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马车和队伍快速前进着。
　　马车里，沈云峥看着眉头紧蹙的顾云舟，“你忍一下，很快就到了。”
　　“嗯。”顾云舟痛的不行，但是全程没有叫出一声，一直强忍着。
　　到了地方之后，沈云峥和顾云舟停在驿馆，派去一个护卫去请这里最好的大夫。
　　很快，大夫就来了，看了下顾云舟身上的箭伤，给他喂了一些麻沸散。
　　然后转过身看着屋子里的其他人，“还好这箭没有伤到要害处，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要拔出他体内的箭然后止血。”
　　“我需要你们有一个人帮我按住他，免得病人因为疼痛挣扎，加重伤势，要力气大一些的。”
　　“我来。”沈云峥走到床边坐下，伸手按在顾云舟的肩膀处。
　　身边的护卫立马出声，“陛……大人，还是我们来吧，毕竟这伤会溅出很多血，怕是会……”
　　“不用。”沈云峥打断护卫的话，抬头看着大夫，“开始吧。”然后加重手上的力度。
　　大夫拿出一块干净的布塞进顾云舟嘴巴里让他咬住，避免他咬伤了自己，然后伸手攥住那根箭。
　　狗蛋还是忍不住出声，“宿主，要不要给你屏蔽疼痛？”虽然之前就被宿主拒绝过，但是狗蛋还是想再问一遍。
　　顾云舟语气坚定，“不用，只有真实的感受才更有冲击力，一击击到人的内心去。”
　　缓了几秒后，骤然拔出，鲜血喷涌而出，大夫的手上还有沈云峥的手上、衣服上和脸上都被溅上了鲜血。
　　“哼！”顾云舟死死咬住嘴巴里的布，下颌绷得紧紧的，额头和脖颈处的青筋暴起，忍不住痛呼出声。
　　身体也随着被拔出的箭向上挺，不过很快就重新跌回了床上，整个人瞬间虚脱，没了力气，整个人都是松散的，嘴巴里的布也因为无力而掉出一些。
　　然后，就是大夫给顾云舟止血、处理伤口、包扎。
　　沈云峥就在一旁看着，看着面色苍白无力、呼吸孱弱、眼神涣散的顾云舟，心里是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很复杂，很混乱。
　　他不是不知道他亲自押送粮食的危险，但是只有这样才可以让那些深藏在暗处的不轨之人露出狐狸尾巴。
　　那些带着面具的黑衣人是他这些年一直在暗处培养的势力，从来没有暴露在人前。
　　那是他最大的底牌，本来是想留着应对最困难的时刻，但是那一刻，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鬼使神差的就吹响了玉哨。
　　沈云峥的视线凝在顾云舟血迹斑斑的伤口上，幽深眼瞳里蕴着一层晦涩不明的雾气，看不清眸中神色。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到底是为什么？
　　自从他知道他的亲人都想害死他，在他被一次次暗杀、下毒的时候，他的心就已经死了，再也看不到任何光良和善意，因为处处都是黑暗和算计。
　　但是这一刻，顾云舟的舍身却让他感受到了莫名的巨大冲击。一时之间，他的心里满是迷茫和不解。
　　到底——为什么？
　　【黑化度下降3%，黑化度：95%】
　　大夫包扎完伤口之后就下去抓药、熬药。
　　沈云峥把其他人全都遣散走了，屋子里只剩下沉云峥和顾云舟两个人。
　　因为痛意和麻沸散，顾云舟趴在床上熟睡。
　　沈云峥坐在床边，垂眸看着他，看了很久很久，直到房门被敲响，熬好的药被端了进来，沈云峥一点一点的喂给顾云舟。
　　轻轻捏开顾云舟的嘴巴，把汤药一点点喂进去，然后用绢布擦掉没能喂进去的。
　　因为顾云舟是趴着的，所以这汤药花了很久才喂完。
　　旁边端来汤药的护卫看着这一幕，眼底的震惊遮掩不住，不过他没敢看太久，就低下了头。
　　但他心里还是震惊不已的。
　　一开始，看到有人和陛下同乘一趟马车的时候，他们就在好奇这个顾云舟的身份，但是身为护卫，那些不是他们该好奇的。
　　没想到现在还能亲眼看到陛下如此劳心的照顾别人？
　　护卫的脑海中闪过之前传出的一些流言蜚语，再结合眼前的这一幕，脑海里闪过一个令他不敢相信的念头。
　　喂完药，护卫拿着碗出去，沈云峥则是继续留在房间里照顾着顾云舟，就这样在顾云舟床边坐了一夜，直到天空微微亮起才靠在床杆休憩。


第74章 暴君的小人鱼（12）
　　直到第二天下午，顾云舟才醒过来，眼眸睁开时屋子里只有一个他不认识的人。
　　那人听见响动，转过头来看着顾云舟，“你醒了？”
　　“你是？”
　　那人走到顾云舟面前，“我是陛下留下保护你的侍卫，我叫凌风。对了，我这还有一封信，是陛下留给你的。”
　　凌风从怀里拿出一封信递给顾云舟，说道：“大人先看着，我去找大夫。”
　　顾云舟接过那封信，打开来看，确实是沈云峥的笔迹，之前沈云峥一直在他那里批改奏折，他对沈云峥的笔迹还是很熟悉的。
　　信里就是说干旱地区的情况不好，要先行一步，等他伤好了再去找他，并留下了一队侍卫保护他的安全。
　　浏览完信里的内容后，狗蛋有些不乐意，“这个沈云峥，宿主你为他中箭受伤，他就这么把你扔在这了，哼，白眼狼，臭男人！”
　　“这很正常。”顾云舟倒是很快就接受了沈云峥的离去，“他首先是一个皇帝，自然是要以他的国和他的百姓为先。”
　　【虽然沈云峥这个人不是什么特别好的人，手段也残忍，但是也算得上是一个明君了。】
　　很快，那个凌风就把大夫领了进来，大夫给顾云舟换药顺便检查了一下伤口，“日后每天都要上药，而且要多注意，切记不能沾水，还有就是要忌口。”
　　顾云舟看向大夫，“我需要多久可以坐马车远行？有些急。”
　　大夫面带一些愁容，“最快也需要二十多天的时间。”
　　“好，我知道了，谢谢大夫。”
　　“不用道谢，这是行医者该做的。”凌风领着大夫离开后又端进来一些清粥和小菜。
　　“大人，您睡了一天了，吃点东西吧。”凌风把桌子搬到床边，把饭菜放在上面。
　　顾云舟看着桌上的饭菜，招呼着凌风，“你吃了吗？坐下一起吃吧。”
　　“不用了，我吃过了，多谢大人。”凌风看着顾云舟，主动开口问道：“大人问马车远行的事情，可是想早些去找陛下？”
　　正在低头吃饭的顾云舟动作顿了下，“嗯，早些去到那边，也好早些解决干旱带来的灾祸。”
　　“还有，我不是什么大人，以后直呼我名字就行。”
　　“属下不敢僭越。”凌风立马表明态度。
　　直呼名字，他可不敢。
　　凌风的嘴角忍不住上扬，昨日陛下把他叫去说让他好好照顾顾大人，一定要确保顾大人的安全，今日顾大人刚醒来就急着去找陛下。
　　这种互相惦念的情感真好，他什么时候也能这样被人惦记，怕是做梦都要笑醒了。
　　顾云舟的眼角撇过凌风，将他的神态和表情尽收眼底，浓密的眼睫垂下，遮挡住眸中的笑意和狡黠。
　　他的护卫知道了，那他早晚也会知道这份“心意”。
　　夜……
　　顾云舟靠在床边看着他让凌风找来的古籍书本，下床走到窗边，轻轻推开窗户，看着外面的星辰夜色。
　　黑漆漆的天空中，一只纯白的鸽子悄然飞过，很快就不见了身影。
　　在窗边站了会儿，夜晚的风携卷着阵阵凉意，顾云舟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他拢紧身上的衣服，闭上窗户，熄了灯，上床睡觉。
　　同一片夜空下的另一处。
　　沈云峥看着落在窗边的鸽子，从上面取下字条，看完上面的内容后陷入沉思。
　　过了会儿，他把字条放到蜡烛的火焰上，看着那张字条一点点被焚烧殆尽，化为灰烬。
　　在冷风的吹拂下，飘飘扬扬的落在地上，隐匿于黑暗中，没了踪影。
　　……
　　在大夫的悉心照料下，顾云舟身上的箭伤好的很快，才不过十日就好了大半了，速度快到大夫都惊讶。
　　待到十三四日的时候，顾云舟已经得了大夫的允许可以上路了，不过还是要注意，要多休息，不能太急着赶路。
　　因为沈云峥已经离开了，把那些刺客的目光全都吸引走了，所以顾云舟此行倒是安全的。
　　不过为了安全，还是更谨慎的换了衣服装束，从驿馆的后门悄悄离开。
　　因为顾云舟的伤所以不能走的太快，直到七日后才到了干旱的灾区。
　　到地方之后，沈云峥安排了专门的人来接顾云舟，把他带去驿馆休息，直到巳时，顾云舟才见到沈云峥。
　　沈云峥看到满桌子的菜和坐在桌边的顾云舟时愣了下，“你还没吃？”
　　是在等他吗？不过后半句沈云峥没说出来。
　　“嗯。”顾云舟给沈云峥倒了杯热茶，“大人一起用膳吧。”
　　沈云峥接过热茶喝了一杯，和顾云舟面对面坐着一起吃饭，他的目光掠过顾云舟的肩膀，“你的伤怎么样了？”
　　“好多了。”
　　沈云峥关切的说道：“你怎么不多休养些时间再上路，这么急作何？”
　　“自然是要早些赶到大人身边……”顾云舟抬头望着他，黑黝黝的眼眸里淬着万千星光，亮晶晶的，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为大人和这边的百姓分忧解难。”
　　“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了？”
　　沈云峥：“粮食都已经分发下去了，价格也都控制住了，但是这也只是暂时的，灾民中仍然还有人在蛊惑百姓。”
　　顾云舟：“没有强硬压制吗？”
　　“没用的。”沈云峥摇了摇头，眉心处带着一股郁气，“我们来的晚了些，早已捉不住源头，而且这里的百姓经历过生死还饿了那么久的肚子，他们压根不吃那一套，还有些士兵被他们打了。”
　　“但是又不能处置，如果在这个时候处置那些闹事的百姓，只会让其他百姓觉得朝廷根本不在乎他们的生死，他们的反心就会更重。”
　　“舆论，我们缺的是舆论。”顾云舟一针见血的指出问题。
　　沈云峥眉心微蹙，带着些不解，“舆论？舆论是什么？”
　　“简单说来就是我们在百姓中口口相传的形象不够，我们要让百姓知道我们为他们做出的努力，而且要有实证才行。”
　　顾云舟抬眸看着沈云峥，“我有一个主意，不知道大人想不想听。”
　　“自然。”


第75章 暴君的小人鱼（13）
　　顾云舟对着沈云峥招了招手，小声说道：“大人，你附耳过来，隔墙有耳。”
　　沈云峥起身往顾云舟那边挪了下位置，看着这么“听话”的沈云峥，顾云舟嘴角轻轻上扬了下。
　　前段时间，沈云峥一直照顾他，已经有些习惯了这种相处方式。
　　若是换成之前的沈云峥，肯定会让他过去，而不是自己过来。
　　习惯有时候是个很可怕的东西。
　　顾云舟侧过身，俯身凑到沈云峥耳边，用只有两个人可以听到的声音说话，诉说他的想法。
　　说话间带出的热气打在沈云峥耳际，打在皮肤上带上一片颤栗，从耳边一路传到心脏处。
　　沈云峥随意搭在腿上的手骤然攥紧，手背上的青筋鼓起，下颌处绷得很紧，不过他很快就调整好了，尽可能的让他自己看起来自然一些。
　　他的这些小动作都没有逃过顾云舟的眼睛，但是顾云舟不仅没有收敛，反而凑得更近了些。
　　因为顾云舟的身子俯过去的幅度较大，想要直起身的时候没能稳定好平衡，冲着沈云峥扑了过去。
　　事情发生太过突然，两人都没有反应过来，顾云舟扑过去的冲力把沈云峥冲倒，两人摔倒在地上，凳子也歪倒了，砸在地上发出声响。
　　两人四目相对，沈云峥眼神中闪过几抹慌乱，不过很快就被压了下去。
　　沈云峥望着顾云舟的眼眸，他微微瞪大了眼睛，似是还没有反应过来。
　　亮晶晶的眼眸澄澈纯净，一眼便能望到底般，其中蕴着几抹震惊和慌乱，像是受惊了的小鹿一般，看的人有些心痒痒，忍不住想要欺负他。
　　沈云峥眼睑微微垂下，幽深眼瞳暗了暗，将心底冒出的那一丝暴虐嗜血的念头压下。
　　外面负责守卫的凌风听到声音立马冲了进来，刚跑到门口的凌风看到这一幕，突然刹住脚步，差点摔倒，他立马扶住门框，然后转身离开。
　　完了，完了，他看见了那些不会被责罚吧。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凌风以生平最快的速度跑走，然后守在最外面的门口处。
　　不能让其他人进去打扰到陛下和大人。
　　只是他没想到平时那么威严肃穆的陛下会是……
　　怎么偏偏被他看到呢？
　　现在只能在心里默默祈求，希望陛下不会怪罪下来。
　　房间里，沈云峥立马推开顾云舟，和顾云舟拉开距离。
　　被推开的顾云舟不小心牵扯到后肩膀的伤口，眉心微蹙，忍不住低呼了一声，“嘶！”
　　沈云峥立马把顾云舟扶到床上坐下，然后立马收回手，“我去找大夫来。”
　　他大步走了出去，背影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顾云舟看着沈云峥的背影，脸上哪还有刚才的痛楚，他身体后靠靠在床上，眼尾上挑蕴着笑意，多了几分得逞的小得意。
　　很快，大夫就来了，不过是凌风带进来的，沈云峥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