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道光。
　　一道刺目、炫丽的光。
　　江翡抬起头，在光芒万丈中看到了翻涌不歇的云雾。
　　云层撕裂开金色的纹路，奇异又诡谲，仿佛一只巨大的竖曈。
　　江翡总觉得，那只巨瞳正在漠然地凝视着自己。
　　然后她就失去了意识。
　　在那之后，待到江翡再度飞向苍穹时，无论对屏障砍下多少剑，她却再也没能看见那只竖瞳。
　　江翡说完后，才把话梅糖放入嘴中，开始咀嚼起来。
　　姬容听完江翡的描述，却沉默了很久。
　　因为她从来不知道，空气墙后面居然还长眼睛了。
　　此时此刻，站在一旁充当护卫的顾白衣却突然出声了。
　　只见她含着笑，对江翡说：“江姑娘，你有没有想过，或许那不是一堵墙。”
　　江翡微微皱眉，问道：“不是墙，那是什么？”
　　顾白衣想起前世在碧空之上，她所看见的那道屏障。
　　她缓缓地说：“或许那是一扇门。”
　　“一扇没有人能打开的门。”
　　*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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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微雨
　　顾白衣知道江翡能看出自己的真实境界, 但这人向来万事不关心，所以她并没有在江翡面前伪装太多。
　　毕竟她此番来到菩提门，最要紧的事, 还是找到那把被梅鹤镇守七十年的魔剑。
　　她之所以混入万剑宗的队伍，虽然也有私心在, 不过最重要的原因, 还是因为捡到了谢白。
　　如果不是谢白跑路时揣上了万剑宗的令牌，加上此人对宫羽的阵法颇为谙熟, 不然顾白衣也不能如此轻易地破开阵法，进入万剑宗。
　　另一边，江翡看着顾白衣，一本正经地问：“你也见过那堵墙？”
　　也正如顾白衣所料，其实江翡并不在意顾白衣到底是什么人。
　　毕竟她只关心梅子什么时候黄, 天水郡的老板娘还卖不卖桂花糕，以及那一堵横在她面前，无可逾越的墙。
　　顾白衣微微颔首, 说道：“在下未曾见过，只是略有耳闻罢了。”
　　江翡认真地问：“何为略有耳闻？”
　　听见江翡发问，顾白衣含着笑, 回道：“据《修真秘闻录》记载, 铸造五把神剑的散华真仙, 不就是从天空的裂缝走出来的么？”
　　“再结合江姑娘您的说法，云层裂开缝隙后, 您在屏障前看到了一双巨眼，说不定那双巨眼便是异界之物, 而那道屏障, 则是通往方外之地的大门。”
　　江翡沉默片刻, 说道：“所以你觉得，那道屏障后面便是方外之地？”
　　顾白衣却摇了摇头：“是，也有可能不是。”
　　江翡的眉皱得很紧。
　　对于顾白衣的话，她有些疑惑。
　　但当姬容听到“一扇门”之后，便知道顾白衣在说什么了。
　　在《剑神》的第八十七条支线里，曾有一个随机触发的奇遇。
　　条件是主控的修为达到逐云境后，子时前往月华阁，便有百分之五十的机率触发。
　　其实那条支线本没有什么稀奇的，姬容之所以还有些印象，是因为奇遇完成后，主控可以获得一本楚长离的手札。
　　让姬容惊奇的是，向来热衷于注水的策划，居然真的制作了一本前代魔尊的手札，里面还有楚长离每日写下的随笔。
　　当然，废话居多，大多数玩家根本懒得看。
　　然而姬容却看完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即便知道策划很业余，是在用脚做游戏，但《剑神》这游戏仍然让她有一种很想玩下去的冲动。
　　在楚长离的手札里，“屏障”这个关键词出现过两次。
　　第一次出现时，楚长离刚刚当上魔尊，她曾在手札里如是写到：
　　“今天是本座登上魔尊之位的日子。本座心情不错，杀了三个人庆祝。杀完他们之后，本座还是觉得很无聊。”
　　“于是本座随便翻了本书，名字叫某某秘闻录。书是一个糊涂道人杜撰的，那道人竟然意有所指，说屏障后面是方外之地。”
　　“啧。本座问过月千秋，她说那道屏障后面什么都没有，就像山的后面是山，所以那道屏障的后面，还有另一道屏障。”
　　“这书很无趣，不过月千秋更无趣。”
　　第二次出现时，是诛邪之战前一年，也是那本手札里的最后几段话：
　　“本座今日去了天极之南。”
　　“看见那道屏障，本座就想起曾经写过的题。本座讨厌做题，也讨厌那堵墙，但月千秋喜欢。”
　　“月千秋喜欢出题，也总喜欢看那堵墙。不，她说那不是一堵墙，而是一扇门，一扇把我们所有人都关在同一个格子里的门。”
　　“她说，总有一天她会推开那扇门，那就是她完成一切的时候。”
　　“月千秋会去哪里？本座不知道。但总有一天，本座也会推开那扇门。”
　　“本座要去月千秋去的地方。”
　　之后便再无多余的文字。
　　因为一年之后，楚长离被月千秋击败，掉下鬼墓，死了。
　　姬容回忆起这段剧情，现在她基本可以确定，关于这个世界，顾白衣知道的信息应该跟她是对称的。
　　所以顾白衣要么就是穿过来的，要么就是二代重生的。
　　不过还有一种可能，姬容有些不太愿意去面对。
　　那就是——
　　她所经历的一切，其实不是游戏，而是真实存在的世界。
　　这里面的每个人都是真的。
　　姬容心想，如果这些人都是真的，难道老娘才是假的？
　　毕竟如果这个世界是真实存在的，那么她过去的人生，岂不是只是一场游戏。
　　可能她才是游戏npc，这些游戏角色才是玩家。
　　光是想想，姬容都觉得够了。
　　但是不得不承认，她的所信仰的唯物主义已经开始崩塌了。
　　姬容泪目。
　　放过老娘吧，我只是条咸鱼罢了。
　　也就在姬容回忆着剧情时，却见顾白衣悠悠地回道：“是，也可能不是，因为那本书不过只是一名道人杜撰的罢了。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他说的自然不能全信。”
　　江翡听完话后，点了点头。
　　随后将目光投向姬容，问道：“师妹有什么想法？”
　　姬容心想，你问我，我能有什么想法。
　　但她仍是装模作样地思忖片刻，回道：“有理。”
　　“有理”二字玄之又玄，也不知姬容到底说的是什么有理，又是谁有理。
　　不过三人所谈论的东西本就玄之又玄，她这样说，也并没有什么差错。
　　江翡却有些不甘心，再问：“所以那道题所问，天极之南有何物？天极之北又有何物？师妹写的是什么。”
　　姬容：“……”
　　其实她当时是随便写的，不过看最后的文试得分，她好像阴差阳错填对了。
　　于是姬容淡淡地答道：“我当时写的是，天极之南有南，天极之北有北，如此而已。”
　　江翡愣住了。
　　她确实没想到，姬容写下的答案竟会是这个。
　　不过确实也有理，天极之南，再往南还是南。天极之北，再向北还是北。
　　就算被那道屏障阻碍，东西南北的方位，倒是亘古不变的。
　　【嘀!恭喜玩家，江翡好感度+30、顾白衣好感度+30】
　　姬容：“……”
　　加江翡的好感度她还能理解，不过为什么顾白衣也加上了。
　　【亲，不知道呢，检测结果是这样】
　　顾白衣站在姬容身侧，面上虽然没有什么表情，但在当她垂下眼睫添茶时，却微微勾了勾唇角。
　　师姐和她答的一样。
　　姬容这辈子也不会想到，顾白衣的好感度加成，居然是来自雷同卷。
　　当江翡喝完茶后，空山浓雾散尽，已经快到巳时了。
　　于是三人结伴而行，动身前往大雄宝殿。
　　步过山石，九里香簇成一丛，衬着迷蒙微雨，香气浅淡，似有似无。
　　远处，宝殿显露出熠熠生辉的一角，僧人诵经声不绝于耳。
　　因为天上飘着小雨，顾白衣便去旁侧的院落，找小和尚借了两把伞。
　　一把给了江翡，另一把由她手持，给姬容撑着。
　　姬容见顾白衣站在自己身边打伞，估摸着她是演侍卫演上头了，心中虽有些抗拒，但也未曾说什么。
　　雨滴从竹骨伞的边缘坠下，她不紧不慢地走着，面上端着淡然，实际上却有些担心另一桩事。
　　顾白衣是跟着她混进菩提门做任务的，常慧虽然看不出这人的真实境界，江翡好像也不在意。
　　但是万一进了大雄宝殿，被空寂看出来了，女主岂不是就凉了。
　　姬容默默地思考着这个问题，突然发现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等等，她现在已经不怕死了，为什么还要担心顾白衣凉不凉。
　　姬容有点儿懵。
　　她只能催眠自己，自己大概是苟命苟成习惯了吧，一时不苟，还没适应过来。
　　防不住快走到大殿门口时，姬容思绪万千，莫名其妙想到了另一种略显离奇的可能。
　　难道是因为顾白衣给自己种下了“不疑”？顾白衣考虑到如果现在不跟着自己，自己就会毒发，所以才会跟着进去？
　　这个想法一蹦出来，就被姬容掐断了。
　　她想，怎么可能。
　　当年她可是一脚把顾白衣踹下天极峰的人，顾白衣现在不杀自己都算好的了。
　　不过一说到天极峰，姬容眼前就浮现出了那道悬在断崖上的紫影，还有顾白衣仰起头，看向自己的那个眼神。
　　她低头，看着自己鞋履上的梅纹，大脑放空了一瞬。
　　有那么一瞬间，姬容喘不过气，甚至难以迈步。
　　待到她再度抬首，缓缓往前走时，却被一只手拉住了衣袖。
　　转过身去看，蓦地对上了那人含笑的眼眸。
　　顾白衣立在一旁，还是穿着那身干净简单的黑衣。
　　只是因为伞始终是往姬容那边倾斜的，所以半边肩膀的衣料已被细雨浸得湿润，颜色也愈发深重起来。
　　许是为了装护卫装得像一些，顾白衣甚至没带寒水剑，腰间只佩了把宽背薄刃的马刀。
　　眉眼凉薄，身姿挺拔，衬着高高束起的墨发，气度更显冷肃。
　　装束倒是很像护卫，但此时顾白衣却做出的事，却不太像护卫。
　　只见她收了伞，取下腰际的储物袋，从里面拿出了一件被丝帕包裹的物什。
　　姬容看着顾白衣从袋子里掏出一样东西，不由得微微蹙眉，有些不明白女主这时候拿东西干什么。
　　却不想顾白衣轻轻揭开后，里面居然还裹着一层薄薄的丝帕。
　　姬容顿时恍然大悟。
　　女主把这东西包得这么严实，里面的东西肯定很贵重啊。
　　看来八成是要拿出什么厉害的法器了。
　　揭开第二层丝帕后，姬容看见了两块晶莹剔透的东西。
　　约莫两寸厚，方块状，呈半透明，通体茶黄。
　　姬容之所以描述得如此官方，宛如朗读说明书，是因为不管怎么看，这两件物什都像极了……
　　像极了一块十分普通的食物。
　　这块食物虽然十分普通，但江翡盯着它，却若有所思地笑了笑，说道：“原来是留香阁的糕点，这家字号的马蹄糕最是好吃。难怪一路走来，翡总能闻到一股香味。”
　　姬容：“……”
　　她没想到，这块看似像糕点的东西，居然真的是糕点。
　　而另一边，顾白衣却捧着那两块糕点，递给了姬容。
　　她微笑着，说道：“小姐今日起得匆忙，还未用过早膳。眼下不知要进去多久，便先用些马蹄糕垫垫胃吧。”
　　态度很好，语气也十分恭敬，像极了一个护卫该有的样子。
　　姬容却沉默良久。
　　“……”
　　她早就能辟谷了，为啥还要吃饭啊。
　　然后姬容想起来，好像确实从昨天早上开始，她就没吃过饭了。
　　行吧，给女主留点面子，老娘就假装饿了吧。
　　思及此处，姬容抬眼看向顾白衣手上的糕点。
　　那两块马蹄糕躺在顾白衣的掌心里，靠在一起，像是琥珀色的水晶。
　　虽然不知道顾白衣是什么时候去买的，但总不可能让黑化后的女主就这么拿着糕点吧。
　　为了防止女主发疯，于是姬容鬼使神差地“嗯”了一声，接过了那两块她并不是很想吃的糕点。
　　【嘀！顾白衣好感度+50】
　　听到这道电子音，姬容手一抖，险些没接住那两块马蹄糕。
　　幸好顾白衣眼疾手快，轻轻抓住了她的手腕，糕点才不至于坠地。
　　顾白衣抓着姬容的手腕，微微皱眉，说道：“小姐，当心。”
　　许是因为下雨的缘故，姬容觉得顾白衣的声音十分轻缓，甚至还有些潮湿。
　　手指也不同于昨夜的冰凉，在温润之中，隐隐携着一股暖意。
　　触感有些痒，于是姬容略显僵硬地拂去了顾白衣的手，佯装平静地说：“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