节奏骤然加速。
　　两道人影都只剩下了残影。
　　渐渐地，风雅正开始有些吃不消，他毕竟已经是个百岁老人，哪怕半步踏入仙途，躯体也依旧是凡人之躯。
　　更何况眼前这个混账压根儿没有半分尊老爱幼的精神，简直是黑了心要把百岁老人人往死里打。
　　肖律自然也察觉到了他的变化，红唇勾起露出一个颇有深意的笑容：“风谷主这不属于自己的力量，用起来可还顺手？”
　　风雅正没有回答，他不明白对方为何要突然提起这一茬。
　　“这一身内力本就非你之物，药中真意更是与你所行之道截然相反。”
　　“想必这些年来，风谷主也花了不少时间在弥补着武学缺憾上，可惜呀，仍是破绽百出。”
　　风雅正皱起眉头：“休要胡说。”
　　“不信？”肖律手中竹枝一点，袭向风雅正肩头云门穴。
　　风雅正顿时感觉一股浩然气劲冲入自己体内，直接将他坚固的护体刚罡气打得一阵波动。
　　肖律动作不停，竹枝点向他的天溪、幽泽、石门……
　　每一次竹枝点过，风雅正的内息都是一阵剧烈的波动。
　　那些全是风雅正内息运转时的薄弱处，普通的武林中人可能看不出来。但肖律和他一样，已经站在了这个世界的力量巅峰，这些破绽在他眼里已经是显眼至极了。
　　周身的破绽不断被肖律攻击，风雅正心下骇然，他试图运功反击，却在每一次力量即将聚集的时候，被肖律狠狠击溃。
　　他纵横江湖多年，已经许久没有体会过这种毫无还手之力的感觉了。
　　怎么可能……
　　肖律的竹枝狠狠击中了风雅正的胸口檀中穴。
　　“噗——”风雅正气血翻涌，顿时一口血喷出。
　　他狼狈地连退数步，终于背靠着竹林，暂时稳住了身形，呛咳不止。
　　齐整的白发已经散乱，精良的黄色长袍沾了灰土，胸襟之上一片血迹，再也看不见那高高在上的宗师气度。
　　幽篁深处，竹影摇曳。
　　“一位故人托我向风谷主讨要点东西——”
　　肖律步履从容，手执竹枝，鲜红的衣摆随风飘荡，瑰丽容颜在一片幽绿竹海的映衬下恍若谪仙。
　　可看在风雅正眼中却形同修罗。


第46章
　　▍两个世界
　　故人？风雅正顺着肖律的视线看向自己的双腿。
　　顿时, 他明白对方口中的故人是谁了。
　　知道他隐秘的过去，还被他斩下双腿的，唯有他的未婚妻——韦安。
　　没想到这女人居然还活着。明明武功、医术都平平, 还重伤在身，韦安是凭什么活下来的？对他的恨吗？
　　眼见肖律越来越近，风雅正有了决断, 不行, 不能继续下去了。
　　他用尽全力运起轻功，登时足尖沿着竹子一路向上, 试图抽身而退。
　　“想跑？”肖律竹枝一划，将他踏足的那根翠竹切断。
　　但风雅正早有准备, 立即落在另外一根上面, 飞速逃离。
　　他仓皇奔逃着，被竹枝点破的各处穴位都疼得钻心，但更令他感到恐惧的是, 他内力正在从这些穴位处逸散，任凭他如何努力都制止不了。
　　这样下去他会怎么样？
　　内力散尽？武功全费？变成一个普通的老头？
　　叱咤风云大半辈子的人，拒绝接受这样的下场。风雅正再度加速, 试图摆脱身后的红影, 强催内力让他口鼻都溢出鲜血。
　　可那一抹刺眼的红色依旧紧缀在他身后，如索命的厉鬼。
　　他甚至觉得薄律不是追不上自己，而是故意吊在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目的就是看他死命的奔逃却无法逃离的模样，恶劣得像只玩弄猎物的猫。
　　令人绝望。
　　眼前出现了一处断崖。
　　风雅正感觉自己的内息已经紊乱，经脉疼痛不堪, 甚至隐隐约约有了走火入魔的迹象。
　　逃脱已然无望, 不如在最后来个鱼死网破！
　　风雅正心一横, 聚起全身最后的内力，打算回身殊死一搏。
　　一道清风划过，带着竹叶清香。
　　风雅正感觉自己的身体正不受控制地朝后倒去，他试图撤步稳住身形，却愕然发现自己的腿动不了了。
　　视线疑惑地往下，他这才发现不是腿动不了，而是他的腿自膝盖处被齐齐削断了。
　　一如当年的韦安。
　　鲜血涌出，迟来的疼痛如电光般刺入脑中。
　　“啊……啊——————”风雅正发出了凄厉的嘶吼。
　　他的腿！！！！
　　苍老衰弱的身躯重重倒地，白发蹭了泥土，满脸都是狼狈的血迹，但此刻的他已经无暇顾及了。
　　布满皱褶的手拼命伸长，试图将落在一旁的断腿捡起来，他是医仙，江湖第一神医，断肢续接而已，他做过不少次，现在也可以的，一定可以的。
　　从容的脚步声响起，红衣墨发的身影款款而来。
　　“有件事我一直都想告知风谷主。”
　　“其实你吃下的三元丹，真名应该叫做筑基丹，筑基，登仙途的第一步。”
　　风雅正的动作顿住。
　　“至于韦家为何会有筑基丹，因为他们乃是我雪轮宗当年的分支之一，传承来自修仙者，并非普通的武林门派。”
　　风雅正猛然抬起头，眼神混杂了狂热、贪婪、畏惧与杀意，复杂得令人心惊。
　　“你们……果然有长生之道！”
　　“自然有。”肖律答道。
　　迎着风雅正充满希冀的眼神，他恶劣的补充：“其实前往雪轮宗的线索一直都藏在你琉璃药王谷中，就是那本《百错谱》，遗憾的是风谷主将它当做了废物。”
　　风雅正恨恨地盯着他。
　　原来竟是如此！机缘放在他面前那么多年，他却不识得，最终被这家伙抢了！
　　肖律凑近风雅正，压低了声音：“可惜风谷主不知道，本界的仙途早已断绝，众生飞升无望。”
　　风雅正呼吸粗重，带着死气的浑浊双眼蓦然圆睁，他死死地看向肖律，试图在其中看到一丝说谎的迹象。
　　可惜没有。
　　“你筹谋一生，不过大梦一场……”
　　鲜血流尽，已经被绝望笼罩的风雅正，彻底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他的双眼仍旧瞪着，死不瞑目。
　　肖律在风雅正的尸身上摸索，将那只古怪的短笛拿出来。之前风雅正吹笛的时候，伊万就告诉他这玩意是婆袔圣令了。
　　身后，脚步声响起。
　　肖律也不回头，开口道：“衲伽解决了？”
　　墨雪白衣穿得端正，发丝未乱，只在衣摆处沾染了一些血迹：“幸不辱命。”
　　Boss已经死亡，婆袔圣令也到手，他们该离开这个世界了。
　　·
　　武林大会区域，战斗已经结束，中原武林忙着收尾。
　　林樊思也收到了任务完成的提示，虽然完成的过程和原剧情没什么关联，但意外地轻松，跟着空降宗主划水就行。
　　可他心底却突然空荡荡的。
　　忙着指挥弟子的韦第一突然感觉背后一沉，接着就听到自己大徒弟的哀嚎：“师父！我好舍不得你啊……”
　　韦第一一头雾水，这傻孩子抽什么风呢？
　　但林樊思实在哭得太凄惨，他还是忍不住背过手去拍了拍徒弟的肩膀。
　　“呜呜呜……你是我遇到过最好的师父……”
　　“傻孩子，你就遇到过我一个师父吧？”
　　韦笑笑凑过来：“是不是被打到了脑子？要不让宗主给你看看？”
　　绫灯：“哪里需要麻烦宗主，我代劳就可以。”
　　“呜呜……你们不懂的……”林樊思哭得更大声了。
　　他抽到的身份非常倒霉，是从小孩子开始长的。
　　一开局就在底下河道里飘着，差点就歇菜了，还好遇到了在河边挖野菜的韦第一。
　　他已经在这个世界呆了十几年，和韦第一日日相处，这个师父不嫌弃他傻，也不嫌弃他学东西慢，还不嫌弃他老抽风，是他接触过最好的师长。
　　还有雪轮宗的同门，每一个都那么鲜活，虽然嘴上不说，但他一直很喜欢大家。
　　可惜，他要离开了。
　　离开关爱他的师长，一起嬉闹的同门，还有厉害得飞起的门中大佬，继续下一趟未知的旅途。
　　·
　　这五年在雪轮宗的生活堪称安逸，习武练剑，研究医术，广收门徒，壮大宗门，看着自己的势力蒸蒸日上，险些让人忘记了自己终究只是个过客。
　　此刻两人身处悬崖绝壁之上，眼前一片开阔，黄昏之时已到，漫天的霞云将万物都镀上了一层暖色，入目的一切都变得温柔起来。
　　“系统给出的，真的是这个世界原本的剧情吗？”肖律问。
　　“谁知道呢？”背后之人的语气从原本属于墨雪的温和，切换成了A先生那股神秘兮兮的狐狸味。
　　“它篡改一个世界原本的剧情有什么目的？和世界降级有关？”
　　“谁知道呢。”
　　“不能说？”
　　“……”
　　A先生上前一步，用修长手指代替了梳子，最后一次替肖律梳理一头墨色长发，动作一如往常。
　　肖律也放松下来，享受难得的落日风光与合作者的服务。
　　夕阳终究短暂。
　　·
　　回到休息区。
　　肖律出现在那张长桌之上，身上的衣服也从古意十足的红衣变成了配角们统一的礼服。
　　身边有几个位置空了，说明这些位置的主人没能活着离开上个世界。
　　不过肖律在长桌上见到了属于张玖棋和梁博灵的面具，他冲着两人点头打招呼，两人也对着他点点头。
　　环视四周，炮灰们还是那样挤挤挨挨地站在后方。
　　配角组前十的座位上却多了个空缺，第十名不见了。
　　而高台上Top组也出现了变化，反派组少了一人。整个反派组的人看起来兴致都不太高，与之相反的是主角组，已经在准备摆香槟塔了。
　　这次系统监察员依旧出现在宴会上。
　　和上次那个看起来脾气就不好的不同，这个虽然也不见得多和善，但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让扮演者们轻松不少。
　　到了奖惩环节，监察员指尖轻叩桌面，场中众人的座位便有所改变。变化最大的是炮灰和配角两组，有人下落，有人晋升。
　　肖律眼前画面一变，发现自己坐在了配角前十的长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