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墨泽。”一声冷得如掉冰渣的声音，让沉浸在过去和现实交织着的姬墨泽一愣，慢慢抬起头，看到师尊一脸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然后一字一句：“你要是敢把鼻涕糊为师身上……别怪为师心狠手辣。”
　　言汐辞看着小孩儿表情扭曲满脸通红，本就大的眼睛死死瞪着，黑色的眼珠子配上红血丝，加上润湿的眼眶，好似随时都要决堤的样子。而他紧抓着自己的袍子，一副要将眼泪鼻水往上抹的姿态，让他窒息。偏偏小孩儿抱的死紧，他推了好几次脑袋都推不开，反倒是让通红的眼珠子更红了。而且小孩儿身上灵力波动的厉害，难道是进阶太快导致灵力暴动所以心绪不稳？
　　想到这里，言汐辞的表情严肃了起来，也不管衣袍是否会沾染什么液体了，连忙一手按在姬墨泽的天灵盖上，一道灵气打了进去。
　　原以为是畅通无阻，没想到却被一道无形屏障给阻碍了去，让被灵气反噬的言汐辞闷哼了声，他看着自己被震得生疼的手，疑惑顿生。
　　他就算再水也是元婴修为，面对一个尚未筑基的小孩儿根本是轻而易举，可刚才……那层阻碍自己探查的屏障……神识？
　　这怎么可能，不过是个八岁的小孩儿罢了。
　　言汐辞惊疑的伸手，再次探查，这一回却畅通无阻，灵力顺着脉络进入姬墨泽的身体，对方的体内灵力紊乱不堪，大量灵气在经脉里横冲直撞，估计是吸收了太多灵气未能及时吸收的缘故。不过刚才触及的那层屏障消弭无踪，就好似一切都是他的错觉。
　　言汐辞眉头紧锁，然而再也未触及任何障碍，灵力在小孩儿身体里游走着，梳理着紊乱的灵力。过低的温度让小孩儿冻得脸有些发白，所以言汐辞在确定了无异常后就收回灵力。
　　说来这或许是自己的错，姬墨泽才八岁，就算天资再高也不能急着揠苗，这才多久就已经炼气大圆满，难怪会灵力紊乱，万一灵力暴动冲坏脑子可怎么办！
　　“你跟为师过来。”言汐辞召出本命剑，随后袖袍一卷将人卷了上来，驱剑往主峰飞去。
　　入了洞府，直奔侧室修炼的地方。平日言汐辞酷爱躺在软榻上修行，侧室的修炼房视若无睹，若不是洞府内有阵法，早已落上厚厚一层的灰。
　　将姬墨泽半挟着带了进去丢下，然后将内里的聚灵阵法撤了去，顿时空气中浓稠的灵力变得稀薄了许多。
　　“最近几日你在这里修炼，梳理一下体内灵力……你进阶过快，若不好好蕴养，届时灵力暴动，伤及根基。”
　　“嗯。”小孩儿低着脑袋，轻轻应了声，随即抬了下头，对言汐辞露出恳求的表情，声音轻轻地好似撒娇：“师尊陪着墨泽可好，墨泽觉得体内灵力乱窜，好难受……”
　　墨黑的眼睛还带着些许水光，小孩儿抿着唇，眼巴巴的看着他。
　　若是之前的言汐辞，二话不说掏丹药往小孩儿嘴里一塞了事，可现在小孩儿体内灵力过多，再塞个药，灵气过剩，这么做反而会弄巧成拙。不过……要他陪着？他看上去是什么温柔可亲的绝世好师尊么？
　　言汐辞冷笑一声，伸出手指对着姬墨泽的脑袋狠狠一戳：“你这是在命令为师？给我乖乖待在这儿梳理灵力，听到么。”
　　小孩儿被戳得往后一仰，额头被手指戳出了一个不大的红印，黑色的眼睛一瞬不眨地看着言汐辞，好一会儿才乖乖点头。
　　眼看姬墨泽盘腿打坐，一遍遍运转着周天梳理自身灵力，周身躁动的灵力渐渐趋于平缓后，言汐辞总算是暗自舒了口气。
　　最近不能再给他服用丹药了，那些丹药品质虽好，但其中蕴含的药力对姬墨泽来说太过霸道，已然超过了小孩儿目前能称手的范围。撤去了聚灵阵，让此处的灵气浓度下降，但以姬墨泽的天赋来看，即便是这样都能顿悟……言汐辞思考了会儿，决定给布一个隔绝灵气的结界，暂时杜绝姬墨泽的灵气吸收。
　　“师尊……墨泽难受……”一下子从灵气浓郁的环境换到灵气匮乏的地方，就好比一下子从平地上了数千米的高原，空气稀薄，令人呼吸困难。对姬墨泽来说，他幼年常年处于灵气稀薄的凡间界，被迫叛逃后曾在凡间界躲了很长一段时间，故而隔绝了灵气对他来说并没有太多影响，在调整了呼吸后很快适应了目前的状况，但这并不妨碍他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
　　看到小孩儿因为杜绝了灵气吸收小脸变得青白，显得十分难受的模样，言汐辞表现的十分铁石心肠：“在此好好修炼，我已布下了结界，七日后自会放你出来。”
　　“师尊，饿……”小孩儿眨巴着眼睛，一脸祈求的看着言汐辞，却因为师尊的严厉，不敢直视地低下了头。
　　言汐辞：……
　　啧，麻烦！
　　衣袖一甩，无视小孩儿可怜兮兮的请求，白发仙人离了侧室，只留下稚童一人待在原地，抱着肚子，一脸的落寞。
　　可很快，一道灵光打了进来，伴随着一声冷哼，一个方正古朴的木盒，‘嘭’地落在姬墨泽面前，差些砸到姬墨泽的脚。
　　捡起木盒，打开盖子，上面的封印也随之消散，满满一盒的饭菜，还散着热气，打开的瞬间香飘四溢，让偌大的修炼室里瞬间布满了饭香。
　　姬墨泽无声的低笑了下，拿起随木盒放着的长箸，慢条斯理的吃了起来。一口一口，细嚼慢咽，仿佛是在品尝什么人间美味一般。
　　这个师尊，果然如他想得一般，还真是……表里不一极了。
　　感受到那股监视着自己的神识迅速褪去，姬墨泽唇角的笑意更深了些。
　　和姬墨泽的悠闲不同，言汐辞因为几个徒弟都不在身边，一时半会儿倒是没了差遣的人手，可若让他亲自去饭堂打饭……到了明天，‘清凝上人因肚饿去饭堂打饭’的谣言就会传遍整个玄天宗。面子逼格都没了！！
　　不得已，言汐辞发了传音纸鹤给膳房管事，让他安排手下弟子多给送一份饭来主峰，毕竟偏峰那几个闯祸精，目前还被勒令关禁闭，根本没机会出门，每日的饭食都是由宗门膳房的弟子送来。
　　将饭食‘丢’入修炼室后，言汐辞也懒得看人吃饭吃得喷香，干脆的回了自己的洞府，例行修炼了起来。
　　*
　　作者有话要说：


第37章 放缓脚步慢慢蕴养
　　言汐辞将人丢在修炼室后便不管了, 一日三餐，让膳房弟子准时送来，而他则在偏安一隅, 给自己的洞府下了重重禁制 , 十分安心的开始了例行修炼时日。偶尔, 他会用神识扫一眼附近的小徒弟, 在确认对方身上灵力越来越平稳后便放手不管，任其自由生长。
　　姬墨泽七日来除了例行用餐外，基本都是在打坐修炼。言汐辞做得并没有错，他因为进阶太快, 身体来不及消化过多的灵力, 若是长久以往，很容易导致根基不稳境界虚浮。低阶时尚未能看出，待到金丹时才会暴露弊端，说不定还会因此伤了根基。
　　待在灵气稀薄的地方, 尽可能杜绝大量灵气涌入, 转而先将己身灵气消化吸收。待到境界稳定，再重新开始慢慢补充灵气，重新形成循环。但言汐辞也料错了一件事, 那就是现在的姬墨泽可不是真正的八岁幼童, 这些小问题对他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姬墨泽呼出一口浊气，那些堆积在体内的浓郁药液和浓厚灵气已经消化的七七八八, 而他的修为又往上蹿了一蹿，只消一个契机, 就能顺利筑基。
　　这一世顺利的不可思议, 来玄天宗不满一年已是炼气圆满。姬墨泽从入定中睁眼, 环顾着周围, 和偏峰弟子居的修炼室不同，这里开辟的洞府要大而精致的多。石壁上镶嵌着萤石，地上铺就着温润暖玉，因为常年的灵气冲刷，让整个石室泛着一层灵光，盈盈润润。
　　随着七日过去，洞府的禁制也随之消散，这意味着姬墨泽可以随时离开，站起身抻了抻筋骨，姬墨泽觉得身心前所未有的舒畅。
　　石室禁制的解除，意味着外界灵气开始涌入，原本室内稀薄的灵气顿时又变得浓郁起来，围绕在姬墨泽身遭，随着呼吸吐纳，被身体不断吸收着。而因为原本积累的灵气全部吸收的缘故，姬墨泽周身的灵气迅速被身体吸收、运转，纳为己用。
　　身上浮着一层浅浅的脏污，是自体循环后排出的污垢和残余沉疴，借由此次机会祛除了许多。也多亏先前言汐辞给他喂了不少固体丸，虽然不是什么天极丹药一颗淬骨生肌，但对于刚脱离凡人之体的姬墨泽来说反倒恰到好处，极大改善了体质。虽然……因为药力过剩了些让他差点没被噎死。
　　身上的味道有些臭，对于嗅觉越发敏锐的姬墨泽来说实在不好受。他收拾了下被弄乱的石室，然后往外走去。
　　“见了师尊也不知请安，果真是孽徒。”身后传来言汐辞淡淡地斥责，转过身去，白发仙人立在不远处看着他，也不知站了多久。
　　“墨泽见过师尊，”姬墨泽乖巧作揖，在对方尚未发难之际继续开口，“弟子身上脏污难闻，怕是会污了师尊的眼睛，所以弟子想先回偏峰洗漱一番，重新换上套衣服再来服侍师尊。”
　　果不其然，就见到言汐辞露出一个嫌弃的眼神，甚至小小退了一步，避开作揖时袖风吹来的味道。
　　“去吧。”白发仙人一挥手，状似无意，实则撇过头去，往自己的寝居走去。
　　姬墨泽走出洞府，往偏峰方向走去。虽然他可以用清尘术清洁自己，但始终有股味道附着，还是打水清洗一边来得好。因为偏峰没人和他抢水，他很快打了满满一桶水装倒在硕大的浴桶里，用燃火诀加热了水温，随后钻了进去将自己从头到尾搓洗干净。
　　在将热水泼在身上的时候，姬墨泽不禁想到之前透过府灵的眼睛看到的场景。那人看来是极爱沐浴，尤其喜爱去遗府的灵泉中沐浴，想到热水流淌过瓷白肌肤时那人餍足迷离的神情……
　　嗤！姬墨泽掬起一捧热水，狠狠泼在自己脸上，直接将那胡思乱想给赶离了脑海。
　　换上干净的弟子服后，姬墨泽一路去了后山灵泉，来回了数趟，将主峰水池重新添上干净的池水。
　　灵泉里的灵鱼大概是吃过姬墨泽的亏，当他靠近时，大大小小的灵鱼忙不迭摆尾游开，好似靠近就会丧命一般，将岸边直接给留了好大一个真空。直到那条通体雪白的灵鱼从灵泉深处游了上来，鱼头浮出水面，一边硕大的鱼眼睛死死瞪着姬墨泽，好似怕他心怀不轨。
　　“雪儿。”姬墨泽面对多年前的老友，忍不住露出一丝怀念的浅笑。幼时伤心绝望之时，他来到灵泉旁，雪儿总会从灵泉深处游过来，静静地倾听他的诉苦和委屈，然后轻摆鱼尾，在水中游曳出优雅的弧度，或者跃出水面逗他笑。
　　那是他将灵鱼视作自己的好友，隔三岔五就会来此，还给灵鱼头尾一些饭食。当他再次回到这里想要找寻雪儿时，却无论如何再也找不到，这让当时的姬墨泽心情差了很是一段时日才重新振作。
　　他知晓雪儿已是开了灵智，说不定当时不见踪影，是因为化了形，所以离开了灵泉。或许是去了妖界，或许是隐姓埋名去了其他仙门拜师求仙问道。
　　“我不会伤害你和你的伙伴的。”姬墨泽轻轻道，“我只是来打些水——”
　　‘噗——’
　　话未尽，一蓬水柱直冲颜面，浇了他一个透心凉，从头湿到脚。
　　随后，那灵鱼像是得逞了般，得意的一个鱼跃跳出水面，划出一道绚丽的弧度后重新跃入水中，率领着大小灵鱼头也不回，纷纷往灵泉深处游去。
　　看来自己被小雪讨厌了。姬墨泽笑了下，不以为意，继续舀水，装满身侧的水桶。
　　很快，水池的水装满，照例加了热，将冷泉煮成了热气腾腾的温水。闭关七日，姬墨泽原以为言汐辞会趁势跑去地火灵泉里，没想到到了闭关结束，对方都没有再踏入过洞府中。
　　而上一回去，结合府灵告诉他的，很容易便能猜出，言汐辞去洞府取的那些灵石是为了助他进阶。取了涅槃草为郁白洗去驳杂灵根，取了灵石为他摆阵进阶，很显然，言汐辞对于遗府内的天材地宝有诸多了解，可他却没有契约洞府，或者说，府灵根本就没出现在言汐辞面前过。
　　他曾经问过府灵，为何不与言汐辞契约，对方是元婴修士，无论是修为还是灵力，都比一个区区炼气期的小孩儿要强上许多。可府灵支支吾吾的，好一会儿才说了句：“那人、那人身上没有主人的气息……”之后，无论姬墨泽如何盘问，府灵都像闭口的珠蚌般，不肯再说什么。即便他用主仆契约压制，府灵也只会泪汪汪地拼命摇头，绝不透露一个字。
　　上一世遗府除了他之外无人知晓，而这一世却多了个知情人。即便言汐辞表现得对遗府毫无觊觎之心，但姬墨泽知晓人心易变，若是对方突然改变心意，以目前的自己来说毫无胜算可言。
　　曾经是因为神识太弱，才修炼至金丹后将遗府整个藏入识海中，而对于现在的姬墨泽来说想要在识海容纳一座洞府轻而易举。但问题是如何在不引起对方警觉的前提下，将洞府纳入识海中。
　　想到那人经常用灵力探查他体内修炼状况，姬墨泽只得暂且放弃了计划。
　　“师尊，热水已经备好了。”做完一切，姬墨泽传音入府。
　　“知晓了……”言汐辞的声音透过结界荡了开来，一如既往的冷淡：“回去继续修炼吧，最近一段时间不用过来了，为师要闭关。”