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们来自第一个世界。
　　唯一能给出的解释就是时空出现了紊乱，世界和世界之间的界限越来越浅了。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正从风暴眼的中心走出来。
　　冉越曦。


第96章
　　解煜瞳孔猛地缩了一下，差点由着星舰冲入风暴中。
　　在下一秒，他反应过来，一个急转，将星舰滞空在西诺雅的中心，他从上面走了下来。
　　星舰附近的虫族全在他下船的那一刻停止了动作，然后发疯一样朝他冲了过去，连即将进入黑色宇宙的虫子也调转方向朝他的方向俯冲，和当初裴汇的表现如出一辙。
　　解煜站在那里，没有动，他在印证自己的猜想。
　　虫子们会发疯一样想吃掉他，早在之前白何的实验室里就见证了这些。但是，它们不能。
　　解煜朝风暴处缓缓走去，沙尘土丘几乎没过膝盖，翅膀振翅发出嗡鸣，风沙在呼啸，骨骼碰撞的声音发出阵阵尖叫，甚至能听见它们心中凄厉的声音，‘吃掉他’！
　　最快的那一批已经来到了眼前，狰狞的脸，无意识的复眼，和先前见到的智慧虫完全不同，如果说智慧虫是来自神明的鬼斧神工，那这只无意识虫显然是捏完泥巴撇下来的残次品。
　　硬骨骼上锋利金属划过空气的声音，解煜站着没动，就在那东西扑向他的一刹那，他感受到了血液的温热，但不是他的血，那只凑得最近的虫子在他眼前炸裂开来，化为血肉残渣。
　　西诺雅的所有虫族在同一时间停止了动作，不是攻击的动作，是所有，它们像死物一样静止在空气中。
　　站在风暴眼中的人没有动作，浑身是往下流淌的血液，染红了脚下的黄沙。他挥了下手，密集布成墙壁的异族被分到两边，给中间开出一条路来。
　　“真的是你，把它们放出来的。”解煜看着冉越曦，抹去溅在脸上的血。
　　冉越曦对解煜的出现并不感到诧异，反正瞒也瞒不住，他也不打算瞒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实在太远，不会因为他朝前迈出的几步路而缩短。不要陷进无望的循环里，如果那段路很漫长，那就毁掉这段路。
　　这样他们之间就没有距离了。
　　“没办法，你有任务，我也有。”冉越曦的声音低沉而漫不经心。
　　他的任务很简单，就是控制虫族毁掉这里，但是太简单了，重复无数遍了，而且鬼嘛，不像玩家，完成任务还有奖励。
　　什么也不会有，寂寞孤寂，等待世界重启，再来一遍，然后再来一遍，人死，又一批人活，永无止境，永远遵循主神的规则。
　　他不打算看着解煜死，更不打算遵守主神的狗屁规则，所以要给自己寻点奖励。
　　血液滴在解煜的衣服上，殷出深色的痕迹。
　　名叫忒休斯的船此刻还停留在不远处，解煜看着眼前的人，他不确定那是他的船了。“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呢？”指尖狠狠掐进掌心，他扯了扯唇角，可眼底情绪和死灰无异。
　　还有比这更可笑的事情么。
　　“你是人，怎么可以，怎么能够，”解煜曾预想过无数的假设，偏偏没想过，他要复活的人成了鬼。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一个人成了鬼，他声音有几分哽咽，揪住冉越曦的衣领摇晃，“怎么可以成了鬼？”
　　冉越曦不回答，也不理解。他是鬼，一直是鬼。
　　但对方的语气悲哀得如此真切，好像真的一样。
　　解煜咬牙，声音颤抖，死死盯着冉越曦，“你说话啊，发生什么了？”
　　“发生什么了？”冉越曦笑，他拽住眼前人纤细的手腕，后者一个踉跄，在差点跌入沙漠中的前一刻被冉越曦圈入怀里，对方的手臂上尽是粘稠的血液，紧紧钳住他的手腕，解煜没有挣扎，只觉得血腥气让他想吐。
　　他被带着进入风暴中心。
　　风暴中心是一个奇点，透过这黑洞一样不断扩张的点，可以看到无数可怖的场景，解煜说不出话来，因为那些都是他曾经历过的世界。
　　而那个奇点，在感应到解煜进来的那一刻，膨胀得格外厉害，好像里面的东西要冲破屏障。
　　解煜听见那里面的东西发出凄厉的尖叫，它们想要冲破屏障。
　　世界与世界之间的屏障不太稳定，让虫子们从一个世界钻到另一个空间让整个时空元，能稳定才是怪事。
　　“没办法，九十多个世界，我让虫族吃掉了里面七十个鬼。现在它们的主权属于我。”
　　还差二十八个。冉越曦声音轻松平淡，到时候，他就是主神。
　　成为主神，就不会眼睁睁看着他死了。
　　“你他妈真的疯了。”解煜猛地甩开冉越曦的手，他声音嘶哑，“犯不上这样，我放弃我的任务，我让你赢。你想要的不就是这个么？”
　　反正他要复活的人已经回来了。
　　“你觉得我盼着你死？你觉得我盼着你死？”冉越曦被气得不轻，他不可置信得看着眼前人，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嘶吼道，“你不在乎自己的命，我在乎！我他妈的就是受够你这副毫不在乎生死的样子！”
　　让冉越曦再眼睁睁看解煜为一个死人一次又一次付出如此大的代价，真的要逼疯他了。
　　他想要的从不是这些。
　　冉越曦声音低沉，上前一步，不等解煜有所反应，他附上omega的颈侧，轻声道，“只要占领整个时空元，我就是主神。我可以让你永生，让你心甘情愿陪着我，而且爱我，而且再也记不住别人。”
　　看吧，他已经疯了。
　　解煜身子一僵，气得直哆嗦，“你在做梦么？”
　　他可以忍受冉越曦成为了鬼，因为鬼过得比人好。
　　可以接受任务的失败，因为这一切本就没有意义。
　　可以被遗忘，因为所有事情都会随时间消散的。
　　但他决不能接受活在这样的世界里，在这些硬骨骼的怪物中间不生不灭。他曾担心世界崩塌会将眼前的人吞噬，可冉越曦赫然是始作俑者。
　　他对冉越曦是有感情，可这不代表就能由着这家伙随心所欲。
　　“你想让我永远活在噩梦里么？就为了陪着你？你有没有点正常人的感情？”解煜冷笑，一切对他而言都索然无味了，“冉越曦，你自私到家了。我后悔认识你。”
　　他是怎么认识的他呢？忘记了。
　　原来的冉越曦去哪了？哦记起来了，他死在第二十七个世界。
　　“你忘了？鬼没有正常感情的，我已经算进化了。”冉越曦低低笑出声，“对不起，但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办法了。你不用尝试自杀，上一回就是我把你拽回来的，我不介意再来一次。”
　　血色再次染上他的眸子，“还差二十七个，算上这里，二十八。”
　　冉越曦看着解煜，神色认真且疯狂，“前面九十九个世界，你不想复仇么？我帮你把他们全杀光好不好？”
　　“滚。”解煜一把推开冉越曦，厌声道，“你知道么，我要真想复仇，第一个就杀了你。”
　　冉越曦的表情凝固了，眼里划过一丝受伤的情绪，但转瞬消失，他拉过解煜的手，让解煜按在自己的胸口上，“你想杀我么，现在就可以。”
　　解煜触电一样把手缩了回去。
　　冉越曦就笑，“你不想。”
　　是的，他不想，可他也不想待在这里。解煜不想再废话，他一把推开冉越曦，转身就走，去哪里，他也不知道，但全身细胞都在警告他，离开这，他见不得冉越曦变成这样。
　　“你去哪里我都会找到你。”冉越曦由着解煜离开，没有追上去，他知道自己被抛弃了，可那又如何。
　　可那又如何。
　　当一条路走不通了，那就把路毁掉，然后踩着废墟过去。等所有事情做完，他会完全属于自己。
　　不着急


第97章
　　找到忒休斯号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月后了，这艘星舰飘荡在宇宙中，像一座孤岛。
　　希利尔将自己驾驶的星舰滞在一旁，自动连接上了忒休斯号，舰仓打开，他看到了自己一直想见的人。
　　星舰的主人由着他的船在宇宙中漂泊，在看到来人的时候略有惊讶的神色。
　　“太久不见，我都不认识你了。”解煜牵了牵唇角。
　　“好久不见。”希利尔笑了笑，他把之前的长头发给剪了，留下干净利落的短发，希利尔原本有几分阴柔女相，如今剪了头发，反倒中和了气质，显得雌雄莫辨了起来。“之前的事，对不起。”
　　解煜摇头，“这事本来就和你无关，没什么对不起的。你刚被放出来，不回联邦，来这干什么？”
　　解煜暼了眼这里的坐标，飘了一个多月，具体在哪他也不知道，西诺雅发生的事让他的心情全乱套了。
　　“我来带您回家啊。”
　　家这个词，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居然如此的陌生。
　　就在这时，另一个声音就插了进来，映屏闪烁，刚定位坐标的顾明歌忍不住通过远程嚷嚷起来。
　　“解煜，整整一个月！不吭一声就走，一走还没影，我都要急死了！”
　　“有点事。”解煜很无奈。
　　从刚刚建立的远程连接，能查到忒休斯号的历史轨迹，顾明歌知道他去了西诺雅，但看见解煜神色如常，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心里放下了一块石头。
　　“什么事能有你命重要？知不知道你会死啊！不让希利尔去找你，你是不是还不打算回来啊！”
　　西诺雅这个星系顾明歌并不陌生，坐落在梅瑞达星系旁边几光年的距离，非常得近，但她也确实不算熟悉，之前她猜测冉越曦去西诺雅释放了虫族，但目前科学院对西诺雅的检测没有任何异常。
　　“我也想回去啊。”对于顾明歌狂轰滥炸的模式解煜已经习惯了，于是随便扯了个原因，“但是这艘船没能量了，只好由着它飘了。”
　　“好，希利尔的星舰能源足够，你可现在就得回来！”
　　“那这艘船怎么办？”解煜皱眉，希利尔在旁观察到他的神色有些微的变化。
　　顾明歌却很奇怪为什么解煜会问这种问题，“没有能源的星舰等于废铁，继续待在里面就是等死，这点你比我个看病的懂吧，当然是撇了啊。”
　　话音刚落，她就意识到了什么，气得就要从终端那头钻过来，“解煜，希利尔要是没找到你，你是不是真打算等死了？”
　　“没有啊。”解煜摊手，对希利尔使了个眼色，顾明歌还打算说什么，就被掐断了信号。
　　希利尔挂断终端，神色如常。
　　“干得不错。”解煜眯眼笑起来，今天见到希利尔，心情真的很不错，但也仅此而已，他对希利尔道，“但是我现在不太想回去，你先走吧。”
　　“恕难从命。”希利尔看向解煜，一脸认真，“好不容易再见到您，怎么能那么容易走？”
　　解煜倒是没想过希利尔会比顾明歌难缠。
　　“那你也在这飘着吧。”
　　“就在您离开的一个礼拜，联邦科技部新研究出来了这种战舰，有内循环回收系统，太空垃圾都可以循环成能量，所以，我可以陪您飘到死。”希利尔道，“它的名字叫世界。”
　　解煜看了眼希利尔滞在一旁的星舰，确实和所在的忒休斯号不同，他叹道，“科技部出息了。”
　　“对，不用再天天半夜问你图纸怎么改了。”希利尔眼底带着几分笑意，“一切都安定下来了，虫族被规划的路线分割成几份战场，都在掌控之中，所以有大把时间可以挥霍，您想去哪，我都陪您，哪怕漫无目的得到处飘也不是不行。”
　　原本还有说有笑的解煜在听到一切都安定的时候突然怔然，过了一会，他站起来，“我改主意了，还是回去吧。”
　　“好。”希利尔也并不意外，他点点头,“那这艘船呢？”
　　“按顾明歌的意思，撇了吧。”
　　希利尔看着解煜走向悬梯，踏向新的世界，没有回头。


第98章
希利尔将忒休斯号星舰熄灭后, 也走上了悬梯，临走前，他回头看了眼，忒休斯号熄灭在本就黑暗的宇宙中, 他知道, 这艘船, 再也不会亮起来了。

悬梯通往世界号，他走进去, 解煜坐在主控位上，已经熟练上手了，希利尔进去的时候, 他刚好输入一行炮击指令。

反物质重炮在黑暗的宇宙中发出一道明亮的光线，希利尔看着忒休斯号消失在烟海中。

“我不忍把它留在那，可我没办法。”解煜声音无比的平静。

希利尔分明看到解煜的手在颤抖，“我理解, 是它自己没有燃料了。我们回家吧。”

“好啊，回家。”解煜笑，“不过回家之前, 要去趟梅瑞达，给科技部找点事做。”

希利尔有几分诧异, 但并不影响他改变航向，世界号调转前往梅瑞达。

“不问我为什么去那么？”解煜漫不经心得翻星舰的使用手册。

“为什么？”希利尔表现得很配合。

解煜合上手册，改了几行指令, “因为我要在梅瑞达建满灯塔。”

世界号停止滞空，进入加速状态。

解煜看着时速表的指针飞速旋转, 达到峰值，“这个速度, 已经比光翼快了。”

这回他有点意外了。

要知道，星系之间的距离都是以光年为计算单位的，长则几十，短的也要有几光年。光翼是除了传送门外唯一能快速在星域之间穿越的，一是因为质量小，速度可以抬得很快。二是因为体积，星域之间的穿越从来不是个简单的事，大量的悬浮障碍物，一旦撞上，和在海上航行撞上暗礁后果是一致的，只有光翼这种小型飞行器能够灵活避障，这也是为什么难以研究出超高速飞行同时还满足稳定安全的飞行器这么难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