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多鸟鸣,院子里只有钟鱼在练剑,许则然一问,才知道戚泓和隔壁房的裴且行已经去抽签了,而钟鱼因为是替补,也就和许则然这个后勤留守在院子中。
钟鱼这人长得显小,特别是长了一双狗狗眼,二十岁的高龄这么抬眼一望人,活像刚入门十五六岁的小弟子。也许他自己也这么觉得,所以日常板着个脸,一天憋出不来一句话,先天决定不了,后天可能想往成熟稳重这方面发展。
许则然与他相处了几日,深知他脾气,倒也不缠着他唠嗑,而是霸占了屋檐下一个躺椅,四仰八叉地往那一趟,就这么又睡了个回笼觉。
回笼觉睡一半,许则然就被钟鱼叫醒了。
钟鱼拿剑敲了敲躺椅的扶手,见许则然睁了眼,道:“戚师弟回来了。”
许则然刚从躺椅上爬起来,就见院子门被推开,戚泓慢悠悠地踱步进来。
见到许则然站在屋檐下,戚泓笑着叫了句师兄。
许则然迫不及待地走到他身边,问道:“你第一个对手是谁。”
戚泓笑着伸出手来,他手中握着一片金叶子,他用指腹蹭了蹭金叶子,金叶子上面便显现出几个字——遮日宗张峙。
是个没听说过的小宗门。
“今天下午就比?”许则然看着金叶子上的时间,惊讶道。
戚泓道:“抽签上午就抽完了,下午无事,就开始比赛了。”
毕竟几千个宗门,仅仅第一轮比赛,就要用掉四五日时间。
“那你好好比,我在外面给你加油。”许则然笑道。
说是这样说,可五月份的天,中午的日头已经趋于毒烈。荀令城准备的比赛场地与现代的体育场颇有异曲同工之妙,比赛地周围有垒砌高高的看台,但却没一点遮蔽。
许则然一个水灵根,被晒的几乎要原地蔫了蒸发。
于是许则然逃了。
幸而比赛场地建在一片林子里,周围都是阴凉凉的树荫,出口处甚至有荀令城准备的冰西瓜,明明还未到吃西瓜的季节,但西瓜一个个瓤大皮薄,红彤彤一片,看得喜人。
许则然就拿了一块西瓜,袍子一撩,蹲在了正对门口的树荫底下,当起了吃瓜群众。
所幸不止他一个人这么想的,周围早已蹲了一圈的吃瓜群众,许则然瓜吃一半,旁边就多出来个吃瓜人。
是个一身红衣似火的姑娘,高高的马尾辫一扎,比头顶骄阳都干脆利落的样子。
她啃了一口西瓜,双唇一抿再一吐,两粒西瓜子就直直地朝大门飞了过去。
“你在等道侣?”姑娘如是问道。
许则然差点一脸载到西瓜上面:“我是等我师弟。”
“哦,”姑娘笑道,“我是在等我道侣,就以为你在等你道侣了。”
许则然:“......”
为什么他吃个瓜都能吃到一嘴狗粮。
“认识一下,”姑娘又低头啃了一口瓜,“沧章崖江棹歌。”
许则然挑眉,五大宗门之一沧章崖。
许则然道:“凌云宗许则然。”
听到凌云宗三个字,江棹歌才算扭头看了他一眼,明亮地眸子在许则然脸上转了个圈,江棹歌面露难色:“你知道修真界有个传闻吗?”
许则然好奇:“什么传闻。”
“我本也是不信的,可他们都说你们凌云宗住在山上,平时用水很难,都不洗澡的,”江棹歌认真道:“你们是真的不洗澡吗?”
许则然本来就黄的脸上更黄了。
两人就这么聊着,戚泓等人慢慢从出口处往外走,许则然就起身对江棹歌道:“我师弟出来了,我们有缘再会。”
“现在缘分不就来了吗?”江棹歌也紧跟着起身,笑眯眯地指了指不远处,“我道侣也出来了,听说荀令城芳华楼的女儿红一绝,不知凌云宗道友们会不会赏个面,我们一起去尝一尝。”
许则然顺着她的指的方向一看,就见戚泓身后跟着一个穿着荀令城弟子宗服的挺拔少年。
许则然想了想,欣然应约。
在他看来,戚泓到后来发展成执拗狠戾的性格,是没有聊得来的朋友所致,别看他一副对谁春风若水的样子,可他对谁也不放在心上。
这次会盟大试不妨是一个好的契机,许则然想试一试,从现在开始改变世界线,如果能让戚泓和五大宗门的人成为朋友,那么他整个命格将由此改变。
正是傍晚,渐浓晚霞洋洋洒洒铺满了天际,长街依旧喧嚷,芳华楼坐落在安平街上,十层的飞檐斗巧全数已经点起了灯火。
一众人上了顶层的雅间,许则然靠着窗户,没有了现代高楼大厦的遮挡,能清晰地看见空中星辰明灭,真真有些手可摘星辰而感觉,而底下长街人间沸腾地吆喝声又清晰传来。
一时天上人间,不知何年。
推开窗户,许则然伸出了一只手,高处的风滑过指尖,一阵冷冽地缠绵。
他这人不太容易有些伤春悲秋的愁绪,许是今夜被这风一吹,竟生出了些许惆怅之感。
许则然有些想家了。
正在他伸着手望着月亮感叹的时候,腰间攀上了一双手,戚泓扶着许则然的腰,让他在自己身边坐好,他看着许则然的眸子,温声道:“师兄,你醉了。”
许则然被他这么一拽,才恍然发觉自己刚刚半个身子都探出了窗户,贺行舟和江棹歌在对面看着他。
江棹歌道:“你是想跳楼吗?”
许则然:“......”
他觉得五大宗门的人一个个真是奇葩,一个江棹歌见啥说啥,裴且行乱用国家词语。
心中想着裴且行,许则然眼波一转,就见裴且行坐在长桌那头,正低着头吃菜。
许则然睁大眼睛:“你怎么来了?”
“我吗?”裴且行指了指自己,“我与行舟是好友,路上碰见就一起来了,当时许道友还音容犹在,许道友不记得了吗?”
许则然:“......”
戚泓在旁笑道:“我师兄是真的喝醉了。”
“不妨事,”贺行舟沉声道,“我们不醉不归。”
江棹歌举起杯子笑道:“不醉不归!”
少年人碰一起总有说不完的得意,喝到晚霞变星斗,沉沉黑夜里,几人在人迹零星的安平街告别。
许则然还是不承认自己醉了,他头搁枕在戚泓肩上,傻笑着跟人挥手告别。
戚泓笑着道:“来日再聚。”
裴且行似乎也醉了,转头跟江棹歌两人走了,戚泓便也不理他,只专心扶着许则然往住处走。
许则然在戚泓耳边叨叨:“师弟,这次聚会你开心吗?”
耳边阵阵热意,戚泓微微转头,就撞入了许则然的眼中,他遮着眼睛的碎发全被撩到了一边,一双形状姣好的眸子就这么闯入了戚泓的视线。
许则然的眼睛线条极为流畅,他因为醉了看不清人影,所以眼睛微张,眼尾微微下垂,像绕着湖的岸,不是湖和岸哪个更斑斓绮丽。
戚泓指尖微微动了动,他伸出手蹭了蹭许则然的脸颊:“师兄开心吗?”
他动作不算轻,许则然脸上黄色的妆被长着薄茧的指腹蹭掉,就这么露出一抹白来。
许则然脑子不清楚,隐隐约约就听见师兄和开心两个字,他眼珠一转,似乎理解了什么意思,哥俩好地拍了拍戚泓的肩:“不用谢,谢啥呀,师兄就是为了让你开心。”
你开心了我就有积分,不用谢谢师兄来带你赴宴。
戚泓不理会他的胡言乱语,他两根手指捏着许则然的下巴,指尖窜出些浓稠如墨的黑色气体,那气体在许则然身上转了一圈,顿时,他涂的黄色东西纷纷掉落在地。
许则然还不知他的伪装毁于一旦,他又靠近了戚泓一些,用心良苦地道:“师弟,你要多开心开心才好。”
他这么一靠近,戚泓便更清楚的看到他的模样,伪装被全数卸去,酒气氲氤出的薄红铺满了脸颊,尤其是眼尾处的嫣红,许则然眸子微微动了动,那嫣红倒像是桃花瓣落入春水中了。
戚泓勾出一个笑意:“原来师兄是这个模样。”
变故就在此时突生。
一道狠厉的灵气直冲戚泓后背而来,许则然一抬眸,正正好撞了个正着。
他来不及提醒戚泓,只来得及抱着戚泓的腰用力一转身,就这么和戚泓掉了个个,许则然匆匆在背后用灵力结气一个水罩,可在那道灵力面前却如螳臂当车。
灵力丝毫不费力地撞破水罩,穿破了许则然紧紧挡在戚泓面前的肩膀。
许则然一阵闷哼。
第八章 要去追查
一切都在转瞬之间,见到许则然嘴角的血,戚泓顿时眉眼一禀,剑意比一切都快,刺破黑夜,带着怒气往黑暗处一个地方刺去。
对方似乎也没想到会有这变故,他没来得及躲过戚泓的剑,顿时也是呼吸一重。
知道今日不可能杀掉戚泓了,黑暗中的身影一颤,气息顿时消散。
转眼间,一切归于平静。
剑未入鞘,戚泓抱起许则然,一脚踏在剑上,御剑往住处飞去。
许则然一脸惨白,剧痛使他脑子一刹那恢复正常,随即又落入无边的混沌中,他哆哆嗦嗦地缩在戚泓怀中,嘴里口齿不清地喃喃些什么。
不过几个呼吸间,两人就到了小院,戚泓从剑上下来,抱着许则然回了屋,将他放在床上,见他一直不停地念叨,戚泓俯下身去,柔声问道:“师兄在说什么。”
许则然不理他,剧痛使他蜷缩成一团,见他肩膀还在流血,戚泓便先将伤口做了处理。
等一切都完成后,他干脆直接将耳朵贴在许则然唇边,这次,倒是听清楚了许则然在说什么。
许则然一直在喃喃道:“别怕。”
叫谁别怕,不言而喻。
戚泓一时僵持在那里,良久良久,等新燃起的烛火都灭了,他才轻笑了一声,声音中含着些莫名的意味:“师兄,下次别这么说了,别怕这两个字,我总听不习惯。”
他说完这句话,又沉默了一下,才道:“师兄,我上次就说了,我不怕。”
可床上的许则然早已沉沉地昏睡过去。
*
许则然是被疼醒的。
肩膀上一片灼热的疼痛,他睁开眼迷蒙良久,才隐隐约约想起来昨天晚上发生的一些事情。
具体的不太记得了,只记得自己似乎帮戚泓挡了一剑。
许则然敲了敲系统:“你还记得具体细节吗?”
其实围观了全程的系统诚恳道:【当时我下班了,就没看到。】
没看到你发酒疯,也没看到你已经在戚泓面前暴露的无可暴露了。
许则然品着它的话:“我怎么这么不信呢?”
系统却道:【戚泓来了。】
果真房门被推开,戚泓提着一个食盒进来了,他将早餐一一拿出摆到许则然床前的小案子上,温声道:“昨日,谢谢师兄了。”
许则然望着皮蛋瘦肉粥流口水,闻言摆摆手:“不用不用,这是我作为师兄应当做的。”
他可不敢在戚泓面前居功。
戚泓就笑了:“在宗门中我说过一定保证师兄安全,到底是食言了,算我欠师兄一个约定吧,如果以后师兄想让我办什么事,戚泓绝不推迟。”
肩膀处受了伤,许则然手倒还是能动,至少捧着碗喝粥不成问题,他听见戚泓的话,正在喝粥的动作停止,呼吸也是一滞:“你说真的?”
未来魔君的承诺啊。
“当然,”戚泓温声道,“只要我能办到,我便会去办。”
许则然高兴了,他摆出一副矜持的样子,但弯了的眉眼还是暴露了心中的欢快:“那我记着了。”
系统在他脑子里道:【瞧你这出息样子,不会心中想着以后可以被多捅几剑吧?】
许则然笑眯眯的:“未尝不可。”
“对了,”眼见着戚泓要走,许则然喊住他,“你多加小心,他杀你一遍不成,说不定会有第二遍第三遍。”
许则然想了想,昨夜的刺杀之人,应当是楚云留派来的。
戚泓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师兄好好休息。”
自从受了伤,许则然就过上了半瘫痪的生活——能不下床就不下床。
江棹歌一行人知道这事后,也来看过许则然,彼时许则然正卧在床上看话本子,几人也还有比赛,便没细聊。
就这么过了近一个月,许则然肩膀上的伤才算好。
比赛已经进行到了第二轮,此次参赛的四千多大小宗门,已经被淘汰了一半。
这日大好的许则然正在院子中看钟鱼练剑时,戚泓从门外匆匆进来,告知了两人一个不好的消息。
荀令城怜春街的一家叫未央阁的春楼里,死了一个宗门来参加会盟大试的弟子。
“荀令城的长虹长老,已经在未央阁了,”戚泓蹙眉道,“他让我们速速过去。”
许则然两人跟着戚泓往未央阁走去,许则然问道:“这个案子和我们没有关系,为何让我们过去啊。”
戚泓摇摇头:“我也不知,长虹长老并非只叫了凌云宗,而是将五大宗门此番来的弟子全数叫了过去。”
许则然心中讶异。
按理说,修道之人不该沾染红尘**,特别还是青楼这种地方。可奈何人家荀令城就建立在这么个繁华之地,清心寡欲修道了多年的年轻弟子猛然来到这种地方,又没了宗门中长辈的管束,很容易便自由过了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