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墨泽躺在软榻上，左手支着下颌，看着画面中的少年精致的脸，右手虚虚的描绘着。
　　奇怪，师尊的表情似乎有些难看，莫非是遇到了什么困难……还是那同行的几人对师尊无礼？姬墨泽面无表情地看着身侧浓雾滚滚，翻搅奔腾。
　　眼见一行人一路急行，一直来到位于北境的一处沙漠之地，姬墨泽察觉到似乎有些异常。
　　北境之地乃是连通修真界与幽冥之境的一处界域，两界连通之处早在万年前便被设下种种禁制，阻止两界交融。即便如此，此处魔气及幽冥之气也十分浓郁，故而常见修真界修士在此驻守。以玄天宗的处事，若不是发生什么大事，他们决计不会让门人来此处。
　　眼见他们入住了荒废客栈，直到深夜魔气翻腾，幽魂恶鬼意欲抢夺活人躯体，那异常之处让他察觉哪里超出了掌控。
　　“殳楼。”
　　姬墨泽对着虚空淡淡开口，随即黑色旋风起，凝成一个高大身影，跪服在姬墨泽面前。
　　“尊上，寻属下何事。”
　　“北境之渊，去查查发生了何事。”
　　“是。”黑雾消散，那身影仿佛从未出现，消失在夜空中。
　　姬墨泽阴沉着脸，一瞬不眨地看着水镜内呈现的景象。不一会儿，殳楼重新出现，将北境结界破裂的消息如实告知，并提供了一个细节：禁制乃是从内往外破坏。
　　在听到这一消息的时候，姬墨泽身遭魔气狂涌，面色更是阴沉的滴水。没想到他即便镇压了一切，却仍是镇压不住那些人的野心。
　　曾经他狂傲自大，对自己掌控的魔域有着无比自信，对那些小动作都视若无睹，却在后来造成了巨大祸患。重来一次，他毫不留情除去了祸患，用武力镇压了反抗，收拢了势力，以为能万无一失……
　　呵呵……没想到还是有躲在暗处的犬彘敢在他的掌控下暗度陈仓，破坏修真界与魔界的禁制，打开通道。
　　姬墨泽伸手盖住因怒火分外扭曲的脸，直到恢复了平日的冷淡，这才重新放了下来。
　　当初暗中策划这一切的菩河魔祖已被他镇压在幽冥之地，其势力党羽也被他清剿，余下那些根本成不了气候……而现在，好像并不是这样。
　　水镜里，言汐辞一行人已被困在里面，奇怪的是无论他们如何战斗都逃不出这片区域。不可能，即便现在只有金丹修为，以师尊的能力，区区幽魂根本困不了他们，可他们却陷入苦战。
　　眼见师尊遭遇危险，姬墨泽一挥衣袍，将部分神魂重新凝聚成‘褚墨’的姿态，消失在原地。
　　由于事出突然，姬墨泽并未将分魂体内的魔气压制，再次出现时，已是到了距离北境之渊百里外的荒弃之地。
　　目所及处，魔气笼罩了方圆数里，并且有越发稠密的趋势。姬墨泽眯眼，抬手一挥，霎时间罡风劈开魔气，无数幽魂哀嚎着消散开来。
　　对修真者来说，身处魔气浓郁之地不亚于剧毒之所，可对姬墨泽完全没有影响。他冷着脸一路飞驰往那废弃客栈，路上却遭遇无数低阶幽魔阻拦。
　　“滚！”他抬手狠狠一捏，前方数百幽魔瞬间爆开，化作幽冥之气与魔气融为一体，却没有重新融出新的幽魔。
　　越是接近，魔气越是浓稠，还有无数幽魂恶鬼嘶吼着咆哮着，在雾中时隐时现。姬墨泽下手毫不留情，将在他面前猖狂咆哮的幽魂尽数撕裂，很快便找到了被魔气笼罩的客栈。
　　这具身体只有化神修为，对姬墨泽来说实在太过柔弱，但应对这些低阶魔物轻而易举。
　　寻着之前留在言汐辞身上的禁制气息，一路来到三楼，却看到浑身萦绕着高阶幽魔气息的骷髅伸着骨爪，而言汐辞倒在地上，生死不知。
　　“师尊！”
　　盛怒之下，姬墨泽一把掐住骷髅，捏得嘎吱作响：“谁给你的胆子，在本尊眼皮底下胡作妄为？”
　　那骷髅被扼住喉管，发出‘咔咔’地声音，因为肉体的崩溃让它已经没了人型，若不是黑气将其包裹，恐怕这骨架也早已化作碎骨散落。姬墨泽毫不留情的拿捏，几乎要捏断了骷髅的喉骨，若不是想查出究竟是谁捣的鬼，别说骷髅了，连碎屑也不会保留。
　　“咔……原来是……咔……魔尊大人……”那骷髅桀桀怪笑了起来，丝毫不在意自己即将被拧断脖子的事，“不过是芝麻大的事……竟然劳烦魔尊大人亲自跑一趟……”
　　姬墨泽皱眉，眼前这魔魂修为不弱，应是元婴左右的修为，可仅凭它，根本不可能破开禁制来到人间界。
　　“你如何脱离幽冥之地来此地的？”姬墨泽加重手中的力度，紧紧扼住对方魔魂不让其逃脱，而那魔魂只是转了转眼珠子，发出‘咔咔咔’的骨骼摩擦声。
　　“既然你不肯回答，那也就没有留你的必要了。”姬墨泽沉下脸，手上使劲，将整具骨架捏的粉碎，并扼住想要脱逃的魔魂，“你以为能跑得掉？”
　　“尊上饶命，小魔只是想要重获肉身修炼，那禁制与我无关……”魔魂开始慌张起来，连忙求饶，“小魔只是发现禁制破除，便想要来人间界夺舍重生罢了，不关小魔的——”
　　‘轰——’
　　那魔魂还未说完，一股力量将其笼罩，下一秒，魔魂爆开，它甚至没有发出惨叫的机会，便被姬墨泽给打得魂飞魄散。
　　一想到言汐辞差些被这么个杂碎给夺舍侵占，姬墨泽脸色越发黑青。他捏碎了魔魂，将周围幽魂尽数消灭后，快步走向身死未知的言汐辞。
　　少年的师尊倒在地上，浑身是血，身体僵冷的像冰，被魔气侵染的太久，面色已是青灰。
　　四周的幽魂不敢再上前，它们潜伏在重重魔气中，窥伺着这里，同时也垂涎着另两具鲜活肉体。
　　“滚开。”姬墨泽冷声斥了声，一摆手，魔气瞬间凝成飓风，将周围那些碍眼的幽魂席卷切割成碎屑。
　　姬墨泽从须弥芥里取出一颗玉骨生肌的丹丸，轻轻掰开言汐辞的嘴塞了进去，待到他身上的伤口开始愈合，脸色才稍稍好看了些。
　　飓风将魔气刮散，露出了尚在与幽魂苦苦斗争的汪真人，此时也已是一身伤，仅凭手上新锻造的法器与那些幽魂对抗。
　　内室，计川倒在地上，身旁是伤重的丰常融，举着剑与幽魂搏杀，也已是强弩之末。
　　姬墨泽对其他人毫无同情心，但他知晓若是不救的话，待师尊醒来见到同门悉数死亡，虽不会责怪他，却也会因此抑郁。
　　“师侄！”汪真人气喘如牛，他一个器修与无穷尽的幽魂战斗，此时已是耗空了灵力，眼看就要死了，没想到周围骤然一清，竟是重新显出言汐辞的身形来。
　　身旁的青年眉眼十分熟悉，让汪真人脱口而出：“褚道友？你怎会在此？”
　　“汪师兄。”姬墨泽无闲暇与其闲聊，就连面上的笑容都客套了几分，可惜心情大起大落的汪真人因为劫后余生的喜悦，完全没发现。
　　“难道是褚道友危难之际出手相助吗！弘懿感激不尽，若是有在下……”
　　刚说到一般，被姬墨泽毫不迟疑的打断，语气有些不耐：“救人要紧。”
　　“哦对对！”汪真人连滚带爬地想要去查看计川他们的状况，在看到丰常融已是出气多入气少的时候连忙掏出自己库存里私藏的疗伤药给人用上。
　　姬墨泽将言汐辞轻轻抱起，忍着将人带回魔域的冲动，把人轻放在隔壁屋内的软榻上。师尊的伤不重，但伤口沾满了幽魂的幽冥之气和魔气，需要将其拔除。那魔魂意欲夺舍，定然会对言汐辞的神识发起攻击，此时神识一片混乱破碎，必须尽快调理。
　　越是查看伤势，姬墨泽越是恨自己出手太过利落，让那魔魂轻易死了去。而同时，这些超出他记忆之外的状况，同样让他有种脱离了掌控的感觉，这在记忆里是从未发生过的事。
　　姬墨泽打上数道禁制，让其他人无法窥视，这才细细探查着师尊的伤。
　　拔除体内魔气不难，只需在灵气充沛的阵法中，用大量灵气不断冲刷，加上运转周天调息，便能将魔气一点点排出体内。但这样不仅慢，魔气与灵气在体内，会导致修真者浑身如利刃刀割，他的师尊，怎可受如此折磨？
　　姬墨泽伸出手，手指轻触着少年的脸颊，顺着下颌，划过脖颈，他的视线几乎是着迷地看着眼前人。
　　“师尊……”他喟叹，看着少年因为阴寒而有些苍白的唇，登时移不开眼。这双唇有多么柔软和美好，他曾无数次品尝采撷过，可那时怀着刻骨的恨意，竟是从未温柔的品鉴一番。
　　“弟子……多有得罪……”
　　唇瓣轻触，如蜻蜓点水。与曾经不同，眼下的唇冰冷阴寒，却是记忆中未曾品尝过的极致美好。
　　浅尝即止，辗转深入，随着言汐辞体内的魔气被吸出体外，青白的脸色渐渐恢复了红润，原本弱无可闻的呼吸也变得急促了几分。
　　姬墨泽轻轻抬起身，想要探查言汐辞的身体状况，却看到师尊已经睁开了眼，一脸惊恐望着他。
　　“你你你、你想做什么！”开口，是沙哑如砂纸磨过的声音，带着惊惧。
　　姬墨泽看着眼前少年师尊瞪圆了眼的模样，竭力忍着嘴角溢出的笑意，用着褚墨那温柔正经的模样轻声开口：“想救你。”
　　说罢，不顾少年的挣扎，再次俯身上去，为其清除多余的魔气。


第81章 魔气浸染我以渡之
　　言汐辞浑身僵硬动弹不得, 内心早已惶恐成尖叫鸡，睁眼看到姬墨泽的大脸，太过刺激, 接受不能！
　　“你你你、你想做什么！”难道自己又穿了？往日好歹还给个缓冲, 这回一来就贴脸, 太刺激, 太惊悚！
　　抖如筛糠，偏偏动弹不得，这让他冷汗直流，头痛欲裂……等等, 他头怎么像炸了般的痛……
　　神识犹如被撕裂, 让言汐辞发出一声闷哼，额角溢满冷汗，刚红润一些的脸顿时又变得惨白。
　　“别动，”姬墨泽温声道, “方才多有得罪……但你的神识受损, 魔气入体侵入五脏……若不好好治疗，怕是会根骨受损，识海破碎。”
　　“治、治疗？”言汐辞疑惑地看着对方, 渐渐咂摸出不对, 这里和之前待的客栈建筑一模一样，周围隐约可见魔气尚未褪去。所以……他没穿越？
　　“方才事出缓急, 褚某情急之下才出此下策……便只好以口渡之。”姬墨泽皱着眉，一副担忧自责的模样, “但褚某修为浅薄, 无法将你体内的魔气尽数逼出来……惭愧。”
　　啊……哦……这可能就和CPR的人工呼吸一样, 纯粹以嘴渡气, 只不过渡的是灵气……
　　眼前不是姬墨泽，是恩人，不是姬墨泽，是恩人。言汐辞木着脸不断自我安慰着，试图洗刷方才那一阵的冲击，和姬墨泽给他造成的阴影。
　　头炸裂般的痛，身体倒是回暖了许多，比起之前僵冷的状态，此刻已是能稍稍抬起手脚，翻个身什么的。
　　刚要行动，褚墨轻柔开口制止他的动作：“别动，你的伤口还在流血。”
　　想抬头，褚墨以一种不赞同的语气制止：“你的识海受损，乱动的话会头痛欲裂。”
　　言汐辞不信邪，晃了晃脑袋，然后差点没被尖锐刺痛给搅得脑子迸裂，然后他不敢动了，直挺挺躺着，保持着原来的姿势。
　　“我师兄呢……还有汪师叔他们……”他嘶哑着声音开口，感觉喉咙好似有火在烧灼，难受的紧。
　　“他们……”姬墨泽顿了顿，神识扫了眼身后，一个重伤一个昏迷，汪真人正在为其救治，“他们无碍，待会儿服了丹药就行。”
　　“那骷髅呢……”言汐辞这才想起来，先前被那骷髅想要夺他身体来着，他以为这次完蛋了，没想到再睁眼便看到了褚墨。奇怪了，褚墨不是普通的药宗弟子吗，他怎么对付的了那诡异的骷髅？
　　嗷嗷嗷……怎么就算思考都脑阔痛！正思考着褚墨为何出现在这、那诡异的骷髅去了哪儿时，疼痛猝不及防袭来。言汐辞闭着眼忍受着一波波袭来的刺痛，但凡动一动，就和拿着针翻搅大脑似的，疼得他直哆嗦。
　　“别动……”姬墨泽伸手盖在言汐辞的额前，小心调动体内的灵气，为其梳理受损的识海，直至其重新舒展了眉眼。
　　“谢谢……”言汐辞虚弱开口，决定暂时将一肚子的疑惑给丢了开，平静地躺平。
　　“你体内魔气肆虐，若不尽早拔除，会深入肺腑骨髓……若是之后运转灵力，宛如利刃刀割……”姬墨泽每说一句，言汐辞的脸就白一分。他不是吃不起苦的娇少爷，可他并不想再次尝试这种痛入骨髓、针刺翻搅的疼痛。光是识海受损撕裂般的痛楚已让人痛苦难忍了，难以想象还要加上身体被无形的一刀刀切割的痛……这让他想到了一个十分有名的酷刑——凌迟。
　　“那、那怎么办……”言汐辞白着脸，求助的看着姬墨泽，“师叔……”
　　被师尊无措彷徨的眼神看着，让姬墨泽胸口一荡，差些绷不住脸上的温和。他转过头去不让师尊看到自己有些狰狞的面孔，待重新压制了情绪后，才重新转了回来。
　　“这……”姬墨泽露出有些为难的表情，欲言又止，好一会儿才开口，“便是如方才……能快些将魔气给逼出来。”
　　刚才……言汐辞回想之前嘴对嘴‘渡气’的场景，苍白的脸顿时涌上一股血色，复而又变得铁青，三色交错，精彩极了。
　　“不……”
　　言汐辞咬着牙憋着脸拒绝，却又听到对方幽幽叹了口气：“若是我修为高深些，也不至于让师侄受如此多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