蛮人善骑射，却不善攻城。
　　燕地十六州以合围之势，日渐消耗蛮人的兵力，缩小蛮人的防线。
　　原本等到将蛮人逼退到绝境时，再一举拿下是己方伤亡最小的方式，但没料蛮人凭借骑射的天赋，以人命生生将包围圈撕开了一道口子，突围了出去。
　　突围出去的蛮人不惜以命填平了沟壕，竟攻下了一座小城，并以这座小城为据点，休养起来。
　　还有一部分蛮人在大军袭来时被冲散了，零零散散地藏进了山林地带。
　　这些人虽然成不了什么大气候，但会给边城村落造成威胁。
　　容秉崇拟好了朱批，将奏折摊在御案前晾干……谢宿溜达上来着看了一眼，瞄着容秉崇道：“你要上战场？”
　　那御笔朱批的一段话，只表明了一个意思，就是——御驾亲征。
　　“嗯。”容秉崇淡淡一颔首，抬眼道：“打退了北蛮，我们也就可以功成身退了。”
　　这倒也是。
　　谢宿琢磨了一下。
　　任务支线完成的差不多了，他的渣男悔恨值和容秉崇的逆袭值也都赚的只差一点零头。
　　若是还待在京城里，就只能以各种莫名其妙的死法结束性命。
　　反倒不如在战场上来的干脆利落。
　　经历了上一世被迫跳楼的事件后，谢宿对于自己怎么离开这个世界，有严重的心理阴影。
　　他已经给自己的退场设计了完美的落幕，护驾这种事，在战场上才更好执行。
　　“贺永晔那边，就继续按照原计划？”谢宿眨了下眼，道：“和我们一起走？”
　　容秉崇虽然不介意贺永晔活着，但十分介意贺永晔肖想谢宿，略一沉吟，便吐出一个字来：“不。”
　　“不什么啊？”谢宿眼底浮上些微促狭，故意问道：“皇上是改计划了？还是不想他一起？你不说清楚，我怎么知道？”
　　容秉崇回得倒是坦诚，直接道：“让他先走。今天就走。”
　　这是不带丝毫停顿就直接把渣男发配到战场上了……谢宿心里好笑，但面上一点不显，故意逼问着，想听到自己要听的那句话。
　　“那我今天请个假，好歹相识一场，我送他上战场……”
　　谢宿话还没说完，容秉崇就摁着他的颈后堵住了他的嘴。
　　脖颈上的伤被碰到，疼得谢宿一缩肩膀，感觉到容秉崇似有迟疑，谢宿急忙咬了下他的唇，提醒他专心……
　　一边亲，谢宿一边想……算了，不逗了，他脖子上的伤还没好，先把贺永晔送走再说。
　　不然被容秉崇发现了，估计贺永晔还没出京，就得先死一死。


第136章 古代世界复仇者（75）
　　贺永晔出京出得够快。
　　原本他的事情就是容秉崇一手暗中操作，就连贺永晔被抓回京城，知情人都不多。
　　是以当他被发配到战场上时，知晓这件事的人就更是少之又少。
　　贺永晔现在并未背负一个叛国的罪名，仅仅是“被自愿”前去燕地支援。
　　容秉崇说是今天，连半刻钟的功夫都不耽误，亲完了谢宿就命人送贺永晔离开。
　　在战场上，贺永晔将隐姓埋名成为调入军中的一名小卒，亲身上战场去厮杀一番……
　　在亲眼见过战争的残酷无情之后，谢宿就不信贺永晔还说的出什么“民如草芥”之类的话。
　　所有人的血都是红色的，被一刀劈中就会受伤，就会断手断脚，就会死。
　　战场上无分高低贵贱，被击中要害，阎王收人的时候，可不会考虑你是什么身份。
　　贺永晔根本就不明白这个道理。
　　自以为高人一等就可以为所欲为，这世上没这个道理。
　　贺永晔确实是怀着满心郁愤离开的京城。
　　但一日行进一百里路的疲累，很快就让他没有任何思考的能力。
　　没有锦衣华服，也没有宝马雕车，他被混入役夫的队伍里，像牛马一样被带到远方。周围受到监视，他想跑都难。
　　脚底第一天就磨出了水泡，第二天水泡被磨破，每走一步都是钻心的疼。
　　周围多是犯事的罪人，抑或耕种的农夫……这些人要么以劳役抵罪，要么是服役，每个人看上去都比贺永晔轻松得多。
　　贺永晔一开始还觉得自己天生血脉高人一等，可只这简简单单的走路，就差点废去了他半条命。
　　他甚至都怀疑，皇帝怕是想将他磋磨至死……可其他人并不觉得一路艰辛，又让他莫名生出些异样的感觉。
　　第二天晚上，贺永晔的脚就彻底动弹不得了。
　　队伍中，一位有经验的老大哥悄然靠过来，在贺永晔的身边留下几棵草药，憨厚一笑道：“看你的模样不像是吃过苦的，这草药嚼碎了敷在脚底，睡一觉就好啦。”
　　贺永晔何曾经历过这样的事情。
　　自小他若受伤，上好的金疮药，洁白柔软的纱布，洁净的水，医术精湛的医者，手脚灵便的嬷嬷……哪一个不是精心准备？
　　现在……就这么几棵不起眼的草，还得他自己嚼？
　　这些贫贱之人的东西也配挨他的身子？！
　　那老大哥似是瞧出了贺永晔目光中的不屑，朴实地劝道：“甭管你以前是什么身份，可现在这路你得走下去。脚要是废了，你还能图啥？这草药不起眼，可我们都用过，好使！”
　　贺永晔低头想了想，慢慢伸手拿过那几株连清洗都不曾的草药，摘掉叶片放进口中慢慢咀嚼。
　　“哎！这就对了！”老大哥一脸欣慰，憨笑道：“你敷上试试，一晚上不说伤口长好，但明天绝对没那么疼了……等明天我再给你找找这药，敷个几天……你说这出门在外的，不得彼此有个照应吗？有什么事你就跟我说！”
　　贺永晔被他拍了拍肩，整个人似是极不适应地一怔，末了才慢慢道了声谢。
　　那老大哥摆摆手，转头又离开了。
　　药草在口中嚼出了汁水，苦涩难言。贺永晔就好像没有觉察般，慢慢将嚼碎的草药敷在脚底，忍着那刺一样扎的痛感……
　　过了一会儿，刺痛感消失，丝丝凉意沁入皮肉，连带着伤处火烧般的痛疼都减轻了不少。
　　这草药竟真的像那人说的一样，十分有效。
　　没了疼痛的滋扰，贺永晔好不容易有了一夜安眠。尽管是合衣就地而躺，但比起前一日来说，已经算得上不错了。
　　这支民夫的队伍一直往北而行，要带着物资尽快赶至覃阳城，以支援覃阳城守城的将士。
　　贺永晔空有一身武力，却也只能当个脚夫，跟着队伍一路北上。
　　这一段路途中，贺永晔多受那位老大哥的照顾，走在草丛中如何避蛇虫蚁兽，长途跋涉又如何节省气力……
　　那位老大哥就像是一位长辈，将自己所知的东西一一倾囊以授。
　　后面的路，贺永晔走得不算艰难。
　　一旬的时间，他们终于赶到距离覃阳城最近的征卢城。
　　那位姓徐的大哥远远地看见了城门，抬手擦了一把汗，笑道：“可算是到了！等进了城，官府清点了粮草，咱这些人也就能返家了……”
　　徐大哥并非京城人士，家中仅有一个婆娘和几亩薄田，儿子年龄太小，还够不上征役的条件，家里生活贫苦，也没能攒下几个钱去买免除劳役的资格。
　　这一路迢迢，他只图个平安，能够安稳返乡……回去还得筹备着来年的耕种。
　　贺永晔一路沉默寡言，倒是听这位徐大哥说了不少自家的事，偶尔那宁静的田园生活也会触动他心底的柔软……可是几十年的不甘并非是几句话就可以轻易抹除。
　　现在听到徐大哥这样说，贺永晔也只一笑，并不多言。他心里明白，皇帝送他来这里，就没想着他能回去！
　　大批的物资如同肥美的羔羊，毫不设防地接近了征卢城。
　　征卢城的守将从城墙上亦是瞧见了他们。
　　突兀地，远处纵起烟尘，伴随着一声长嚎，百十人骑着马从小丘上一路俯冲直下！
　　弯刀映着霜雪般的锋芒，在夕阳中挥成一轮凉薄的残月。
　　到这时，运送粮草的队伍距离征卢城还有七八里远！
　　运送粮草的大衍将士并不多，但也很快组织起了防御，几十杆长枪竖起，尖刃向外，形成了一道脆弱的防线。
　　征卢城的守将还在观望……若冲下来的这百人只是诱饵，他们贸然打开了城门，后果将难以预料！
　　城外的将士和征夫，只能靠自己撑过这第一波攻击！
　　贺永晔毕竟习过武，第一时间他的身体下意识就做出了决断——武器！
　　他得有件兵器，才能抵挡这些蛮人！
　　到现在大衍将士也顾不得太多规矩，只将手中多余的器械分散出去，贺永晔拿到了一根长棍。
　　善骑射的北蛮人呼和着很快就冲到了面前，贺永晔将吓得发抖的徐大哥推进最中间的人群中，自己拿着武器拦在前面。


第137章 古代世界复仇者（76）
　　短兵相接的一瞬，一百多骑马疾驰而来的蛮人靠着高超的技巧，如同潮水般分开，从长枪前避了过去，转而抡起弯刀攻击车队防守薄弱的两翼。
　　贺永晔以长棍抵挡弯刀劈下，顺势打折了一条马腿。
　　马匹嘶鸣一声摔倒在地，连带着马上的蛮人也像葫芦似的滚落在地……
　　不等那蛮人爬起来，几个人长枪一刺，就此了结了他的性命。
　　整支队伍中，不是所有人都有贺永晔这样的身手，更多的人在弯刀的攻击下毫无抵抗之力！
　　霜月染血，弯刀如同镰刀般一茬茬收割着人命！
　　血迹飞溅，求救生哭喊声嘶嚎声怒吼声交织成一片汪洋。
　　这支粮草队伍多是由役夫组成，他们在敌人的武器面前就如同待宰的羔羊……
　　贺永晔杀红了眼。
　　可他一个人终究力有不逮。
　　等他回过神时，原本就不堪一击的防守溃不成军，役夫四散而逃，就如同草原上被牧猎的牛马。
　　这些人的目的是粮草！
　　贺永晔看着身边被驱赶而离开了粮草车队的役夫，突然明白过来。
　　这些人是逃逸的蛮人，他们缺粮少食，没有城池作为依托，只能肆意劫掠……而这支粮队就成了这寥寥百十人眼中的肥羊！
　　这些蛮人宁可拼着被征卢城的守将一网打尽，也要做一票大买卖！
　　征卢城的守将观望之下，亦是觉察了这一点。
　　若是有援军，到现在也该有点动静了……城外一片惨烈的厮杀，城中的将领个个红了眼请命要出城。
　　征卢城的城门终究是开了，一小队人马从城中奔袭而出后，紧跟着城门又死死地关闭起来。
　　劫掠的北蛮人看到了这一幕，尖锐的哨声一响，那些人便如同蝗虫一般，将能抢到的物资搬上了马，匆匆打马窜逃。
　　一场厮杀，贺永晔凭借一根长棍挑落了六七个蛮人，浑身都如同泡在水里一般。
　　他转身……眼底是雪亮的弯刀正凌空劈下，一路陪伴着贺永晔的老大哥猛地推开了他！
　　刀落，血溅。
　　贺永晔眼前的天地一片赤红。
　　骑在马上的蛮人一击不中，神色狰狞地抽刀，不等弯刀劈落，一支羽箭已刺中他的胸口，强劲的冲力让他从马上跌落。
　　战争的惨烈就这么毫无预兆地映入贺永晔的眼里，刺入他的心底。
　　这些人不是下属口中的伤亡数字，他也不是高高在上俯瞰苍生的郡王。
　　那每一刀带走的都是一条人命，都是别人的父子兄弟……是一家的顶梁，是妻儿的依靠，也是他的朋友、大哥。
　　伤不在自己身上说什么都显得轻而易举。
　　贺永晔怔怔地站在原地。
　　徐大哥吐出一口血，憨憨一笑，奄奄一息地说道：“小兄弟你……还没娶妻呢。我看的出来……你，你是干大事的人！”
　　“往后有机会……你多……多杀几个蛮狗！就当……替我报……报仇了……”
　　贺永晔无言以对，亦无颜以对。
　　如果这位徐大哥知道……是他诱使北蛮攻打大衍，是他用钤印大开防线，是他大言不惭地说“民如草芥”，宁愿以一场燎原的战火肆意洗刷心中的不知真假的仇恨。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他犯下的罪孽……徐大哥这样憨厚老实的人，会不会后悔……救了他？
　　大衍有多少如同徐大哥一样的人？
　　死在他周围的，哪一个不是大衍的子民？又有哪一个应该这样死去？！
　　这些人的命，若论因果循环，是谁的罪责？
　　蓦地，谢宿那一句话在贺永晔的耳边低低的回荡，如同涟漪般震荡起波纹，激得他心绪如麻，心潮如啸。
　　“千人仇、万人恨，你可能担得起？”
　　贺永晔被这振聋发聩的一问，震得双膝跪地，捂脸痛哭——他担不起！
　　千千万万的人命他无力担负，千千万万人因他而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他更担不起！
　　贺家人的命，填不满这战火地狱……
　　贺永晔悔了，可悔得无能为力，悔得毫无价值。
　　远在千里之外的谢宿蓦地收到系统008的通知。
　　【恭喜宿主，渣男悔恨值+9，现在共计99%。】
　　而另一边，容秉崇同样收到了系统001的通知。
　　【宿主，男配逆袭度已达到99%，支线任务（幡然悔悟）已达成！宿主可以选择现在离开该世界，或争取达成100%逆袭度。】
　　谢宿抬眼，看了眼容秉崇，道：“看来我们收到的消息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