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是说不清楚，我可这就下山了。”万俟夙夜说。
　　“我陪你去。”燕知予说。
　　燕知予想着，三个师兄现在都守在三尺阁下，他们离开三尺阁，去了众妙门或者丹鼎派，这两处可都是调虎离山了的。
　　要是去了擒风楼，只要小心不被发现他的行踪，旁人有都不认识万俟夙夜。
　　如此想了，燕知予反而觉得出去了比在三尺阁让人瓮中捉鳖来的安全。
　　“要动身吗？”燕知予与他对视，问心无愧似得。
　　他就是问心无愧。
　　师兄们表面是齐心协力，其实是狼狈为奸，心中都打着让师父跟着自己回宗门的算盘。
　　万俟夙夜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在燕知予身上看到一种鬼鬼祟祟的气质。
　　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儿，着急隐瞒。
　　等真的动身，万俟夙夜并不想不着急赶路，带着燕知予走在路上，像是一个凡间纨绔带着一个小跟班。
　　两人同行，也算见过不少动人的风景，但是背后坠着的三只小尾巴摇摇晃晃。
　　“知予。”万俟夙夜叫了一声，想同他说清楚背后这三人的事儿，飞升真仙，寻遍乾元大陆也就万俟夙夜一个，谁想要打歪主意都打不到万俟夙夜的头上。
　　只是不知道是敌是友，想要问问。
　　而小跟班在出神，万俟夙夜也算摸清楚，燕知予看起来光明磊落，出尘绝艳，却有着爱发呆的毛病。
　　“知予。”万俟夙夜晃了晃他的肩膀。
　　“啊……”燕知予回神。
　　呢呢万俟夙夜也不像问他在想些什么，少年的心思你别猜，只是笑了笑说：“这里的街市好热闹呀。”
　　眼前就到了擒风楼的地界，商铺鳞次栉比。
　　“师父，这里就是擒风楼的地盘，擒风楼是方圆最大的门派，其次就是地仙坛，也算是个大宗门，只是比起擒风楼还差点火候。”燕知予说。
　　不少商铺上都挂着擒风楼的标志。
　　“师父若是看上什么，可要记得同我说。”燕知予顿了顿，脸上露着绯红：“让徒弟好好孝敬您。”
　　有一个财大气粗的徒弟，万俟夙夜只能欣然接受的他的孝心：“好。”
　　街市上买卖的凡品，于万俟夙夜的真仙修为而言都是鸡肋。
　　他摸了摸一个流苏，想着挂在玉佩上是会好看的。
　　店主已经打算给他包起了。
　　“慢着！”店中进来一个年轻人：“这流苏我要了。”
　　店主有些为难：“可是这位客人已经看中了。”
　　“看中了又如何，我乃地仙坛大师兄。”
　　年轻人抬头说，好似等着人卑躬屈膝的将穗子让给他。
　　曾几何时，又有过似曾相识的事儿，那人结果可不怎么好。


第83章 82
　　万俟夙夜看他的眼中没有任何情绪。
　　“他说他是什么坛？”万俟夙夜侧头问道。
　　“地仙坛？”燕知予恭敬的说, 这么跟万俟夙夜说话，已经激起了他心中的杀意。
　　“什么仙？”万俟夙夜又问。
　　“地仙坛？”燕知予被他一逗, 突然想发笑。
　　“地什么？”万俟夙夜又问。
　　燕知予手中合十, 一拍，在张开手的时, 掌心长出一把没有剑柄的三尺长剑：“师父, 你要是想这世上没有地仙坛，交给徒儿办就是了。”
　　剑刃一转, 对准门口还在猖狂的人。
　　“你可认得此剑？”燕知予说。
　　万俟夙夜好整以暇的看着。
　　长剑无柄, 如练半空。
　　剑光如寒芒, 摄人心魂。
　　“哪……哪里来的小毛贼, 敢冒充, 敢冒充三尺阁阁主。”他说话都已经结巴了。
　　就算不认得燕知予, 这把没有剑柄的长剑流风他还是认识。
　　比起剑, 燕知予手中的流风更像是暗器。
　　自成一家。
　　万俟夙夜拉住燕知予, 贴在他耳边说道：“这儿的地头蛇也不是咱们，我懒得同他计较。”
　　“不用。”万俟夙夜按下他的手，意味深长的笑了一下。
　　冰雪聪明的燕知予自然看明白, 这把流风第一次这样一出鞘就被收了回去。
　　但是万俟夙夜说的, 他总要听着。
　　比起三尺阁，擒风楼离枯山要远的多。
　　但是万俟夙夜在这里还是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依稀记得来过。
　　“咳, 这里是不是来过。”万俟夙夜状作不不经意的问道。
　　燕知予抿了抿唇：“师父何时来过？我记得师父收我为徒以后，就一直呆在枯山上。”
　　“是吗？”万俟夙夜想了想，他确实钟爱闭关, 不爱走动来着。
　　而且燕知予一直都很乖顺，不让人觉得他会撒谎。
　　燕知予自以为是计划周密，却总有百密一疏。
　　擒风楼只有不愿意知道的事情，没有他们不能知道。
　　前脚刚离开三尺阁，后脚栖风就知道了。
　　送消息的人是师兄弟三个都在的时候说的，谁也落不下。
　　但也想明白了，与其说是燕知予不想让他见师父，不如说是师父自己不想见他们。
　　三个人坐在擒风楼的高阁之上，一低头就能将此地的美景尽收眼底。
　　“燕知予张口说瞎话，当年师父收栖风为徒的时候，可就在这里。”无为说道。
　　墟上烟从来话少，只憋着笑。
　　“师父怎么就记不起了。”栖风甩甩袖子，总想冲上去，摇一摇师父，问问他是怎么会儿。
　　无为问道：“你说师父是怎么忘的呢？”
　　栖风说：“当年我们不过都是稚童，师父也是元婴的半吊子，那么久忘了就忘了吧。”
　　墟上烟说：“师父的大自在道从来没人证道，我在一本炼制清心丹的丹书上见过，说大自在是忘我忘形，说不定师父证道后，就什么都忘了呢。”
　　无为端起一杯茶，走到床前，望向楼下熙攘的街，“且不说了，栖风，此地可是你擒风楼所在，我们不便插手。”
　　“我会办好，已经让人去地仙坛了。”栖风说。
　　无为抿了一口茶，点点头。
　　墟上烟垂了垂眸，这两个师兄看破不说，不知道是私下已经安排，还是怎么。
　　“说来，知予心思你我三人都是知道的。”墟上烟说。
　　无为还在品茶，悠悠哉哉，年轻时候就不着调，如今收敛了些，但当着两个师弟的面，还能看出来点不正经“燕知予都不着急，咱们急什么，只要见着师父真的平安无事，那份‘孝心’全让他尽了又不是不行。”
　　“他那是孝顺吗？他那是欺师灭祖。”栖风说。
　　“咱们师父是吃素的吗？”无为将茶根泼了：“来，再给我倒一杯，三师弟的茶就是好。”
　　“来。”栖风说。
　　这个世界信息混杂，知道现在，玉佩才将世界的信息整个读取。
　　万俟夙夜像是打扮小孩：“来，小穗子，你看看挂你身上你喜不喜欢。”
　　玉佩说道：“现在将信息传给你吧。”
　　“不着急。”万俟夙夜说着，还在打扮玉佩。
　　“那我先给你透个底。”玉佩说：“你知道这个世界的男主是谁吗？”
　　万俟夙夜愣了愣，尽管是他的原生世界，依旧像是那些主神辖管的世界一样，有一个所有人都围着他转的“主角”呀。
　　“燕知予？”万俟夙夜顺口。
　　“不是。”玉佩说。
　　“无为？”万俟夙夜又问。
　　“也不是。”
　　万俟夙夜想了想：“是……我。”
　　“对。”玉佩说。
　　“哈……”万俟夙夜笑了一声，万万没料到。
　　“年轻的时候，一人仗剑走遍乾元大陆，后来收了四个徒弟，悉心教导，都成为万人之上，开山立派的大人物，再到现在闭关，证得大自在以后，第一个踏碎虚空而去的人物。”玉佩说着：“还有，你的记忆不是被主神抹去的，而是你自己忘掉的。”
　　“你不想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忘掉这些吗？”
　　万俟夙夜敛眸。
　　燕知予说：“这玉真好看，这是师父一直挂在身上的那块儿吗？看着好像莹润翠绿了不少。”
　　“我身上一直挂着这玉佩吗？”是巧合或是别的。
　　“师父不记得了？”燕知予脸色都变了，“您修习的心法就是这玉中撰记下的。”
　　也是难为师父了，这么重要的事情都忘记了，还能记得一星半点的师徒情谊。
　　“是吗。”万俟夙夜喃喃。玉佩本身是一道虚无的系统，服役世界中随便附身一件身上寄身贴身物品上。
　　发簪，腰带，耳饰，玉佩，还有一世附身在纹身上。
　　只是恰巧他越狱的世界是附身在玉佩上。
　　而那个世界也是修真世界。
　　跟着他走了这几个世界，玉佩不玉佩都没关系，而其中的系统已经被万俟夙夜划在自己势力范围中了。
　　“是有谁设计好的？”万俟夙夜心里反问。
　　“师父你在想什么？”燕知予问道。
　　万俟夙夜将玉佩在手中摩挲着：“我再想明天去哪里玩比较好。”
　　“是。”燕知予说。
　　万俟夙夜迈着大步子往前走，而燕知予亦步亦趋的跟着，半点也不放松。
　　玉佩慢慢变得温热，万俟夙夜说：“你将世界信息传给我吧。”
　　“此前，我还有另一段世界信息传给你。”玉佩说。
　　打开连接。
　　万俟夙夜看到的第一幕，天幕炸裂，他踏破虚空而去。
　　枯山荒寂，一声恸哭和这暴雨，肆虐在天地四合之间。


第84章 83
　　万俟夙夜用俯视的角度看着整个世界, 雨幕之下，看不清山川, 看不清树木。
　　万峰之巅, 一个白衣人跪坐在地上，雨水顺着脸颊的轮廓流了下来。
　　“你就这么走了？”他声音沙哑, 声音低沉。
　　而方圆万里, 是虚空中涌现的力量，刮擦在身上, 像是刀割一样疼。
　　雨一直下, 这座山周围寸草不生, 万俟夙夜前后看了看, 正是枯山, 是他飞升而去以后的枯山。
　　而跪在地上失魂落魄的正是燕知予。
　　第二天, 天光大亮。
　　无为, 栖风, 墟上烟一起来，要将遍体鳞伤燕知予带走。
　　燕知予还倔强着不肯离去。
　　最后是被无为敲晕，墟上烟带回丹鼎派, 让他休养了一年才能像个正常人一样。
　　是了, 他伤的太重，修为倒退太多。
　　而后就是的等待。
　　燕知予等在这世间, 等待着，等无为、栖风、墟上烟都飞升，离开这个世界, 去找寻更多，他还在等待。
　　终于，这个世界迎来了第一次末法时代，修真者开始无法飞升，强者被时间消耗着死去，他还在等。
　　而后是就世界的荒芜，开始没有生命，后来天道也消失了。
　　茫茫无际的空间开始缩小，最后化成一片虚无。
　　固守一方天地，等着一人归来。
　　却直等到天荒地老，也只等到世界变成一片虚无。
　　天道消亡以后，他是天道。
　　世界陨灭以后，他自己一人，就是世界。
　　不知道多少时间，燕知予的修为已经强大到在虚空之中能拨动任意世界，他孤身行走，寻觅。
　　不曾停歇。
　　“这是师徒情？”万俟夙夜诧异的问道。
　　再看燕知予的时候，他也难免换了一种目光。
　　玉佩咂舌：“没料到了你是这样的宿主。”
　　“我也没料到这世上有这么轴的孩子。”万俟夙夜说。
　　玉佩说：“进入这个世界的时候，你就知道，这个世界只有一个时间点能进入，如果你没有回来，这个故事就是世界以后的发展，世界也就迎来了这样的结局。”
　　万俟夙夜听着玉佩的说法，心中泛起酸楚，明明与燕知予还像是陌生人，看着他一个人，在天地之中寂寞的等待，会有一种自己辜负了他的感觉。
　　“只是我不出现，就会发生这样的剧情……”万俟夙夜说着：“说到底，这些都是发生过一次的是吗？”
　　他离开后的，真真切切，有一个人等在这个世界，时间、空间都在变换。
　　只有他没变，一直等、等……
　　玉佩沉默着，终于说：“是。”
　　说不上来是万俟夙夜的错，他自己也知道他修炼大自在道以后，确实是冷心冷情。
　　不知道身边人的情感，不想感受别人的情感，也要把自己的情绪都封闭起来。
　　玉佩问：“还要看以前的回忆吗？”
　　万俟夙夜是这个世界的主角，那么万俟夙夜的经历就是这个世界主线故事。
　　“来吧。”万俟夙夜说着。
　　万俟夙夜正在读取世界信息，而燕知予眼中的他就像是在发呆。
　　半敛着眼，眼神柔和，嘴唇紧抿，唇色很浅。
　　燕知予看着他，不由的咽了一下口水，察觉自己的所作所为以后，他转过去头，心脏嘭嘭直跳。
　　不知道从那一时开始。
　　是在枯山上生活的日子里，还是离开枯山，被他牵挂的日子。
　　或者是师父开始追寻心中大道，越来越冷漠的时候。
　　追根到底，每一个时间发生的每一件事儿，在心里就像滴下一滴水。
　　慢慢汇聚成水洼，后来变得汹涌。
　　万俟夙夜得到的信息。
　　他是一个散修，无门无派，但是命途多舛，走到哪里都会碰上血气方刚的年轻修者叫板，万俟夙夜不惹事儿，也不怕事儿，从来没被人制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