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越曦瞳孔收缩，那团火焰被一句话顷刻间浇灭，一拳砸在墙上，血液顺着指骨流下来。
　　“我怎么会想弄死你？”军火贩子声音哑得厉害，他怎么可以这样想？
　　他怎么可以这样想？
　　解煜深呼吸，他颤抖着手将冉越曦系错的扣子拆了重系，然而也扣错了位置，“我现在不想和你算这些烂账，我有事要问你。”
　　“解煜，你什么也不在乎，你永远是这副冷静的死人脸，连自己的命都不在乎我居然指望你心里有我。我最近一直在琢磨什么叫双方对等毫无保留，”冉越曦咬牙，他压根没听清对方的话，挫败，无力，愤怒已经燃烬了他所有的理性，他做不到像解煜一样冷静自持，这是他最恨对方的一点，永远平静，什么也挑不起他的情绪，即使挑起了，也会很快被压下去。
　　“你他妈要死了，我就踏平联邦。”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解煜无名火腾地一下升起。
　　他一记膝顶撞在alpha腹部，冉越曦闷哼一声，但又挺直身子不肯松手，解煜狠狠瞪着军火贩子，眼里是失望，“我指望你能改变，是我错了。咱俩以后一点关系没有，之前的话我收回，我之前由着你是因为我挺喜欢你的，我愿意忍你，但现在我忍不了了。”
　　“你知不知道你有时候说出来得话很残忍？”冉越曦死死看着他。
　　“我说得残忍，你做得残忍。”解煜面无表情。
　　冉越曦挂起一个森然的笑来，“好啊，我不威胁你，现在七个星球已经驻军在新界，除了我，谁还有能力帮你？那个为了人类公平正义的宇宙联合会？他们巴不得把你抓起来审。”
　　他的语气突然带起了煽动性，带着当时在梅瑞达给那些叛军洗脑一样的表情，这是军火贩子常用的手段，煽动挑拨，制造混乱，扰动人们的立场和思绪，让他们遇到事情先找自己的原因。
　　“你是信韩起然能拯救联邦？他心里那点儿龌龊事我清楚得很，背地里手段不比奥斯下作，你以为他怎么当上的执政官？用得都是你瞧不上的伎俩。表面上冠冕堂皇，其实都是一路货色。联邦是一块腐朽的木头，里面早已经被蛀虫蚕食殆尽，什么人混得开？还是之前那帮人，那你觉得踩着那帮人上位的韩起然是个什么好东西？出了事，他就是下一个奥斯，能抛下整个联邦自己开走诺亚方舟的人！”
　　联邦的前元帅奥斯，在事情超出预计的第一时刻，做出的决定居然是开走了一座恒星级超高速城市，恒星级城市开发出来是为了应对突发事件，如果不出意外，这样一座城能保住至少三亿人的性命，谁知道联邦的元帅，居然只带着自己和亲信以1.5倍光速消失在了宇宙中。
　　不过幸好，联邦最后有惊无险，而自私的结果会让他们孤独到死，直到疯魔。
　　旧事重提，解煜本就不好看的脸色此刻愈发得白，“你到底想说什么？”
　　“只有我，只有我能让你心心念念的破地方好好的，只有我能让这里保持稳定，让别人想都不敢想，没有一个具有威慑力的人，联邦就是块肉，是条狗都能咬一口。解煜，我也不想装孙子，你冷心冷肺，在你面前装孙子不好使，那我今天也不要脸了，还是那句话，你配合我，我会成为联邦最大的庇佑，或者，眼睁睁看着那七个星球入侵，而你毫无办法。”
　　冉越曦说得很艰难，如果可以，他何尝会想一遍遍用这种方式逼他留在自己身边，他明明是在威胁，语气却有些哀求，“就当是为了联邦，利用一下我，可以么？”
　　晚风很凉，顺着衣服灌进去很冷，解煜声音嘶哑，“你，我利用不起。既然你那么清楚联邦的事情，那我不妨多告诉你，诺亚方舟不止一个。”
　　“你疯了，你知道什么是诺亚方舟吗？”冉越曦总觉得两个人之间距离越来越远，或者说他们从来就没近过，“一种畜生只能带一样的诺亚方舟！你能带走整个联邦？你能么？解煜，接受现实吧，这就是现实！”
　　“我最不需要你教的就是接受现实。”解煜胸口剧烈起伏，他想尽量保持冷静，但依旧心头火起，冉越曦总有办法把他逼到爆发边缘，平静说完前面两句已经是极限，“要不要我提醒你一下那七个星球都是哪些？泽瑞塔，半人马，Zeta，MJE0，废星，尤利塞斯，和西诺雅。”
　　他表情嘲讽，“西诺雅，这个名字你熟悉么？你自己的地盘你不会不认识吧？冉越曦你是不是演戏演成习惯了，还是觉得耍我有意思？你有病没病啊？”


第73章
　　冉越曦怔怔。
　　两年前，那是他第一次见到解煜。
　　对方看不出表情，脸色一贯苍白，军服衣领的扣子系得严严实实，只能看到削尖的下巴，冉越曦见他的第一眼就想扒开他的衣服，美这种东西是有冲击力的。
　　他拿眼睛扫了一圈跟着的人，那些愚蠢的臭虫就将叽叽喳喳的嘴闭得严实，眼里流出不满和嫉羡，偏偏不敢支吾一声。他和自己对视，明明眼神冷淡，却让人觉得勾魂摄魄。
　　美丽的强者。
　　想看看他身陷囫囵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
　　在那样的一天里，对于军火贩子来说，签了什么东西这种小事，他根本不可能记得。
　　现在好了。
　　他终于看到解煜身陷囫囵的样子，可是他并不高兴。
　　这场质问来得既突然，却也有连续性，冉越曦有些僵硬，“我的领土太多了，不可能每一个都记得名字，也不可能每个地方都由我亲自管。”
　　其他的一切他都可以解释，唯独西诺雅，他不知道那里发生了什么。他张了张口，只能吐出几个无力的字节，“你要信我。”
　　“你瞒着我在新界驻军，糊弄我不会开战，实际上二十天后是最后期限，而且入侵星球之一是你的地盘，你让我怎么信你？”解煜强撑着笑来，他一直在等冉越曦的解释，可这次连解释也无。
　　“你自负自我，把我当玩意耍，我不是个傻子，给你信任你不要，就别怪我把它们丢进垃圾桶。”
　　冉越曦和那些掠夺者没任何区别，怎么可能会有区别？
　　他和自己一样，都是现在一切的始作俑者。
　　“咱俩以后扯平吧，我杀了老埃尔罗，你毁了我的任务。你要是觉得还不够，那就把我杀了，总之，现在或是以后，活着还是死亡，我都不想和你有任何交集了。”
　　冉越曦不知道解煜说得任务是什么，但潜意识里知道是很重要的东西，他毁了他很重要的东西。
　　“扯不平！感情是能扯平的么？能扯平的那叫生意。”军火贩子觉得自己走上了一条死路，感情这东西他不懂，而唯一愿意教他的人也不想和有任何关系了。
　　“咱俩扯不平，你不就杀了老埃尔罗么？我根本不在乎，你不杀他我也要弄死他，你要硬要算，就是我欠了你的。”他露出森白的牙齿，“我什么时候说还清，才算还清，你要等我还完为止。”
　　“不用你还，”解煜摇头，声音冷淡，“你也还不起。”
　　“有什么是我给不了的？”冉越曦看着对方，“钱，权势，地位，武器，矿藏，联邦的重新崛起，我甚至可以把整个宇宙给你，我给得起。”
　　军火贩子毫无自觉得在解煜心上戳刀子，终于让后者丧失了所有涵养，他终于把压在心底的东西喊出来，以一种愤怒和挫败的情绪。“我要一个人！一个死而复生的人！你能给我么？”
　　那是个在旁人看来疯狂到极点的想法。
　　而冉越曦此时此刻脑子里只想着一件事，之前他答应和自己在一起的时候，心心念念的也从来只有那个不知名的混蛋么？
　　他也配？
　　这个问题毫无意义，问了也白问。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我能。”
　　只要有这个可能，那就没有他做不到的。
　　而且有件事情他没说。
　　小的时候被丢在冻土的冰原上，没有人可以活得下来，包括冉越曦。
　　他死了。
　　但他却活了。
　　然后又死。
　　接着再活。
　　解煜愣了一下，旋即一哂，“你过得太顺了，是不是不知道什么是不可能啊？”
　　冉越曦其实过得也不顺，可他和解煜比起来，确实还可以。
　　突如其来的心悸，伴随心脏的一阵锐痛，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在提醒任务者不久后将被清理，不可能就是不可能。解煜疼得有些麻木，颤抖着摸出烟来点上。
　　冉越曦被他惨白的脸色吓了一跳，还没说完的话被生生咽了回去，刚准备伸手去扶，又觉得有碍颜面，于是僵在空气中。
　　泡沫终究还是被戳碎了。
　　两人之间的近乎疯狂的争斗在这一瞬间停止。解煜将烟雾挑衅一般得散在冉越曦脸上，“现实一点吧。”
　　冉越曦满眼的戾气与不甘，他伸手将烟从解煜唇边取出，叼在嘴里，“我不。”
　　刚才他让解煜接受现实，现在看来，反而是他不愿意妥协。


第74章
　　当时顾明歌被叫过去的时候是夜里三点多钟，香梦沉酣，月上三竿，少尉医官不情不愿过去，差点撞上一棵树，来了以后结果看见冉越曦暴跳如雷，说是解煜走了。
　　她的直觉一向还算不错，也不像冉越曦两天没睡又气昏了头，醒过神后她就分析利害，得出解煜不会不管不顾一走了之的结论，谁知道冉越曦非但不听，还当她在拱火。
　　“找人我不在行，你不听就算了，反正谁到时候跑吐血了带回来我给你们治。”
　　白何很哀怨，跑吐血这种事明显是说他的，他挂起终端出去了。
　　而顾明歌则打了个哈欠，也不管映像里的其他人怎么想，趴在桌子上睡了。
　　等醒来的时候，人都散了，就听见门口激烈的争吵，伴随着军火贩子的咆哮，顾明歌心说不好，跑出去一看，就看见解煜衣衫凌乱靠墙抽烟，冉越曦满手是血一脸可怖。
　　解煜看见她来，冲她礼貌点了下头，冉越曦就没那么好的教养，直接无视了她。顾明歌气不打一处来，尤其是在她看到解煜衣领半敞的时候，更加恼火。她忍不住想骂人，“我跟你说了多少遍不能强行标记....”
　　“没有。”
　　“我没有。”
　　两个人不约而同开了口，气氛更冷凝了。解煜掐灭了手里的烟，绕过顾明歌进屋，冉越曦哑着嗓子开了口，“我让你进去了么？”
　　解煜冷着脸，没搭理冉越曦，只说了一个数字，“模式1。”
　　守门人接到了指令，在一瞬间朝冉越曦所在的屋檐来了一梭子，瓦砾和碎石扑簌簌落了下来，砸在了冉越曦身上，军火贩子眼睛也没眨。
　　“我让你站在那儿了么？”解煜冷声道。
　　冉越曦沉着脸，杵着没动。
　　解煜不知道什么时候把ai的指令给改了，这也代表，只要他想走，冉越曦拦不住。
　　他就那样看着解煜略显单薄的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渐行渐远。
　　顾明歌被溅起来的瓦砾尘土呛得直咳嗽，到了今天她才发现，这俩都是疯子，她谁也惹不起，还不如心疼心疼自己呢，三更半夜被叫过来劝架？
　　她抬起头，有点灰头土脸，“我认识你俩可真是倒大霉了，让你别着急别着急，不听啊，慌成那样，现在好了，砸了吧。”她又想起解煜苍白着脸走过时的样子，“你说你好好的，你扒人家衣服干什么？”
　　“他去见韩起然了。”
　　“他去见韩起然你就这样对他？他凭什么不能去见他？你去见韩起然的时候他有没有扒你衣服？吃醋也不能冷风口里把人那样折腾吧。”
　　“我倒是希望。”冉越曦冷哼，又意识到不对来，瞪顾明歌，“你别偷换概念，那能一样么？”
　　顾明歌翻白眼，不打算扯这些没用的，想起睡醒前冉越曦挂着的一堆映像，“你不会当时一边挂着映像一边拉扯人家吧？”
　　冉越曦郁郁，嗯了一声。
　　“你有病没病？你脑子怎么想的？”顾明歌想冲上去踹他，但转念一想觉得打不过，只好收回了迈出的腿。
　　“说真的，就算他是omega你是alpha，说句不怕你不高兴的话，你俩什么关系也没有，没标记之前，他永远不是你的所有物，你过惯要什么别人就巴巴上赶着送来的日子了，觉得所有东西所有人只要你看上了就都是你的，我告诉你，感情这个东西不是这个理。你就算把他标记了也未必是你的人，他不是普通人，你明不明白。”
　　“谁要听你跟我扯感情关系了？”冉越曦终于不耐烦得开了口，他烦躁地抓了下头发，“我他妈是怕韩起然那狗东西不管不顾，强行标记，这傻逼惦记他上司惦记很久了，解煜又一点也不惜命。你把替换标记说得那么严重，到时候人出事了我怎么办。”
　　顾明歌愕然，表情奇怪，变了又变，她和冉越曦脑回路真不在一条线上，或者说冉越曦根本不是正常人脑回路。
　　“韩起然再没用，他也知道哪些事该做哪些事不行好么？”她真的无语，“冉越曦，你真的...我不知道说你什么了，就算你着急，那也得看场合啊！”
　　“差一分钟你耽搁得起么？”冉越曦不耐，“你知道战场上一分钟死多少人？”
　　“我跟你谈场合你跟我谈打仗？冉越曦，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顾明歌也有点急了，头一次看见这么点都不开窍的，明明其他都会，偏偏就这方面像个....
　　“我真不懂啊。”冉越曦拍掉肩膀上的瓦砾，手还在滴血，“有必要搞懂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