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匆匆地拉走了柳凝雪, 另一个不着痕迹地替姬容理了理衣袖上的褶子，微笑着对她说：“师姐，夜色如许，可愿与白衣一同赏月？”
　　姬容点点头：“走吧。”
　　在文人眼中，赏月向来是件雅事。
　　只是在姬容眼里, 看见高悬在上空的明月，总让她想起创造出自己的人。
　　那个人用能量创造出了很多东西。
　　明月、山川，还有望不到尽头的苍穹。
　　管理者创造这些的时候, 究竟在想什么呢？当她望见这片凄伤的月光，是否会想起母星？
　　“师姐，要饮一杯酒么？”
　　直到顾白衣将酒杯递给姬容, 随后她才回过神来。点点头, 接过了千秋一醉。
　　轻抿一口, 入喉的滋味依然清冽，唇齿间满是醇香。
　　品尝着美酒, 姬容想起自己第一次喝千秋一醉的感受，不禁感慨道：“上辈子喝这酒时, 当时我还很欢喜, 以为它有价无市, 十分稀罕。”
　　打本伤害加10%的神级道具，确实也挺稀罕。
　　十二月大雪纷飞，碎玉落了遍地。
　　顾白衣掀起衣袍，坐于重华楼之上，她侧过头望向姬容，微微地笑着，问道：“之后呢？”
　　“之后？”姬容仰起头，缓缓饮尽了那杯酒。
　　见底后，她转过头与顾白衣对视，淡淡地说，“之后就索然无味了。”
　　自从知道了这酒的名字来源于自己，姬容对它的滤镜就碎了。
　　甚至她还在沉思，策划到底是哪位损人利己的大聪明，居然把这酒设定为神级道具。
　　想着想着，姬容一边在心里骂策划，一边伸手去拿酒壶，却发现壶中早已见了底。
　　“师姐，已经没有酒了。”
　　顾白衣的手里握着最后一杯酒，她笑望着姬容，温声说道，“不过少喝些酒也好，饮酒伤身。”
　　姬容无语地望着顾白衣。
　　她就知道这人为了让她少喝酒，自己偷偷摸摸把酒喝完了。
　　夜风夹杂着细雪，顾白衣的眼睫不免沾上了几片雪花。
　　菱形的冰晶消融过后，她的眼睫变成了湿润的墨色，几乎像是快要坠落的一滴泪。
　　衬着唇角若有若无的笑，格外蛊人。
　　诚然，姬容的确是剑圣，也是活在传说里的真仙。但这并不代表她超凡脱俗，与和尚无异。
　　所谓颜狗，既是一种属性，也是一种人生态度。
　　见美色而不起意，那是得道高僧的心境。
　　想通这一点后，姬容的内心变得毫无负担了。她伸出手，替顾白衣拨开被风吹乱的青丝，淡然地对她说：“你过来一点。”
　　顾白衣虽然不知道姬容为什么让她过去，但她向来不会拒绝师姐，所以只是笑了笑，然后乖乖照做了。
　　“太远了，再过来一点。”
　　于是顾白衣握着酒杯，又凑近了些。
　　“再近一点点。”
　　顾白衣不禁失笑。因为再靠近一点，她就要贴上姬容的额头了。
　　靠近师姐她当然是乐意的，只是这样近的距离，她便无法看清师姐的神情，也无法望进她的眼睛。
　　直到近得能够感受到彼此温热的呼吸，几乎鼻尖相触时，姬容才喊停，随后问道：
　　“今天是十二月二十五日，你知道是什么日子吗？”
　　师姐的气息近在咫尺。
　　从唇齿间溢出的淡淡酒香，还有发上的梅花冷香，让顾白衣的心神恍惚了一瞬。
　　回过神后，她才如实答道：“不知。”
　　“不知道也正常，因为修真.界的人不会过这个节。在我之前待过的那个世界，住在西方的人类才会庆祝这个节日。这个节日对于他们来说，就跟我们的新年一样。”
　　顾白衣点点头：“看来这个节日很重要。”
　　“嗯，对他们来说是很重要。最重要的是，据说这天会有一个白胡子老头，在晚上悄悄给他们送礼物。”
　　姬容组织着语言，尽力描述道，“白胡子老头叫做圣诞老人，他用红色和绿色的纸包装礼物，然后把礼物藏在袜子里，送给人类。”
　　“袜子？”
　　顾白衣觉得很有趣，但不太能理解这位“圣诞老人”的用意。
　　既然是礼物，怎么能放在袜子或者鞋履里呢？
　　姬容觉得顾白衣的关注点跑偏了，于是语重心长地对她说：“重点不是袜子，而是礼物。今天是圣诞节，虽然修真.界不过这个节，但按照那个世界的风俗，你也应该得到一个礼物。”
　　“所以，我现在要送给你一个礼物。”
　　礼物？
　　顾白衣笑了笑：“师姐是想当一回圣诞老人吗？”
　　“对，我今天当一回圣诞老人，送你一个专属礼物。”
　　姬容本想说限定版，又觉得这个名词对顾白衣来说大概有些陌生，所以换了一种说法。
　　听见“专属”二字，顾白衣愣了一愣，随后眨眨眼，微笑着问：“那么我的圣诞老人，你想送给我什么礼物呢？”
　　“你先闭上眼，对着月亮许个愿，然后我再告诉你。”
　　顾白衣不禁失笑，哪有闭着眼睛对月亮许愿的？
　　明知姬容是在说瞎话，但她还是照做，闭上了眼。
　　闭上眼的瞬间，一张柔软的唇试探着凑近，然后缓缓地贴上了她的嘴唇。
　　似乎有什么东西轻轻擦过，带着痒而湿软的触感，一点一点舔舐，撬开她的齿，品尝着残留在口腔里的酒液。
　　千秋一醉是价值不菲的名酒。
　　初入口时醉香四溢，只觉清冽。但此酒其实是烈酒，待到回味时，唇齿间又多了一丝干涩辛辣的燥意。
　　许是酒气太浓，味道也燥人，此时姬容便有些莽撞了。
　　莽撞到伸出手抱住顾白衣，然后将对方的身体放置在冰凉的瓦片上，俯下身与她肌肤相贴，品尝那张润泽、泛着水光的嘴唇。
　　月光泼在屋檐上，蒙上了一层皎白的纱。
　　顾白衣的唇不算饱满，触感凉而柔软。被迫颤动着张开嘴唇时，难免多了一丝无可奈何，却也只能任君采撷的意味。
　　不得不说，姬容此时快乐极了。
　　圣诞老人都没她快乐。
　　醉意上头，姬容快乐到伸出手去解顾白衣腰间的玉带。一只手沿着腰线一路往下，另一只手紧紧攥住了对方的手腕，然后——
　　十分灵活地抢走了被顾白衣握在手里的酒。
　　察觉到酒杯被对方顺走了，顾白衣这才如梦初醒。蓦地睁开眼，望向趴在她身上的人。
　　她的衣带已经散乱得不成样子，而姬容衣冠楚楚，面带微笑，以胜利者的姿态举起酒杯，得逞般饮下了最后一杯酒。
　　属实是猝不及防。
　　姬容浑身沾满了酒气，看起来已经醉得神志不清了。
　　偏生色胆包天，还抬起手摸了摸顾白衣的脸，低声问道：“师妹，用一个吻交换一杯酒，不算过分吧？”
　　顾白衣看着姬容的眼睛，诚实地回答：“不过分。”
　　姬容心中十分满意，奖励似的捏了捏顾白衣的脸，觉得对方真识趣。
　　不料之后顾白衣却微笑着说：“想来我也应该送师姐一样东西，这样才公平。”
　　也不知道是不是喝醉了，姬容总觉得顾白衣脸上的笑格外晃眼，语气也很轻缓，听起来纯良无害。
　　“当着顾白衣的面喝酒”的目的已经达成，所以此时她无所谓地“嗯”了一声。
　　风雪飘摇之时，姬容看着顾白衣坐起身，从储物袋里拿出了另一壶酒。
　　她睁大了眼，还没来得及谴责对方的藏酒行为，便见顾白衣微微仰起头，灌了一口酒。
　　紧接着按住她的后脑勺，贴上嘴唇，往她的口腔里渡了一口烈酒。
　　起初还是清冽的酒香，涌入口腔之后，就变成了一股辛辣的灼烧感。
　　从抵在唇齿间的咬痕，一直烧到喉咙深处。就连鼻腔里都充斥着烈酒的味道，险些让姬容喘不过气。
　　修长的手指在姬容的发间穿插，这个吻交换得并不温柔，反倒含有一丝报复性的意味。
　　待到顾白衣稍稍松了些力道，姬容这才得以喘息，皱着眉咳嗽。
　　她总觉得酒液呛在喉咙深处了，不上不下，又辣又干涩。
　　咳过之后，姬容感觉似乎好受一些，便摸上自己被啃破的嘴唇，冷冷地对顾白衣说：“师妹，亲就亲吧，你每次在卯足劲儿啃什么？”
　　顾白衣面带微笑，正准备回答姬容的话，不想对方居然面无表情地对她说：“师妹，你的吻技也太糟糕了。”
　　“……”
　　其实顾白衣也不知道怎样才算吻技好，所以就聊起了另一个相关的话题：“那其他方面呢？”
　　姬容的醉意已经上头了，又没有用灵力解酒。
　　她想起一些不堪回首的往事，于是极不情愿地说：“尚可。”
　　某些不可描述的片段在姬容的脑海里循环回放，她摇摇头，正准备挥去这些杂念，便蓦地落入了一个怀抱。
　　她愣了愣，抬起头，对上顾白衣含着笑意的眼睛，不由得恼怒道：“你干什么？”
　　顾白衣伸出手，很自然地解开了姬容的衣襟，微笑着对她说：“白衣自知技艺有限，心中十分惭愧，所以今晚想和师姐一起再探讨探讨，精进几分。”
　　冬风凛冽，姬容看了看四周的环境，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就在此地？”
　　“就在此地。”
　　“你想探讨到何时？”
　　顾白衣解开姬容的衣带，轻笑一声：“探讨到……不止尚可为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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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章 全文完
　　姬容拿到了四把剑, 然后找回芯片，和顾白衣一起突破了归尘境。
　　很意外，这次她并没有失去感知能力。
　　01告诉她, 或许管理者在创造她的时候，本身就倾注了感情, 所以她并非天生无情。
　　脑海里承载的记忆, 才是真正的感情来源。
　　带着这份延续了万万年的记忆，姬容牵住顾白衣的手, 突破了那道不可逾越的屏障。
　　之后她们去了很多世界，在无数个世界里穿行。
　　不过停留的时间并不是很长，因为她们只是在收集能量，为01重塑躯体罢了。
　　待到收集到足够的能量后，姬容打开能量舱, 看着01如从前那般站在她的面前，不由得笑了。
　　01此时处于幼年形态，正仰起头, 淡漠地望着姬容：“这就是你的趣味吗？也太无聊了。”
　　姬容本想伸手摸一摸01的头，结果却被她冷着脸避开了，于是只得一本正经地问：“姐, 你以后打算去哪里？”
　　01活动着重塑后的躯体, 语气很平静：“先在钟楼里待一万年, 恢复能量。”
　　“恢复之后呢？”
　　“之后再去高维世界，看看管理者的故乡是否已经出现了新的生命体。”
　　01缓缓地对姬容说, “也许你说的对，无论正确还是错误, 我们都没有权利抹杀掉任何生命。”
　　“而且我想, 或许管理者的母星依然存在。因为一个世界被重置以后, 还会有新的生命出现。就算没有人类，新的生命也会继续前进，重建他们的家园。”
　　顾白衣站在一旁静静听着。
　　虽然她听不懂01的很多话，但却能明白，01会一直前进，找寻世界被重置的真相。
　　……
　　01离开后，姬容打破每一个盒子的屏障，只保留下了地球的屏障。
　　因为她还想回去看看，然后再打破它。
　　时间的格子悉数崩塌。
　　姬容和顾白衣站在一起，看着满天飘洒的光点，如同流星般坠落。
　　她伸出手，接住一片碎裂的光羽，低声感慨：“这样的盛景，一生大概只能看见一次。”
　　这是管理者和01的杰作，也是维持人类命运的屏障。此时此刻，她却亲手摧毁了它。
　　从此以后，世界只有未来，再不会有无休止的过去。
　　顾白衣轻轻扣住姬容的手，微笑着说：“其实很多事情，有一次就够了。”
　　姬容点了点头，的确，一次就够了。
　　毕竟她向来是个容易满足的人。无论作为守护者02，还是散华真仙，她始终散漫地存活着，似乎整个世界的存亡都与她无关。
　　世界有什么意义呢？
　　不过是一些能量和一些装有生命体的盒子罢了，她不会深爱其中任何一样东西。
　　直到那一天，代号为02的守护者来到了神宗。
　　她看见桃花一簇一簇地盛开。
　　阳光如同流动的水，淌过那个人带有体温的指尖。
　　钟楼的指针开始转动，她的心跳和钟鸣声共振，这时世界才变得鲜活起来。
　　为了那一刻的感受，姬容经历了无止境的轮回。
　　走到时间的尽头，她握住身边人的手，却能够笑一笑，坦诚地说：“只有一次，但我觉得很值得。”
　　她想，以后的盒子里会出现很多变异体。他们不再是世界的异类，也不再是错误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