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浩静默片刻道：“可以。”
　　众人又兴奋地商量一会儿，制定出了一个计划雏形。
　　出了炸鸡店，几人分手，谭浩和谭斯观照样顺路走了一段。
　　谭浩察觉二人之间的气氛有些沉重，他道：“你打算快点结束。”
　　没有疑问，谭浩很肯定自己对谭斯观想法的推测。
　　谭斯观道：“方法已经有了，只有何时执行的问题，长痛不如短痛。”
　　思及体育馆仓库内，谭斯观对出书方法的结论，谭浩深吸一口气。
　　他对谭斯观的想法表示认同，也足够相信谭斯观的能力，只是即将要真正面对结局时，他胸口像凝结了一团气，让他未免不安。
　　谭浩道：“如果到期末前再执行，至少可以再多出一星期的时间，确定不……再想想吗？”
　　一旦失败，谭浩可以重来，谭斯观可就不好说了。
　　谭浩会以“晏熏”的身份，和作为“尹飞白”的谭斯观见面。
　　在那个时候，谭斯观不再有自我意识。
　　“无论两个星期还是三个星期，对我来说都一样。”谭斯观对上谭浩的眼睛，须臾便移开，“我得出答案，却无法检查，也无法证实，由此也无依无据，无法去推翻重来，在得出答案的那一刻，也冥冥注定了我最后的结局。”
　　“现在，我也只是将这个结局往前推了点而已。”
　　谭斯观对谭浩道：“我已经不想在这里待下去了。”

第19章 结束的前夕
　　在两个星期后，他们要面对一个残酷的结局。
　　是死是活，只在一个瞬间。
　　这两个星期中，谭浩出神得比往常更频繁了。
　　在课上，他几次用小镜子去看谭斯观，却见对方也好不到哪去。他望着窗外，时而锁眉时而叹气，有的时候还会去碰自己的嘴唇，不知在想什么。
　　时间如流水，不知不觉中便流了个净，出发当天，谭浩与谭斯观装模作样地扯了个行李箱在车站会面。
　　毕竟要在外过一晚，什么都不带到底不现实，只是他们压根不打算回，所以箱子里绝大部分是空气。
　　二人的面色皆有些沉重。
　　谭浩倏地道：“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只要你想，这趟只是次普通的踏青。”
　　谭斯观道：“不后悔。”
　　五人相约在谭浩二人现在所处的车站集合，他远远瞥见尹飞白他们靠近，他冲三人招了招手，望见他们脸上兴奋的神情。
　　尹飞白三人全然没有谭浩他们的烦恼，他们只想着这次是与朋友难得的郊游，心里全然没有他们的怅惘，一想到这儿，谭浩便觉得心里憋得慌。
　　他本想说些什么调节一下气氛，哪料谭斯观率先开口：“谭浩。”
　　谭斯观这声又轻又快，声音紧绷，好似在紧张，谭浩忙道：“怎么了？”
　　谭浩不知谭斯观是否内心也有同他一般的感受，只听他像是下定决心道：“你在现实中……是一个人吗？”
　　这个问题超乎谭浩预期范围之外，他猛地一愣，不明白谭斯观是什么意思。
　　谭斯观吞吞吐吐道：“就是……你是一个人生活吗？有……对象吗？”
　　谭浩睁大眼，他一时语塞。
　　一个人问这个问题，就说明他在乎这个问题。
　　谭斯观有点在乎谭浩的生活。
　　在谭斯观的身后，是拱圆形的列车入口，从那入口向外看，可以望见长长的列车轨道，它从一派蓝天中伸入车站，一辆白色列车正缓缓驶入。
　　列车的驶入带来一道劲风，吹得谭浩头发后飘，未及他回答，尹飞白三人已经赶到。
　　尹飞白望了两人的行李箱一眼：“你俩的箱子怎么那么小，我这大箱子都感觉塞不下。”
　　夏永琴鄙夷地睨了他一眼：“咱就住一晚，你都带了些什么？”
　　尹飞白自豪地拍了拍拉杆：“衣服，零食——最主要是零食和水，我妈说去旅游景点买的都是当韭菜。”
　　夏永琴又对乔洁担心道：“乔洁，你偷偷溜出来，你妈会骂死你的吧？”
　　乔洁腼腆地笑了下：“没办法呀，我想出来，我先开开心心地玩，被骂这种事回去再说。”
　　几人上了列车，根据事先安排好的，谭浩与谭斯观坐在双人座靠窗位置，尹飞白三人则坐在中间的三人座，五人坐在同一排上。
　　那三人又开始兴奋地叽叽喳喳起来，相较于他们，谭浩二人间安静不少，方才的话题似乎没有继续的必要。
　　“没有。”一道轻轻的声音响起。
　　谭斯观忽的扭过头看向谭浩。
　　望见谭斯观惊喜的眼神，谭浩手撑下巴错开视线，他不自然道：“我母胎solo，没谈过……你问这个干嘛？”
　　他们两人，一个吞吞吐吐的问了，一个别别扭扭的答了，谭浩只觉这列车里空调没打足，不然他为什么那么热？
　　谭斯观支支吾吾道：“没什么，我就好奇问问，我在想我们在书里那么长时间，不知现实里如何了。现在我和你在一块儿，就感觉——”
　　“嘿，哥们儿，打牌吗？”尹飞白突然凑过来。
　　谭斯观与尹飞白坐在靠走道的两侧，谭浩坐在靠窗位。
　　见谭斯观缓缓转头看向他，尹飞白还在道：“咱们仨可以斗地主，乔洁她们只顾着自己聊天不带我，你们不会也那么残忍吧。”
　　说实话，“晏熏”的目光向来冰冷，不知为何这次的尤为冷，甚至还带着点杀意，于是尹飞白往前凑了凑：“谭浩，好不好~”
　　尹飞白就见谭浩冲他露出扭曲的笑意：“好啊~”
　　然后尹飞白就被两人血虐了一顿。
　　几人下车后已是正午，他们清晨出发，赶了一上午的路，此刻饿得肚子咕咕叫，尽管如此他们还是十分坚定地拒绝了列车餐，坚持要品尝一下当地风味。
　　“咱们先去宾馆把行李放好，然后去龙鸣山的山脚找家农家乐，龙鸣山靠海，山脚处应该有不少海鲜，我们就去那儿吃午饭吧！”
　　夏永琴翻着手机，同上次去欢乐谷一样，她这回显然又做了充足的攻略。
　　她想起什么似的，回头问乔洁：“对了，我们订了几间房来着？”
　　夏永琴负责攻略，乔洁则负责订房，她扶额道：“端午节出来玩的人多，双人间只订到一间，剩余两间是大床房。”
　　夏永琴打了个响指：“啊，那正好，我和乔洁双人间，谭浩和晏熏一间，尹飞白自己一间。”
　　语毕，她用胳膊肘顶了顶尹飞白：“让你一个人一张大床，爽不爽？”
　　尹飞白“哈哈”一笑，说不愧是爸爸的好大儿。
　　所有人都默认了谭浩理应和谭斯观住一块儿，哪怕是大床房。
　　这其中蕴含了很多信息，例如他们已经是所有人眼中情侣，例如他们今晚……理应发生点什么。
　　若放在刚穿书的时候，谭浩顶多感觉有点别扭，但前不久还发生过“接吻”事件，哪怕亲得理正言顺，但到底是个亲密举动，做过之后关系就变了。
　　不过，他们今晚也不一定会睡觉就是了……
　　乔洁捧着手机的手一顿，她道：“今天晚上居然有雷雨，看来我们得早点回酒店。”
　　夏永琴道：“没事儿，我们下山后就回去，晚饭就吃酒店的自带晚餐好了。”
　　几人三言两语地将一天计划都制定完成，全程谭浩甚至插不上嘴，他隐隐有种感觉，好像他已经慢慢在和这个世界割裂开了。
　　夏永琴道：“谭浩，你今天怎么话那么少，是有什么心事吗？”
　　乔洁道：“晏熏也是，今天一句话也没说。”
　　谭浩眼中波光一闪，他攥了下手指，就听尹飞白笑嘻嘻道：“还能怎么样，人家小情侣的事你们少管，他们肯定是为今天晚上紧张着呢。”
　　两个女生几秒后才反应过来，都不约而同羞涩一笑。
　　.
　　几人的山最终没能爬成。
　　他们吃完中饭出来后，外边已经飘起了雨，几人不甘心地跑到买票处，却被告知山区已禁止入内，原因是接下来的雷雨天气，极有可能对登山者造成安全威胁。
　　几人和焉了的花儿似的回到酒店，索性酒店里有泳池和棋牌室，众人玩得还算尽兴，都在夸乔洁当初订了个好酒店。
　　当然，来都来了，山不可能不爬，几人商量一番，决定将登山计划移到明天早上，爬完立刻回家。
　　谭浩与谭斯观已经达成共识。
　　谭斯观在今天众人买票时绕了圈注意到，龙吟山的看守并不严密。
　　他们打算在今天晚上就行动。
　　夜晚众人分别之际，谭浩叫住了即将进房的尹飞白。
　　他给谭斯观一个眼神，示意他先走，随即面无表情地面向尹飞白。
　　尹飞白咬了下指甲，他疑惑道：“咋了哥们儿，那么晚不睡觉？”
　　尹飞白是谭浩进入书中世界后第一个搭话的角色，他很好相处，虽然与自己要好最主要得益于那个“谭浩”，但和他待一起时谭浩的确觉得很开心。
　　无论今晚成功或失败，他都是最后一次以“谭浩”的身份和他见面了。
　　谭浩故意装作开玩笑的样子：“问你个问题。”
　　尹飞白左右看看，见安静的走廊就他们两人，小声道：“什么问题啊？”
　　“如果哪天我不在了，你会怎么做？”
　　尹飞白：“……”
　　没想到他哥们儿也会有抽风的一天。
　　他翻了个白眼：“给你烧几张纸钱，再给你烧个三层纸房，要不要再给你烧个晏熏？”
　　的确是很尹飞白的回答，谭浩无奈地笑了下。
　　“滴”的一声，尹飞白用房卡刷开房门，他进门前脚步一顿，回过头道：“别瞎想八想的，明天还要早起呢。”
　　他此时正处于开门要进房间的姿势，但他还是抬起另一只手，在指甲上咬了一下，这个动作很不自然，他说下面一句话的时候表情颇为怪异：
　　“如果你们要做什么，祝你们成功。”
　　门“砰”的合上，谭浩却怔愣在原地，他注意到一个词。
　　——“你们”。
　　谭浩回想起谭斯观先前说过的猜测。
　　45号穿越入了“尹飞白”，那是一个爱咬指甲的姑娘。
　　尹飞白方才的行为似是不受控制，是否意味着，那是45号对他说的，祝他和谭斯观此次行动成功？
　　“尹飞白”知道谭斯观的存在，所以用了“你们”这个词。
　　对此，谭浩已不得而知。
　　进入房间后，谭浩看见谭斯观端坐在床上。
　　他背对着房门，正朝着窗户。
　　窗户外一片漆黑，室内的灯光照亮了房间，将二人的身影倒影在窗户上。
　　若眯眼仔细瞧，就能发现这是个面向大海的房间，夜晚的大海宛若一大片黑水，不禁让人怀疑海下是否有异兽，那是大海带给人最原始的恐惧。
　　谭斯观听见谭浩进屋的声音，低头看了眼手表，他回头郑重道：
　　“我们今晚十二点出门。”

第20章 终结
　　当晚，电闪雷鸣。
　　夜晚的山路不好走，飘雨润湿了石阶，滑得像泥鳅，空气中弥漫着雨水和杂植物的气息，谭斯观手里拿着手电筒，二人披着雨披，几乎让谭浩有种探险队的感觉。
　　“轰”的一声巨响，这道雷电仿佛就在耳边，他们越往上走，好像就离天空越近，他们就像到了头等席位，几乎能够贴上雷电。
　　他们的目的是观测者同时死亡，但谭浩很害怕半途中突然窜出条蛇，亦或他们其中一人被闪电劈中，无论怎么想，今晚都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但人死到临头，就是会莫名其妙的有种仪式感，就像他们等了两个星期，特地选了个好地点，或许现在这个天气才更适合他们马上要做的事。
　　察觉到谭浩有些气喘，谭斯观干脆牵住他的手，二人的手皆是冰凉湿润，握在一起就像毒蛇相贴，但他们谁也没嫌弃谁，就这样默不作声地拉手往山顶上爬。
　　踏上最后一级阶梯，谭浩终于忍不住开口了：“累了，太累了，这山现实里没听说过，估计和黄山差不多高了吧。”
　　山顶是个断壁，周围一圈围着不锈钢栅栏，扶着栏杆往下望，只能看见一层又一层的云霭，宛若棉花絮般堆叠在一块儿。
　　云霭遮盖住了下方的景色，谭斯观用手电筒往下一照，隐约能窥见躲在云下的大海。
　　海浪击打在岸边的岩石，夜晚的大海不似白天那般平静，它就像一直装乖的野兽，终于在无人监管的时候暴露了本性。
　　一抬头，与大海一般深的天空无边无际，淅淅沥沥的雨冰冷地拍打在脸上，水滴从衣领钻入脖颈，慢慢滑过脊背，不知消失到何处。
　　从这里跳下去，要么走向死亡，要么重获自由。
　　这简直就是一场豪赌——只有他们有权享受的豪赌。
　　谭斯观觉得自己是怕的，但同时他又有些亢奋。
　　在谭浩讶异的神色下，他一把脱去雨衣，直接扔在了一旁。
　　雨衣摊在泥里，雨水很快将它浸湿，须臾便不能穿了。
　　谭斯观像是嫌不够似的，又一把将手电筒向大海的方向一抛。
　　手电筒依旧开启，它不知它的命运，还在坚持照明，手电筒在半空旋转，惨败的光束未及照彻天际，就霎时往下坠去——
　　山壁处传来清脆的碰击声，光转瞬被黑暗吞没，谭斯观等了很久，却始终没听见手电筒落海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