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洵听明白了，回忆了一会儿，说：“你怀疑他有心魔？”
　　钟锦澄说：“不是怀疑，是确定！他的性格转变太大了，不像本人。”说着，他拿出自己的灵网阵石调出一段两人的聊天记录给顾洵看：“几天前，他给了我一段视频，让我加工，说是想复盘星华城的大阵受感染时的反应，从中找到切断病毒根源的方法，我没多想，给他做了，之后我发现有人在网上发布了星华城破阵时的视频，是我加工过的，我去问他时，他说他不知道这件事，然后说这正好可以证明蓝颛的大阵本身有问题……”
　　顾洵明白了顾潜给柳胤的视频是怎么来的了。
　　“所以呢？你有更具体的发现吗？”
　　“接下来，散修盟突然就知道了你的身份，你们三个人中，只有你的身份被认出来了，有人向散修盟透露了你的消息，我这边得到的消息是苍古宗那边的人干的，但是，小潜之前曾经向我打听过苍古宗那边的大阵的事，六宗门的宗门大阵这些年都找我维护过，我是知道一些的，所以跟他说了一些……这事发生得太蹊跷，再加上他最近的反常，我实在不知道除了心魔，还能有什么能令他变成这样！被心魔影响下做出来的事都是想将一切事都往负面带的，这就能解释他为什么要把你推出去，蓝颛最恨你。”钟锦澄说道。
　　顾洵没有说话，神识外放那段时间，他其实是注意到儿子的一些反常的，但他并没考虑到心魔上去，只是觉得孩子对星华城的事放不下，有点担心他的心理问题，然而他忘记了，在灵境，心理问题的具象体现就是心魔！
　　此时天空中已经响起了劫雷的声音……
　　顾洵看了一眼天际正在滚滚而来的乌云，沉声问道：“天若使其亡，必先使其狂。心魔劫的结果无非就是这样，小潜心里对那几十条人命有心结，心魔利用的也无非就是这个。”他停了一下，似笑非笑地道，“可是它一定想不到，小潜这人，对别人向来心软，对自己却狠得下心。”
　　钟锦澄一愣，突然明白了什么，惊道：“什么？！他难道……”他已是化神，心随意动，瞬间收了光幕，人已到了台上，向顾潜喝道：“小潜！”
　　顾潜抬头看向钟锦澄，眼眶红红地笑了一下道：“师父，我没事。”
　　“你没事个屁！你把阵打开！”钟锦澄站在台边叫道。
　　顾洵也跟着上了台，看着顾潜，果然，顾潜虽然坐在台上，却并没有激活封劫阵，他想凭肉身硬刚雷劫！
　　“小潜，你确定劫雷能杀死你身上的心魔吗？”顾洵没有阻止他，而是问了这句话。
　　顾潜低垂眼眸轻轻笑了一声：“不，我不能，杀人偿命，是我接受的最基本的教育，我放不下；但是心魔想用我的意志来搞事，我也不能允许，让劫雷劈几下吧，心魔能不能死我不知道，但是至少我心里痛快些。”
　　顾洵远远地看着他，忽然说：“你觉得自己把事都扛下了，就很英雄吗？当哪吒很了不起吗？你只想着那些根本不需要你负责的人，你想过自己身边的人吗？”
　　“不需要我负责吗？爸，要是我不却做那个病毒，那些人可以不死的。”
　　“死的人都是蓝颛的子孙，他们是人妖混血而生，想想那个地窖下面那些人，你还觉得他们无辜吗？这些人成年之后又与妖族结婚生子，继续以真正的无辜者的血肉为食，你考虑过地窖下面那些人吗？他们何错之有？”顾洵冷笑了一声：“顾小潜，不是老爸看不起你，你这种性子，说好听的叫善良，说难听的就是圣母双标，你真的是为那些人悔恨吗？不是，你只是接受不了自己的判断失误，想让自己良心好过一点。”
　　“喂！”钟锦澄听不下去了，“都这种时候了，你还刺激他！”
　　顾洵呵呵了一声：“刺激他？我还想揍他呢！”
　　顾潜定定地看着顾洵，突然诡异地笑了一下：“爸，已经来不及了。”他张开手臂，迎向劈下来的劫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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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散修盟·鲲鹏
　　劫雷落下的瞬间, 顾潜那诡异的笑声被截断了，他盘坐在地上，被雷火轰过之后的身上泛起缕缕轻烟。
　　顾洵心头微微地缩，到底还是心疼的, 但他没有动, 只冷冷地看着顾潜在台子中央, 钟锦澄却看不下去了，他好不容易收的这么个宝贝徒弟, 要是折在这里，他接受不了！于是他迅速就地开始画阵纹，然而刚落笔, 就感觉到一股力量将他的灵力吸取了，没有灵力附着的阵纹很快便消失了。
　　“小潜，你搞什么鬼！”钟锦澄惊道。
　　“反向代码的灵活应用。”顾潜睁开眼，还有闲情逸致笑着解释, “你在台上用灵力就会被吸收，原理和星华城的大阵相似。”
　　“你疯了？！”钟锦澄气得摔笔，平时觉得这孩子真是又努力又乖巧, 哪哪都好，行吧, 所有的熊都怼在这一刻爆发了是吗？！他心里急，劫雷又落了两道下来，紫色的电光意味着这是八级以上的劫雷, 如果没有防护，顾潜性命堪忧。左右看看, 就见顾洵站在那儿一动不动，不由得冒火, “你也不管管？！”
　　顾洵看他一眼，说：“心魔在他身上，我能怎么办？”
　　钟锦澄道：“可当初他进执念劫的时候，你不是……”
　　“他不是当初的他了，我们已经不是刚刚穿越来的菜鸟了，他知道该怎么办。”顾洵的目光回到顾潜身上，紧紧盯着他，说道。
　　钟锦澄气结，但又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站在一旁干着急。
　　劫雷一道接一道的劈下来，顾潜的发簪已经被劈断，头发散落下来，被雷火烧得七零八落，身上的衣服也已碎成布条挂在身上，他的神情早已不复初时的淡定，痛苦中掺夹着狂妄的笑意，见顾洵看着自己，他啐了一口血，哑着声音呵呵了两下道：“他没救了！谢谢你的刺激，他现在躲进角落里自怨自艾去了，哈哈哈哈！这身体是我的啦！待渡过天劫，我就将是以魔道入元婴境的第一人！天道……算个什么东西！魔族天下无敌！啊——”
　　顾洵冷淡地看着他：“哦……”
　　劫雷再度落下，顾潜背部整个被劈个正着，顿时一片焦糊……他哇的吐了一大口血出来，指天笑骂：“来啊！承载万灵气运的鲲鹏之子，我不信你舍得让他死！哈哈哈哈！想不到吧！”
　　乌云中没有丝毫反应，被顾洵气哭过的劫雷在此时只是一个又一个的落下雷火，原本平整的台上被劈得碎石纷飞。雷火终于将顾潜整个人包裹其中……那心魔先时还怼得起劲，渐渐却经受不住了，天道用来淬炼修者心神，以期合道的劫火何止灼烧躯壳，更是锻烧灵魂，心魔被劫火渐渐熬尽了能量，开始骂骂咧咧，再到求饶，最终只能发出不成人语的吱哇惨叫，逐渐沉寂……
　　云层中，轰然一声炸响，似乎是在欢呼一般，一击比之前更粗亮的紫电轰然而下！
　　顾洵在这一刻动了，他早已将照日弩握在手中，此时瞬间展开，朝那紫电射出一击，紫电受阻被打散，落在顾潜身上时已只剩零星火苗。雷声一顿，接着是一阵滚滚闷响……
　　顾洵没理他，转身向钟锦澄叫道：“阵——”
　　钟锦澄一愣：“啊？”紧接着，瞬间秒懂：“哦！”扬手落下阵石，灵力驱使下阵纹迅速成形……
　　然而似乎是料到了什么，阵纹刚写了一点，就被雷火烧毁根本无法成形，钟锦澄急道：“不行，劫雷不许我布阵！”
　　顾洵端弩向天：“你写，我给你挡！”说着，迎着落下的劫雷轰出十二连珠□□，一发接一发的命中令劫雷在天空中炸出无数火花，远看好似焰火，在乌云密布的昏暗天空中显得炫丽明亮。
　　钟锦澄无心欣赏，振笔疾书，阵纹再次成型，很快在台上布下一层简单的阵图，他向顾洵喊道：“时间来不及，地势也不好，我这阵图只能尽量简洁，吸收不了所有的劫雷灵力，你能撑多久？”
　　“能吸收多少？”顾洵问。
　　“大约百分之六十左右！”钟锦澄道。
　　“可以，你阵布完就退下台子去！免得误伤！”顾洵语声沉着。
　　钟锦澄应了一声，低头布阵完成，便下了台子，到了台下，发现聚了许多人在围观，见他下来，柳胤满面担忧的上前道：“钟峰主，少主这是？”
　　钟锦澄定了定神，道：“眼下无事，你们各自忙去吧。”
　　柳胤挥手让围观的众人各自去做事，自己却没走，上前道：“可有需要在下之处？”
　　钟锦澄摇摇头：“顾洵能搞定。”他这么说着，抬头看了一眼台上，虽然顾洵没有说，但他感觉到了顾洵的放松，能让顾洵放松，那说明顾潜该是没有大碍了。
　　顾洵已经站到了顾潜身旁，他已经被雷火烧得浑身焦黑，几乎看不出生命体征，但腰间的鲲鹏却还安静地呆在水球里，这让顾洵彻底放了心，附灵这么安稳，说明顾潜的神魂几乎没有受到伤害，此刻大约是和自己当初一样处在神识外放状态。
　　顾洵看了一眼天上还在恋恋不舍，不愿离开的乌云，淡声说道：“死心吧，我儿子不会跟你合道的。”
　　几乎是瞬间云层中劈下几道雷电，阵图一亮，吸收下大部分雷电后，依然有几道落在顾洵脚边。
　　顾洵动也不动，举弩道：“我再说一遍，顾潜不合道！不论他身付多少气运，那是他的，你别肖想！你敢动他，我就敢灭了你！”
　　轰！乌云中一声炸响，连脚下的土地都为之战栗了起来。
　　“你有病啊！这个时候把它彻底激怒了有什么好处？”照日弩叫起来。
　　顾洵冷冷道：“这已经是第二次了，我不说清楚，再来第三次，我就可以名正言顺的轰它丫的了。”
　　“不是，兄嘚，你首先要能灭得了它！你要知道反派炮灰还有主角死掉的老爸都是那种没有千斤称非要拿大鼎的货色。”
　　“老子懒得管起那么多，敢惹老子的崽，老子搞不死它！”顾洵瞪着天空，呲了呲牙，做了个凶相。
　　天空中再次炸了个雷，然后又下雨了……
　　“你又把它搞哭了……”照日弩叹了口气，这个天道是真的弱包天际，也不知道之前穿越回来的那些个大能怎么居然都被它给蒙过去了……它忽然有点庆幸自己跟的这个主，看着不靠谱，其实还挺撑得住。
　　顾洵看着乌云滚远，收了弩机，看了看湿透了的衣衫，灵气外发，轻轻一冲，将水气驱出脚下瞬间聚了一滩水，身上倒是干爽了，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懒人清洁方式了，太方便。走到顾潜身边，看着依然端坐着，浑身焦黑的儿子，顾洵叹了口气，准备将他抱回庄子上打理一下，放他到床上去慢慢习惯使用神识。
　　刚走到顾潜身边，却突然感觉有阻力，顾洵一怔，再次尝试靠近他时，就见顾潜腰间悬挂的鲲鹏球突然发出强光，紧接着，一声低沉悠长的鸣叫声响彻天际，顾洵心头一震，这声音他曾经听到过，那是多年前，儿子第一次择得鲲鹏时，鲲鹏显出原身时发出的鸣叫……现在这是……
　　顾洵正猜疑间，就见自家的白虎从虚空中跳出来，仰天长啸，似乎在应和鲲鹏的呼唤一般，而站在台上的钟锦澄也看见自家的鳄鱼附灵从地底浮现出来，向天仰起了头发出嘶哑的喉音。
　　与此同时，几乎整个灵境中所有身有附灵的修者，都看到自家的附灵突然出来，朝一个方向仰天鸣叫……
　　照日弩叹道：“不愧是万灵之长，鲲鹏终于成年了。”他停了一下道，“这下你可以放心了。”
　　顾洵没说话，他看着顾潜，原本小小的鲲鱼已经从水球中破水而出，巨大的身影投上天空，遮天蔽日，而后渐渐缩小，灰蓝色的皮质肤色随之化为金红翎羽，鲲化为鹏，翱翔九万里，而后化为顾洵曾经见过的金鹏大鸟落在顾潜身边，低下头来轻轻蹭了蹭顾潜的头。
　　顾潜的模样是真的惨，整个人浑身上下焦黑一片，看着都渗人，然而随着金鹏的蹭啄，他身上似乎蜕壳一般落下一块块黑色渣块，过了一会儿那些黑渣落光之后，顾洵看着光溜溜的儿子，哈哈笑出声来：“可以可以，终于不是只有我一个人秃过了！”笑归笑，他还是伸手从仓库里掏了件披风出来给儿子裹上，抱回了庄子里。
　　顾潜醒来时已经是两天后，顾洵正在跟柳胤一起查看修复好的封劫台，讲真，因为轰坏了一个劫台，导致预约单全部要调整，庄子上一下子工作量提升起来，接待和服务这块的卞辰带着手里的学徒连加了两天班，才把客户都安排妥当，庄子上租客延期的，退单的也是忙了许久，今天台子修好，重新启用，顾洵过来跟柳胤检验收工，刚看完了台子的修复情况，庄子上的侍者就过来报信说少庄主醒了。
　　柳胤道：“那东家你去看少主吧，这儿我看着。”
　　顾洵拍拍他肩：“那我过去了。”他对柳胤还是很放心的。
　　回到院子里，进屋就见顾潜已经坐起来，新长出来的头发茬子短短的一丁点儿整个脑壳儿看起来青青的一层，有点儿可爱。
　　看到顾洵进来，顾潜有几分欣喜地叫了声：“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