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不气吗？！你当年大战被逼得生出了心魔，半条命差点去了，一闭关就是三百年！这三百年，谁都不敢轻易去打扰你，生怕出了差错，这些人倒好！！”
　　封师兄方才一柄大剑直接杵在地上，深深没入雪中，骂着骂着，从兜里掏出好些瓶瓶罐罐，递给林钟远，“这些是我近日寻来的，你暂且收下，对压制心魔有些好处。”
　　林钟远也不知自己还有多少丹药存货，默默接了，道了声谢谢，“师兄，其实我……”
　　“咦？这是哪儿来的？”
　　直到这时候，封夙才发现那树上蹲着的大白鹅，面露困惑，“这是……你最近新买……新收的，灵宠吗？怎么、怎么……”
　　“哦，那个啊，不是灵宠。”
　　封夙松了口气似的，连声道，“也是，也是……你哪里有精力养这些，而且这看着也太普通了，我还以为是个普通家禽呢，哈……”
　　“就是家禽。”
　　林钟远面不改色，胡编乱造，道出了自己早就琢磨好的说辞，“我废了很大的功夫，才找回了他，好不容易能够与他的转世重聚，这一次，我决计不会放手了。”
　　“你……转世？”
　　封夙一时被他说得愣了，“林师弟，你是说……”
　　林钟远低低垂下眼帘，略带感伤地点头道，“是的，是我深爱之人的转世今生。我这心魔，怕是不会好了。可我寿数还有这么长，心魔不好，我难道就要余生都荒废在这孤山么？”
　　“可是……林师弟，你可知这次求见的是为了何时？寻常的也就罢了，你就这样贸然见人，贸然下山，可是把自己的身体当儿戏！”
　　林钟远心想，我确实不知道他为啥见我啊。
　　但他不下山不行的，任务总要做好。
　　或许是说话时间长了些，或许是这次的人，是有备而来，还没等林钟远想好新的借口呢，就有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
　　正是一个沿着山路，正竭力朝着山顶攀爬之人，一身武人的深色短打，身材短小精悍，皮肤黝黑，爬山爬得一脑门子汗，却依然速度不减。
　　仔细瞧去，竟然还是个头发已经泛白的人，看着已经有些年纪了。
　　封夙立刻拔出长剑，向前大阔步走去，将那重剑嗡地一声横在路前，挡住来人。
　　“还请这里原路返回，仙君身体有恙，不能出山！若是纠缠不休，就别怪我这柄重剑不听你废话了！”
　　“哎，师兄。”
　　林钟远上前一步，一手搭在他肩膀上，轻轻劝阻，“不必如此，姑且先听他说了来意吧。”
　　那人干脆就站在三级台阶之下，含着热泪就给跪了。
　　台阶并不平坦，崎岖乱石堆成的，他也不管不顾，本来就爬到腿软，一跪下去，还要磕头，愣是不怕跌落下去了。
　　林钟远就怕这个，下意识就想躲，但想想不行啊，现在是高人了，就连忙上前几步，弯腰去扶他起来，
　　“这位老丈，快快请起吧，不要行此大礼。”
　　“仙君！您要是不答应我，我就长跪不起了！”
　　这话一出，封夙直接更生气了，鞭炮似的破口大骂，
　　“爱跪就让他跪！蹬鼻子上眼，去去去！旁边那有一块空地，你跪去！吃喝用穿大不了我给送来，你住这儿都没人管！死了我直接一颗仙丹续命，一次续十天，你跪去啊！”
　　林钟远心里想笑，硬生生憋住了，故作正色地用了点力道，直接把人拽了起来，“快别这么说了，这位老丈，你到底所求何事？可是遇到什么难处了？”
　　封夙见他不理自己，照样嘴皮子利索，“他求什么？他求你把命赔了去！换他们一生无忧呗！嗬！”
　　那老丈有点怕旁边的封夙似的，悄悄看了两眼，又挪了一小步，让这位仙君能挡着点，继续说道，
　　“是……是太芜山，那本是一座钟灵毓秀的小山，一直有太芜派的人在山上修行，养了许多些灵兽在山上，平日里就靠这个赚些灵石，与外界往来，但最近因这天灾频发，山上的灵兽们啊……都发了狂了！苦了我们这些在山脚下生活的普通凡人啊……”
　　“发狂？好好的灵兽，多是天地灵气眷顾之生灵，没有外人设计陷害，怎会……”
　　“你别听他乱说！”
　　封夙直接抬剑就指着那家伙的脑袋，恨不得直接把人给削了去，“那太芜山原本是在仙魔两界的交界之地，现在更是直接变得危机重重，你知道那里有多少个幻境多少个结界吗你就去？！”
　　林钟远被他说得一时无言，这么危险的话，好像确实得有人管管，但他需要点时间研究这一身的修为怎么用。
　　他刚刚才学会御剑呢，还飞不太好，到时候可不能出丑了。
　　他这一沉默，那老丈和封师兄却是会错了意，一个连忙一挥手，台阶转交处立刻冲出了一群衣衫褴褛、一看就很苦命很惨的百姓，另一个面色一喜，觉得自己劝说有效了，立刻要赶人。
　　可惜有点人多势众了，那些人似乎是刚才被放进来的，男女老少十几个人，说可恶吧，确实看着就惨，穿得都单薄、灰头土脸的，还有的面带泪痕，拄着拐杖，打了绷带，抱着孩子的。
　　可说确实惨吧，这么高的山，这么短的时间，愣是全都爬上来了，也就是脸红气喘点，这个体能丝毫不差……
　　被这老丈一挥手，那些人就也一起跪下了，还齐声喊道，“求灵虚仙君出山！求仙君救救我们！仙君仁善大德，救苦救难！！”
　　喊声一波接着一波，也没人气短停顿，硬是喊出了不雪崩不罢手的气势。
　　林钟远正想借着这台阶就下，用了这现成的下山借口时，树杈上一直蹲着下不来的大白鹅忽然动了。
　　那白色的翅膀伸展开来，竟有一米多长，尾羽展开，犹如要踏云飞去，白色的鸟颈高高抬起，发出了一声清灵的啼叫。
　　这独特的鹅叫声林钟远听过，似乎没什么区别，是悦耳动听的，此时明明声音一样，却隐隐带了些琴弦嗡鸣般的低沉震动，好似有一股力道藏在其中。
　　只一声，在山间悠扬回荡，瞬间就叫那群人如被金钟罩顶，脑袋一嗡，半晌发不出声来。
　　刹那间，落满枝头叶间的积雪纷纷坠落，露出一大片光秃秃的枯枝败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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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大白鹅：你们叽叽歪歪够了没？到底什么时候放老子下去！==#


第50章 仙君与神兽
　　松软的积雪纷纷扬扬。
　　就像是在人们的头顶一尺处下了一场短暂的雪。
　　这一刻,人们才都注意到了始终蹲在树上的那只，奇怪的白鸟。
　　有人惊奇道，“咦？那大鹅怎么到了树上？”
　　他旁边的人便小声拦住他的议论,“要我说,仙家养的东西,能跟我们平时见的一样吗？必然是会飞的！那叫什么来着？灵……灵兽？”
　　“可祸害了咱们田地的不也是……”
　　林钟远耳聪目明,也听着了这句,隐隐有点心虚,不好意思，要让你们失望了，它其实不是飞上去的。
　　但也不能就这么不管了，那白鹅看着眼神越发不善,感觉再不给救下来,就要发脾气了。
　　考虑到不能当众出乱子，林钟远只好唤出长剑,尽量稳稳控制着,让它飞到树上去，把大白鹅接下来。
　　人群里又是一阵吸气赞叹声，那些人多半还都是□□凡胎的，没怎么见过真的仙法，顿时连口号和卖惨都忘了，目不转睛地盯着。
　　再看林钟远，因为太多人盯着看，有些紧张分神了，那剑看似飞得很稳,其实行径的路径很不地道，光考虑了这柄剑能不能通过,完全没在考虑它上面站着的大白鹅的。
　　一会儿被树杈挡住，一会儿被蛛网似的东西挡住，那白鹅全是靠着自己身手矫健，一会儿跳起一会儿左右躲闪，才勉强顺利下来了。
　　收起长剑，林钟远把白鹅抱回怀里，摸摸它的翅膀爪子，还摆出赞赏的微笑，“真厉害。”
　　仿佛那鹅是自愿这样折腾，故意显摆伸手给他看似的。
　　意识到这些跪着的人都在盯着他，林钟远轻咳了一声，不见外地纠正、顺便介绍了自家白鹅，
　　“对我来说，它不是家禽，也不是什么灵兽，而是我道侣的转世……它是有名字的，还请诸位不要随意议论吾辈的道侣了，谢谢。”
　　说这话时，林钟远微微低垂着眸子，言语间没有一丁点山中仙人的架子，谦虚得很，姿态则是清冷疏离，让人无意间就放软了心思，又不敢肆意靠近，生怕冒犯了他。
　　就连那一丝为道侣之死，为道侣再世不为人而生出的伤感，都被很好地克制着，几乎滴水不漏，只有那紧紧抱住大白鹅，生怕它再从眼前消失般的力道，才能叫人瞧出他的隐忍。
　　周围再次沉静下来，林钟远睫毛微颤，将细节处的演技发挥得淋漓尽致。
　　恰好有风吹起，粉末似的白雪拂过他的身前，轻飘飘地在半空被太阳那么一晒，融化成颗颗晶石般的微粒，折射出晶莹的光彩，模糊了仙君的面容。
　　他是这些凡人所能知晓的最强大、最长寿的仙君，却也是看起来最值得小心对待，仿佛一个转身，就会乘风而去，再也不归来的一抹冷白颜色。
　　一时间，就连被一同抱上山来，打算随时哇哇大哭博取同情的半大娃儿都看得痴了，与其它人一同愣了神。
　　封夙看准了时机，直接趁他们不注意，猛地让那一柄重剑绕着他们画了个圈，然后一挥衣袖，就生出一阵烟雾，将这些人们齐齐传送走了。
　　说赶人就赶人，丝毫不带含糊的。
　　收了剑之后，封夙再看他时，神色就有些古怪了，他欲言又止了片刻，终于还是选择了直言不讳，
　　“林师弟，你和我说实话，刚才你对那些村民们说的，都是……假的吧？你……”
　　这么直白的被戳穿，还是第一次，封夙的直觉未免过于吓人了，林钟远被他这么一问，险些露出惊慌的神色来。
　　“封师兄，何出此言？”
　　封夙的五官本就眉低压眼，骨相硬挺瘦削，颇有正气的同时，也容易让人觉得压迫感强了些。
　　“我刚才仔细想过了，虽然先后有几人想要与你合道，可那些人都还活着，若是说什么死去之人，你一直未曾告诉我的，可我们修道之人，又怎会再世都不能为人？这得是生前做了多少孽才能沦落至此。”
　　林钟远：“……”
　　“再说了，这白鹅，看着也不像白鹅。”
　　封夙越说越觉得自己有道理，绕着那鹅踱步半圈，试图找出些许力证，“果然……它分明都开了灵智，这样的兽类，少说也该是半只脚入了道门，将来只要勤加修炼，定能成精，可要到这种程度，少说也是个活了数百年的，林师弟，你可是三百年前才刚刚闭关，这个鹅的寿数……”
　　林钟远觉得头都要炸了。
　　他一开始还心想这人和之前那位风警官完全不同呢，现在看来简直就是天真至极的想法！
　　也就是打扮不一样性格更直爽了而已，这个敏锐的观察力和缜密的思维逻辑，简直就是风警官魂穿他都信好吧！！
　　夭寿！
　　“封师兄……封师兄，你听我说，你想得太多了。”
　　林钟远抱着白鹅躲开他试探的手，端足了风度从容又心胸宽广的姿态，微微一笑，现场表演了一番什么叫现说现编，
　　“地狱门前僧侣多，更何况距离天道更近的你我呢？正是因为他乃修道之人的转世，才会有如此一番匪夷所思的现状，若是寻常魂魄，自然要修上五百上千年才能有点灵识，带些灵气，可他并非寻常魂魄啊。”
　　“可是……若是还带着前世的……”
　　封夙仍是愁眉不解，那模样直让林钟远觉得屈才了，这种难以糊弄的人，就该去门派的戒律堂，专门调查审讯那些犯了门规还存侥幸心理的弟子才是。
　　这想法一出，系统就说道：宿主好直觉！他在出云门确实是负责戒律堂的堂主，人人都怕他呢，就宿主仗着外挂多不怕他！
　　林钟远：那我这胆量还真是退步了。
　　他生怕这封夙又察觉出别的什么，再来个公事公办，连忙补充道，“这六道轮回的奥妙，又岂是我等能轻易参透。封师兄，至于它前世犯了什么事……还请不要再深究下去了，看在我的面子上，为他保留最后一分体面吧。”
　　“哎……你、你这么说，我就不去深究便是，免得到时候又引来什么前世的因果，触犯忌讳。林师弟，你没有在胡乱说谎骗人就好，师兄还以为你是被心魔影响了神智，怕你做出出格事呢，不是就好。”
　　封夙这么说着，就差直接来一句‘我还当你是疯了才抱着一只鹅玩深情’了。
　　片刻后，他又想起什么，拽着林钟远就往回走，“不行，就算你现在状态没问题，也不能这样贸然下山，你可知那些人叫你去的是什么地方？！”
　　“什么地方还是我去不得的？”
　　林钟远被他拽着走了两步，就不肯走了，直接摆脱他的手，站在原地抗议，
　　“我是有心魔在身，但修为尚且还在，摆平些作乱的灵物还是绰绰有余的。更何况大义当前，我怎能视而不见，见死不救？虽说是修的无情道，但此无情非彼无情，乃是大爱无情，摒弃私情罢了。”
　　谁知封夙懒得和他废话，直接拿出了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制式很奇怪的乌龟壳，通体乌黑而透明，又不像是玉石，带有奇怪的纹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